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个洪古这个名字从自称是洪古的人嘴里说出的瞬间，我宛如失足掉进一个万丈深渊，我身子忍不住的朝后仰去，不由自主的向后垫了一步才站稳。我看着他伸出的手，握了上去。那只手居然格外的柔软和细滑，怎么都不像一个男人的手。
我有些害怕，怕他就是那个洪古，怕他曾经看清过我的脸，虽然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但我还是怕。而我，即使到现在，还是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
就在我握住那只手的瞬间，他开始用力，我不动声色的与他较上了劲。刹那间郑勇和孙强的样子开始在我脑中疯了似快速的飞闪起来，我暗暗的咬着牙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情绪表现在脸上。
“疼疼疼疼疼。”洪古连着说了好几个疼，脸上扭曲的变了形，整个身体也缩了起来。我急忙松开了手。
周亚迪走过来正想说什么，却被洪古伸手打断，他一边揉着被我捏的失去了血色的手，一边说：“***有劲。”他说完甩了甩手，又说：“怎么你以前知道我吗？”
我说：“早就听过你的名字，如雷贯耳，我一个小兄弟因为听到了你的名字，差点被人打死。”
他似乎有些疑惑的望向周亚迪。周亚迪低头笑着摆摆手，一副愧疚样子。洪古似是明白了什么，咧着嘴一笑，拍了拍的我胳膊说：“亚迪看重的人，没问题。”他说完转过身对着丹雷说：“将军，我们谈正事吧。”
丹雷眼皮也没抬，拿着一只雪茄钳，嘎巴一声，将手里的那支雪茄修好，说：“这么快叙完旧了？”
洪古笑着走到桌边，用脚踢了下桌下的一个破麻袋说：“点点数吧。”
我这才注意到那摆放沙盘的桌子下一只放着一个破麻袋，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着什么。我将目光从洪古身上移开，一面平息着见到他后复杂的而又强烈的情绪，一面努力使自己注意力重回到周亚迪和这个丹雷身上。
我已经为这个任务死过不止一次，洪古再如何，在此时也是私人恩怨，我不能因为私仇懈怠了我来此真正的目的，不然极有可能落个鸡飞蛋打，命丧他乡。
丹雷给身后的警卫使了个眼色。一名警卫会意后，将枪往身后一背，走过去拖出那个麻袋，解开口，拽住麻袋底向上一提，只见花花绿绿成捆的美金从里滚了出来，在地上堆成一个小山。
洪古说：“现在谈正事吧。”
丹雷看着那堆钱只是笑了笑，扭头对周亚迪说：“真是虎父无犬子。”
周亚迪说：“将军客气了，按照您的要求，这是三成定金，剩余部分也按您要求早准备好了，您受累。”
丹雷呵呵一笑，说：“你的事，我照办，这钱就当我入你一股。”
周亚迪脸上的笑容立刻僵硬了，他缓缓的看向丹雷，说：“怎么将军对我们这买卖感兴趣吗？”
丹雷摇摇头说：“不是对你们的买卖感兴趣，而是你对的事感兴趣。”
周亚迪生硬的笑了笑说：“我不太明白。”
丹雷站起身走到那对“钱山”前，围着慢慢的走了一圈，又说：“我在俄罗斯也有不少朋友，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觉得，还是帮得上忙的。”
周亚迪突然仰头大笑，然后说：“我是往俄罗斯那边发了点货，将军如果有兴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他说完指了下地上那对“钱山”又说：“哪至于这么大排场。”
丹雷低着头围着那对钱山又转了一圈，说：“我是个粗人，不会兜圈子，我明说吧，这个地方我待够了，前景怎么样你比我清楚，我也不年轻了，也不想没完没了在这当山大王，打打杀杀到现在，也没打出什么名堂来，知道了你在俄罗斯和外蒙古的事之后，我真是佩服你，回想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井底蛙真是可悲啊！”他说到这叹了口气，又说：“所以，我打算把棺材本拿出来，再加上我和令尊这么多年的交情一起入你一股，你给个痛快话吧，要是同意，我一周之内帮你搞定胡经，要是不同意，我也不为难你，只怪自己为人不好，你拿着你的钱带着你的人走，从此大家老死不相往来。”


听到这，我有些糊涂了，很显然他们谈的并不是毒品的生意，反倒是从丹雷的话语间听出周亚迪似乎一直在布一个局，而且是一个很大局，这个局早已超出了我的任务范围十万八千里。
想到这我看了眼洪古，他到现在都没有摘那副墨镜，在周亚迪和丹雷谈事的时候，若无其事的研究着那个沙盘，好似他只是负责将那麻袋钱带来，除此之外这屋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现在必须，也只能集中精力关心一点，便是胡经的毒品什么时间，以什么路线过境，其次才是此洪古，是否就是彼洪古。
周亚迪背着手低着头沉思了一会，走到丹雷对面，慢慢抬起头看着丹雷，说：“将军，我等你的好消息。”
丹雷将他之前修好的那支雪茄塞进周亚迪上衣的口袋里说：“那我就不留你了，你去给我准备庆功酒吧。”
周亚迪没有吭声，伸出了手。丹雷抓住周亚迪的手用力的握握，对身后几个警卫说：“帮周老板把钱装车上。”他说完对周亚迪说：“我就不送你了。”然后从从身边的沙盘边拿起一支小旗，狠狠的插在沙盘中三座山之间的一片空地上。接着与周亚迪相视而笑。
我看了眼丹雷插旗的那个地方，估计正是胡经的地盘，我想周亚迪和丹雷之间刚才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
临走前我默默的将那个沙盘所罗列的地形尽可能全的印在了脑子里。我想我必须要将周亚迪和丹雷的合作告之宁志，因为丹雷说过，他愿意用自己全部身家换取与周亚迪的这次合作，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合作的内容到底是什么，不过看得出，丹雷才是这里真正的实力派，他说能荡平胡经，那么他刚才插旗的地方，必将成为一片焦土。
胡经一完，周亚迪必然将接管他的一切，有丹雷做靠山，包总那边又能撑多久？如此一来，他们往内陆运毒的事自然会泡汤。
眼下只有两个问题，第一：宁志的安危；第二：我这任务还有意义吗？
我现在最需要的是能和上级直接对话，但这很显然很难实现。可程建邦现在应该还在丛林里赶路。
此时我才明白，我能左右的事太少了，不论周亚迪有多么信任我，我已经听到了他这么大秘密，就算他不杀我，也一定不会再让我离开他的视线了。如果这个洪古就是我知道的那个，并且认出了我，那我更是在劫难逃。
我扫了眼一旁的苏莉亚，不由自主的看了眼她那细白的脖子，或许在关键时刻，我可以将她挟做人质，但这个想法随即被我放弃。因为我不认为周亚迪会为了她而向我妥协什么，因为在他不信任我的时候，安排了苏莉亚在我左右，很显然根本没有把苏莉亚的生死看的多么重，除非苏莉亚自己也身怀绝技，对我的威胁根本不当回事。
突然间一种虚弱又无助的茫然顷刻间化解了我所有的智慧和力量。我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般，跟在周亚迪和洪古的身后，上了车。
“我听说你是北方人？”洪古坐在副驾上回过头问我。
我应付的点了点头。
他又问：“东北？西北？华北？”
我说：“你对中国很熟吗？”
他笑了笑说：“马马虎虎吧。”
我说：“都去过哪里？”
他仰着头像是在回忆着，慢慢的说：“东北我去过黑龙江和内蒙古，西北嘛，去过甘肃和陕西。”
我余光扫了一眼周亚迪，他还是像以往一样，侧头盯着车窗外发呆。于是说：“甘肃？你跑那里干嘛去？”我想，可能他真的就是那个洪古了，如果他真的认得我，不论如何我也逃不过这一劫了，绕再多弯子也无济于事，如果他暴露出认识我的痕迹，我宁可主动提及我曾经去过平凉，不论怎么说，我们去那是为了私制枪械的案子，与毒品无关。
洪古突然对周亚迪说：“亚迪，刚才丹雷给你那根雪茄，你要不抽就给我抽吧，别浪费了。”
周亚迪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上衣口袋里还有一根雪茄的事，摸了出来丢给洪古。洪古把雪茄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下说：“嗯，好货色。”然后问我：“要不你抽？”


我说：“我抽不动那东西，迪哥送了我不少，我都没动。”
洪古费了半天劲，点着雪茄，抽了几口说：“他是真疼你，我给他卖了这么多么年命，也不见他送雪茄给我，还让苏莉亚照顾你。”
周亚迪依旧盯着车外发呆，听洪古这么说，嘴角微微扬起笑了笑，没有吭声。
我见洪古避开了关于甘肃的话题，心里更是七上八下了。避开这个话题无非有两种可能，要么是那件事确实不能和我说，如果是这样，说明他可能不认识我。要么就是他故意在卖关子，想看看我的反应，如果是这样，说明他要么不确定自己认识我，要么就已经埋藏了杀机。
在这车里，我不知道有几个人有武器，除了周亚迪，也不敢确定其他人的战斗力，包括坐在我和周亚迪中间的苏莉亚，至于洪古，我到现在连他眼睛都没有看到过。
周亚迪突然说：“秦川，我怎么也不问问我和丹雷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我知道肯定是大事，我不懂那些，你就告诉我做什么就好了。”我说完笑了笑，又问道：“对了，洪林回来了吗？”
周亚迪轻轻的摇摇头说：“还没有，不过你得明白一件事……”他说到这停了下来，大概在组织自己的语言，停顿了几秒后，接着说：“我找你，可不是单纯的为了让你干什么打手或者杀手的活，我现在缺人手，只有你们几个我信得过，我希望你能帮我，在这之前我可以告诉你，事成之后，我们可以过上安生和富贵的日子。”说到这他再一次语塞，看着我的目光中已经满是焦虑和期盼。
我当然知道他想和我说什么，我也知道他在焦虑和期盼什么。在车厢这狭小的空间内，我已经嗅到了周亚迪因为紧张和害怕所散发出的气味。这种气味让我兴奋，一种似曾相识并且充满着血腥的冲动在我体内蠢蠢欲动。
我斜了副驾上的洪古一眼，对周亚迪说：“我明白迪哥的意思，但是我觉得我在这一直都像是个外人，你们在做的什么，我几乎不知道，这里每个人我都对我了如指掌，而对他们，我除了名字之外一无所知，我不知道自己这种情况，能帮你什么，所以你需要我做什么，直接告诉我就好，我想多做点事，会慢慢的赢得大家的信任，也不用互相猜来猜去的了。”我说完当着周亚迪的面，又看了一眼洪古。
周亚迪看看我，又看看洪古，像是明白了什么，满脸歉意的对我笑了笑说：“回去再细聊吧。”
如果是几天前，他的这个表情一定会让我觉得他对我的防备都是我多心，是他的无心之举。可现在，我只觉得恶心。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误的话，周亚迪现在正面临着一场巨大的变故，这场变故里本来就危机四伏，就在刚才，又多了一个叫做丹雷的军阀。很显然丹雷掌控着他的命脉，他需要倚靠丹雷的势力去解决胡经，哪成想丹雷给他提出了一个相当于天价的交换条件。
周亚迪很显然乱了阵脚，或者说，他一直按部就班行进的计划，已经开始失控了。他刚说了那么多，只有一句是真的，就是“缺人手”。一直以来，可能都是他在选择人，现在的形势慢慢转换成别人选择他。这对我未尝不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可惜这个机会对我已经不重要了。很明显，他对国内的毒品市场根本没兴趣，不论他想做什么，都与我的任务相差十万八千里。倒不如借这个机会一举成为他的一线心腹，到时候再通过程建邦，随机应变的配合宁志获取情报。说不定，还能得到额外的情报呢。
我主意一定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我说：“迪哥，我们现在去哪？”如果是从前，我必然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现在我必须要通过这样的问题来验证他对我的亲密度。
周亚迪说：“先回去。”
谁知洪古突然接了一句：“去扫墓。”
我向周亚迪投去疑问的一眼，周亚迪点了点头说：“嗯，一起去吧，你认识的。”
“鹏哥？”我脱口而出。
周亚迪说：“嗯，振鹏和洪古也多年的兄弟，这次回来听说振鹏不在了，想去看看。”


我说：“为什么鹏哥下葬的事我不知道？我好歹也跟过鹏哥的……”我说着假装出几分气愤和委屈抿着嘴很不满的瞥了周亚迪一眼。接着将目光投向车外。这时苏莉亚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胳膊。我猜必然是周亚迪的意思。
周亚迪说：“你别多想，是临时的，忙完手头的事，我会把他迁走的，毕竟他也是这里的过客而已，落叶还是要归根的。”
我转过头没有吭声，偷偷瞄了洪古一眼，发现他的脸上流出一行眼泪。不等再看，被他抬起胳膊抹去了。谁知他的这个小动作却让我略微有些痛快的感觉。看得出，洪古和赵振鹏关系绝不一般，不然怎么会让眼泪失控。我想等我证实了他就是那个洪古，在解决他之前，一定要亲口告诉他，他的兄弟赵振鹏是如何死在我手里的。我幻想着他得知真相后的表情，一股复仇后的快感迫使我忍不住的笑了出来。要不是我急忙用手捂住嘴，假装因哽咽而咳嗽，我几乎就要笑出声了。
“别太难过了。”周亚迪的手越过苏莉亚拍着我的肩膀。我挥手示意没事。洪古这时转了过来，摘了墨镜，看着我，眼眶红红的，随时都会有眼泪涌出的样子。我并没有发现他眼睛并没有什么特别，可为什么他总是带着墨镜。
接着车子一转，阳光从后车窗投射了进来，洪古忙伸手挡住阳光，匆忙带上了墨镜。一边说：“不好意思，我眼睛受不了光。”
我随口问道：“怎么了？”
他苦笑这摇摇头说：“在甘肃平凉，被一颗闪光弹伤了。”
我的记忆像是被谁一巴掌抽回了平凉那个矿场的晚上，回到了当我和宁志上屋顶想为郑勇报仇时，我被宁志撞下的瞬间，一颗闪光弹被引爆的场景。
我胸口一沉，无法抑制的颤抖慢慢的蔓延至全身，为掩饰我的失态，我忙说：“鹏哥当初就说我像个闪光弹。”我说着眼泪伴着苦笑大滴的流出。我一边笑一边哭，一边一把拽掉洪古的墨镜，看着他说：“你看看我，你眼睛难受吗？”
洪古感情的阀门像是突然被我打开，一把勾住我的脖子，放声哭起来。我拍着他的肩膀，手放在他的脖子上，指尖触到了他的动脉，我试着捏了一下，他没有丝毫防备，只是与我一同沉浸在悲痛中不能自拔。
我余光看到周亚迪拦住了苏莉亚给我递手帕的手，对她说：“随他们吧，他们都是死过好几次的人了。”
哈哈哈，我扬起头流着泪开始笑。洪古随着我也开始笑，笑够了，他抹了一把眼泪说：“好兄弟，振鹏和亚迪没看错，有情有义。”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力的拍着我的肩膀，又说：“有空，我们一起喝两杯。”
我用力的点了点头说：“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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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u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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