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锵三人行：有些港片当年是个美丽的误会

凤凰卫视4月19日《锵锵三人行》，以下为文字实录：
窦文涛：《锵锵三人行》，今天咱们在香港迎来陈可辛导演。
陈可辛：你好。
窦文涛：真是，刚刚过了金像奖，刚刚开出来，咱们可以看到这个照片，陈可辛导演给《桃姐》许鞍华颁奖呢。
马家辉：含着眼泪。
窦文涛：谁含着眼泪？
马家辉：陈导演。
陈可辛：这个奖应该是我的吧。
窦文涛：有这个心情吗？
陈可辛：没有，其实因为许导演是我非常最敬的一个导演，这些客套话就不话了，因为我是非常少说客套话的，但是我当年入行，在美国回来，觉得香港电影最有希望的时候，她是当年香港电影导演里面我最喜欢的一个，她投四部戏我是粉丝的不能再粉丝，从《投奔怒海》、《风劫》等等。
窦文涛：到《天水围的日与夜》。
陈可辛：所以基本上我也跟她说过，她是我入行或者决定回香港的原因，他们本来叫我颁奖，我说颁，他们给我选颁电影还是导演，我就又想说希望颁给她，我就猜不到其实她有机会拿导演还是电影，我就觉得还是颁导演会好一点，那么我就觉得她的机会挺大。
窦文涛：我注意到最近香港电影人包括你在内，说话都爱说当年香港电影特别辉煌的时候，往往有这样的一个说法，而且这次你知道，因为我是大陆人，所以我就看大陆网上的反映，对香港电影金像奖，多人跟贴就会说，怎么不是《让子弹飞》呢，怎么香港人选个《桃姐》出来。但是也有一些人就讲，香港电影金像奖，虽然不是说规定非要选香港电影，但是香港的电影人，总会对他们本土的电影更多一种理解。
马家辉：因为它的这个奖就叫做香港电影金像奖，它不是说内地或者两岸电影金像奖，它的背后评审的组成，整个口味，整个标准，我觉得也是无可厚非，对本土电影看得比较有感觉。
陈可辛：其实没有奖项是公平的。
窦文涛：那当然了。


陈可辛：但是我们只能保证机制公平，机制是香港金像奖是我知道的华语电影里面最公平的，因为它不是评审团，它是开放给所有电影人，理论上有过千个电影人合资格去投，一人一票，就是在小圈子的范围里面是最民主的。但是问题就是说，绝对是代表了这1千个人的心态，所以我每年都分析过，很多时候你看香港的改变就是行业的心态。
窦文涛：对，你讲的心态和感觉确实很有意思，因为你看我在香港，我也觉得不管是姜文还是冯小刚，好像在大陆很受欢迎的，好像香港的观众也是没有什么感觉，他们真正在香港本土的票房并不算是多么辉煌。同样反过来这个道理也很有意思，就是香港的导演近这么多年来，年年合拍片，谁能不看中大陆这个市场。
可是我也有一个感觉，香港的导演到了大陆，是怎么样的心情，因为至少某一些作品，大陆有些影评已经有这样的观察，表现出越来越让人失望的趋势，甚至我不知道你最近有没有受刺激，广州的《南方都市报》搞这么一个调查，标题有点耸人听闻，说“香港导演你们还有多少信用可以透支”，调查了很多，陈可辛导演排位还算挺高，排第三位，不是后来他们还更正了一次，很有意思，可能第一次把你排在比较靠后，专门发了一个更正，说对不起，我们搞错了。
陈可辛：我只看了后那个，没看到前面的。
马家辉：是不是你没看到后的那个，就写信去抗议。
陈可辛：没有。
马家辉：怎么可能这么后。
陈可辛：其实没有，等于奖项评论，你在这个报纸评论就更没有，你更被动，你拍完电影之后，一部电影别人怎么评识你，完全没法去预估，也没法去改变的，所以我觉得反正这个就是，广东人说是（广东话），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但是我觉得这个东西，也不一定要把中港分的太厉害，其实香港电影去到内地发展，香港电影人去到内地发展，有水土不服是一定的，我觉得很多时候也未必是像评论那么讲说的，大家信用透支或者没心去做电影，问题就是我们肯定是有文化障碍的。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古装片，那么多所谓大片魔幻的东西，第一、当然是因为市场的要求，因为从盗版到票价高等等，都使观众觉得我去戏院就肯定得拍大片，这个不是香港导演的问题，内地导演哪里导演都得拍片，这是全世界的趋势。
窦文涛：说所谓的大片，我觉得至少你说的文化背景上，香港导演有一个先天的吃亏，比如说《唐山大地震》这种，香港导演很难去操作它，但是你看事实上香港导演所谓的大片，往往还是集中在功夫片、武侠。
陈可辛：其实我在讲大片，《唐山大地震》意义来说，规模来说，它一点都不是大片，它就是个文艺片。
窦文涛：没错。
陈可辛：我们在讲意义上的大片，前几年你从《英雄》之后，2002年之后开始整个发展，有7、8年所有最卖钱的，头5部、8部戏都是大片，这个是中港导演都面对的，不止是香港导演面对的，因为票价等等的问题，盗版的问题，观众觉得我花那么多钱进戏院，我肯定就得看最大的一部，这个是一，第二也是审批的问题，因为大片在审批上，比较没有那么多政治的敏感，或者对社会的讽刺。


窦文涛：或者你要拍大片，你就不敢在这方面犯错误。
陈可辛：而且大家一拍古装的，其实很多东西就比较容易过，这两个其实是中港导演都面对的，公平的，好了，第三个问题，我们香港导演最大的障碍就是，我们不拍大片，我们拍古装片，古装谁都没去过，你的古装我的古装，我的历史观其实都是主观的，你不能说我的不对，我也不能说你的不对，所以就没有中港之分，但是你一拍现代戏，其实我们就有障碍了。
好像我下一个戏要拍八、九十年代的集体回忆，这些我在香港拍了不少，但是现在我要拍北京的，我没住过，在八、九十年代，这个东西我就很靠北京找到好的编剧，我们弄好了剧本的架构，可能写好到最后还得几层的工夫，找北京的编剧去把一些细节，一些人文的东西，再去把它调好，调好之后还要我们要明白才能拍得出来，所以这些就是香港导演的障碍。

陈可辛：中国只有文艺片和武侠片在海外吃香
窦文涛：有的时候我也觉得很难，好比说你看，你可能会记得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香港的颜色，你可能有一个感性，但是你未必知道那个时候，北京某一条胡同它是什么颜色的，这个都是一种很深层的记忆。
马家辉：而且说起香港导演在大陆的发展，等于很多香港导演被绑住手脚，就把你推向擂台，因为香港导演特别在70年代成长的导演，最有本领是几个片种都不能再大陆拍，鬼片不能拍，香港以前拍很多鬼片，好玩的鬼片，恐怖的鬼片，不能在大陆拍。然后警匪片，对不对，总是把最暧昧的**说成是坏蛋什么什么，这又不能拍，或者说给你绑住很多限制。
等于是把香港最有本领的部分都绑住了，所以就上去打，不太容易打得赢，而且陈导演刚才说得对，你说拍大片不仅是香港导演面对的问题。我们说回很多人批评说，香港导演不懂得拍大片，拍的不好，总是拍出来好，我们看看拿地的导演也没几个拍得好啊，拍的好的都没有。
窦文涛：说得好，所以怎么要去一下广告，《锵锵三人行》广告之后见。
（广告）
窦文涛：最近陈导演很多言论引起话题，我发现这个言论有个头，就是从他新出的这本书里来的，《陈可辛自己的路》，我觉得有张照片，导演可以给大家看看，你看这是片场的陈可辛，长发飘飘，感觉拍的挺过瘾。
马家辉：其实还有一张照片不好找，就是陈导演的父亲，跟他长的真像，吓一跳。
窦文涛：这我们可得基尼斯一下，我们来看看，看能推上去吗。
马家辉：这个图片是PS的吗，这个是你吗。
窦文涛：很像很像。
陈可辛：是有那么像吗？
马家辉：我觉得很像，我看起来以为是你。


陈可辛：我觉得这个东西就等于所有怀旧一样，讲的很好，怀旧就是对现实生活不满，以前真的比现在好吗，我是非常怀旧的一个人，但是回到那个时候住，没有空调没有什么，我们就回忆来讲都是美好的，问题你刚才讲了三部，可能是中国电影或者香港电影历史里面最好的几部戏，其实当年的烂戏可多了呢，可多了呢，大家都不记得了那些，只记得几部最好的。
窦文涛：烂的从来都是大多数。
陈可辛：你说那个导演拍完最好的戏，他可以一辈子越来越好吗，是不可能的，因为拍摄就是一个赌博，票房也是一个赌博，每部电影没人希望拍烂片，每个人拍戏都是觉得我们下一部最好，但是下一部是不是最好，是没有人知道的。
马家辉：可是这一个让我想起，我心中经常有的问号，我看香港导演的片，坦白讲极少数的导演，像你的片我看，我觉得不会烂到哪里去，OK，顶多好到哪里去或者没有预期那么好。可是我看很多名导演的作品，这个差距可以天与地的差距，我举例，举一个名字，都是朋友，所以我也跟他直接讲。

马家辉：港片进步速度跟不上内地观众的脚步
窦文涛：直接说。
马家辉：我说许鞍华，你好多片我是超级粉丝，爱看极了，可是突然有两三部，我觉得有没有搞错，我说真的是你拍的吗，我就觉得为什么很多导演都是这样，香港导演那个水平你是不敢相信的，高低参差那么多。
陈可辛：别人就不敢说了，别人我不是说他们的，我自己来讲，书里面就有讲了，我自己非常有一个，因为我是非常不自信的人，所以我完全没有信心做每一件事情。
窦文涛：很多艺术家是这样的。
陈可辛：我没有信心的时候，我每一部戏都像土吐血一样，当你吐血一样好了，就是万一我才华真的不够，但问题是当你吐血的时候，你怎么样在细节说，你都会把它调到最好为止，而且我也是一个非常固执，也非常完美主义的人，不是代表我有才华，只是我希望它更好。还有一些就是，我觉得天才终给天才误，有些非常有信心的人，他们是技术性的导演，他们是非常有才华的导演，他可以把他导演的工作变成一个工作，就是我拍一部我非常喜欢，这部就会很出彩，但是我不喜欢的，我就会用我的技术，我技术就能拍了，这个一项也是香港的习惯。而香港也是因为是一个非常快的地方，因为我们的片酬又低，回报又不高，所以你不能拍一部戏就能够过日子，你必须一年拍五部戏，一年拍五部戏不可能五部都好的，你就可以只选一部，这部是我的心血，另外四部我就只是一个工作。
窦文涛：没错，就跟家辉写书一样，先去一下广告，《锵锵三人行》广告之后见。


窦文涛：马家辉有一个讲法我也很认同，他就说有些港片当年是个美丽的误会，这我能理解，比如像刚刚讲的那个《月光宝盒》，当年周星弛的那个，在北大学生当中引起的，很多东西你都可以把它当成一种解释美学了，接受美学了，看的人它把上升到了某种后现代，实际上比如刘镇伟，要叫我看，当年的《月光宝盒》和今天的《东城西就2011》都是他拍的，我觉得这就是如其然如其然，只不过是那个时候的人怎么看。
马家辉：我们要知道，像大家经常怀念的，我们去大陆演讲，一定有学生问你，为什么港产片越来越不行了，当年怎么怎么好，我的回答一定是说，对不起，港产片一直在进步，只不过你们内地观众进步的速度更快，因为以前他们相对的没有什么片看，有个港产片已经不得了了。
窦文涛：现在感谢盗版，全世界最高水平的片子我们都看了。
马家辉：眼光扩大了，伊朗、印度什么片都看，回头再看港产片，一定觉得好像没有预期中那种好，所以我才说是美丽的误会。
窦文涛：但是还有一个比较庸俗的问题，咱就讲票房，你看这玩意儿你承认不承认本乡本土，不管怎么说，为什么最高的票房，你看还是大陆导演在大陆市场创出，达到5亿、6亿，香港导演比如像徐克的《龙门飞甲》，顶了天3个亿。
陈可辛：5个亿。
窦文涛：有5个亿，真是对不起，有5个亿了，像徐克这种3D。
陈可辛：最高的了。
窦文涛：反过来也是一样。

一楼是不是不准喂熊了？我留了“一楼切了喂熊”这几个字，发了好几遍都发不上。熊，你吃饱没有？

对了，原文网址：http://news.ifeng.com/opinion/phjd/qqsrx/detail_2012_04/20/14033164_2.shtml

锵锵三人行现在居然会聊这个了，居然还请了陈可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