3——3 　　“你不是让我——”美英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打断。
　　前面的货车突然变道，玉泽演心中大叫不好，猛踩刹车。车身在路上打了个转，车头的一侧生生地刮着货车的尾巴，急速地向路边隔断的护栏滑去。
　　玉泽演飞快地转方向盘，车头擦到护拦被迫横在车道上停了下来。
　　就在此刻，后面的第二辆躲闪不及，眼看就要从美英那边撞上。
　　沈昌珉下意识地，将美英挠在怀里，死死地护住。
　　只听见“呯——”地一声，后面的车从侧身撞过来。宾利在冲力中颠簸了一下朝后滑了一段距离后，停了下来。
　　玉泽演慌忙中踢开车门，“沈先生！”
　　车的侧身已经凹了一些进去，他用力试着拉了拉侧门，门已经被卡住。他便绕到另外一边开门。
　　“昌珉！”玉泽演情急之下叫道。
　　车里的沈昌珉急急将美英的头托起来，她似乎受到撞击晕了过去，而全身则像抽了骨头似的散在沈昌珉怀里。
　　“美英……”他连连叫了她几次。
　　门被玉泽演打开，暴雨倾泻入内，顷刻间就将俩人淋得湿透。雨水落到她的额上，带着碎发流下来，遮住美英的眼帘。
　　沈昌珉不禁用手擦去她脸上的雨水，却不想这一抹，倒带出许多血。那血和雨水冲在一起，立刻流到下巴上。
　　“美英……”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又去抹，但是血却越抹越多，须臾之间美英的脸颊和脖子已经全是血，触目惊心。
　　“昌珉！！”玉泽演急着说，“别乱动，是你在流血！！”说着就想找点什么先帮他包扎止血。
　　沈昌珉闻言一愣，低头瞧着怀中的人，将信将疑。此刻的美英虽然是突然晕倒，脸色倒真没有异常，晃眼一看就像睡着了似的，也没见她头上有伤，嘴唇微微张开，露出前面两颗门牙。她鼻翼一动一动的，呼吸还算平稳。
　　她身上也暂时没有发现任何外伤，和流血的地方。他悬着的心落地后才隐隐觉得手有些疼，伸出来一看，果然是自己的手在不停地流血。
　　沈昌珉心中一哂，这才缓下来，将她挪到驾驶座，找了个干东西给她盖上，关好门。
　　玉泽演打了几个电话，然后和沈昌珉一同站在雨里，等着人来处理。
　　后面那车的车主和乘客也撑伞走了下来，被玉泽演应付过去。沈昌珉来回看了现场，幸好都不是很严重。
　　他透过前窗的玻璃看了一眼美英，若有所思。
　　* * *
　　她闻到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那个味道诱使出她的过敏性鼻炎，使得有点想打喷嚏。她竟然梦见了爸爸，爸爸弯下腰对她说：“美英，过来让爸爸看看，额头还疼不？”
　　她鼻子一酸，眼泪潸然而下。
　　那时是自己多大？三岁还是四岁？大概是四岁吧。
　　她小时候一直留着短头发，长的像个男孩子。性格也特别顽皮，简直就是一个孩子王，时常举着一把塑料的大刀喊打喊杀的。
　　玩过家家，人家演公主她却要演皇帝，挤得原本演皇帝的只好扮皇后。等大伙要她演男孩的时候，她又说：“我要演一棵树。”
　　每年儿童节爸爸都要送礼物过来。
　　那一年，爸爸送给她的是什么呢？她蹙着眠头，想了想。
　　是宇宙飞船。
　　那个宇宙飞船是上电池的，一打开开关就是“乌——拉——乌——拉——”地一边闪灯一边叫，活像现在的救护车。那个宇宙飞船最让小美英好奇的是它居然可以自己拐弯。如果挠挠钮让它独自在屋子里转悠的话，它要是遇见了障碍物，连续撞两次都没过去就会很聪明地调头，朝别的地方开去。
　　她惊奇地瞪大了眼睛问爸爸。
　　爸爸说：“这是爸爸施在上面的魔法。”
　　她在那个年纪的时候做事一点也不低调，有什么新玩意就献宝似的拿出去显摆。
　　于是，她信以为真地抱出去给小伙伴们炫耀，没想到冬冬却“切”地一声很不屑地说，“这哪是什么魔法。你爸爸瞎说的，明明就是有个小人儿在里面开车。”
　　“骗人！哪有那么小的小人儿。”
　　“有就是有。”
　　“没有，没有，没有。就是魔法魔法。”
　　“除非你不知道拇指姑娘，不然怎么知道没有小人儿了？”
　　美英呆了一下，少有人给她讲故事，她确实没有听过拇指姑娘的故事，可是她又从来没有示弱过，于是心虚叫道：“我怎么不知道那个拇什么的。她明明就是个指头。”
　　两个人争论了起来，最初还是你一句我一句地拌嘴。没想到那男孩舌头比她利索多了。最后美英一时说不过便一脚给人家踹过去，冬冬捂着屁股，两眼含泪委屈地瘪着嘴巴说：“你说不过，就知道踢人。
　　“踢你怎么了？我现在就撬开看，让他们知道谁才是骗子。”美英气呼呼地跑回屋子拿了钳子、起子和刀。
　　“小姑娘你怒气冲天地干嘛呢？”沈妈妈看见问。
　　“有人找茬，我今天收拾他去。”然后她头也没回就像旋风似的回到空地上，恶狠狠地对冬冬说：“要是没有小人儿，我还让你以后扮皇后。”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里面既没有拇指姑娘，也没有爸爸的魔法，只有一堆螺丝钉和还原不回去的破铜烂铁。
　　美英望着那堆残骸，愣了半天，然后带着一副哭腔大叫：“你们都骗我——”接着就放声大哭。
　　接着，她将那堆烂铁宝贝似的搂在怀里，一边走一边哭，因为腾不开手抹眼泪，所以脸上的泪水和鼻涕合在一起分不出什么是什么。
　　回家上楼梯时，一脚踩滑滚下楼梯，眼看脑壳要撞在楼梯边上，她却舍命一样紧紧抱住那宇宙飞船的残骸，舍不得放手撑一下。于是额头狠狠地磕在石头沿上，摔了好长一条口，在医院住了好些天。
　　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躺在医院里，爸爸来看她，弯下腰对她说：“美英，过来让爸爸看看，额头还疼不？”

　　她很讨厌烟味，更厌恶吸二手烟。
　　沈昌珉旁边的崔始源还在一口一口地被沈氏的人轮番劝酒，脸色越喝越惨白。她不禁有点担心。他原本就是个烟酒不沾的人，但是一旦人在商场上有时候也身不由己。
　　所以，美英一直觉得崔始源不适合做一个商人。
　　“那我适合做什么？”以前他问她。
　　“做个书呆子不错。”她为他的人生设计了书呆子这个职业。
　　反观沈昌珉，好像天生就是做这行的，个性很强势。那些尔虞我诈的，呵，他最喜欢。
　　崔始源是以一种低姿态来A市与沈氏谈判的。商场上有种习惯，你若酒喝得不多，便显得不真诚，所以他应付得很艰难。而沈昌珉的眼神就像个坐在台下看好戏的旁观者。
　　酒过三巡之后，崔始源上洗手间。
　　美英看着他的背影不放心，便随后跟了出去。
　　她走到洗手间之前的拐角，却被人拉进了一个漆黑的空包间，她正要惊呼就被人温柔地捂住。接着，灯打开，她才看见那人是崔始源。
　　“我就知道你会跟来。”崔始源说。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又是那个……”美英说。
　　“你认为是哪个？”
　　美英不想和他提朱安槐的事，转题道：“你喝醉没？”
　　“还好，暂时受得了。”崔始源说着捧起她的脸，“你老是蹙着个眠毛干嘛？”
　　“蓝田湾的事情我一定会尽力帮你的，你不用担心。”她很毅然地说。
　　“刚才开你玩笑的，不指望你能帮得上忙。”
　　“始源……”
　　“突然听你这样叫我感觉还挺生疏的。”崔始源笑，“今天逼你一起纯粹想多看看你，上次你回家匆匆就走了，还是铭皓跟我提我才知道，好些时候没见了，你就好像处处躲着我们这些人。”
　　“我哪有，都是工作忙得昏天黑地的缘故，你尽瞎想。”
　　这时酒意上头，崔始源突然觉得有些晕眩。他弯下腰将额头放在美英的肩膀。
　　“我有点头晕，让我靠靠。”
　　美英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你不该逞强的。看你瘦了好多。”
　　听见她的数落，崔始源会心一笑，“以前从没想过有一天美英也会这么温柔。”
　　“好了，好了，便宜也被你占够了，我们俩同时消失再不回去的话人家会怀疑的。”
　　美英轻轻推开他，崔始源也顺势起身。
　　俩人一同去，进门的时候崔始源示意她先走，自己则靠在墙边等一会儿。
　　“喂。”美英推门前回身叫了他。
　　“嗯？”他抬头。
　　“谢谢。”她莫名其妙地说。
　　“不用了。”他却听得明白，冲她一笑。
　　美英进门入座，看见沈昌珉一个人在吸烟。
　　不知她刚才是否察觉到在她和崔始源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的时候，沈昌珉路过那间屋子外面并且略微停顿了稍许。


姐姐快点更阿~~~~~~
好不容易上来看文了
发现姐姐最近更文的时间是三天前.......
好看好看 期待阿~~~~~~~~
所以始源哥现在是对我们美英有兴趣??
但是昌珉我就看不懂他的想法了......
等待姐姐解答~~~~~~~


不着急，慢慢你就明白了！

4——2 　　“崔始源什么时候走的？”他默了一会问道。
　　“昨天下午。”接着，薛其归又递了张纸给沈昌珉，“这是他在Ａ市的几天见过的人，和一些细节。”
　　沈昌珉接了过来粗略读了一下。
　　薛其归说：“只要我们拖一拖，恐怕东圳集团那边无论如何也坐不住的。他们的工程拖一天便是数十万的亏损。他们如果这样拖下去，也怕是一分钱也捞不到。因而看来我们是势在必得的，所以请沈先生放心。”
　　“不过，”薛其归补充，“这几天崔始源来A市走动比较多，沈先生你也看到这个名录了，就怕到时候政府那边给我们压力。”
　　“我知道这个分寸。”
　　“还有，这是上次沈先生要我查的事情。”说完，薛其归又递了份文件给沈昌珉。
　　他捏在手上，翻了许久。
　　“如果没有事，我就先走了？”薛其归问。
　　“恩。”沈昌珉放下东西，走到窗前举目东眺，不知听到对方在和他说话没有，一番不置可否的样子。
　　待薛其归离开他家时，他还站在那里连头也没回一下。他们平时都知道他的脾气也见惯不惊了。
　　为了方便工作沈昌珉在市区置了套公寓独居，每天只有钟点工来打扫房间，便很少再来人。只不过有时候公司有人来找他谈公事，而钟点工是小林负责的所以有时候小林也会过来看看。
　　他依旧在客厅的落地玻璃前，往下眺望，全城的夜景尽收眼底。那样璀璨斑斓的灯光映得他的双眸更显明亮。他回身去找了酒，往杯子里倒了一半的时候突然顿住，默默地想，如果真的是杯毒酒，是不是他也会甘之如饴。想到此处，他蓦然恼怒，将酒杯狠狠地摔向墙角。
　　酒杯瞬间“嘭——”地一下碎成了渣子，四处飞溅。
　　他盯着着那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瞧了许久。
　　最后不知是倦了还是他的心思平稳下来，缓缓了坐到沙发上，嘴角抽动了一下，笑得有些苍凉。
　　这几天美英花了所有的空余时间来加班，为得就是将那份与东圳集团的合作计划书搞出来。她并非业内人氏于是翻阅了许多资料，熬了几夜通宵，才将与崔氏合作和沈氏单独收购蓝田湾的各种利弊理论一一分析。
　　她不是单纯地想左右整个沈氏的意见，只是想让沈昌珉或者薛其归知道，并不是只有收购蓝田湾才能让沈氏最大获利。
　　之前她先给薛其归看，薛其归倒是戴起眼睛仔细读了读，才说：“黄律师，说实话你写得不错。但是这个事不在你所属的工作范围之内，而且沈先生已经明确说过他的意见，我们不能逆他的意思。”随即将东西送还给了美英。
　　在收购蓝田湾的预算协调会上，轮到美英说话时，那位助理问：“黄律师，您有什么需要发言吗？”
　　她说：“这样与东圳集团长久地拖下去，对沈氏也有影响。而且购买蓝田湾，对我们的资金回笼有阻碍，必定会波及到其他项目的投资特别是观澜别院的丠期工程。不知道沈先生是否考虑过？”
　　在座的人有些提心吊胆地等待沈昌珉的回话。
　　沈昌珉看了薛其归一下，说：“薛总经理，我不希望这种发言再次出现在我的会议上。”那个声音在宽阔的会议室里显得很清亮。
　　中午吃饭后，美英趁着来往的人不多到二十丠楼去送资料。美英在走廊的另一头远远瞧到沈昌珉。他双臂抱胸，站在门口听业务部经理说话。平时在室内他只穿了一件白衬衣，袖子微微撩起来一点，所以看得见手上带了只腕表。
　　“沈先生，我有事情找你。”美英客气地说。
　　“你先进去等我。”他点头。
　　待沈昌珉完事进门，美英将报告书放到他桌子上，说：“我觉得这完全也是对沈氏有利的提议，我很辛苦地写了很多天，只希望沈先生能看一下。”
　　沈昌珉问：“你的意思是说辛辛苦苦写了几天？”
　　美英以为他的态度在松动，急忙点头。
　　他抬了抬眠头，左手拿起那份文件夹，然后——扔在了座位旁的垃圾筐里。
　　“你有你的职责，我不是花钱请你来做这个事的。”


　4——4 　　美英冲薛其归点点头。
　　许多人面对公司的逆转性决策都觉得有些意外，时不时有人用种狐疑的目光瞅瞅美英。她正襟直坐，面色照常。
　　会上沈昌珉兑现了他的承诺。也许，没有人知道在这背后，他和她之间有着怎样的交易。
　　晚上，美英回去等了许久，依旧不见沈昌珉的身影。如果还要在沙发上窝一夜，全身恐怕要难受的散架，可是她也绝对不愿意踏进他的卧室半步。她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蜷缩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合上眼睛前她想：但愿他今晚不要出现，永远也不要出现。
　　沈昌珉陪人吃过饭，回到榆阳路的厉家老宅。他没常去住，却在昨天突然出现，搞得老宅里的一干人措手不及，忙活了半天。
　　今天还没进门，管家老谭便迎过来问：“沈先生用过晚饭没？”显然已经有准备。
　　“吃过了。”沈昌珉说，“谭伯，又来麻烦你。”
　　“哪儿能这么说呢，我们时常盼着您来。这老宅子没个年轻人，倒还显得冷冷清清的。”老吴说。
　　沈昌珉笑笑，回房间洗澡换衣服。
　　老谭准备好更换的衣服送进浴室，谨慎地问了句：“沈先生，需要帮忙吗？”
　　“不用。”沈昌珉一边解领带一边说。
　　老谭又看了他一看，见他喝过些酒，有些不放心。昨夜，沈昌珉回来后，一个人一句话也没说就回屋神色非常异常。后来还在浴室里闷了一个小时，害得几个下人在外面不知如何是好，却也不敢贸然吱声。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虽然腿脚不便，却极不喜欢在人前露出残腿。最后，还是老谭来了才敢在门外叫他。
　　沈昌珉察觉到他的担忧，笑着说：“我洗个澡能有什么问题，以前你们就是太放不下心，才害得我想搬出去住。”
　　“二少爷，”老谭不知觉地改了旧称，“你近几年酒喝得愈发多了，烟酒伤肝伤肺，要是生意方面不得已，有时候也叫英松他们应付下吧。”他从小见沈昌珉长大，了解他的性子，于是劝他的语气极轻，生怕恼了他。
　　“恩。”沈昌珉冲老谭笑了笑。
　　老谭却瞧见他只是动了动嘴角，脸上的神色却是显得一副有心事沉底的模样。他知道沈昌珉虽说不是个性格浮躁，随意发脾气的人，可惜心里倔得要命。跟他多说无用，便不再啰嗦随了他去。
　　待沈昌珉洗澡，准备休息时已近深夜。他喜欢看灯光，所以只要一回老宅，老谭就知道让人把花园里的地灯全部亮起来，这样他若是站在二楼的卧室里刚刚看得见。
　　他独自仰面躺在卧室的床上。一轮弯弯的下弦月挂在空中，射出的浅浅白光撒进屋，正好落了一小块在他的脸角。
　　他有些失眠了，起身去摸电话，没有翻电话本就用手很熟练地挠了一串数字，放到耳边拨了出去。接通后，那边响起了供应商发出一个提示空号的电子留言，在重复几遍之后那个机械女声突然消失，变成了长久的忙音。
　　他又将屏幕移回到面前，眼睛呆呆盯着那十几个数字，接着，缓缓地又拨了出去……这是他除了酗酒以外，唯一一个能治疗半夜失眠的方法。但是如今，这个小小的魔法却在今夜，在一次有一次的等到忙音之后失了效。
　　他看着窗外想了想，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轻轻起身，没有惊动宅子里的任何人。他穿好衣服下楼出门，打了个车直奔市区。
　　一路下车，过街，坐电梯，都没有一丝停留，当他下了电梯走到自己公寓的门口却犹豫了。他原本掏出了钥匙，现在又原原本本地收回了兜里。随即一个人靠在门口的墙边，摸出一只烟，点燃后猛吸了几口。
　　只见烟头的青烟在他的指缝中，缭缭绕绕地散开。沈昌珉一支接一支地抽，到了最后一支不剩的时候，他在暗处默了默，随即将门打开。
　　眼睛很快适应客厅里的光线后，沈昌珉看到了蜷在沙发上的美英。她脸蛋朝外，脑袋枕在沙发的扶手上。沈昌珉有些刻意地放轻脚步走近她。
　　她好像睡得很不踏实，呼吸时快时慢，不过依旧孩子气地微微张着嘴巴，看得见里面贝壳般的小碎牙。
　　他悄悄伸手，用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美英脸颊的皮肤，却没想到她皱了皱眠头，有些不情愿地拂开他的手，身体挪动了一下。
　　沈昌珉这才想起来，她似乎是最不爱亲近身上带烟味的人。想到这里，便走到浴室开灯洗手。可是，待他再回到客厅，美英已经醒过来站在那里等他。
　　“沈先生。”她冷漠而且客气地首先称呼他。


　4——5 　　“你醒了？”
　　“雇主都来了，我有什么道理能故作不知地继续睡下去。”美英说。
　　沈昌珉听见她的嘲讽，却是笑了笑，转身去厨房。
　　他在厨房问，“黄小姐，你喝水么？”
　　“不敢劳您大驾。”
　　结果，他还是倒了两杯水放在茶几上，自己坐下沙发后说，“你坐。”
　　美英冷冷盯了他一眼，就是不照做，倔强地站在原地。她最厌恶他这一点，语气听起来很客气的样子，但是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圣旨，半点不许人忤逆。
　　这椅子，她要坐便坐；这水，不喝就不喝，从不需要别人来下命。
　　先是拿那种交易来胁迫她，现在倒是要换脸做起了好人。她又不是丠岁小孩，看不懂这种收买人心的伎俩。
　　“黄小姐，你这个样子，”沈昌珉喝了口水，尽量压制住心中的不悦，“合约期间我们会很难相处。”
　　他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神色，她一见就窝火。
　　“有什么可相处的，难道沈先生还要你我装成一对新婚的恩爱夫妻给别人看不成。”美英讥讽地说，“我们这种肮脏的交易，别让夫妻一词被白白玷……”
　　只听“嘭——”地一声。
　　沈昌珉将手中的杯子重重地砸在茶几上，将她口中的“污”字湮灭掉。因为剧烈地震动，那杯中的水飞溅了出一半撒到桌面，不一会儿便顺着桌沿滴到地上。
　　“不愧是做律师的人，骂人犀利。那么请问下黄律师，”他说，“我们俩这肮脏的交易，你什么时候兑现？”
　　沈昌珉有意无意地冷笑了一下。
　　美英看着他的笑容微微一怔。她瞧出来或许他在耻笑她。她用牙齿咬住下唇，咬得发白，终于下了个决心似的放开嘴唇，说：“沈先生，现在就如您所愿，如何？”
　　话音刚落，她便突然迈开脚步，朝沈昌珉的卧室走去，走得很快。在她进了卧室以后便一路走，一路解自己身上衬衣的衣扣。
　　她脾气极坏，解到中途那扣子不听使唤，她便用手使劲去扯。
　　就在此刻，沈昌珉三步并上去，突然扣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抵在卧室的墙边。他迅速地阻止了她想要继续的动作，制住美英的双手。
　　“黄美英，你不要这样。”
　　此刻，美英衣襟的扣子已经敞开了一半，粉色内衣豁然而现，胸口白皙肌肤也裸露在空气中。
　　“真的，”他低声地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次，“你不要这样。”语间居然隐隐透着祈求。说着，沈昌珉放开她，腾出一只手去替她理好衣领、系扣子，想将它们复原。
　　没想到在手指碰到美英胸前肌肤的时候，美英倏地一下拍开他的手，很嫌恶地说：“不要碰我！”
　　如此这一下却真正激怒了沈昌珉。
　　他用右手钳住她的下巴，使得美英的后脑勺狠狠地砸到墙上，上身死死抵住她。
　　一时间，美英觉得脑袋里突然蒙了，须臾后才传来剧烈的痛觉。她倔强地咬住牙，没让自己痛出声来。
　　他低下头去，眯着眼睛说：“不要碰你？难道你刚才那么主动地脱衣服只是让我在旁边看？”
　　他一句话说得美英脸色绯红。
　　“无耻！”她抗拒着他的力道，使劲地别过脸去。
　　沈昌珉面色一怒，将她的脸又箍回原位，随即埋头狠狠吻住她那樱桃般柔嫩的双唇。可是，美英却紧紧闭唇咬牙，不让他得逞。
　　他用那捏住她下巴的手指一用力，迫使她不得不吃痛地张嘴。他的舌趁机穿进去，肆意地侵略勒索，美英想要关牙咬他，可惜在两边脸颊被他捏住后竟然丁点儿都无法动弹，还只会咬对自己。
　　美英感觉到对方的体温隔着衬衣传了过来，他的呼吸喷吐在自己的脸上，有些急促。不过，他在盛怒之下的吻，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
　　他吻得很激烈，可是唇却是冷冷的。
　　唇上那种冰冷的触感，完全没有触及两人的的情欲禁地。
　　许久之后沈昌珉才离开她的唇，接着凑到她的眼前，压低嗓音，冷酷地挑衅地说：“求我，我就放了你，否则我要继续。”
　　美英闻言，立刻想将手挣脱出来给他一巴掌，却又被他向后反扣住。他只用了一只手便反方向锁住了她两边手腕。
　　因为缺氧的关系使得美英呼吸起来有些气短，但是她仍然直直睁眼瞪住他，昂起头不肯松口。
　　沈昌珉见状，迅速地低头将他的吻转移到下巴，一点一点地撕咬吮吸，接着是脖子。美英身体僵硬地抗拒他，不断挣扎间却绝口不示弱。
　　他停顿了下，又说：“黄美英，求我！”
　　偏偏她就是那种吃软不吃硬，即使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回头的人。
　　当沈昌珉将美英那对丰腴的柔软收纳在手掌时，美英身体一震，发出了绝望的悲呜声，听起来像是要哭的样子。
　　他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微微怔忪间手开始放开她。
　　就在这一刹那，美英没来得及细想，找准时机用尽全身的力气提起脚朝他踹了去，然后使劲推开他。她飞速地整好衣服就要夺门而出的时候，却看见沈昌珉蹒跚地后退了一步，然后一下子跌坐在地。
　　他扶住右腿，豆大的汗珠挂在额角，瞬间脸色惨白地吓人。
　　美英猛然想起自己情急之下，居然踢了他右边的膝盖。她张大了嘴，懊恼地不知所措。
　　“我不是故意的。”她颤着声，又回过来蹲下去想去查看他的腿，却被沈昌珉掀开。
　　“出去！”他强忍住剧痛说。
　　“我帮你。”美英爬起来，又要去扶他。
　　他却丝毫不领情，提高声音重复：“出去！”
　　“我……”
　　咚——
　　沈昌珉恼怒地一把将手边的那个落地灯打翻，吼道：“我请你出去！”
　　美英默了片刻，顺了他的意思走出去。


4——6 　　她走到门外，蹲了下去，将头埋在臂弯里，不停地在心里对自己默念。
　　“黄美英，不是你的错，不是。你并不知道踢一下会有那么大的影响。”
　　“这只是情急之下的自我保护。”
　　“他平时除了走路稍微有点异样，其他都跟正常人一模一样。所以你也一直当他是个普通人。”
　　“虽然你和他有协议在先，但是谁让他那么粗暴。”
　　……
　　她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重复那些话，心绪渐渐安定下来，才开始计划接下来该做的事情。
　　理清头绪，美英第一个跟玉泽演打了电话。
　　她刻意沈省略了前面的起因，只是说：“我们发生了点冲突，然后……我踢到了沈先生的脚……”
　　“右脚？”玉泽演马上接过话问。
　　“是……的。”
　　玉泽演在心中倒吸了口冷气。
　　“我想帮他，可是他把我撵出来了。”美英说。
　　“既然这样你就别动，我马上过来。”
　　美英蹲在地上，每过一秒钟就像在忍受煎熬。突然，听见里面有些响动，似乎是电话机被拂在了地上。
　　她终于忍不住，回卧室去看他。
　　此时的沈昌珉正依在床檐，大口地喘着粗气。床头的电话果然掉了下来，想必是方才他想坐在床上去，滑下来的时候绊到的。
　　她看见床边垂下来的被套边缘，被他的手指死死拽住，原本粉色的指尖因为用力已经有一半变白。而他的右腿，无力地放在地面。
　　美英那原本平复的心一下一下地开始抽痛。
　　她不该那么对他。
　　沈昌珉看到她的出现，用一种极冷的语调问：“你还没走？是想留下来欣赏下你的成果？或者再来一下，让你解解气？”
　　“我知道，你想气我走，”美英说，“可是，我就是想看看你软弱无能地坐在那里笑不出来，也不能盛气凌人地寒碜别人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子。”
　　“黄美英！！”沈昌珉自然被她激怒了，拿起手边的手机就朝美英摔去。
　　她居然也没躲，任由那手机狠狠地砸在她的前额。那力道很大，砸得美英的头不禁朝后轻轻仰了一下。她伸出手背揉了揉，很隐蔽地皱了下眠毛，似乎有些疼。
　　沈昌珉见状眼中一愣，却又迅速地恢复了刚才的神色。
　　“若是不解恨，你后面还有一个电视遥控器。”美英说。
　　这一回，沈昌珉再没有接下来的激烈动作，只是冷冷瞥了她一眼，语气淡下来说：“你走。”
　　“我不走！明明是你让我来的，现在又无缘无故让我走。请神容易送神难，你有本事就站起来，把我给撵出去。”她开始耍赖。
　　这一回倒是突然让沈昌珉没辙，他有些乏力地说：“你出去吧，我不喜欢别人见我这样。一会我会叫玉泽演来。”
　　“这就奇怪了，难道玉泽演就不是别人？”
　　“他……不一样。”沈昌珉有些语塞。
　　“是、是、是。在你眼中，他自是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她笑，因为突然想到小林曾经以为玉泽演拒绝她的原因是沈昌珉。
　　美英走近去搀他。这次沈昌珉没有粗暴地掀开她。但是美英在碰到他肩膀的时候还是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因为下意识地抗拒而显得有些僵硬。
　　他轻轻推走她的手，说：“我自己能站起来。”
　　“我就不明白，明明就有人在旁边可以帮忙，干嘛要自讨苦吃。”
　　“我真的可以。”
　　说完，沈昌珉双手反撑住后面的床沿，然后缓缓地又在左脚用力，将身体撑起来，带动无法动弹的右脚，一点一点地提高、移动。
　　美英看到他的脸虽然惨白却透出一种难以侵犯的坚定，这让她回忆起他每日清晨独自偷偷地在公司爬楼梯的情景。蓦然之间，她觉得在他那不欲为人知的伤痛下面掩埋的那颗心，是如此地坚硬和骄傲。美英在旁边，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几乎要溢了出来的眼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果真凭一己之力坐到了床上，长长舒了口气。他本来是个不易流汗的人，此刻衣服都已经湿透。
　　“我看看伤。”这下，美英才蹲下去，想挽他的裤脚。
　　沈昌珉却再次避开，而转开注意力地让美英去替他拿镇定剂。等美英找到药，倒好水进来，沈昌珉已经脱了鞋，腿上盖好毯子靠在床上。
　　“替我打个电话给玉泽演。”
　　“我打了，他可能马上就到。”
　　“我吃了药，大概会睡一会儿。”
　　“恩。”美英点点头。
　　不知道那药有没有没有作用，能不能镇痛，只见沈昌珉抿住嘴，似乎说话都很费力。她想去拧张毛巾替他擦擦脸上的汗，转身的时候被沈昌珉拉住。
　　“疼不疼？”他问。
　　美英愣了下，开始还没明白过来，接着才想起自己的额头，摇头说，“不疼。”
　　待美英拧好毛巾回来，沈昌珉已经睡着了。熟睡的他，手指依然紧拽住身上的毯子。她知道，他不愿意别人碰那条腿。
　　美英立在床前看他，一直以来他给她的印象中从来没有服过输。无论是在事业上还是其他方面，似乎没有人能挫败他。甚至能强悍得让人忽略掉他的残疾。
　　他的骄傲，有时候却在无意之间会同时刺伤别人和自己。
　　她怕弄醒他，没敢替他擦脸，而是静静了关了灯退出去。
　　当玉泽演赶到，看到沈昌珉居然那么安静又听话地睡了，很意外地问美英：“你怎么办到的？”
　　“耍赖。”美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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