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的河水无尽地延伸开去,蜿蜒而毫无方向。
小船是旧的木船,船身泛着淡淡的长年磨损后的光泽。
船上载着矮矮的酒坛,酒洒出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香。
寒波潺潺起,孤舟悠悠下。
酒将尽,人未醉。
去之茫然,生亦茫然。
漠漠凡世,何处栖身?
世若熔炉,万象无情。
昏昏尘世,愁自缠绕。 船停了,酒坛碎了,人醒了,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泛苍白。
他站起来游目四顾,水何汤汤,但见晓阴湿重,岸草披霜,漠漠白雾,横无际涯,雾霭沉浮于天地之间。
酒坛的碎片划碎了手臂,雪白的布袍被染成了鲜红。
该往哪里去?他暗眸稍凝。
能往哪里去!他闭目轻叹。
无处可去——答案简洁而残酷。
他心里浮出一阵排山倒海的纠结,在莫名的虚有中无止境地衍生,甚至于磅礴到无法控制,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扎了一下,扬起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这行程原本就无方向,没有目的地。
为何此刻还要为它悲哀?掉转船头,难道要重蹈来路?来路又来自何处?
泪无尽地落下来,没有声音。
他又是谁?
思绪凌乱地结成一张网,越网越紧,直达心脏,一阵阵隐隐作痛。他究竟忘记了多少?泪水蓦然磅礴成雨。
风越来越冷,耳边只剩断断续续的凄厉的歌,像极了故人的低语轻叹。一声声,砸在心上。
那些记忆,模模糊糊,像是月光下渐渐消逝的影子,记忆,片段,断片。不断回忆,不断遗忘。
惨白的阳光穿透浓雾,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姿态下坠。
雾,终是渐渐散开了。
乱花点点,飘落,任风摆出斑斓的辉煌。
山高起来了,云气氤氲,惨白的阳光愈发惨白,山间天风浩荡。
风卷云舒,船停,他踏上彼岸。宽广的衣袂在风里翻飞,掠过摇曳的蒿草。
他不知走了多久,天光离合,一方高宅在光和影的变化中忽明忽暗,
耳边流水淙淙,屋前有大树合抱,倚崖耸立,下则有泉,泉边绿树,当四月,花发而怒放,须翅状若生蝶,连须勾足,七色焕然。
他一步步迈上台阶,走入那所高宅,衣角缀满夏目莲花般炫目的血迹,他伫立在大殿中央,神色恍惚。
四周仿若一个黑洞,吞噬掉了一切。会有模糊的片段出现,雾气弥漫的宅落,低语浅唱的绵长…
那些承自血脉的记忆,原来从未忘记,它们被铭记着,融进了血肉,刻进了灵魂。生生世世与他同在。
生生世世。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每一根神经都在瞬间被洗涤,敏锐地回荡着余韵。霎那额头剧烈疼痛,下一秒扩散至全身,涨开发疼般的痛楚,每一个细胞都在剧烈抽疼。
——记忆在一点点,恢复如初。
他停滞的焦距意识仿佛依旧沉浸在遥远的彼方,全身散发着异样的气息。他深呼一口气,昂起下巴吐出一声长啸,疼痛顷刻消失,婉转而高亢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他牵起嘴角,勾勒出一抹浅笑,微微嘶哑的嗓音有些模糊,有些虚弱。可每一个字,似乎都记载着跨越一道边界,记载着寻觅数载的叹息。
——“易笙,吾家,吾命归处,我回来了。”
《我们不为万物所主宰,平淡致远——此乃易笙家。
《我们独逍遥于凡尘之外,蝉蜕去拖累,相生相伴,只愿彼此共相明月而终——此乃易笙家。
《我们可进可处,可爱可怨,可聚而不可散——此乃易笙家。
《我们的义字千变万化,一颗守护的心却亘古不变——此乃易笙家。
《我们漠视无谓的其它,兄弟的呵护,至死方休——易笙,一生,一生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