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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 6 =
即使是下雨，也无法冲刷走这里强烈的腐臭味，虽然那些味道并不能通过车身的缝隙流窜进来，但光是看到被雨水浸泡得面目全非的那些尸体也足够令人反胃。崔东旭透过被雨水冲刷着的钢化玻璃向外望去，入目的地方皆是一片荒凉，白天的时候那些异种都躲在暗处，只有到了晚上它们才会出来活动，所以他并不用担心会受到袭击，经过特殊处理的钢化玻璃也完全可以阻挡住上百斤的冲击力。
其实他才刚刚离开训练营不到五公里，却已经如同进入了完全极端的另一个世界，和训练营里虽然灰暗却并不破败的环境相比，这里简直就是一个修罗场，任何生命的气息都不存在，有的只有隐藏在暗处的蠢蠢欲动的危险。
崔东旭收回视线，手上按压把玩着一条鼻涕虫，那是李胜利偷偷塞给自己的，跟自己说因为他没有机会出去玩所以要先把他的宝贝送出去见识见识。李胜利会有这样的想法似乎全得益于他看的那些海市蜃楼一样的书籍，那里面形容过的和平安乐的世界确实曾经存在过，可那都已经成为只能被保留在书本里的过去，崔东旭也不忍心打破小孩子美好的幻想，所以认真地接过鼻涕虫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真是小孩子，呵呵…”闷笑着把鼻涕虫黏在了窗户上，那虫子立马像块破抹布一样顺着玻璃往下滑去，然后被一根手指头按住，动弹不得，“李俊赫这家伙…真是棘手，如果也像鼻涕虫这样任人摆布该多好。”
松开手指头，鼻涕虫又继续往下滑，然后被崔东旭捏在指尖，打开窗户扔了出去。
“哐当”车子突然一个急刹车，前方传来了剧烈的碰撞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了挡风板上。崔东旭不悦地抬起头向前看去，出现在后视镜里的双眼暗含怒意。
前面开车的司机也被这情况吓了一跳，待他回过神来，车门被人从外使劲地敲打着，这让他有些慌张，惊讶的眼神和崔东旭的眼神在后视镜里相遇了。
“崔先生…”司机只是唤了一句，却不知道下面该如何是好，没有崔东旭的命令他也不敢冒然重新启动车。
崔东旭把视线撇向窗外，雨幕中显现出模糊的人影，个子都很小，看上去像是两个孩子，稍大一些的那个孩子正拼命地敲打着车窗，雨水让他的身形狼狈不堪，敲打着车窗的力气也越来越小，频率越来越慢，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又总也不能真正地停下。
既然是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不就是活着的人，也是离死不远的异种的食物，要不就是被感染了却还没有发生变异的异人，是他们最需要防范的。
把车窗上的声筒打开，通过那个微型扩音器车内的人得以和车外的人对话，而声筒被打开的瞬间，外面男孩子绝望无助的敲打声立马涌进了车厢里，搅得人心烦意乱。
“是你朝车扔的石块吗？”
听到从车内传出的男人的声音时，男孩子猛地停下了敲打车门的动作，他的精神已经开始恍惚，只能拼命深吸了几口气，然后颤巍巍地抚着车身移到了车的后门处，笔直地站定，然后弯下腰，对着车窗里他根本看不见的人深深地鞠躬。
“先生，请您原谅我的莽撞，但是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虽然只是个孩子，但是不论从语气还是音色上来说都有股浑厚的力量，让人很难拒绝他的请求。男孩子手上一直紧紧拽着另外一个小男孩，而他脸上的神色也随着车内人的沉默而逐渐绷紧。
“你几岁了？”车内的人突然问道。
男孩子被这突然的发声稍稍吓到，又怕车内的人听不清似的往前贴近了车窗，然后毕恭毕敬道，“回先生，我今年十岁了，这是我的弟弟…”他扯过一边看上去神志不清的小男孩，拥在身前说道，“他已经连续三天没有吃到正常的食物了，而且他还在发烧，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清楚，我很担心他，但是晚上我们不能出去，白天这里又没有任何车辆经过….对不起，我只是想请求您，可以施舍我们一些食物吗？”
崔东旭仔细地打量着那个生病的小男孩，看上去真的是发了烧，脸颊红通通的不说，眼神也对不上任何焦距，没被哥哥牵住的那只手还死死地抓着哥哥的衣角，生怕自己被扔下似的。
“你确定是发烧吗？如果被异种…你也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如果被咬过，前期也可能是这样的症状…”
“不会的！”男孩子迅速地打断崔东旭的话，“我们晚上都躲在地下室里，白天也从来没有和那些东西正面接触过，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们到底长成什么样，只知道被他们抓住的话下场会和这里的尸体一样，我的弟弟一直和我在一起，一步也没离开过，请您相信我们。”
崔东旭把车窗摇下了一些，然后说道，“把你们的手指给我看看。”
男孩子照办之后，崔东旭发现他们的指尖并没有被咬后立即出现的淤血症状，“你们为什么在这里？这块区域早就已经被列为禁区，来这里实在是不明智的选择，你们大可以往北方走，那里有一个新的避难所。”
“我们不想去避难所。在那里的话我们什么救助也得不到，只是延长了等待死亡的时间。我必须带着我的弟弟去训练营去，在那里我们才能学到生存下去的技能。”
“可是你们出现在这里，就注定了无法进入训练营。”
“为什么？”
“因为从重灾区出去的孩子是不被允许进入训练营的，哪怕没有被感染，也无法进入，因为重灾区发生的事情有可能对心理造成严重的创伤，引发很多后期的心理疾病，这个不在训练营所能治愈的范围之内，他们也不想自找麻烦。”
“可是他们不是帮助我们的吗？如果连他们都不愿意，我们就只能等死吗？”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男孩子把头深深低下去，肩膀微微耸动着，似乎在哭，但是那液体和雨水混在一起，掉落在地上砸出肮脏的小坑。
崔东旭也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意味深长地看着男孩子，直到他又毅然地抬起头，用坚定的眼神看过来。
“先生，您只需要给我们食物，我们会日夜为您祈祷的。”
“就这样放弃了吗？那些食物也只能多维持你们两三天的生命而已。”崔东旭把车窗完全摇了下来，男孩子的面容这才完全地印入他的视线里。
“规矩是人定的，就总有例外的可能性，不是么….你已经超过入兵年龄了，而你来自哪里，去过哪里，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会说出去呢？”
男孩子惊讶地抬起头，眼神充满期待，“先生，您是要帮助我们吗？谢谢您，真的，谢谢。”
“先别淋雨了，都进来吧。”
崔东旭把门打开，那两个身影迅速闪进了车内。
男孩子还在频频点头说着感谢的话，崔东旭已经从车的内侧拿出了些面包和纯净水递给他们，男孩子接过后立刻把瓶子打开，然后把面包和水全部塞进了旁边瑟瑟发抖缩成一团的小男孩手里，自己却一口也没吃。
“哥哥，你不吃吗？”小男孩已经被烧糊涂了，讲话都口齿不清，可是却还是记得自己的哥哥是谁。
“我不饿，你慢点吃，很久没进食的话胃会受不了。”
在男孩子殷切的注视下，小男孩抱起面包狼吞虎咽起来，男孩子轻柔地用手拍打着小男孩的后背，一边叮嘱他不要忘了咀嚼。
车又重新开动了。崔东旭坐在一边看着这里发生的一举一动，不由得感到造化的奇妙。有的人可以在哥哥的羽翼下过着与世隔绝无忧无虑的生活，有的人却必须倾尽所有去争取到一点点活下去的渺茫机会。
对他们来说，活着就是生命的全部意义。
= CH 6 FIN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