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凤钗吧 关注:602贴子:4,326

回复:【云鬓凤钗】脱水版 整理进行中 请勿插楼

取消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第四十八章
这一日天擦黑,意园里大门往望山楼去的路上就挑满一色的朱红大灯笼,远远望去,路两边便似蜿蜒开了两条金龙。
江氏与府上的管事妈妈们亲自在意园的二门口迎接邀来的客人们,都是从前与明瑜一直有往来,如今还尚未出嫁的各府女孩们。先让到了挑出建在湖上的檎梅水榭里,明瑜与明佩明芳在那里陪坐着叙话,收了各小姐们携来的贺礼,一一道谢收了起来。待客人们来得差不多了,便一齐登上了船。
泊在檎梅水榭旁的那艘大舫上。船头彩屏张护,立了一架高及人腰袅袅吐香的神兽纹傅山炉,镶裹着金箔的灯柱上高悬防风的薄牛皮大灯笼,舱板正中摆了一张十几人坐的红木大圆桌,上面放了满盆的石榴梨枣栗葡萄橘等时鲜果子。
各家女孩们虽都是江州一等一的出身,非富则贵。只意园却是数年前接待过当朝皇帝的驻跸之地,早闻名遐迩。除了谢家的谢铭柔和静竹,其余女孩都是第一次过来,自然心怀好奇。被一众丫头妈妈们簇拥着登上了船,凭栏而眺,月虽无十五六时的圆满,却仍银照当空。凉风袭过湖面,半池湖水银光粼粼,月色下的望山湖似是渺渺无边,俱都是心旷神怡。待船慢慢再行了出去,到了离水榭不远处的湖面上,又见对面相去不过数丈之处已停了另艘大舫。舫上格局却是仿了戏台的彩棚而设,灯火煌煌,船头已罗列坐满了操拍板、琵琶、九弦琴等奏乐之器的艺人。都是清一色十四五岁的女孩,原来是阮洪天为了女儿这一晚特意请来的教坊班子。
对面戏船上的领班妈妈见小姐们到了,率着手下女孩们齐齐到船头见了过礼,各自归位。乐声还未起,就有百鸟鸣叫之声传来,把众女孩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船上一下变得安静起来。只听见对面台上传来各色鸟的和鸣之声,如同月下鸾凤飞来齐齐相聚。原来是教坊班里的人在模仿鸟鸣口技。
女孩们虽也有听说过的,只平日里也难得亲耳闻到。此刻一个个都是被吸引住了。待鸟声停了,便听丝竹声起,粉妆人儿登上彩台,一折折地轮番唱起了江氏预先点好的贺生辰戏。
明瑜今日是主人,自然要待客说话。引了众多女孩就座,此时预先在船舱里的厨子们送出了新鲜烩好的南北佳肴,一一上桌。众女孩们一边赏月听戏,一边吃酒说话,湖上只闻笑声不断。
这边厢热闹,离此数十丈之外,中间隔了一座檎梅水榭的望山楼里,此刻也是宴乐笙歌。原来昨日江氏便得了信,道谢家的谢醉桥和谢翼麟两兄弟到时候会护送妹妹过来。那谢翼麟还可当是侄儿辈,谢醉桥却是自家平日请也请不来的贵客,自然不敢怠慢。便在望山楼里也另精心设了酒宴,好叫他两兄弟等候妹妹时有个消遣之处。
这望山楼数年前失火前乃是主楼。后迎接圣驾时,改蕴藻为主楼。正德离去后,阮洪天听进女儿的话,将皇帝御用过的蕴藻楼封飨了起来,说是圣驾接见过百官之处,自家不敢再用,重建后的望山楼便又被辟为主楼。今日贵客过来,自然要摆宴在此处。
因了谢家姐妹来得最早,故而他兄弟二人也来得最早。阮洪天亲自迎了谢醉桥带到望山楼去。他与这将军府的公子前几年就见过数回,只觉他为人谦和,毫无京中世家子弟的倨傲之气。上个月为雁来湾坝口之事,亲见他处事稳重果断,且比他叔父谢如春还要尽心,心中对这少年人更是赞赏。送到望山楼后坐陪叙了几句话,谢醉桥笑道:“多谢阮先生款待。此处极佳,我与堂弟在此盘桓等候妹子便是。今日令嫒芳诞之日,阮先生想必另有事务,自管忙去便是,不必顾忌我。”
阮洪天晓得自己年岁与这两位谢家公子差一大截子,坐下陪话也是说不到一处去,反倒各自拘束了些,闻言点头,吩咐楼里的巧婢们好生伺候着,这才离去,到了门口,却撞见了管家过来,说方才几家新到的护送小姐们的竟都是家中的亲哥哥弟弟,问是不是一道引到此处就座。
阮洪天有些惊讶,再一想,忽然明白了。想是江州城中那些人家都打听到谢醉桥会护送妹子过来。他本就出身高门,又晓得一俟回京就会回皇帝身边奉昭,前途未可限量。此时多谋一面,日后科举进京也多了条门道。这才想趁这机会来套交情,不约而同地当起了护花人,一窝蜂地到了意园里来。



151楼2012-05-14 16:36
回复

    阮洪天想明白了这个,便有些踌躇起来。这谢家公子为人随和他是晓得,却不晓得他愿不愿意与那些人一室共处着。自己也不敢贸然代他决定,便又进去问了一声,最后道:“谢公子若是不欲被扰了清静,我便将人请到别处去。”
    报来的那数人中,谢醉桥也识得一两个的,便道:“我在贵处是客,他们亦是客,何来扰了清静之说?尽管请了过来便是。”
    阮洪天听他这般说,这才放下了心,急忙与管家出去一道迎客。
    ***
    望山楼虽与那边的双舫隔了几十丈远,中间又一道檎梅水榭,只因了月夜静谧,湖面空远,那边的丝竹之声随风仍时能送来,隐隐偶还可闻女子的嬉笑之声。谢醉桥临窗而坐,遥想那少女此刻月光下笑语晏晏的样子,一时有些发呆。忽觉自己衣袖被人扯了下,望去见去谢翼麟,原来是边上旁人在与自己说话,他却浑然未觉之故。笑了下,收回心思与众人叙谈。只话不过数句,便觉到那十数名各家子弟对自己俱有些曲意奉承之意,又频频劝酒,言谈中无不表露出日后盼提携一二的意思。虽晓得此不过是人之常情,只那感觉便如正品清茗之时,突见杯中落入了一蝇虫般的扫兴,不欲多说,起身出了轩室,下到台阶临水眺月。远远又听到随风传来一丝断断续续的女孩笑声。这回不止他听到,里面其余众人也听到了。一阵静默之后,忽听坐上有人道:“我久闻阮家大小姐才色冠江南,可惜从未见过一面,也不知所传到底是否言过其实?”
    谢醉桥虽人在外,只轩室空旷,里面响动也是听得一清二楚的。一怔,回头从门廊里望去,见说话的是千总家的吴公子,正啧啧摇头,一脸遗憾之意。心中便蓦地起了一阵不快,仿佛自己的珍物被人觊觎了去的那种感觉。
    “绝对是真!”
    那吴公子话音刚落,一边的通判府苏公子立时接口道:“我妹子年初也是生辰,邀了人过府共乐,这阮家小姐也来了。入二门时我恰撞见过瞧了几眼。虽年岁还稍小了些,却真当是花容月貌,尤其是那一双妙目,我一望竟是忘不了,至今还时常浮想。只可惜她家门第低下,若也是个官家,便是品级再低,我也定会叫我爹娘给我上门提亲。”
    这些贵公子们平日酒楼花街里去时,坐下来十句中便有四五句是在谈论哪家女孩貌美,哪个花楼姑娘醉人,此时七八杯酒落肚,虽人是在阮家的地方,只心中并无敬重之意,自然口无遮拦。
    坐他对面的谢翼麟眼睛猛地睁大,似是要开口说话,却终是忍了下来,只脸色却不大好了。众人却都正被引出兴趣,也没谁注意到他神色,又有一消息灵通的公子道:“说起提亲,我倒是晓得,就前头几个月间,这阮小姐便已经被人求了两次亲。”说完便似要故意吊人胃口地停了下来。
    “快说,到底是谁家?”
    另些个公子早耐不住,催促了起来,那人吊足了旁人胃口,这才得意道:“一个是下面通县吴县丞家的庶子,病歪歪的身子,一个是司槽家的儿子,刚死了婆娘的。只都被阮老爷给回了去。”
    众公子闻言,俱是哈哈大笑了起来,苏公子道:“真当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看中了阮家的金银山,这才上门求亲的吧?挡得好!”
    吴公子却摇头道:“不论别的,若以门第看,那阮小姐要么若想攀个官家的女婿,也就只能配这样的人了。可惜了这般的玉貌才情……”
    “也未必!”苏公子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拍桌道:“我怎的没想到这个!她若是肯做妾,我便一千一万个愿意迎她进门,从此红袖添香,才是风流……”
    苏公子话未说完,忽见对面的谢翼麟对自己怒目而视,一怔,还未反应过来,面上一凉,那谢翼麟竟已是端起手中的杯盏,把酒泼向了自己面门,低头一看,滴滴答答一片,已湿透了半个胸口。
    他平日与谢翼麟关系还好,此时不提防他忽然变脸,大庭广众之下叫自己颜面扫地。一时也顾不得许多,怒道:“你泼我为何!”
    “泼得好!“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隐隐含了怒意的声音。苏公子一怔,回头看去,见发话的竟是方才起身出去了的谢醉桥。只不知何时又进来了。见他此刻面上早没了之前的温和,双眉微微皱起,望着自己的目光里满是威怒,不觉一凛,呐呐张了口,却发不出话来。
    “今日你们都身在阮家的意园之中,阮家好客,把你们当上宾奉起,你们却背后这般肆论一闺中女子。我见你们个个衣冠楚楚,想也是饱读圣贤之书的,这般把下作当风流,廉耻全无,委实面目可憎!”
    他说话之时,目光扫过一圈,方才那些打了鸡血般的公子们一下都便有些蔫了下去,面露惭意。苏公子虽心中不服,却忌惮他御前身份,讪讪道:“我不过是随口说说……”
    “我晓得你有个姑姑是京中瑞王爷府上的侧妃,你妹子明年也要入京选秀,听闻你父亲官声亦尚可。只光瞧你今日之言行,便知平日有失管束,日后尚要多加检点才是,免得日后出去给你苏家失了颜面。”
    谢醉桥望着他冷冷道,不怒自威。苏公子脸涨得通红,方才喝酒下去的那几分酒意此刻已是化成了汗,沿额角滴了下来。低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轩室里死寂一片,又随风送来了丝竹之声,却再无人开口了。
    谢醉桥话毕,看了怔怔而立的谢翼麟一眼,转身出了望山楼。
    迎面一阵夜风吹来,鼓震起谢醉桥衣袖袍角,他心中那闷气却仍难消,信步沿湖边而去,终是在离那檎梅水榭远远之地,便停住了脚步。方才无意听来的那一句一句的话,此刻仍盘旋在他心中,叫他胸口如堵住一般地闷涨。
    


    152楼2012-05-14 16:36
    回复
      2025-12-31 17:16:43
      广告
      不感兴趣
      开通SVIP免广告
      第四十九章
      谢醉桥坐到了湖畔的一块方石之上,望着湖面随了风波不断荡漾着的粼粼月影,眼前又浮现出了那少女的身影。如初放的一朵素心兰,幽幽含香。
      她当得起最重的对待。
      他既已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只要她也有心于他,他便定不会放手,要给她这世上最重的对待。
      今日是她芳诞。他知道自己的堂弟备了礼而来,他也想赠上他为她备的贺礼,哪怕她收不到,那也是他的心意。
      他摸出了只六孔颂埙。
      空旷寂远的湖面之上,和着水声月色,飘起了第一个音符。
      水阁那边厢,戏舫台上,正有一女孩随了丝弦在唱曲子。大船之上,众女孩们也没心思听曲,或谈笑,或在玩着酒签令作乐。明瑜正笑看着又输一次的谢铭柔被令再饮一杯,摇头直叹运道不济,女孩们纷纷起哄之时,耳畔忽然听到几声远远的乐音。一怔,再听,随风又传了来,已辨出是埙声。
      埙列八音之土,与同音系的萧管相比,即便是如泣如诉之时,也独具一番厚重之感。前世里她只爱琴萧和鸣,这一世或许是心境大变,独爱上了埙的古朴淳绵。
      这上古时曾被视为上音的埙,如今因了世人俱爱靡靡绚烂之音,早没落凋零,平日也不大能闻到了。忽然在自家园子里听到这声音,也是有些纳罕。
      对面台上的女孩还在唱“荷香冉冉,薰风荡荡,珠帘高卷,海榴开放”,这随风而来的飘渺之音也并未引起她近旁女孩们的注意。谢铭柔此时已经被架住强行灌下了一杯酒,嬉笑声中大家又开始了下一轮。
      明瑜侧耳细细捕捉着那因了近旁嘈杂而断断续续的风中埙声,终辨识出了曲调。竟是从《悟松溪》琴谱中化出的《碧涧花月》之曲。
      碧涧月明,滟滟清流,回旋芳甸,月照花林。何人初见月,何年初照人?今夜扁舟子,相思花月间。
      一曲终了,明瑜耳畔仍是女孩们的嬉笑之声,举目四顾,唯见湖上月影徘徊,水声寂寂。若非那埙音犹似回荡在耳际,方才便会以为自己是在幻听了。
      父亲请来的教坊班子女孩们就在自己对面,园子里的仆从下人断不会吹奏。晓得今夜除了这些女孩们,他们各家的兄弟也大多是来了。难道是那些人中的一个?会是谁?
      她脑海中忽然跳出了一个人,只还没细想,只听“哗啦”一声,酒席之上传来一声杯盏相撞之声,骤然打断了她的思绪,望去也是有些惊讶。见席上此刻鸦雀无声,十几双眼睛都望着方才起了争执的苏晴南和冷幼筠二人。那杯子便是苏晴南丢下的。
      “不过吟几句不关痛痒的酸诗,就还真以才女自居了。这般的尖酸,到了京中还真以为自己就能得势?”
      苏晴南看向冷幼筠,嘲讽道。
      冷幼筠不甘示弱,亦反嘲:“你家有个姑姑倒是在京,可惜不过是个侧位的命。我便是不得势,你又能见得比我好多少?”
      原来方才众女孩正说起明年的入京选秀,全江州也就谢家与她两家有资格。她两个平日里一直就不大对眼,方才一言不合,便这般吵了起来。
      前世里,明瑜晓得谢铭柔因了她父亲治水不力的缘故,自然未过筛选,冷幼筠亦未过。反倒是苏晴南入京后,因了家中关系走动,最后被配给了荥靖王府的三子。若非谢醉桥英年早去,谢静竹便要与这苏晴南成亲眷了。
      此刻见她两个争了起来,连各自的丫头也一道掺和,忙过去劝和。
      冷幼筠平日性子本就有些孤标,吵了几句,自觉受辱,恨恨拂开了劝说的众人,到了船头大声呼喝停在下面的小船过来,要先行而去。苏晴南只是坐那里不动,冷笑不语。
      明瑜晓得再强留下冷幼筠也是无趣,见她去意已决,想了下,便托谢铭柔代为暂时招呼下船上的女孩,自己陪了冷幼筠下了小船,命船娘摆渡到了檎梅水阁,与留在那里候命的妈妈们一道,一直将她送到了二门。早有人去通知了冷家公子,没片刻那冷公子也出来,送走了人。
      


      153楼2012-05-14 16:46
      回复

        明瑜方才送冷幼筠时,走的自然是宽道。此刻回来,她晓得紧靠湖边有条近些的草径。想起船上还有一船的客人,叫久等了不好,便择了湖边草径,匆匆往水阁方向去。行至望山楼与水阁中间之时,忽然唬了一下,见对面竟也正过来了个人,再一看,竟是谢家的那位谢醉桥。再避也是来不及了。他也早看见了自己。犹豫了下,便朝他走了过去,停在几步之外,微微见了礼,含笑叫了一声。身后一直随行着的春鸢与几个妈妈见状,早也停了下来,在不远不近的十几步外候着。
        谢醉桥方才对着湖月吹了一曲贺她芳诞的花月好,虽不知她到底有无听到,只心中也无遗憾了。又独自坐了片刻,正想起身回去,没走几步,不曾想却竟叫他这般对面撞上了她,脚步一下停了下来,见她朝自己行来、站定、见礼,月华正染上她的眉梢,映得笑容皎皎,直欺他心。想开口说句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那样定定望着。
        明瑜见他不开口,礼又已毕,踌躇了片刻,正想绕过去,忽一眼瞥见他手上提了个梨形颂埙,心中一下已是明白过来,忍不住道:“方才那《碧涧花月》可是你吹的?”
        谢醉桥本也没指望她能听到的,没想她此刻竟问出了这个,心中便如一阵清风拂透,应了声是。
        明瑜方才在船上听到之后,隐约便也想到了他的身上。此刻见他应了,自己所料果然未错,便道:“谢公子吹得极好,难得听到这般的埙曲。”顿了下,见他还望着自己,又笑道:“客人都还在船上,我这就过去了。”
        谢醉桥见她说话间,身子微微动了下,似要走了,话便脱口而出道:“那是特意为你吹的。”
        明瑜呆愣住了。
        谢醉桥本也没想着要道明的,只未曾想那话却已经出口了。见她怔怔望着自己不语。既然已经说了出来,索性便也不遮遮掩掩了,望着她又微微笑道:“今日是你十四的芳诞。我无以为赠,便吹了一曲。能为你助兴,我之荣焉。”
        明瑜见他说话之时,望着自己的那眸子,如夜幕之上的星辰,显出熠熠光华。
        她再厚钝,也当看出面前这男人对自己的不一样了。更何况论起实际年岁,她还要比他大上好几岁。旧年里的一幕幕飞快掠过她脑海。白鹿斋她脚伤时他假托谢静竹之名赠药、归还落入裴泰之手中的那玉锁;自己为杜若秋修书向他求助时他的慨然相助……
        或许她其实早就隐隐觉察到了他对自己的不一般。但那时她也没怎么放心上。太多的比这更重要的事压在了她的心上,她根本无暇去想这些。而且他也并未有什么特意之举。三番两次的际遇,都不过是偶然。但是现在的他,看起来却仿佛有些不一样了。
        不是仿佛,而是真的有些不一样。
        明瑜忽然有些不安。
        那个数年前的佛诞之夜,还是个女孩的她负伤仰在龙船的甲板之上,在漫天流光之中与裴泰之对望,复又被他抱起纳在怀中疾走之时,她心中也曾掠过一丝缠绞的哀痛,为前世自己那段求而不得的无望情缘。但也就如此而已。纵有再深的情,再厚的意,也经不起前世那般的一捻韶华贱,她再不会作茧自缚了。
        这一世,就像她在中秋香囊中的那块罗帕上勾绣的那般,她最想要的便是家好人欢。再过数年,当确定自家无虞后,她或许也会考虑自己的终身。那时在门当户对的人家中挑一个忠善的嫁了,往后相夫教子,安然到老。或者就像数月前听到父母对谈时母亲最后玩笑时说的那样,招个男儿上门也无不可。但无论怎样,她这一辈子是绝不再想与世家高门再有任何瓜葛。
        裴泰之是,谢醉桥也一样。
        但是此刻,眼前这双看着自己的眸子中的热切却叫她如芒刺在背。这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何要走这条湖边草径。
        “谢公子,我先走了。”
        明瑜匆匆道了一声,往一侧迈步而去。
        银白的月光洒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夜风拂动了额前几丝乌黑的刘海,距离这么近,他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还隐隐闻到了她身上散出的那种淡淡薄荷之香……
        她说要走了。
        他脑海里一下又浮出了之前在望山楼外的石阶上听来的那些话。
        她早被人觊觎,有人上门提亲过,虽然被拒,但她已真的长大,不再是他第一次见到时的那个雪地中的红衣女孩。这一刻他甚至有些庆幸,幸而那来提过亲的两家人物都是猥琐。若青年才俊,不定阮家父母就已做主将她终身定下了。只是……往后还定会有人来提亲,迟早总有一家会让她父母相中。而他……过几天就要回京了!
        他猛地焦躁起来,难受得全身仿佛有倒刺在刺不停。就在她低头与他擦身而过时,想都未想,便道:“你务必等我!我回京后必定要叫我父亲向你家提亲!”
        他的声音虽低沉,却有力而清晰,一字一字地入了明瑜的耳。
        明瑜惊呆了,一个恍惚还以为自己听错。再转头看过去的时候,他已是大步而去,她只看到他肩宽而挺直的背影,那不再是少年的后背,而是彻底的男人后背。
        春鸢方才站在十几步外等他二人说话,因了湖边风大,摇得树叶刷刷作响,也听不大清在说什么。忽见那谢公子大步而来,忙与身边的几个妈妈纷纷见礼。见他略微点头,却未停留,转眼匆匆而去,再看自家姑娘,却是立在那里怔忪发呆,也不知到底出了何事,忙走了过去叫了声。
        明瑜这才醒悟了过来,再看一眼,那谢醉桥早走得没人影了,草径尽头只剩黑压压一片树影。只得压下心中纷乱,急忙往大舫而去。待重上了船,因了方才那一闹,众女孩也是兴致大减,又稍稍玩笑了片刻,便道散了。明瑜也未再留人,命大舫靠了水阁,女孩们依次上了岸,被众多等候在阁里的丫头妈妈们一道簇拥着,打了灯笼往大门而去。
        


        154楼2012-05-14 16:46
        回复

          谢铭柔见谢醉桥来了,笑着叫了声“堂哥”便朝他走了过去。明瑜只得压住心中的不安尴尬,牵了安墨的手也跟了过去。到了他近旁,照规矩见了个礼,唤了声“谢公子”,眼睛却没看他,只落在他身后花墙脚石头上攀附着的一片青苔上。
          “咦,是你!”
          明瑜见过了礼,见他还是立着一动不动,也没听他开口说话,正要低头离去,忽觉自己手被身边的安墨摇了下,他已是大声叫了起来。
          “阿姐,是他!你前次不小心流血的时候……”
          安墨认出了谢醉桥就是数月前在松香院中遇到的那个人,睁大了眼睛又惊又喜,不住摇晃明瑜的手。明瑜听他居然又提起了那桩自己恨不得抹了去的糟糕之事,脸腾一下便似起了火,慌忙一把捂住了安墨的嘴,更不敢看对面那谢醉桥的脸色如何了,拖了安墨便匆匆绕过了他沿着花墙外的甬道去了。
          谢铭柔与明瑜相交数年,第一次见她这般失态,茫然不解地看向了自己的堂兄,见他也是神色古怪,自己看不大懂的样子,摇了下头,急忙追了过去。
          “阮姐姐,你什么时候受伤了?怎的我都不晓得?”
          谢铭柔好奇问道。
          明瑜忙道:“并没什么。不过是我不小心跌了一跤。早好了。”见一边的安墨还不住回头往谢醉桥的方向瞧去,怕他又口无遮拦,将他拉到了自己身前挡住。
          谢铭柔不疑有他,笑道:“原来这般,方才听墨小弟一说,倒是唬了我一跳。”
          明瑜随她笑了起来,又被送了些路,见已是出了院子,再过去道折廊便是自己母亲与谢夫人在喝茶的小偏厅,便叫她留步。谢铭柔点头叫走好,明瑜含笑应了,带了安墨和春鸢去寻母亲江氏。
          “墨儿,你忘了前次怎么和阿姐约定的?阿姐还给你做了蜜糕吃。”
          上了折廊,明瑜见安墨鼻子上沾了道不知道哪里碰上的灰,便停了脚步,蹲□子取帕子给他细细擦去,想起方才那一幕,忍不住轻声责备。
          “蜜糕早吃完了,忘记味道,阿姐的话也就忘了。”
          安墨睁着眼睛,老老实实道。
          明瑜忍俊不禁,噗一声笑了起来道:“好,回去了我再做。只是这回一定要记牢,再不好吃过就又忘。”
          安墨欢喜点头,忽然又扯了下明瑜的袖子,小声道:“那人又来了……”
          明瑜一怔,顺他视线望了过去,又吓了一跳。那谢醉桥竟不知何时从别路绕了过来,此刻正站在对面折廊的的拐角处。见他朝自己大步稳稳走了过来,神色从容,一时不晓得他意欲何为,自己反倒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慢慢站了起来。
          “我认出你了。你会骑马打仗吗?”
          安墨朝到了近前的谢醉桥嘻嘻一笑。他年岁小,家中只有长姐,父亲一日里也难得见到一次。时常也会羡慕别人有兄长带去骑马打仗。他眼中的谢醉桥气派得很,正是自己理想中的好汉模样,对他极有好感,故而张口便问他觉得最了不起的事。
          谢醉桥一怔,摸了把他脑袋,随即蹲到他面前笑道:“自然会。你若有空,我带你去骑马打仗,还教你使刀,可好?”
          安墨大喜,忽然想起若是自家姐姐不同意,自己应了也是白搭,便又扯住明瑜手不住摇晃:“阿姐,我要和他去骑马打仗使刀。”
          明瑜抬眼,见谢醉桥笑吟吟望着自己,一时发窘,忙对安墨低声道:“他过几日就要回京的,你快莫要胡搅蛮缠。”
          “我妹子大约还要歇小半个月,我在此也无事,无妨。”
          谢醉桥一本正经地应道。
          明瑜还要再推,不想安墨已是一把拉住谢醉桥的手跳了起来道:“好,那我就在家中等哥哥过来。”他一高兴,谢醉桥在他口中也一下从“他”升级成了“哥哥”。
          谢醉桥应了下来,看了眼明瑜,她一脸不赞同的样子,只作没见,只是俯身对安墨笑道:“我想和你阿姐说句话,可好?”
          安墨晶亮的眼在明瑜和他中间转了几圈,点头应了下来。
          “春鸢,带他去那边亭子里玩下。”
          谢醉桥直起了身,对着春鸢道,神色自若。
          明瑜见他支使春鸢便似自家丫头似的,倒是愣怔了下。若说方才与他碰头只是偶遇,这一回显见就是他特意在等自己的样子。虽则自己要说的话在今早送出的那信中已是说明了,只见他这架势,要是不听他说几句,只怕他是不会罢休的。
          既然已是遇到了,有些话或许当面说了,才更清楚。明瑜这般一想,方才忐忑不安的心终是渐渐定了下来,便回头看了春鸢一眼,朝她微微点了下头。
          春鸢晓得这谢公子与自家姑娘过去数年里有过几次往来,虽不是很清楚二人之间的种种,只也隐约晓得这谢公子此番这般特意找过来,必定是和今早送出的那封信有关。见午后四下寂静,便照了谢醉桥的话,牵了安墨的手往十几步外廊子尽头的亭子里去过去。


          159楼2012-05-14 16:51
          回复

            她默然片刻,终是道:“谢公子,你是个极好的人。只我从未想过这般早便嫁人。还请你体谅我的心境。”
            “我晓得你年岁还小。等订了亲,再过个一两年成亲也可。”他望着她,柔声道,又补了一句,“你放心,只要你我订了亲,若一两年你还觉不够,便是再多几年,我也等得的,绝不会逼你。你若有什么解不开的愁烦,我必定会倾力相助。我……”
            他犹豫了片刻,忽然从腰间取出了一块用帕子包起的小小物件,递到了她面前道:“我若有幸能得娶你为妻,此生便唯你一人。我对你之情,便如此玉环,玉不渝,而环之不绝。”
            他说话的时候,或是因了激动,或是因了羞赧,微黑脸庞之上竟也隐隐生了红潮,一双眼睛明亮得仿佛燃了星火,熠熠生辉。
            明瑜无法动弹,更无法拒绝,只是那样呆呆看着他的脸庞。
            “信我!”
            他朝她点了下头,再次郑重说道。忽然飞快拉起她一只手,将那块物件压在了她手心,用力包握了下她的手,松开,猝然转身,仿佛来时的那样大步而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折廊的拐角尽头处。
            他的手许是经年握刀的缘故,掌心有些粗硬,却是温暖。
            春鸢带了安墨,人虽在亭子里,却隐约有些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紧张得一颗心竟是砰砰跳个不停。又怕此时有谢府里的人路过,便一直盯着廊子口,忽然见谢醉桥转身大步而去了,自家姑娘却还立在那里发呆,定了定神,慌忙牵了安墨到她近旁。
            手心里的东西,虽被帕子包着,只她一触,便晓得应如他说的那般,是只玉环。
            “阿姐,你手上什么?”
            靠近了的安墨个头正到她腰身,一眼便见到她手上的东西,张嘴便问。
            明瑜回过了神,忙把手往袖子里缩了下,道:“没什么。耽搁了片刻,快些去娘那里吧。”
            春鸢也早看见了。自家姑娘身上手上有什么物件,她最是清楚。见到这眼生的东西,想也不用想,必定是那谢醉桥的了。更是吓了一跳,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忙哄了安墨往前去,三人这才一道往折廊尽头去,还未到花厅,便见个谢府的丫头过来,迎面碰到了,笑道:“阮家太太正打发我来看看,倒是要告辞了。”
            明瑜吐出口气,急忙往花厅过去。与江氏一道回了荣荫堂,如常那般用了晚饭,去了随禧园探过老太太,回来洗漱完毕,叫人都出去了,这才把那一回来便藏了起来的帕包给拿了出来,解开,见果然是一只通体澄碧的玉环。
            我对你之情,便如此玉环,玉不渝,而环之不绝。信我。
            他的话又仿佛在她耳边响起。
            前世的谢醉桥,于她只不过是个听闻过几次的陌路之人。而今竟会有这般剪不断理还乱的丝缕纠缠。
            收了它?还了它?
            这一夜,明瑜再次迟迟不得入眠了。
            ***
            不得入眠的除了明瑜,这一夜里,自然还有个谢醉桥。
            与她分别已隔大半日了。不过是转眼间的相触,他包握住她手的掌心此刻却仿佛还停留了对于那一刻的记忆。她的手柔软而绵滑。叫他此时想起,还是忍不住要用力屈握几下,才能消去他手心残留的那叫他如被蝶翅拂过般的酥麻之感。
            他早间收到了那信。她竟毫不犹豫地拒了他,理由便是她已有意中之人。想到自己终究迟了一步,刹那间心灰意冷。
            可笑自己昨夜竟还对她那般说话,只怕在她眼中,不过都是轻狂与厌恶吧。
            他往瑜园而去,入门时站立良久,定定凝望门上的石刻二字,忆及往昔种种,心中之酸涩,一时竟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该是怎样的男子,才会叫她“心有归处”?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堂弟。除了谢翼麟,他实在想不出江州还会有哪个少年男子平日会与她有所往来,甚至有机会得她芳心。
            他不由自主地忆起中秋那夜在王母庙前的一幕。她与自己的堂弟相对见礼。她面带微笑,神情落落,看不出半分女孩面对心上之人时该有的娇羞或躲闪,甚至比面对自己时还要来得坦荡。
            “第一花好,第二月圆,最是家好人相欢。”
            他再想起他至今还藏着的她那方丝帕上的心语。
            那是她向上天的祈愿,必定也是她心思的全部表露。
            她最盼的是她家人的安好欢乐。
            旧年的种种往事,再次一一浮现。那时她夜半烧楼,印了那本显见是要警醒于人的画册。不过还是个半大的女孩,自己的两个妹妹在那时仍天真烂漫,而她小小年纪行事却已如此叫人费解。他虽至今还不大明白她当年那般行事背后的全部心思,只料定十有**必定是和她的家族有干系。
            她此番这般拒了自己,莫非也是因了这个不足为外人道的缘由?只不过是不便对自己提起,又或者是为了叫自己知难而退,这才不过用“心已有所归”来推托?
            这个突然冒出的念头,便如黑暗中一道劈开了沉沉夜空的闪电,刹那间驱散了他心头的所有郁结。
            从他十六岁在孟县西岭山第一次见她,那时她还不过是个半大女孩,他便已入了眼,上了心。而今他终于明了了自己的心意,又岂会因她的推搪躲闪而轻易放弃。
            那枚玉环是他过世的母亲当年留下的遗物,本有一对。谢静竹有一个,给他也一个,道是以后赠他的妻。此番从金京再下江州,便如鬼使神差般地,他将它携了过来。本也不敢贸然就这般赠她。只此时却是心潮起伏再难自抑,这才下定决心,必定要在离开之前寻到她再次言明心意。
            他盼她信她,正如他向她承诺的那样。那是男儿的铮铮之诺,坚比金,贞比玉,一旦许出,再不会改。
            


            161楼2012-05-14 17:02
            回复
              第五十三章
              安墨打谢府回来后,时不时便要在明瑜面前提谢醉桥应了带他去骑马打仗的事,压也压不住。隔日被江氏无意听去了,便问了明瑜。明瑜见瞒不住,只得略微提了下那日出来时与谢醉桥偶遇的事,说顺道说了几句话。江氏自然没往别处去想,听罢只是有些惊讶,见安墨一脸期待的样子,忍不住笑劝道:“你一个小儿,谢公子不过是逗哄你玩笑几句而已,快别当真了……”
              江氏话音未落,外间已是有丫头进来道:“禀太太,谢家将军府的公子过来了,道前日与小公子有约,今日刚得空,怕小公子等得焦急,便过来了。”
              丫头此话一出,明瑜倒没多大惊讶。想来以谢醉桥之为人,既应了安墨,迟早便必定会过来的。倒是江氏极意外,看向了明瑜道:“我还以为他不过是说说而已,怎的竟和个孩子也这般认真……”
              一边的安墨起先听江氏那般说,掩不住一脸的失望,此时欢呼一声,若非被明瑜拦住,只怕已像小鸟般地冲了出去。
              阮洪天今日恰不在家。江氏急急收拾了下头面,便牵了安墨,带着丫头妈妈们一道出去见客。到了平日待客的二门正厅,见管家柳胜河已命人上茶,陪在那里叙话了。
              谢醉桥听见一阵脚步声,抬眼见是江氏等人来了,并不见明瑜。晓得她也不会这般随她母亲出来见客,心中倒也没什么大失望。起身按后辈之礼见过了江氏,寒暄几句。
              谢醉桥朝江氏道:“前日偶遇贵府小公子,与他甚是投缘,这才约了带他一道出去游玩,不晓得太太可放心把他交给我否?”
              江氏见自家儿子竟会这般投了将军府公子的眼缘,若是此时有了相交,往后待安墨长大,自然益处良多,且也晓得他为人稳重,哪里还会不放心,忙道:“我倒是盼都盼不来呢。只是小儿顽皮异常,怕是会惹公子的嫌。”
              谢醉桥爱屋及乌,加上安墨本就长得玉雪可爱,此刻见他立在那里冲自己笑嘻嘻两眼放光的样子,心中也是喜欢,笑道:“我小时也是极其顽皮的,如今见了小公子,便似见到另一个自己。”
              这一番话倒是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当下也不多说了,江氏拉过安墨,细细叮嘱了一番,目送谢醉桥牵他手而去。回来自又折到了明瑜处,明佩此时也是闻讯过来了,在两个女儿面前,把那谢醉桥好生给夸了一顿。
              安墨随谢醉桥出去时是午后,待傍晚时分,便被谢醉桥送了回来。阮洪天回家早晓得了此事,亲自迎了出去,只说是叨扰了他,定要留他用饭,被谢醉桥推辞了去,摸了下安墨的头笑道:“今日有他陪我一道纵马,极是痛快,何来叨扰之说。”
              阮洪天见他执意不留,这才放了他去。晚间用饭,阮老太太也是过来了。席间只听安墨在说今日之事。道自己坐他身前到城外如何骑马,他如何教自己舞刀,还道他离去前应了要亲自做把木头的小刀送自己,一家人言笑晏晏。饭毕散了,明瑜牵安墨回屋,忍不住问道:“谢家哥哥可有问过你什么?”
              安墨摇头。
              “再想想,真当没有?不许骗阿姐的。
              安墨想了下,再摇头:“真没有。谢家哥哥只问我爱吃什么,还说过两日做好了刀,便会送过来给我。”
              安墨这回答倒叫明瑜有些意外,愣怔了片刻。原本以为他带自己弟弟出去,多少总要借机打听些关于她的事。没想到却一句未提。
              再过些时日,待谢静竹身子好了些,他便要回京。如今摆在她面前,有两件事,叫她委实坐立难安。
              第一便是他送自己的玉环,到底该留该退?若是留下,便是默许他上门提亲了。只是此事确实太过突然,她之前毫无准备,总觉自己还未想好。这第二,也是更重要的一桩事,便是明年那件有关他生死的大事。这些日里,她一直在细细追忆前世听来的关于他的一鳞半爪的记忆。
              初秋,正德皇帝到皇家围场狩猎。途中遭遇刺杀。那时的裴泰之已经辞去侍卫统领一职,他刚被提补而上。护驾之时,他手臂不慎擦过毒弩,不治而亡。
              


              162楼2012-05-14 17:05
              回复
                第五十五章
                阮老太太娘家姓高,在建州的余县,离金京也不过几日之路,亦是个行商之家。娘家如今就剩这么一个亲兄弟,虽因了路远这些年虽不大见面,只逢年过节时的各样往来却一样也没丢下。前日收到了信,晓得自己这兄弟竟染恙如斯,大是悲恸,立时便嚷着要自己过去探望。被阮洪天好说歹说劝住了,道自己过去探望舅父,当日便收拾行装预备北上。
                家书中提到高舅公想见一眼阮家的小公子安显,阮洪天便将他也带去。因了此番北上,算了路上来回,最少也要两个月的光景,江氏若也去了,偌大的一个荣荫堂便无掌家之人,故而留了在家,只让明瑜一道过去,路上好陪着照拂弟弟。
                明瑜前些日里一直在左思右想,终是决定不改初衷。谢醉桥固然极好,错过了他,她这一世或许都再也遇不到这样的一个良人。只她若默许了他,往后便可以预见,无论是他,还是自己,未来的路必定都不会好走。
                重活一世,得遇良人,这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想平平顺顺、无波无澜。
                既最后这样想定,再留下他所赠的玉环自然不妥。故而等到了谢家兄妹要离去的前两日,借着去送别谢静竹的机会,她便将那玉环用绫帕裹好放在了竹根雕壶的下面。因了她对谢静竹说是自己外祖要送谢醉桥的礼,也不会担心她私下会开盒查看里面到底是何物。还了玉环之后,又如法炮制,叫柳向阳再次去了胡半仙处传信,叫他寻到谢醉桥处告知。
                如今她既还了玉环,又借胡半仙之口给他道明了往后。以胡半仙如今的铁口直断,他应也不得不信。既被自己拒了,又晓得命定姻缘是在京中,且得知了与性命攸关的那件大事,想来便也会将自己放开,把心思转到那显见是更重要的性命之上去了。
                明瑜自觉算计得甚是周到,如今她已随父亲坐船行在了贯通南北的大运河上,却哪里会想到胡半仙早就在谢醉桥面前露了底,更万万没想到那一张沾染了她熏屋所用薄荷香气的信筏会出卖了她。
                高舅公此次染病前去探望,前世里这一趟她并没跟去,明瑜记得他终究是没捱过去。父亲携了弟弟北上后,因了停下一道料理丧事,一直拖了将近三个月,到十一月初才回江南。安墨不惯北地气候饮食,随同的丫头妈妈又没照料好,过去没多久就得了病,回来时一张脸黄瘦了许多。故而此次,她便自告一道要跟去,心中想的是为照看好弟弟。
                阮家一条大船在前,后面跟条随行船,一路紧赶着北上,行程还算顺当。大船分三层舱,明瑜带了安墨住在布置得极是舒适的上舱,中层是春鸢等人所住,舱底前面是厨娘做饭烧水之处,后面放置了茶叶和江南织锦等货物,既是顺带到北边商铺,也正好压水。随行那条船是带出的柳向阳等人所乘。
                这般日日行在水上,头几日的新鲜劲头过去后,莫说安墨,便是明瑜也觉有些不耐起来。行了将近一个月后,好容易这日傍晚时分,船只靠岸停在了个埠头。阮洪天下舱,说是已到了建州的境地,晚上停靠一宿,明早出发到几十里外的大镇阜阳,那里有阮家的商铺。到了后把随船运来的茶叶等货卸下后,上岸改坐马车,再一日便到余县的高舅公府上了。听闻此言,安墨极是欢喜,连明瑜也觉得松了口气。
                因了靠近金京,河上来往船只极多,夜间航行不便,故而今夜停留的这埠头边,一溜看过去停满了大小各色船只。阮洪天心疼儿女,亲自上岸想寻间舒适些的客栈安排住了,看了一圈,见这不过是个小地,最好的一家客栈看起来也有些邋遢,更比不上自家船舱里舒适,便也作罢。明瑜不过带着安墨在春鸢柳向阳等人的随同下上岸到附近略微走了几圈,权当坐船久了松活下筋骨,天擦黑时便上船歇了下来。
                夜半时分,明瑜忽然梦醒,睁开了眼,借着舷窗边透进的船头上挂着的微弱灯笼光,看见安墨正躺在边上那张与她隔了道矮屏的榻上睡得正香,小小的身子蜷着一动不动,被子却被踢到了脚边。起身替他盖好了,重新躺回了自己的榻上。此时四下俱静,只偶尔听到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之声,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166楼2012-05-14 17:16
                回复
                  2025-12-31 17:10:43
                  广告
                  不感兴趣
                  开通SVIP免广告

                  如今她倒是庆幸被捉的是自己,而不是弟弟安墨。只盼他此刻千万要忍住,不要被这凶徒发觉才好。
                  “王大人!我女儿在他手上!千万不要伤了我女儿!”
                  阮洪天心急如焚,慌忙朝那王校尉连声央告,声音已是有些发颤了。
                  王校尉略微踌躇了下。
                  他倒并非冷酷无情之人。这阮家的女儿看起来娇娇弱弱,自己若是命人一拥而上,只怕当场就要血溅三尺了。只是若就这样放过那已经追捕了数日的朝廷要犯,却又是绝无可能之事。被裴大人晓得,自己就要提头去见了。
                  “裴大人来了!”
                  正僵持着,忽然听见岸上有声音疾呼,随即是一阵马蹄之声,远远地便看见几骑人在马上飞奔而来,当先一人形容严峻,身后锦袍翻飞,正是此次受命追捕这要犯的裴泰之。
                  “怎么回事!”
                  裴泰之转眼便到岸边,勒马喝道。
                  王校尉心中一松,急忙上岸迎了上去,飞快把情况道了一遍。
                  阮洪天早认出了裴泰之,也顾不得许多了,如今唯有希望他还能念数年前自己应他所求放了顾选给他的一点旧交,今日莫要将那凶徒逼得太过伤了自己女儿。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岸,已是伏地跪了下去道:“裴大人!在下江州荣荫堂的阮洪天。求大人看在数年前与阮某的几面之缘上,顾念下我女儿的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  阮老太太娘家姓高,在建州的余县,离金京也不过几日之路,亦是个行商之家。娘家如今就剩这么一个亲兄弟,虽因了路远这些年虽不大见面,只逢年过节时的各样往来却一样也没丢下。前日收到了信,晓得自己这兄弟竟染恙如斯,大是悲恸,立时便嚷着要自己过去探望。被阮洪天好说歹说劝住了,道自己过去探望舅父,当日便收拾行装预备北上。
                  家书中提到高舅公想见一眼阮家的小公子安显,阮洪天便将他也带去。因了此番北上,算了路上来回,最少也要两个月的光景,江氏若也去了,偌大的一个荣荫堂便无掌家之人,故而留了在家,只让明瑜一道过去,路上好陪着照拂弟弟。
                  明瑜前些日里一直在左思右想,终是决定不改初衷。谢醉桥固然极好,错过了他,她这一世或许都再也遇不到这样的一个良人。只她若默许了他,往后便可以预见,无论是他,还是自己,未来的路必定都不会好走。
                  重活一世,得遇良人,这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想平平顺顺、无波无澜。
                  既最后这样想定,再留下他所赠的玉环自然不妥。故而等到了谢家兄妹要离去的前两日,借着去送别谢静竹的机会,她便将那玉环用绫帕裹好放在了竹根雕壶的下面。因了她对谢静竹说是自己外祖要送谢醉桥的礼,也不会担心她私下会开盒查看里面到底是何物。还了玉环之后,又如法炮制,叫柳向阳再次去了胡半仙处传信,叫他寻到谢醉桥处告知。
                  如今她既还了玉环,又借胡半仙之口给他道明了往后。以胡半仙如今的铁口直断,他应也不得不信。既被自己拒了,又晓得命定姻缘是在京中,且得知了与性命攸关的那件大事,想来便也会将自己放开,把心思转到那显见是更重要的性命之上去了。
                  明瑜自觉算计得甚是周到,如今她已随父亲坐船行在了贯通南北的大运河上,却哪里会想到胡半仙早就在谢醉桥面前露了底,更万万没想到那一张沾染了她熏屋所用薄荷香气的信筏会出卖了她。
                  高舅公此次染病前去探望,前世里这一趟她并没跟去,明瑜记得他终究是没捱过去。父亲携了弟弟北上后,因了停下一道料理丧事,一直拖了将近三个月,到十一月初才回江南。安墨不惯北地气候饮食,随同的丫头妈妈又没照料好,过去没多久就得了病,回来时一张脸黄瘦了许多。故而此次,她便自告一道要跟去,心中想的是为照看好弟弟。
                  阮家一条大船在前,后面跟条随行船,一路紧赶着北上,行程还算顺当。大船分三层舱,明瑜带了安墨住在布置得极是舒适的上舱,中层是春鸢等人所住,舱底前面是厨娘做饭烧水之处,后面放置了茶叶和江南织锦等货物,既是顺带到北边商铺,也正好压水。随行那条船是带出的柳向阳等人所乘。
                  


                  169楼2012-05-14 17:16
                  回复

                    这般日日行在水上,头几日的新鲜劲头过去后,莫说安墨,便是明瑜也觉有些不耐起来。行了将近一个月后,好容易这日傍晚时分,船只靠岸停在了个埠头。阮洪天下舱,说是已到了建州的境地,晚上停靠一宿,明早出发到几十里外的大镇阜阳,那里有阮家的商铺。到了后把随船运来的茶叶等货卸下后,上岸改坐马车,再一日便到余县的高舅公府上了。听闻此言,安墨极是欢喜,连明瑜也觉得松了口气。
                    因了靠近金京,河上来往船只极多,夜间航行不便,故而今夜停留的这埠头边,一溜看过去停满了大小各色船只。阮洪天心疼儿女,亲自上岸想寻间舒适些的客栈安排住了,看了一圈,见这不过是个小地,最好的一家客栈看起来也有些邋遢,更比不上自家船舱里舒适,便也作罢。明瑜不过带着安墨在春鸢柳向阳等人的随同下上岸到附近略微走了几圈,权当坐船久了松活下筋骨,天擦黑时便上船歇了下来。
                    夜半时分,明瑜忽然梦醒,睁开了眼,借着舷窗边透进的船头上挂着的微弱灯笼光,看见安墨正躺在边上那张与她隔了道矮屏的榻上睡得正香,小小的身子蜷着一动不动,被子却被踢到了脚边。起身替他盖好了,重新躺回了自己的榻上。此时四下俱静,只偶尔听到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之声,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前世的路一步步在改道而行。
                    她记得前世的这时候,父母已经知道了自己对裴泰之的心意,正用尽全力通过谢夫人在努力攀着与侯府的关系。如今那一切早成过往烟云,只在这般的夜阑时分想起,竟还是叫她心底有一丝火烧火燎般的耻辱之痛,为自己当年的盲目和任性。
                    总有一天她必定会彻底放下过往的。
                    她终于闭上了眼睛,眼前却又浮现出了另一张年轻而爽朗的面容。
                    他应也是意气骄傲的。出身世家,少年时便以箭技名扬京都,玉勒雕鞍,剑啸风流。但在她的面前,他从来都是温煦而多情的……
                    可惜吗?
                    不可惜。
                    他不是她的人。这白白多活出来的一世,她只求一家和好,平安终老。能这样就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赏了。再妄想别的,怕要折了福寿。
                    明瑜她长长吁了一口气,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吐尽深埋在心底里的那一种无法言喻的郁结。
                    耳畔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水声,船身略微摇晃了下。明瑜睁开了眼再次起身,推开舷窗往外望去,见月白之下,河面水光澹澹,眼前只有船头上悬挂于灯柱的灯笼在随了夜风左右飘荡,值守的人也正靠在灯柱边似睡非睡的样子,想来方才应是风过惹出的动静,便闭紧了舷舱重又躺了下去,一觉终到天亮。
                    第二日大早,阮家两条船便起锚继续北上。待洗漱完毕,春鸢和带出来的另个小丫头送了早点过来,笑道:“方才去取早饭时,那余妈妈就只那里唠叨不停,道昨夜剩下的用个大笊篱盖住的几张饼竟少了两层,道定是昨夜守夜的小厮夜半下去舱底偷吃,要过去问个究竟,被我给拦住了。不就丁点大的事,何至于吵嚷得要叫老爷都知道。“
                    余妈妈是在船上做饭的,手艺不错,话却是多了些。明瑜听罢,也是笑着随口应了几句,并未放在心上。
                    因了渐渐靠近大镇,两岸人烟阜盛,加上安墨晓得今日便要离船上岸,很是兴奋,一个早上都趴在窗边往外张望,明瑜便一直陪他在侧。到了中午时分快近阜阳时,前头的船速忽然慢了下来,渐渐竟是停了,阮家的船也是受阻,被夹在中间。明瑜向外望去,见两岸竟多了许多官兵,三五步一个地分列而立,一个个执刀握戟,神色肃穆,路上行人纷纷避开。一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心中有些不安起来。将安墨从窗边带离,吩咐小丫头盯着不许乱跑,自己便下去寻父亲问个究竟。
                    阮洪天也是刚刚才从前头一艘船的人那里听来了消息,道前面水闸口竟被官兵封住了,正在一一检搜北上入闸的船只,这才停顿了下来。
                    


                    170楼2012-05-14 17:16
                    回复

                      饶是阮洪天再镇定,此时也大惊失色了。只得任由众兵丁在舱底翻找一通,弄得货物乱七八糟,连角落都没放过。寻了一圈,并未见人,刚呼出一口气,却听那王校尉下令搜检全船,每个舱房都不许放过。他原本是不想一双儿女受惊扰,万没想到如今情势竟会如此急转直下,哪里还能再多言?只好随了众兵丁上去,一间间带着搜过去,忽然听见外面响起了阵嘈杂呼喝声。王校尉已是飞奔上了甲板,他也急忙出去。站定一看,后背已是出了身冷汗,看见自己女儿竟被个满面须髯的大汉用刀挟持着站在了舱房的窗口一侧。那大汉一身血污,面目狰狞。
                      “我晓得裴泰之命你们抓我活口。只老子既干了那等的事,便也早把脑袋提在裤腰上了。今日我若走不脱,便是死,也要抓上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一道,好陪我阴间也有个伴!”
                      那大汉目露凶光,磔磔怪笑起来。
                      明瑜感觉到自己脖颈之侧那仿佛割入了肌肤的刀锋,强忍住心中的恐惧之意,只身子也已是在微微颤抖了。
                      方才舱房中只剩下了她与安墨。她隐约听见船尾起了喧哗响动,有些不放心,到了舱房门口,想靠得近些听仔细,眼风便扫见一个满身血污的凶汉手执刀具,正慌慌张张往自己方向闯了过来。转念之间便飞奔而回,刚将安墨推进了床底,命他不许出声,舱门便被推开,那凶汉已是闯了进来,看见有人,一把抓住了便用刀抵着她脖子推到了窗口。
                      瞬间生变,自家的船上何以会有这样一个凶徒?
                      明瑜突然想起昨夜她听到的那几下水声,今早厨娘又埋怨丢失大饼,心中一下已经明白了过来。必定是这人昨夜偷偷潜上了船,藏身在舱中的货物堆中。原本大约是想这般避过官兵的追捕,没想到却还是被拦住了,这才狗急跳墙,顺手抓了自己为要挟。
                      如今她倒是庆幸被捉的是自己,而不是弟弟安墨。只盼他此刻千万要忍住,不要被这凶徒发觉才好。
                      “王大人!我女儿在他手上!千万不要伤了我女儿!”
                      阮洪天心急如焚,慌忙朝那王校尉连声央告,声音已是有些发颤了。
                      王校尉略微踌躇了下。
                      他倒并非冷酷无情之人。这阮家的女儿看起来娇娇弱弱,自己若是命人一拥而上,只怕当场就要血溅三尺了。只是若就这样放过那已经追捕了数日的朝廷要犯,却又是绝无可能之事。被裴大人晓得,自己就要提头去见了。
                      “裴大人来了!”
                      正僵持着,忽然听见岸上有声音疾呼,随即是一阵马蹄之声,远远地便看见几骑人在马上飞奔而来,当先一人形容严峻,身后锦袍翻飞,正是此次受命追捕这要犯的裴泰之。
                      “怎么回事!”
                      裴泰之转眼便到岸边,勒马喝道。
                      王校尉心中一松,急忙上岸迎了上去,飞快把情况道了一遍。
                      阮洪天早认出了裴泰之,也顾不得许多了,如今唯有希望他还能念数年前自己应他所求放了顾选给他的一点旧交,今日莫要将那凶徒逼得太过伤了自己女儿。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岸,已是伏地跪了下去道:“裴大人!在下江州荣荫堂的阮洪天。求大人看在数年前与阮某的几面之缘上,顾念下我女儿的性命!”


                      172楼2012-05-14 17:16
                      回复
                        明瑜感觉到自己脖颈之侧那仿佛割入了肌肤的刀锋,强忍住心中的恐惧之意,只身子也已是在微微颤抖了。
                        方才舱房中只剩下了她与安墨。她隐约听见船尾起了喧哗响动,有些不放心,到了舱房门口,想靠得近些听仔细,眼风便扫见一个满身血污的凶汉手执刀具,正慌慌张张往自己方向闯了过来。转念之间便飞奔而回,刚将安墨推进了床底,命他不许出声,舱门便被推开,那凶汉已是闯了进来,看见有人,一把抓住了便用刀抵着她脖子推到了窗口。
                        瞬间生变,自家的船上何以会有这样一个凶徒?
                        明瑜突然想起昨夜她听到的那几下水声,今早厨娘又埋怨丢失大饼,心中一下已经明白了过来。必定是这人昨夜偷偷潜上了船,藏身在舱中的货物堆中。原本大约是想这般避过官兵的追捕,没想到却还是被拦住了,这才狗急跳墙,顺手抓了自己为要挟。
                        如今她倒是庆幸被捉的是自己,而不是弟弟安墨。只盼他此刻千万要忍住,不要被这凶徒发觉才好。
                        “王大人!我女儿在他手上!千万不要伤了我女儿!”
                        阮洪天心急如焚,慌忙朝那王校尉连声央告,声音已是有些发颤了。
                        王校尉略微踌躇了下。
                        他倒并非冷酷无情之人。这阮家的女儿看起来娇娇弱弱,自己若是命人一拥而上,只怕当场就要血溅三尺了。只是若就这样放过那已经追捕了数日的朝廷要犯,却又是绝无可能之事。被裴大人晓得,自己就要提头去见了。
                        “裴大人来了!”
                        正僵持着,忽然听见岸上有声音疾呼,随即是一阵马蹄之声,远远地便看见几骑人在马上飞奔而来,当先一人形容严峻,身后锦袍翻飞,正是此次受命追捕这要犯的裴泰之。
                        “怎么回事!”
                        裴泰之转眼便到岸边,勒马喝道。
                        王校尉心中一松,急忙上岸迎了上去,飞快把情况道了一遍。
                        阮洪天早认出了裴泰之,也顾不得许多了,如今唯有希望他还能念数年前自己应他所求放了顾选给他的一点旧交,今日莫要将那凶徒逼得太过伤了自己女儿。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岸,已是伏地跪了下去道:“裴大人!在下江州荣荫堂的阮洪天。求大人看在数年前与阮某的几面之缘上,顾念下我女儿的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  阮老太太娘家姓高,在建州的余县,离金京也不过几日之路,亦是个行商之家。娘家如今就剩这么一个亲兄弟,虽因了路远这些年虽不大见面,只逢年过节时的各样往来却一样也没丢下。前日收到了信,晓得自己这兄弟竟染恙如斯,大是悲恸,立时便嚷着要自己过去探望。被阮洪天好说歹说劝住了,道自己过去探望舅父,当日便收拾行装预备北上。
                        家书中提到高舅公想见一眼阮家的小公子安显,阮洪天便将他也带去。因了此番北上,算了路上来回,最少也要两个月的光景,江氏若也去了,偌大的一个荣荫堂便无掌家之人,故而留了在家,只让明瑜一道过去,路上好陪着照拂弟弟。
                        明瑜前些日里一直在左思右想,终是决定不改初衷。谢醉桥固然极好,错过了他,她这一世或许都再也遇不到这样的一个良人。只她若默许了他,往后便可以预见,无论是他,还是自己,未来的路必定都不会好走。
                        重活一世,得遇良人,这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想平平顺顺、无波无澜。
                        既最后这样想定,再留下他所赠的玉环自然不妥。故而等到了谢家兄妹要离去的前两日,借着去送别谢静竹的机会,她便将那玉环用绫帕裹好放在了竹根雕壶的下面。因了她对谢静竹说是自己外祖要送谢醉桥的礼,也不会担心她私下会开盒查看里面到底是何物。还了玉环之后,又如法炮制,叫柳向阳再次去了胡半仙处传信,叫他寻到谢醉桥处告知。
                        如今她既还了玉环,又借胡半仙之口给他道明了往后。以胡半仙如今的铁口直断,他应也不得不信。既被自己拒了,又晓得命定姻缘是在京中,且得知了与性命攸关的那件大事,想来便也会将自己放开,把心思转到那显见是更重要的性命之上去了。
                        


                        176楼2012-05-14 17:40
                        回复

                          明瑜自觉算计得甚是周到,如今她已随父亲坐船行在了贯通南北的大运河上,却哪里会想到胡半仙早就在谢醉桥面前露了底,更万万没想到那一张沾染了她熏屋所用薄荷香气的信筏会出卖了她。
                          高舅公此次染病前去探望,前世里这一趟她并没跟去,明瑜记得他终究是没捱过去。父亲携了弟弟北上后,因了停下一道料理丧事,一直拖了将近三个月,到十一月初才回江南。安墨不惯北地气候饮食,随同的丫头妈妈又没照料好,过去没多久就得了病,回来时一张脸黄瘦了许多。故而此次,她便自告一道要跟去,心中想的是为照看好弟弟。
                          阮家一条大船在前,后面跟条随行船,一路紧赶着北上,行程还算顺当。大船分三层舱,明瑜带了安墨住在布置得极是舒适的上舱,中层是春鸢等人所住,舱底前面是厨娘做饭烧水之处,后面放置了茶叶和江南织锦等货物,既是顺带到北边商铺,也正好压水。随行那条船是带出的柳向阳等人所乘。
                          这般日日行在水上,头几日的新鲜劲头过去后,莫说安墨,便是明瑜也觉有些不耐起来。行了将近一个月后,好容易这日傍晚时分,船只靠岸停在了个埠头。阮洪天下舱,说是已到了建州的境地,晚上停靠一宿,明早出发到几十里外的大镇阜阳,那里有阮家的商铺。到了后把随船运来的茶叶等货卸下后,上岸改坐马车,再一日便到余县的高舅公府上了。听闻此言,安墨极是欢喜,连明瑜也觉得松了口气。
                          因了靠近金京,河上来往船只极多,夜间航行不便,故而今夜停留的这埠头边,一溜看过去停满了大小各色船只。阮洪天心疼儿女,亲自上岸想寻间舒适些的客栈安排住了,看了一圈,见这不过是个小地,最好的一家客栈看起来也有些邋遢,更比不上自家船舱里舒适,便也作罢。明瑜不过带着安墨在春鸢柳向阳等人的随同下上岸到附近略微走了几圈,权当坐船久了松活下筋骨,天擦黑时便上船歇了下来。
                          夜半时分,明瑜忽然梦醒,睁开了眼,借着舷窗边透进的船头上挂着的微弱灯笼光,看见安墨正躺在边上那张与她隔了道矮屏的榻上睡得正香,小小的身子蜷着一动不动,被子却被踢到了脚边。起身替他盖好了,重新躺回了自己的榻上。此时四下俱静,只偶尔听到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之声,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前世的路一步步在改道而行。
                          她记得前世的这时候,父母已经知道了自己对裴泰之的心意,正用尽全力通过谢夫人在努力攀着与侯府的关系。如今那一切早成过往烟云,只在这般的夜阑时分想起,竟还是叫她心底有一丝火烧火燎般的耻辱之痛,为自己当年的盲目和任性。
                          总有一天她必定会彻底放下过往的。
                          她终于闭上了眼睛,眼前却又浮现出了另一张年轻而爽朗的面容。
                          他应也是意气骄傲的。出身世家,少年时便以箭技名扬京都,玉勒雕鞍,剑啸风流。但在她的面前,他从来都是温煦而多情的……
                          可惜吗?
                          不可惜。
                          他不是她的人。这白白多活出来的一世,她只求一家和好,平安终老。能这样就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赏了。再妄想别的,怕要折了福寿。
                          明瑜她长长吁了一口气,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吐尽深埋在心底里的那一种无法言喻的郁结。
                          耳畔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水声,船身略微摇晃了下。明瑜睁开了眼再次起身,推开舷窗往外望去,见月白之下,河面水光澹澹,眼前只有船头上悬挂于灯柱的灯笼在随了夜风左右飘荡,值守的人也正靠在灯柱边似睡非睡的样子,想来方才应是风过惹出的动静,便闭紧了舷舱重又躺了下去,一觉终到天亮。
                          


                          177楼2012-05-14 17:40
                          回复

                            —————————————唉,单纯贴文也好累啊———————————————


                            180楼2012-05-14 17:47
                            回复
                              2025-12-31 17:04:43
                              广告
                              不感兴趣
                              开通SVIP免广告
                              第五十五章
                              阮老太太娘家姓高,在建州的余县,离金京也不过几日之路,亦是个行商之家。娘家如今就剩这么一个亲兄弟,虽因了路远这些年虽不大见面,只逢年过节时的各样往来却一样也没丢下。前日收到了信,晓得自己这兄弟竟染恙如斯,大是悲恸,立时便嚷着要自己过去探望。被阮洪天好说歹说劝住了,道自己过去探望舅父,当日便收拾行装预备北上。
                              家书中提到高舅公想见一眼阮家的小公子安显,阮洪天便将他也带去。因了此番北上,算了路上来回,最少也要两个月的光景,江氏若也去了,偌大的一个荣荫堂便无掌家之人,故而留了在家,只让明瑜一道过去,路上好陪着照拂弟弟。
                              明瑜前些日里一直在左思右想,终是决定不改初衷。谢醉桥固然极好,错过了他,她这一世或许都再也遇不到这样的一个良人。只她若默许了他,往后便可以预见,无论是他,还是自己,未来的路必定都不会好走。
                              重活一世,得遇良人,这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想平平顺顺、无波无澜。
                              既最后这样想定,再留下他所赠的玉环自然不妥。故而等到了谢家兄妹要离去的前两日,借着去送别谢静竹的机会,她便将那玉环用绫帕裹好放在了竹根雕壶的下面。因了她对谢静竹说是自己外祖要送谢醉桥的礼,也不会担心她私下会开盒查看里面到底是何物。还了玉环之后,又如法炮制,叫柳向阳再次去了胡半仙处传信,叫他寻到谢醉桥处告知。
                              如今她既还了玉环,又借胡半仙之口给他道明了往后。以胡半仙如今的铁口直断,他应也不得不信。既被自己拒了,又晓得命定姻缘是在京中,且得知了与性命攸关的那件大事,想来便也会将自己放开,把心思转到那显见是更重要的性命之上去了。
                              明瑜自觉算计得甚是周到,如今她已随父亲坐船行在了贯通南北的大运河上,却哪里会想到胡半仙早就在谢醉桥面前露了底,更万万没想到那一张沾染了她熏屋所用薄荷香气的信筏会出卖了她。
                              高舅公此次染病前去探望,前世里这一趟她并没跟去,明瑜记得他终究是没捱过去。父亲携了弟弟北上后,因了停下一道料理丧事,一直拖了将近三个月,到十一月初才回江南。安墨不惯北地气候饮食,随同的丫头妈妈又没照料好,过去没多久就得了病,回来时一张脸黄瘦了许多。故而此次,她便自告一道要跟去,心中想的是为照看好弟弟。
                              阮家一条大船在前,后面跟条随行船,一路紧赶着北上,行程还算顺当。大船分三层舱,明瑜带了安墨住在布置得极是舒适的上舱,中层是春鸢等人所住,舱底前面是厨娘做饭烧水之处,后面放置了茶叶和江南织锦等货物,既是顺带到北边商铺,也正好压水。随行那条船是带出的柳向阳等人所乘。
                              这般日日行在水上,头几日的新鲜劲头过去后,莫说安墨,便是明瑜也觉有些不耐起来。行了将近一个月后,好容易这日傍晚时分,船只靠岸停在了个埠头。阮洪天下舱,说是已到了建州的境地,晚上停靠一宿,明早出发到几十里外的大镇阜阳,那里有阮家的商铺。到了后把随船运来的茶叶等货卸下后,上岸改坐马车,再一日便到余县的高舅公府上了。听闻此言,安墨极是欢喜,连明瑜也觉得松了口气。
                              因了靠近金京,河上来往船只极多,夜间航行不便,故而今夜停留的这埠头边,一溜看过去停满了大小各色船只。阮洪天心疼儿女,亲自上岸想寻间舒适些的客栈安排住了,看了一圈,见这不过是个小地,最好的一家客栈看起来也有些邋遢,更比不上自家船舱里舒适,便也作罢。明瑜不过带着安墨在春鸢柳向阳等人的随同下上岸到附近略微走了几圈,权当坐船久了松活下筋骨,天擦黑时便上船歇了下来。
                              夜半时分,明瑜忽然梦醒,睁开了眼,借着舷窗边透进的船头上挂着的微弱灯笼光,看见安墨正躺在边上那张与她隔了道矮屏的榻上睡得正香,小小的身子蜷着一动不动,被子却被踢到了脚边。起身替他盖好了,重新躺回了自己的榻上。此时四下俱静,只偶尔听到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之声,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181楼2012-05-14 20:37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