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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写意天下-0429>【推文】《将军令》作者:偷偷写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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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到处都是欢呼声,陈则铭愣了片刻,拨马就奔敬王帅旗而去。
  见了礼,陈则铭询问匈奴退兵缘由,这时,旁边一人过来,道:“匈奴单于病逝,是以匈奴军无心恋战。”
  陈则铭侧目一看,不禁吃惊,居然是曾在他府上多日,后又离去的门客韦寒绝。
  敬王道:“消息便是这位公子带来的。”
  韦寒绝还是那副天真憨厚的样子,又夹着见到故人的惊喜,“是小人的一位朋友正巧在匈奴境内听说此事,飞马托人告知的。”
  陈则铭心中惊讶,韦寒绝年纪虽然小,所交之人甚是不俗。这消息事关重大,能如此飞速传递回来,显然无论是传消息还是听消息的人都深知此事紧要,能有他们相助,实在是苍生有福。
  然而眼下他也无心追问这些,一离开军营,立刻奔皇宫而去。
此刻的萧定正在宫中与政事堂的宰相们议事。
  退敌的喜讯早有人来报过,他等的是陈则铭该差人送来的详细军情,没想到最后等来的是枢密副使本人。
  陈则铭在殿外等待了片刻,众臣出来后,纷纷朝他道贺。显然这一轮封赏已经论定,陈则铭护主有奇功。陈则铭借口有事禀告,才拨开众人,入殿见到萧定。
  一见面,陈则铭便开门见山说,此刻不该论功行赏,而该乘胜追击。
  萧定本来满面喜色,听他一说也凝重下来。
陈则铭道:“律延麾下主力未损,若是明秋再度南下,天朝该怎么应付?”
  萧定何尝没想过未来,可敌人以骑兵为主,速度远胜过天朝军队,天朝此刻边境已经无人防守,勤王军远道而来,其师已疲,想阻击追击均不可能,陈则铭此言又是何意呢。他不禁疑虑。
  陈则铭道,此刻匈奴单于病死,王庭大乱,律延之所以赶着退兵,是因为急着回国争权,这正是这匹头狼难得一遇的软肋。这机会错过了,将来天朝处处被动,时时挨打,根本不可能有生养休息的时机。
  萧定听得脸色大变,始终一言不发。
  一定要追,陈则铭道,一举击溃匈奴主力,让匈奴没有短期出兵的实力。
  怎么追?
陈则铭道:“兵贵选锋,可选精锐五千,日夜兼程,赶上匈奴大军,拖住他们的步伐,其余三军必须急行军,到达后前后应和。此战贵在速度,一定要尽快出兵。”
  萧定紧紧皱眉,“这计划太险,五千人对十万,谁做得到。”律延攻城虽然也有损失,可到底不大,至今依然号称十万。
  陈则铭跪下:“臣愿为先锋,请万岁让敬王统帅三军接应,臣必定搅得律延如芒在背,过不得边界。”
  萧定半晌不语,这计划听起来美好,可往深了想,实在是太险。
  一来是失败的后果。实际上这一战,只能胜不能败,否则律延被惹毛了,不顾自己前程,率军杀回来,事情会怎么发展就只有天知道了。
  二来是成功的后果。目前能把这个计划从梦想变为现实的,看来也就只有一个人,就是陈则铭。这计划是他想的。从绝路中想出的生路,不是艺高人大胆的通常也走不过去。如果成功,陈则铭在军中的威望就肯定是起死回生,甚至更胜从前,形成另一个高峰,这不是萧定乐意看到的,这样的威望将来必定形成对他的威胁。
  总而言之,这可以说是类似饮鸠止渴的方法,败了有外患之祸,胜了有内忧之害,萧定迟疑难定。
  陈则铭见他不语,心中急切,反复追问。
  萧定颇不耐烦,转头让人端出套黑色盔甲,送到陈则铭面前,笑道:“此次守城,十数万百姓及京城安危得以保全,实乃爱卿之功。先前大家都论过了,除了那些封赏之外,这套甲胄是宫中工匠献给朕的,据说精铁所制,护身极佳。赐给爱卿,正是让它物尽其用。只是不知比那披风如何?”
  陈则铭一怔,急道:“万岁,臣不要任何赏赐,只要这一战能痛快打完,社稷能安然无恙,臣心中才得安宁。”
  萧定道:“爱卿此议甚佳,那就拟个折子送去政事堂大家商议吧。”
  


337楼2012-06-22 1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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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则铭听这话愣了半晌。
      他等了这样久,那样的绝望痛苦都熬了过来,等的就是今日,料不到事到临头萧定多疑之心不改,如此推脱。他哪里不知道萧定是在忌惮他,但又无法将话题提到明面上来辩解,自己就如同身陷泥塘般有力难使,有苦难言,不禁心灰意冷,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到底又不死心道:“……可兵贵神速啊……”
      他微微垂头想了想,咬牙跪下,“万岁,臣有一名侧室,如今身怀六甲。万岁也知道微臣至今未能有子嗣,那孩子如能出生,乃是陈家唯一一点血脉。臣如能出战,请万岁着人看管,以保她们妇孺的安全。”
      萧定微震,转过头来看他,却见陈则铭双目直直看他,毫不避让。
      萧定心中百味纷呈,仔细打量陈则铭半晌,沉思了一会,重新返回御座坐下。陈则铭大喜,“万岁!”
      萧定道:“爱卿出战之心如此坚决,朕又如何能没有半点血性……只是兹事体大,还是得请各位宰执前来商议……”
      陈则铭虽然理解这些套路,但想到时机流逝却难免露出失望的神情,只听萧定继续道:“可任命你为先锋,朕却此刻就做得到。你且去准备,择选精锐,随时待命出发。”这话却是说萧定会摆平这一切,已经是全盘应允的意思。
      陈则铭大喜,三呼万岁。
      萧定走下御座,将他扶起,“你不顾一切要追击匈奴,想必那股斗气已如利剑即将出鞘,压也压它不住了,朕期待爱卿大胜而归。”
      陈则铭称谢,萧定往他面上看了一阵,视线最终落在他的肩头上。
      那上面有些灰尘,来自瓮洞。赶来的途中,陈则铭整衣敛容时遗落了它们。萧定默然看了一会,伸出手将那些落尘轻轻拍落。
      陈则铭怔住,盯着君王莫名的一举一动。
    萧定抬起视线,他们彼此身量相当,如此面对面站着,轻而易举便能看到对方眼底。萧定低声道:“有句话叫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
      他似乎有些怜惜又有些感慨,陈则铭还不及躲闪,萧定的手便拂上了他的脸颊。那冰凉的手指在他眉间轻轻描画而过,陈则铭有些僵住,而萧定长久地注视着他,他的视线永远带着窥探和审视的意味。
      陈则铭垂下了眼帘,那些轻微的触碰很温柔,却又冷得刺骨,这源于萧定的体温,他觉察到这点,忍不住抬起双眼。
      萧定微怔,面上露出些许惊讶之色,随即突然朝他探过身来。
      将要相触的瞬间,这个人迟疑了片刻,终于在臣子的唇上吻了下去。


    338楼2012-06-22 1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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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12 08:2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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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4 章  24、陈则铭最初毫无反应。
        然而片刻后,他张开了口,开始回应这个吻。
        萧定抬起眼,他觉得惊讶。两人相识至今十数年,他从没见过陈则铭如此柔顺的模样。
        陈则铭固然不是个浑身锋芒的人,可从来外圆内方,柔中带刚。陈则铭的惯用方式是既不明显反抗也不积极配合。在萧定看来这简直是故作矜持,足以称得上是在消极抵抗了。而萧定以往最大的不屑便源于他以为这种暧昧的拒绝方式既缺乏原则性,又无实用价值,除了对外人彰显下立场外,毫无意义。
        此刻的陈则铭却并没注意到他的异常,他微微垂着眼帘,呼吸稍显急促,萧定感觉到对方的唇舌温暖柔软,他们彼此交缠彼此吸吮,这种触感让人心颤。
        陈则铭没太多表情,他既不显得激动,也不显得痛苦,似乎只是单纯地沉醉其中。
        萧定被他那股几乎称得上平静的专注扰乱了,本来只是轻触即可的一个吻突然间激烈起来,陈则铭觉察到这一点,抬起双眼,看到萧定始终注视他的眼神,有些惊讶。他们彼此对视了一会,陈则铭很快合上眼帘,那模样似乎是打算逆来顺受。萧定顿时有股要大笑的冲动,与此同时他却觉得腹间猛地燃起了一团火,随着他的笑意一同阴险地急窜了上来。他突然有了比笑或者吻更想做的事情,其实就如同这个人所想的那样,将他压倒在地,折辱他,进入他,占有他,侵 犯他,让他求饶让他喘息让他臣服,又有什么不好。
        这一刻前,他从未想过这些。
        那不过是单纯一个吻而已,谁知道燃起来就会有燎原之势。
      此时,殿外奔进来一名司礼监的近侍,似乎是有急事,头还未抬便跪奏:“启禀……”
        一抬首,被丹陛前正吻做一团的两人骇住,瞠目结舌之下立刻收声,躬身趋步而退。
        殿中那两人旁若无人激情似火,门前这近侍做贼似的蹑手蹑脚,直到出殿门也没敢再弄出半点声响。
        倒是最后关门时,那双殿门沉重老旧,闭合之声悠长低沉,宛如来自百年前的叹息,颇为败兴。
      而在城外,敬王麾下打扫战场,也得了不少弓箭马匹,其中独孤航却无意于此。
        独孤航自离开京城后,直奔陈州,那里的节度使曾是陈则铭的门生,名唤魏敬。独孤航与这人交往不深,但附近几郡节度使就只这个人与陈则铭渊源深些,从仅见过的几面来看,似乎也是个热血汉子。
        魏敬见诏之后,对他倒不算轻慢,果然是立刻征兵起势,独孤航心中大喜,只道这任务能尽快完成,赶去京师救陈则铭,谁知道临到要发兵了,魏敬却以各种理由推脱,迟迟不肯出军。
        独孤航催促了几次,均被此人含糊过去。后才得知其实也不止魏敬,此刻各地节度使多以观望为主。
        这倒也不难理解。这次征兵,虽然说是以勤王的名义发动,可中央只下了纸头上的命令,粮草薪饷都是各地府郡自己的,换言之,下的是地方的血本,用的是地方的人,大家都知道第一个勤王是首功,可富贵是要有命才能享受的,而此刻匈奴正是势劲之时,谁也不愿意首当其冲做了炮灰,于是个个都巴望着有谁头脑简单又贪功的,能冲在前面做垫底。
        独孤航琢磨出这个理,心中悲愤,苦笑不已,恨不能立即冲入堂中,一剑刺死这个小鸡肚肠满心盘算的所谓门生大人,可顾及这支部队中从上到下全是魏敬的人,纵然魏敬死了,那些人也不会跟自己去救急,只得忍气吞声,假装不知此事每日再三催促。
        所幸很快敬王手令也到,魏敬无可推脱,很快出军会合。
        独孤航从小跟在陈则铭身后,也是见过官场险恶的,但到这样的时候,才真正明白权势有时候是多要紧的东西。
        


      339楼2012-06-22 1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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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终京师之围以众人都没想到过的方式轻松立解。
          至此,独孤航算是被杨如钦又上了一课,哪怕他心中再多愤恨,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请出敬王是自己没想到甚至哪怕想到也很难做到的一条捷径,他心中充满了挫败感,之前在战场上看到陈则铭的背影,居然也没前去相见。
          直到战后,敬王下令各路将领入账叙事,他才匆匆赶去,此刻敬王领来的军队已经在城外搭建了临时帐篷,这是京都历来的规矩,非禁军不得无诏入京。
          走到敬王直属军的营盘时,他听到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那个声音很熟悉,他心头猛震,渐渐停下脚步,却并不回身。
          那个人很快赶了上来,追到他身后立住了,隔了一会,终于道:“独孤……”
        之前独孤航一直避着这个人。勤王军有十万之众,各有各的辖区,一个人扔进去就如同水滴入了海,可到底还是有碰上的一天。他并不想直面这个人,在此刻,这个人的出现就如同讽刺,简直是在提醒他自己有多无能。
          杨如钦看他迟迟没有反应,也踌躇起来,试探着道:“我听说你在魏敬的军营,找了几次都没碰上……在魏敬手下这么忙?”
          独孤航纹丝不动,背影僵如木石,杨如钦不禁生起些许希望,“独孤……”
          他在腹中仔细揣测用词,不觉有些犹犹豫豫,“……那一夜,我其实……”话音未落,眼前银光一闪,风声锐起,竟然逼得他呼吸猛窒。
          待重新镇定下来,杨如钦发觉自己已到嘴边的话已经无法继续下去了,无论是谁,喉间正点着一支利剑的时候,那满腹文章再如何锦绣动人,都是没法出口的。
          独孤航已经转过身来,剑的另一端就握在他掌中。
          他的双眼冷冷盯着他,目光憎恶,神情复杂。
          独孤航的剑法杨如钦是见识过多次的,舞到急处只见一团光影不见人形,泼水难入,可称得上是人剑合一,而此刻的独孤航就如同那柄出了鞘的青锋,锐利冰冷满是锋芒,略碰一碰便能皮破流血。
          杨如钦实在不甘心,正要再一张嘴,那剑又往前逼了一分,喉间一阵刺痛,他心中大骇,只得乖乖闭口。喉间那点寒意也随之消失。
          杨如钦怔忪,抚着脖子流血处默然无言,独孤航慢慢收剑入鞘,背身离去。
          从始至终,独孤航不曾开口说过一个字,亦不多望他一眼。
        杨如钦怔立原地,直到有名卫士前来寻他,说是万岁使人急唤他入宫议事,杨如钦宛若未闻,往独孤航去的路上看了数眼,那卫士连声催促,杨如钦抬手擦去喉间血迹,终于同那卫士一起转身离开。
          同一条道上,他们彼此背向,形同陌路。
          


        340楼2012-06-22 1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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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5 章  25、陈则铭也听到了那近侍奔入退出的声音,不过他既然已经打算坦然承受,也就犯不着扭捏作态。可那殿门刚一闭合,舌尖上便猛地传来一阵剧痛,陈则铭忍不住吸了口气,身体立刻往后撤了撤,适时,胸前传来一股大力,却是萧定一把将他推开了。
            陈则铭措不及防退了半步,惊讶抬头,萧定已经转身朝宝座走去,待回过头来又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君王。
            他朝他望了片刻,面无表情地垂下视线,过了一会,他笑了起来。
            “下去吧。……去挑选锐士,等候消息。”萧定和颜悦色,彷佛忘记了方才的事情,那些都不过是袖上的轻尘,一抬手便可以拂去。
            陈则铭心中莫名,愣了片刻,见萧定已经不再看他,只得跪安。
            待出了殿门,舌尖刺痛不已,伸手一擦,却是舌尖处被咬得出了血,陈则铭心中猛跳,回过头看了半晌,踌躇离去。
            而宝座上那个人到了此刻才终于低声恨道:“……不识抬举!”
          陈则铭返回驻地,入门时候看到路从云正从旁门出来,不禁一怔。
            路从云见大人回营,赶紧前来见礼。
            陈则铭道:“如今敬王就在城外,你怎么不去见他?”
            路从云微微笑一笑,回道:“待这一战完结,小将才能去见殿下。这是殿下与小将约定好的。”
            陈则铭倒没想到在路从云心中,这一战也不曾尘埃落定,不禁有些惊讶,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他片刻。路从云恭敬依旧,并不因为靠山到来而有丝毫变化,陈则铭心中感慨,果然江山代有人才出,这小子沉稳大气,将来前途不可估量。
            他又听说路从云曾是敬王的伴读,两人乃是挚友,如今路从云提到敬王的语气也果然亲昵,不知道怎么居然想起了当初的杨梁与萧定,一时间心中纷乱,禁不住愣了愣。
          此刻,身后有人追赶而至,却是宫中派人送来萧定钦定的任命。
            陈则铭跪接之后,展卷仔细看过,心中大石这才落定。
            方才他看萧定情绪有异,回营途中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生恐萧定半路变了主意。此刻白纸黑字的文书到了面前,显然萧定正在实施他的承诺。陈则铭虽然不能明了萧定后来无端端的怒从何来,可知道了一切并没有因为那个莫名的吻而改变,心中大是宽慰。
            他转头叫来路从云,命他立刻去各营中选拔勇士,随时待命出征。路从云领命而去。
          回到房中,很快亲兵来报有人到访,陈则铭一看却是故人。
            来的是韦寒绝。
            陈则铭只当他是前来叙叙旧情,哪知道韦寒绝进了门,开门见山便说要跟随将军一同追击匈奴,陈则铭讶然看他,自己这计划还没请到旨呢,怎么就人尽皆知了。
            韦寒绝一介文士,哪里经得起这样日夜兼程的辛苦,陈则铭婉言拒绝。
            韦寒绝笑道,“将军太小看我,匈奴逃得哪条线,走的哪道河,将军此刻知道吗?”这话意本来咄咄逼人,可韦寒绝面善,说起来居然也不惹人生气。
            陈则铭一听,哦,这意思是我不知道你知道了。
            战事之中,情报原本是最值钱的,谁的情报快准,谁的先机便大。
            韦寒绝说的这些,他都可以叫探子去探,可韦寒绝的重点分明不在这两个问题上,而是暗示他自己手上便有条情报链。
            陈则铭沉默下来。
            韦寒绝道,我有位好友,经商多年,走的就是往匈奴去的这方的路,一路多有熟识,岂不比将军临时派人去探的强。
            陈则铭心中大致能猜出他这位好友恐怕是非大盗即悍匪,才能有这样灵活快捷的情报传递速度。韦寒绝明明是官宦子弟,也不知道如何认识了这样的人,那匈奴单于去世的消息应该也来源于此,既然能出力解京师之围,显然对方并无恶意。
            若换在平时,这些匪盗都是官兵缉拿的对象,可此刻,能有一人助力便多一份力,况且匪盗也是汉人,未尝就没有护国之心。
            如此一想,陈则铭当下便应允,韦寒绝欢喜道,当初多亏将军救我一命,如今当报此恩。
            陈则铭听这话,双唇微启,犹豫再三到底没能说出什么。眼睁睁看着韦寒绝掀帘出屋去了,心中只是道,我那不过是顺手之劳,哪里当得起你如此记挂。
            


          341楼2012-06-22 1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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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几个时辰,陈则铭坐立不安,萧定的圣旨迟迟不至。直到了华灯初上时,终于有官员前来宣旨。
              那谕旨中果然一如陈则铭所想,命他为先锋,带五千精骑先行,敬王麾下各路人马歇息一夜,明日大举出兵。
              陈则铭叩谢之后,那宣旨官员道,为这道旨意,政事堂的宰执们与萧定可是争执良久。众相两次否决,萧定两次打回重议,直到杨如钦入宫,才勉强说服了众臣,将出兵之事交与翰林学士拟旨。
              陈则铭默然,随即又问,众宰执怎么说?
              那官又道,众相大都觉得敌军已经退了,何必再生事端。可杨大人说,匈奴亡我之心不死,律延得势之后必然卷土重来,弄不好就是入冬或者开春的事情。这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如今追击还有主动出击的便宜,那时候就只好被动挨打了。不少人觉得这话也有理,这才勉强争了个平手,而万岁偏战,最终还是下了令。
              陈则铭久久不语。
              他哪里想得到,事情到了图穷匕见之时,强力支持他的居然会是萧定和杨如钦,回想当初朝华门下,把他逼得走投无路的也是这两个人,他不禁有些茫然。
              那两人始终是对标准的贤君良臣,能有相遇真是天朝之福。他微微低首,片刻后喟然长叹。
            两个时辰后,萧定登上宫中最高的门楼朝华门,远远望见城郊一线火把,连续不断绵延直至天边。
              杨如钦道:“那是陈将军出兵了。”
              萧定不语,看了半晌后,方道:“爱卿觉得胜算该有多少?”
              杨如钦想了一想:“人事已尽,成事在天。”
              萧定似乎想起什么,出神了良久,面上既有些恼恨,又有些怔忪。杨如钦好奇窥视,萧定觉察他的目光,冷冷瞥了他一眼,杨如钦讪讪收回视线。
              萧定转头吩咐,“准备斋戒之物。”
              杨如钦讶道:“此刻?”
              萧定道:“朕要祈求先祖显灵,保佑陈则铭此去……旗开得胜。”
            城外远处,陈则铭一身黑色甲胄停在道旁,□马匹也是浑身漆黑无一根杂毛,整个人便如同要融入夜色中般不起眼,可真到了跟前,兵士们猛地觉察到这个人时,又会有种呼吸一窒的压迫感。那或者源于那匹黑马的高大。
              骑兵队列整齐,一个紧跟着一个,疾驰而去,耳边只有马蹄声声由远而近,再由近至远。他身后的路从云道,“大人先走吧,小将随即赶来。”
              陈则铭微微点头,恩了一声,提缰往前行了两步,突然勒住马侧过身来,回望京都。
              那里一片漆黑,只分得出夜色下那座庞大的城郭隐约可见的轮廓,其他哪里还瞧得清什么。
              陈则铭却对着这一幕看了许久。
            半晌后才拨转马头,往队伍前方赶了过去。


            342楼2012-06-22 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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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6 章  26、此刻的律延归心似箭。
                单于的逝去表示了他和身为王储的左贤王之间的矛盾也终于到了摊牌的时候。
                此刻的匈奴左贤王是大单于的二儿子安图。这个人心思慎密,文武出众,按说是接替王位的不二人选,可此人心慕南人文化,是个不折不扣的亲汉派。
                征战一生的律延年纪渐长,身体开始欠佳,但雄心未泯,在他看来天朝便是匈奴迟早要吃进嘴里的肉。
                所谓汉人那就是暂时放牧在长城之内的牛羊。牛羊就该用来奴役,可不是用来尊道为师的。
                堂堂匈奴男儿生于草原长于马背,头上顶的是苍穹,停不住的是征程,什么不好学,却偏去学那些南人的之乎者也。那些宽袖长袍很好吗,敌得过匈奴男人们的弓箭吗?
                在律延看来,安图身上这种不安分的叛逆非常碍眼。
                如果这叛逆只是针对他本人或者其他某个具体的人,那么他只会一笑置之。
                可惜他不能。
              律延最终选择的是单于的大儿子阿斯,安图的长兄。
                身为长子,阿斯一直无法与弟弟安图相抗衡,这个人无论从外表到内里,看起来都是最纯正的匈奴人的后代。他嗜杀勇猛,豪爽粗犷,在战场是员猛将,可手段上不如安图。
                直到律延的加入改变了这种局势。
                按说律延不该参与这种事,可他踏进去了。他想,匈奴人需要的是有雄心的首领,这种雄心应该表现在对征服的热爱,而不是对文化的臣服上。
                政见从来决定阵容,哪怕在草原上也是一样的。
                王储安图发觉自己开始处处受制。他想到求助于自己的父亲,然而大单于对于这种派系之争却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单于的心思谁也说不清楚。或者他对安图的亲汉倾向亦有不满,所以纵容了弟弟和大儿子的行为,又或者他觉得律延等人正好可以牵制安图的势力不要过于强大一枝独秀。统治者的心态总是复杂的,他们的衡量标准不是正义与邪恶的道义,更不是父亲与儿子的亲情,总之这样相持的局面一直被维系了下来。
                而现在这个僵局被打破了,律延必须尽快赶回去,为这乱局镇场。
              说实话,律延并不担心汉人会在这个时候追击。
                到他退兵为止,天朝在这一战中投入的战力已经达到七十万,另计粮草无数,可说是尽倾国之力。可这七十万人却折损了大半,天朝因此而国力大损,无论经济还是政治都已经处于一种岌岌可危的状态,可以说这次战役中,匈奴给予天朝的这一击是致命的。
                而匈奴方面的伤亡只是不到三成。
                这样的结果让律延自豪,所以他退兵很快,他知道天朝已经元气大伤,纵然没能攻下汉人的京都,这也已经是保全了实力的大胜。况且,出动的还只不过是匈奴右贤王庭的兵马,虽然众所周知,匈奴兵马以右贤王庭麾下的为最精。
                可汉人们还剩什么?
                那支敬王带来的所谓勤王军已经是南人们最后的血本。
                于是律延放心了。
                一方已经气力耗尽,另一方却才刚热身,甚至还有后备。正常情况下,谁也不会疯狂到拿最后的本钱来赌这个胜算并不高的赌局。
                然而,在他身后,陈则铭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


              343楼2012-06-22 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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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后来天朝的史书中,这一战被称为“扭转乾坤”的一举。
                  从被记载下来的对话看,天朝此刻出击的动机似乎还只是意气用事地想要击溃律延麾下的兵力而已。也正是因为如此,陈则铭的这次出战,被后代的很多文人指责为“儿戏一般的莽撞之举”。
                  可任谁也无法否认的是,正是由于这一战引发出的变局,造就了后来天朝十数年间的和平。
                  于是,身为始作俑者的陈则铭和萧定在做出追击决定的同时,到底有没有预计过事态此后的转变,谁也不知道。人们只能说,如果这两人中有任何一个人具有过这样的预见性的话,那么“力挽狂澜”这四个字,在某些时候原来也并不是神话。
                  总而言之,在官方承认的正史中,没有只言片字正面地提到过这个问题。到底是巧合还是人力,导致了这场战役在最后阶段有了戏剧化的反转,谁也不能下定论。
                  这其中的缘由经过岁月的辗转最终成为了一个谜。
                但与它所表现出的模糊动机相反的是,而这一战所展现出的精妙战术,却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认同。那种环环相扣一气呵成的巧思可称得上是臻至化境,这一战的过程被艺人们编成评书或演义广泛流传了下来,并在此后数百年间,一直为人们所津津乐道。
                据说,陈则铭率领五千人经过两天的日夜兼程赶上了同样是一路急行军的匈奴军。
                  到了夜幕降临时,这五千汉军束马衔枚,绕上了匈奴军营后方的小山坡。在黑暗中,陈则铭命所有的兵士折下树枝,捆成火把,每骑均双手持炬,从山坡上疾驰而下。
                  匈奴军本来已经睡下,被突袭猛地惊起,而目力所及全是敌人的奔马,火把如繁星点点,也说不清到底来了多少人,不禁惊慌失措。
                  这场不期而至的偷袭几乎到天明才结束。
                  袭营者退去时,为匈奴大营留下了几千具尸首,这其中有乱马践踏而死的,更有来不及拔刀被砍死的。就这样,在退兵途中,匈奴遭遇到了他们入侵以来最大的一场败仗。追击的部队归来后,告知律延这些草原上的骄子们居然把偷袭者追丢了,律延大怒,当场将追击将领鞭击了二十下。
                  事情发展到这里,还不足以改变什么。
                  律延深知汉人骑兵数量本来不多,此刻更是应该损耗殆尽了,来的不可能是主力。因而分出两万部队殿后,命令其余军队不改路线继续前行。
                  不曾料,陈则铭对他一举一行居然了如指掌,率众绕过殿后匈奴军,直接再度袭击了匈奴主力。
                至此,律延猛然发觉机动性强这一自己最擅长的优势现在居然成为了敌人的特点。
                  在赶回王庭的路途中,陈则铭带领的这支骑兵部队俨然成为了一只甩不脱让人厌倦的蚂蝗,它动不动便会在自己后方出现,你若不理睬它,它便会使得你整日不得安宁,而当你转过头来打算认真对付它时,它又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更让律延心惊的是,这群人似乎永远不知疲倦,他们在任何一个他意料不到的时间和地点出现,时机精确得让人吃惊。
                这样反复的纠缠中,时间无情地流逝。
                  明明不过三天的路程,匈奴大军却花了六天。律延开始耐心耗尽。终于在与殿后部队会合之后,他下定了决心,在大批援军赶到之前,将陈则铭等人一举击杀,哪怕是杀鸡用了牛刀,也在所不惜。
                  不过律延并没有停下行程。他的理由是陈则铭本来便是要拖住他的脚步,刻意去找这个人是找不到的,你得让他自己出现。
                  果然两天后,如影随形的偷袭再现,而这次的律延早有准备。
                  两军相触后,陈则铭很快觉察了这一点,立刻后撤。
                  奔马追击的游戏延续了几个时辰,直到陈则铭一众被逼到一处名为坠马山的山坡下。
                  这时候陈则铭的骑兵们早已经被冲散,只剩了近身的近百骑。骑兵到达山地,那便表示再没有施展的空间,也就是说陈则铭等人已经无处可逃。律延得到消息大喜,指示众人尽量活捉此人。
                  而陈则铭接下来的举动,却让众人瞠目结舌。
                  他命令部下卸下马鞍,取下辔头,就地休息。
                  数万大军面前,那坡上数百名敌军或坐或卧,无比惬意,好似此处最适合这么南山放牧。
                  


                344楼2012-06-22 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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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12 08:1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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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匈奴众将面面相觑,反而不敢上前,观望的同时立刻派人告诉律延,恐怕是此地有埋伏。
                    律延来到阵前,远远看了一会,笑道这不是李广的空城计吗,他莫不是欺我等鞍上之人不读书。律延之所以这么驽定,是算定了陈则铭身后纵然有援军,也无法在这样短的时间内赶上来。而陈则铭的人马多少,在几次交锋之后,已经被他把底摸得清清楚楚。
                    话虽然这么说,律延依然是谨慎的,他指示右翼上前,捕杀宿敌,大军却按兵不动。
                    见匈奴人果然追了上来,坡上的汉兵立刻手忙脚乱了。
                    纷纷跳起来套鞍辔,有隔得近的甚至急得弃马徒步而逃,匈奴大军远远看着都哈哈大笑。当陈则铭等人奔上山头的时候,后头追兵也几乎是影随而至了。
                  这时候,突然听到山顶轰隆有声,脚下大地震动。
                    众人都惊讶抬头。却见山上无数滚木礌石倾泻而下,直朝追兵压下来。匈奴骑兵们骇得面无人色,立刻调转马头,可时间上哪里还来得及。那木石巨大,只是略擦上一擦的便是手折脚断,更别谈压过去是如何的血肉模糊。
                    律延听山上众将士惨叫连声,脸色瞬间变了,立刻从马上半立起来,大声呼退。
                  几乎是鸣金之声响起的同时,被滚木追赶而下的败军已经如同倒流的河水席卷而来,一头撞入大军中。
                    原本井然有序的队伍只一瞬间便被冲乱了。律延急忙着人到各处呼喊,各军将领遥相应合,眼看还是能重新集结成军的。
                    然而,不等他露出笑容,从阵后猛地插入一支部队,四下驰骋,挥刀乱砍,彻底打乱了这支已经混乱的大军。
                    那正是先前陈则铭败退时佯装走散的骑兵团。他们如同鬼魅般消失,又如同鬼魅般归来。
                    律延咬牙痛恨,突听身后呼声震天。
                    律延僵硬回过头,坠马山头上漫山遍野的旌旗摇曳,震耳欲聋的战鼓轰鸣,山林中冲出无数的伏兵,朝山下俯冲而来。
                    阳光下,那些刀枪剑戟的寒光不断跳跃着,如同风中水面的波光潋滟。
                    而身前,人马早如乱流,各奔所向。
                  匈奴此役大溃。
                    律延之前的战果被抹杀得干干净净。而几个月前匈奴军对汉人的残酷杀戮此刻如同镜像一般反了过来,飞溅起的血遮住了天日。
                    最终,只有律延及其子乌子勒带着一队人马和寥寥数将逃出生天,跟随他十数年的猛将耶禾亦丧身于突围之时。律延又惊又怒之下引发旧病,而逃亡途中的追兵不断,导致他的病情很快恶化。
                    最终回归故土的将士只余万人,跨过两国边界之时,律延频呼叫停。
                    此刻他已经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只能由乌子勒搀扶着下车,望着自己驰骋过千百次的草原,想着跟随自己多年却一役殆尽的十万好儿郎,律延大哭了三声,又大笑三声,最终咳血而亡。
                  这一战,陈则铭的用兵如鬼神和敬王麾下的千里急行军,都成为了此后史书上浓墨重彩描叙的片段,而陈则铭的反设空城计,更是一举击败了自持身经百战的匈奴第一名将律延。
                    律延做梦也不曾想到,多年之后,自己依然会再次败在陈则铭的诱兵之计下。
                    回想当年他们两人的第一次交锋,那一战似乎就是个预言,在两人还风华正茂的年华中,便已经昭告了他冥冥中注定好的将来。
                    


                  345楼2012-06-22 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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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7 章  27、陈则铭得到律延的死讯时,正在追杀律延的路上。之前,陈则铭已经派出了五队人马从各个方向用各种方式堵截自己的宿敌。
                      这是第六队。
                      这样赶尽杀绝的做法在他的用兵史上绝无仅有。
                      他眼中那种彷佛有深仇大恨非要斩对方于戟下才肯干休的杀气让众人都觉得讶然。
                    紧跟他身后的路从云则深感忧虑。
                      追击的这一路上,陈则铭很少休息。
                      每每路从云从睡梦中睁开双眼,左右张望,总寻得到陈则铭骑马立在坡前的身影。
                      他不知道在望什么,那修长的身躯似乎化成了一块顽石,在星空前一动不动,与他身旁不断被吹起的袍角形成了鲜明对比。路从云顺着他的视线,只看到无边无际的一马平川,那是一片平静而广阔的大地。
                      身为近卫,他委婉提到过这件事情,陈则铭回答说自己倒下来也无法入睡,大概是太兴奋了。说这话的时候,陈则铭坐在大石上微笑,目光中有什么在隐约闪烁。
                      路从云看得出他确实是激动的。习惯了战场的人都有种嗜血的本能,这本能使得陈则铭面上的神情生动异常,与在京师时的沉默寡言判若两人。
                    而让路从云诧异的事情还不止于此。
                      野战中的陈则铭与守城时相比就像是从冬眠中苏醒了的毒蛇,他突然间恢复了灵巧和生机,一露齿就能正中敌人的要害,那种频频出现的精确度足以让所有人心生畏惧。他安排的每一步看起来都平平常常,毫无奇特之处,然而事到临头,你会发觉敌人正按着他的所想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每一步。
                      那么多的可能性,他就是能看出敌人将要选的那一种。
                      这种对对手的揣摩让人叹为观止。
                      路从云自幼熟习兵法,他知道要做到这样的境界,暗中不知要花多少心血。所谓举重若轻,并不表示那东西真是轻的,而是举的这个人手段与旁人不同。
                      路从云觉得自己很幸运,天朝第一名将和匈奴第一名将,这样的高手对决不是所有人都有运气遇上的。
                      他仔细观察陈则铭每一个部署,揣测其作用,再在实战中一一印证。同样匈奴方律延的即时应对也让他大开眼界。每当空闲下来,他会想象如果是自己该怎么化解陈则铭的布置,这其中的所得和乐趣让他兴奋不已。
                      这样的思考方法一旦固定下来,便成为了一种良好的习惯,他因此而获得一步步往前走的能量,超越自己的对手和朋友。
                      若干年后,当他也成就传世威名的时候,他依然能从中获益。
                    而此时,在探子回报了匈奴主帅病故的消息后,路从云却没能在陈则铭的脸上看到预料中喜悦的笑容。
                      陈则铭在片刻的沉默后,平静地挥手说收兵。
                      他的声音中固然是如释重负,却同时也有掩饰不住的黯然。
                      路从云惊讶地看他,这数日以来,无论如何都要置律延于死地的人不正是他吗。


                    346楼2012-06-22 1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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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出了殿,杨如钦唤住御医,询问情况。
                        御医道这毒很是奇怪,并不霸道,似乎是分次服的。所以万岁心肺间中毒最深,其他三脉次之。如今已经护住心经肺经,正用药慢慢将毒□,这其间也不知道到底要用时多久,但圣上的情况还是一天好过一天,就是要记得忌口,戒大喜大悲,戒辛劳伤神。
                        杨如钦这才放心让他去了。
                      萧定躺在榻上朦胧睡去,隐约又看到陈则铭站在丹陛之下,甲胄未除,一身尘土也没拍干净。这一幕似曾相识。正是出征前,他来找自己的那时候。
                        他也知道这是做梦,心想,接下来自己似乎是吻了他。
                        这么一想,心中大动,忍不住伸手要去摸他的脸颊,临到面前,却改了主意,将那人的双眼挡住,低声道:“若是敷衍应付朕,便诛你九族!”
                        对方被他遮住眼睛,片刻后才答:“臣不敢。”
                        萧定心想这可真像他说的话,再看他双唇张合,不禁想起那种触感来,心痒难耐却又恼又怒,你哪里不敢了,你就这么小看朕,料定朕非得要挟你一番?这江山是朕的,朕难道不尽心尽力吗,你做那个逆来顺受的样子给谁看。
                        这么想着真是心头发狠,恨不能立时咬他一口,将脸贴过去,迟疑了片刻,到底只是吻了下去。
                        彼此刚一相触,果然温软异常。
                      正此刻,突听得耳旁一声响,萧定惊得一震,立刻醒了。
                        睁开眼,却是个宫人失手打翻了灯盏。萧定一身燥热,恼怒得不行,叫人过来抽了那宫人十个嘴巴,还觉得怒意难消,左右宫人都惊慌难言。
                        萧定又突发奇想,环顾看一看,指着个端正些的太监,“你,过来!”
                        那太监以为他余怒未消,要拿自己出气,吓得走到萧定跟前扑通一声跪下,萧定道:“过来点。”那太监只得往前爬,只到了萧定跟前,萧定才叫他停了。让那人直腰抬头,看上去好像也算眉清目秀了,萧定嘱咐道:“你想怎么反应就怎么反应。”
                        那太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犯迷糊呢,萧定已经抬起他的脸,俯身过来,那太监惊得呼吸也没了。
                        眼看两张脸已经近在咫尺,萧定却停住了,瞥那太监一眼,不悦道:“你在干嘛?”
                        只见那太监把眼瞪得如同铜铃一般,整个人僵得像根木头,这么一看真是连那点清秀也看不出了。听到万岁这句话,那太监骇得浑身一颤,立刻把双眼紧紧闭上。被这么一搅和,萧定只觉得败兴之极,那身燥热也早褪了,他坐回去,突如其来的烦躁,往太监身上踢了一脚,“滚!”
                        可怜那太监那知道他那些瞬息万变的心思,见他轻而易举饶过自己,庆幸不已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萧定坐在塌上,躁乱难安,怎么会是这样的梦。


                      348楼2012-06-22 1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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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驻兵边界的陈则铭并没等待多久。匈奴的使者带着金银赶着驼马来了,他们还带来了盟约,希望能就此停止战火。
                          在那些礼物中,还有一件最特别的东西。那是一群人,天朝曾经的少年君王和他的大臣们。刚入军营,这件特殊礼物就被军队扣留了。
                          匈奴使臣疑惑之后很快恍然,这种贪功之举在战场上并不少见。
                          他不动声色地应对主帅陈则铭的仔细询问,然后委婉地表示匈奴从来不曾虐待过被俘的君主和各位汉臣,如今总算是完璧归赵了。他表示宽慰,似乎是终于交还了旁人千叮万嘱寄放于他处的一件爱物。
                          陈则铭对于这样的说辞也只是笑一笑而已,他很快便安排了人手,尽快护送使臣入京。他没有心情应对这样虚浮的言辞,接下来该让杨如钦他们施展所长了。
                        路从云被陈则铭指定专门负责这批不幸的人们的衣食住行。
                          这些人中不乏曾经的高官大员。
                          在被俘后,他们被匈奴军队押往匈奴本土,一路步行,年迈病弱者死了不少。刚到达匈奴不久便听说两国形势骤变,又被送了回来。好在回来的途中待遇有所提高,终于能坐车不用徒步,可这往返跋涉,实在不是常人能忍受的辛苦,能挺过来的人大都也被劳累和痛苦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路从云为人沉稳做事细心,且善解人意,主持这样的事情原本就是最适合不过。果然,数日后,众人都对路从云的周全都有口皆碑,并称赞陈则铭安排妥当。
                          这其中的除了路从云本身的出色之外,被遣返的大臣们的心态也颇值得一观,俗话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都是前天子萧谨的臣,可如今已经是萧定的天下。如今萧定手底下的红人是谁,当然是这一战扭转乾坤的陈则铭,而路从云是他贴身近卫官。
                          这么一分析,那些称赞到底有没水分就很明白了。
                          可路从云倒浑不在意,他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并不因为对方的反应而有所区别,就有人夸他行事镇定颇有大将之风。
                          不过不论他将来会是什么,此刻的他还是只是名官职低微的护卫,他所接待的这些落魄官员中,亦不乏高人,他们之中既有未来的不世之能臣,也有日后东山再起的悍将。路从云当下与他们的交往,对他日后的徒步宦途所能起到的巨大影响,在这一刻,还全然未显端倪。
                        陈则铭很快见到了萧谨。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立言要做出番事业给他看的少年,此刻已经饱受惊吓,尽显软弱。
                          在路从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混杂在人群之中,身上虽然已经换了华服,却满面退缩之色。以前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黄姓太监,早已经在路途中不堪辛劳而卒。在萧定登位并摆出不顾他死活的态度之后,被掀下皇位的萧谨无论是在臣子或者敌人的眼中都早已经失去了原有的价值。
                          而之前的宣华府之败,众人被俘,他又难辞其咎,这使得他在自家人之中也孤立无援。旁人之所以不曾当面呵斥辱骂,不过是顾忌他曾经九五之尊的尊贵,不好当面撕破这张脸而已。但处境本身的艰难和大多数人形成共识般的冷漠,甚至冷嘲热讽已经使这位年近弱冠的少年痛苦不堪。而之后突然其来的遣返,更加重了他的惊恐。
                          直到路从云说出此刻驻军主帅是陈则铭时,萧谨才如梦初醒般冲了出去。
                          


                        350楼2012-06-22 1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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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牙帐,当他看到营帐里的陈则铭脸上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惊喜,朝他快步迎上来的时候,萧谨的心才第一次放松下来。
                            只有他,所有的人中间只有他没有变。
                            其他那些人,那些人他再也不想看到了。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当初会鬼迷心窍,为什么会信杜进澹那个老匹夫的话怀疑这个人?如果当初没有做过这个错误的选择该多好,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该多好。
                            萧谨拥住对方宽厚的胸膛痛哭流涕,似乎是落水者死死揪住岸边最后一束稻草。他不断呼唤着魏王两个字。
                            那是个能解开梦魇的咒语,而他在这场噩梦中已经沉溺得太久。
                            陈则铭任他抱着自己,就这么默默站立了片刻,才反手轻轻扯开他的双臂,迟疑了一会,终于开口道:“……殿下,臣早已经不是魏王了……”
                            ……殿下?
                            萧谨心中咯噔一跳。他直到此刻才想起了某些事情,他左右看了看,身体突然间冷了下来,在被俘的时候,他无数次的期望能再度见到这个人,然而真见到的时候,却发觉见了也不过如此。
                            他站直了身体,隔了很久才低声道:“……他真的又做皇帝了?!”
                            陈则铭斟酌片刻,微微点头。
                            萧谨悄悄后退了一步,慢慢道:“那么……陈将军是打算押我上京送死?”
                            陈则铭吃惊看他,迟疑着,片刻间没有作答。
                            萧谨目中闪动着绝望,这一路上,他因为惧怕众人的冷漠,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追问什么的,然而此刻他心中涌起了莫大的勇气因而敢于质疑:“……那当初,陈将军为什么要拥立我呢?!”
                            陈则铭分明被他的话刺痛了,面色大变,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萧谨。
                            萧谨灵巧地避开了,他几乎喊叫起来,话语中满是悲怆愤恨:“所以!如今,造反的还领兵做着将军,傀儡却要先死了吗?!”
                            陈则铭身体猛地一震,声音也有些嘶哑了,语调间似乎在恳求他,“殿下!!”
                            然而他进一步,萧谨便退后一步,不肯再让他靠近。
                            


                          351楼2012-06-22 1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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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陈则铭领着几名亲信出营查看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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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则铭带上了萧谨和韦寒绝,说是让两个少年顺道打打猎。
                              走出军营四十里,到了一条浅河边,陈则铭唤来侍卫,腾出一匹空马,又取出一个包裹,对萧谨道:“臣只能送到这里了。”
                              萧谨瞪了陈则铭半晌,终于明白他是要放自己逃走,呆滞了片刻,突然嚎啕大哭,手中紧紧拽着陈则铭的缰绳,不肯放开。
                              陈则铭下马道:“此后的路,殿下孤身一个人,千万要小心。”
                              萧谨抬眼望他,深悔昨日自己说话太绝。“魏王,魏王!”他喃喃道,“……我走了……你怎么对皇兄交待呢?”
                              陈则铭笑一笑,“想掩饰总有办法。”
                              萧谨还是不肯离去,踌躇难安,“可,可……我该去哪里?”
                              陈则铭叹息一声,很多时候天下之大让他也觉得茫然,何况是萧谨。他伸臂将萧谨抱在怀中,紧了紧,低声道:“走得越远越好,别让人找到你。”
                              萧谨泪眼朦胧地看他,不知所措。
                              旁边的韦寒绝微微摇头,他被陈则铭叫出来本来已经觉得事情蹊跷,看着一幕才知道陈则铭拿自己当幌子,果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陈则铭看着萧谨骑马沿着河道一直往下流而去,单薄孤独的背影在阳光下拖出一道窄长的阴影。
                              他不知道萧谨能走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这样娇生惯养的孩子能不能在民间生活,更不知道这举动是对是错。他曾为萧谨安排过一次人生,可结局惨淡。若是时光倒流,一切能翻倒重来,他不会让这少年再踏入这摊浑水,然而现实已经走到今天这样的境地,他怎么能让萧谨来承担最残酷的后果,自己却隔岸观火独善其身。
                              秋天的阳光还是很刺眼,他突然觉得眼前模糊起来,山水树木被泼成一片,并且渐渐灰暗下去。他重重地摇了摇头,再睁开眼,那些景色还是搅在一起,或明或暗地撕扯不清,又过了片刻,它们才从那种魔幻般的扭曲中渐渐恢复了正常。
                              


                            352楼2012-06-22 1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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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12 08:1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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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9 章  29、半个时辰后,身在军营的路从云听到卫兵飞马传信,得知萧谨在追猎途中失足跌落山崖,不禁大惊失色。
                                他立刻安排数百人前往失事地点进行搜寻,却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在崖下找到血迹残衣。兵士四下询问,得知此地常有虎豹出没,尸体或者是被叼走了只怕也不无可能。这才率众无功而返。
                                萧谨落崖的事情在军营中一石惊起千层浪,一时间众说纷纭。
                                数日后,陈则铭亲笔上书,惶恐请罪。
                              史册上关于这事件的记载极少,史官们的目光都聚集在京师中两国结盟的要务之上。
                                实录中只有一处涉及了这桩在当时分明轰动一时的大事件——在和谈的过程中,回到天朝的萧谨坠崖而亡,萧定指责陈则铭玩忽职守,并扣罚了他一年的俸禄。
                                这样的平淡记载与当时的京师中的沸沸扬扬其实是全然相反的。而这份沸沸扬扬,却与萧定处理这件事情的反常态度有关。
                                半个月后,其他遣返大臣被护送抵京,萧定立刻下了第二道谕旨,再度封赏陈则铭。
                                短短十数日间,一罚一赏,罚是浅罚,赏是重赏,这其中的潜台词耐人寻味。坊间立刻谣言四起,质疑萧谨的死与陈则铭甚至坐在庙堂之中的萧定不无关系。
                                证据便是这一罚一赏。
                                若说浅罚,人们还可以理解为萧谨的生死对于萧定而言,本身就是个累赘,所谓惩罚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的话,那么重赏,就显然就可以对应为去掉这个累赘所应得的报酬了。而陈则铭曾经的鼠首两端又为整个事件提供了最恰当的注脚。
                                为了邀宠新主杀了旧君,这样让人义愤填膺的桥段使得人们在谈论这事情的时候更多了几分热情和鄙夷,而这情理上的丝丝入扣,则让这谣传几乎有取代尚不明朗的事实之势,总之,这谣言很快占领京师,朝野上下莫不深信。
                                而此刻,陈则铭尚在千里之外,等待和谈的结果最终落定。
                              韦寒绝是第一个发觉陈则铭眼睛出问题的人。
                                他曾在陈则铭手下做幕僚,早知道对方有头痛的顽症,可这一次跟随陈则铭追击匈奴时并没看到他的病症发作,原以为这旧疾已经治好了,谁知道倒似乎更严重了些。
                                陈则铭倒不这么认为,他出京前曾问一位老医师讨过药,为的就是怕在行军途中突然发病自己受不住,那老医师曾说这药丸药力霸道,多吃无益,应该是这药力导致了视野的短暂模糊,停了药大概便好了。
                                韦寒绝认识一名良医,遂派人去请。
                                陈则铭笑,你年纪尚小,已经交友满天下啊。
                                这一说,韦寒绝忍不住憨笑,又想起一件事情,说道,我那位好友仰慕将军威名已久,总想见将军一面,可他出身草莽,不敢唐突。
                                陈则铭正色道,你那位好友传递军情快捷准确,与律延的追逐战,他才是第一功臣,实在是该我去求见他。
                                


                              353楼2012-06-22 1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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