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吴邪跟他打了个招呼，他跟一起来的人交代了一声，其他人走了，他慢悠悠踱了过来：“两位，好雅兴啊。”吴邪苦笑一下，胖子只埋头专心吃菜喝酒，没搭理。气氛诡异地安静了一会儿，小花坐下来盯着吴邪问：“怎么了？”
吴邪看一眼胖子，看他没拦也没搭茬儿，细一想明白过来，他是并不觉得跟小花关系近到了可以有这样的牵连的地步，这个口胖子没法开，他意思让吴邪掂量着办。吴邪于是想了想，把情况告诉了小花。小花听完沉默半晌，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不一会儿那台颜色艳得扎眼的手机连着震了好几次，最后干脆是一个电话打进来，小花起身去接，等再坐下，脸色却是不大好看。
吴邪本来还在惊叹小花现在竟是有独当一面的手腕，看到这架势心下一沉，忙问：“怎么？不好办？”小花点点头：“这案子判死了，盗墓再倒卖文物这个那个数罪并罚，减缓是都不可能更别提往外捞，而且现在周边的关系都还挺敏感，有不少人都被盯上了。估计就算有天大的关系，也没人敢出手。”胖子一下子脸色也特别难看，问道：“花爷，那您有没有门路，至少让我们探个监？我们至少也得知道他栽在哪儿了。”小花对于“花爷”这个称呼似是微讶，复又一笑道：“这个我没办法，入狱前半年是不允许探监的，制度谁也改不了。不过，我倒是觉得你们与其想办法捞他见他，倒不如查查他为什么要进去。”
“什么意思？什么叫他要进去？”吴邪诧异道。
“刚才让人打听的时候有信儿来说，张起灵早早就在京城出现了，手底下根本没经手任何东西，压根儿有陷的可能性。蹊跷的是他似乎一直是在打听个人。”
“谁？”
“皇城鬼爷。”小花一脸高深莫测道。
此话一出口，胖子立刻一脸掩饰不住的惊讶，高门大嗓儿就嚎：“啥？！小哥儿找他干啥？！再说他不是早就仙游去了吗？！”
无邪很郁闷，他一不熟京城，二跟这个行当脱节已久，再入门不过是近两年的事儿，根本不知道他们讳莫如深的这个名号背后到底是个什么人。于是开口问道：“皇城鬼爷是谁？”
小花却是倒了杯酒，讲了个不相干的故事。
每个时代都有一些性质很固定的人，或者个性鲜明眼光独到，或者精神境界超越他生存的时代，或者执着坚持，固执地不肯改变。这样的一些人的纠缠和影响完全有可能推进或者停滞一个时代。
现下多数的人都是随波逐流的，不会挣扎着去为自己的时代做什么，这种大胸襟的事没几个人做得到。我们多数都是对历史敬畏，对未来期待，然后默默地活在当下。甚至在庸庸碌碌的生活里，连那份敬畏和那份期冀都慢慢消磨殆尽了。
尽管这样，还是存在着想要改变时代的人。有些被评断为思想激进，有些被批判成冥顽守旧，却不妨碍他们成为某一领域的代言人。对一些事钻研到一定境界，即使你否定这片研究领域，也不能否定人的成就。
简单说，皇城鬼爷就是这么一个被社会判定为异类的人。他研究的是历史，对中国的古典文化痴迷到简直废寝忘食的地步。当然了，若仅仅是研究他只会成为人人敬仰的文化大家。然而他的另类在于，为了研究历史他会去盗墓，为了恢复传统文化他敢宣扬封建统治好，现世应该被推翻，恢复礼乐制度。
这个人的经历很传奇，明明是满腹经纶偏又言论反动，旧时很多高等学府聘他讲学，却又屡屡被政府打压，家里揭不开锅的尴尬境地都遇过，却总是不少钦佩他学问的人接济。后来文革时期，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他没凭着所谓文人傲骨屹立不屈，反是早早逃到山里躲清闲。文革动荡了十年，他就在这十年里探访了不少的遗世高人，一些正史记不下来的传说和故事被他挖了不少，自然也接触了不少的旁门左道的高手，倒斗也是自那时候开始。对于他来说，在那个处境尴尬时运不好的时刻，摸金算得上是另一种研究历史文化的方法。
后来风头过去，他回到城里，却从此开始低调。明面上再也没有慷慨激昂的言论，私底下都不怎么接摸金的活儿。后来不知道谁传出消息说他手里握了个惊天的秘密，里面的含金量不可小觑。一时间甚嚣尘上，上门打探的人络绎不绝，老人不得已躲出家门，出现的地方极其分散，到最后干脆已经没有了消息。
吴邪听罢，点点头大致明白了，却想不通为什么闷油瓶要去找鬼爷。难道鬼爷手里握着的东西跟他的经历有莫大关联？
“可是知道了他在找谁，也没法解释他怎么就找进号子里了啊。”吴邪道，“难道鬼爷在里头？”
小花道：“这就只有他才知道了。”
吴邪和胖子对视一眼，都叹口气。小花沉吟半晌，忽然道：“你们想知道为什么的话，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对上吴邪询问的眼神，小花缓缓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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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
排队到了场地，解散的口令一下吴邪就迅速跑到一个不大起眼的角落，揉了揉喉咙止住咳嗽，过会儿又揉着被镣铐拖得红肿的脚腕。这罪受的不仅痛苦，而且窝囊。他憋气地无声骂了两句，坐下来打量四下散开三五成群的囚|徒。
很多人都是只穿个背心，甚至光着上身，囚服被他们扯成布条包在脚踝处，厚厚几层。似乎是个好办法，但是吴邪有些犹豫，刚才那个耗子的话提醒了他，他可不像那些亡命之徒一样身上满是伤疤皮糙肉厚。把衣服脱了，相较之下称得上细皮嫩肉的身体很可能给他带来麻烦。思量片刻，他把两边裤腿从膝盖处扯开，叠了叠包住脚踝。
正专注时突然身边地上落下一道影子，吴邪条件反射往旁边一躲，抬头看到一个身材矮小戴着口罩的人神色复杂地退了两步，两手伸出来表示没有恶意。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那人指指颈间。吴邪摸摸脖子，被掐的地方还隐隐作痛，戴口罩的人在他的身边坐下，递给他一个小小的圆盒：“消肿的。这是常备药。”吴邪愣了片刻，接过来道：“谢谢，我现在手里没现金，等……”不等他说完，对方摆摆手示意不用，然后便默默在这里坐着，陪他打量到处溜达的人。
吴邪有些吃不准这是什么意思，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这人似乎并无企图，或者只是因为他是新人不清楚底细，所以早早做良性投资？无论如何，他对此人戒备不起来。在一眼望的到头的场地里竟寻觅闷油瓶的身影不得，他却一时间没龘力气站起来，只好暂且躺倒在草坪上闭上眼睛，趁着片刻清闲勉强休息一下。
“因为什么进来的？”那人问。
“纵|火。”吴邪说出早早备好的答案。
“嚯~呵呵。”那人笑了下却没了下文。
“喂，你……”
“陈时。”
“陈时。你这……？”吴邪看他回头，指指脸上示意口罩。
“肺炎。”
“唔。”吴邪同情地笑了一下，也没多说什么。心底倒是开始盘算，进来的时候每个人都经过医务室的体检，档案都会记录在册。如果有机会潜进去大概能知道张起灵的具体位置。可是怎么进去呢？感冒？
“你叫？”
“吴邪。”
“无邪？”那人觉得似是好笑，“这么纯洁的名字却沦落到这个地方来。”吴邪没龘理会他的打趣，揪了根草磨牙，看着这被铁网圈起来的一方天空，觉得总算是有些回归了真实的感觉。真的进来了，竟然，终于。
“把你掐成这样的那个人，叫于大。是这地方的几霸之一，你该庆幸你还没遇到另外那几个。至少这个于大是个只会动手的主儿，不像其他人，全都是不把食物玩儿够了不吞的猫科动物，阴险的很。”陈时开口提醒道。
“其他几个都是谁？”吴邪一发力坐了起来，这是个了解所有威|胁和敌对势力的好机会，他得知己知彼。
陈时玩味地看他一眼，伸出左手指向左边靠墙角的一群人：“那边，众人围着的那个，叫郑九迟，大家叫他九哥，身上少说背着七八条人命，玩儿刀一绝。在这里刀不容易搞到，他手里掌控着刀的门路，别人手里都没有。”言罢一转身复又指向场地正中一个席地而坐，身后立着不少的跟班的人说道：“这人是孟屠，人不凶狠，甚至看着面善，总是笑眯眯的，据说是信佛，有事没事入定念经。不过他骨子里很变态，杀人不问缘由，只当杀一个便超度一个，自己从不动手，全是手下人做。人称笑弥勒。”吴邪听得背后发凉，心说这可太惊悚了。陈时见他表情纠结，笑道：“可还没完呢，还要不要听？”吴邪咬牙道：“听！”陈时笑了一下，复而表情严肃地指向最远处占据篮球场的一拨儿人。“你看那边。”吴邪顺他的手望过去，场上是三对三，挺激烈，有一个身手相当不错的高个儿光头辗转腾挪过人跳跃，动作灵活得让人眼花缭乱。场子周围满满一圈儿的喽|啰护驾，周围两米内竟然没人敢靠近。陈时悠悠开口道：“这人是这里最狠的角色，势力最大。据说他是替大哥顶|缸进来的，那原来的组织在外头活动一下，给他定成了无期。在这里头从枪|支|毒|品到书刊纸笔，他都能叫手下通过原来的关系弄来。有趣的是这人不仅不是恶人，反倒是个相当硬气的爷们儿。从他进来的原因也能看出来这人的品性了。能得他称兄道弟的人，他就真敢为之搏命。除非是有人欺负他手下，否则他不会因为什么挑衅争权之类狗屁倒灶的破事儿动手。所以他得人心，得的都是真心。他手底下的人是真的服气和忠心，也因而令他的实力最不容小觑。”
吴邪听得有些发愣，心想人性当真是最难以研究的课题。在社会上人人称颂义气二字却在一个重刑犯身上被如此生动地体现，高墙内外律法相隔，却真有所谓“良民”懦弱自私而偏偏所谓“恶棍”肝胆忠义，当真是天大的讽刺。
“还有就是……”陈时转身冷不防却直指一个近在咫尺的人，竟是一群人跟着的大块头于大！两人都是一个激灵，猛的站起身来。陈时轻轻陪着笑，倒退着想离开这个隐隐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小包围圈，却被那耗子一把揪住囚服的领子拖住。耗子阴阳怪气儿道：“以前是导游吧？业务挺熟练啊，嗯？”陈时没敢答话，把头压得低低的，看不清表情。于大嘴角迸出一个“滚”字，眼睛却从头到尾看都没看这边两人，只盯着似乎是学乖了站在半米外低头默不出声的吴邪。
耗子一松手，陈时却没有转身就跑。手握着皱巴巴的领口，他抬眼，目光复杂地看着垂目而立的吴邪，一步步退开。仍然剑拔弩张的另一边，于大慢慢走近，吴邪慢慢倒退，终于突兀靠上了铁丝网退无可退的他心里猛是一紧，头脑疯狂转动想要怎么防卫。不想猛然一记重拳却不是揍在他身上，而是左脸两公分以外的铁网，伴随低沉凶悍的声音：“你小子说话做事给我注意点，认清主人。别站错了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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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6 上
“没事，谢了。”吴邪叹口气，到底是没有那么巧合的事。
“这是于大的人。”那人皱紧眉头看着躺倒在地那喽啰。“你惹上他了？”
“即使没惹也躲不掉，我跟他一个号房。”吴邪苦笑，“你是？”
那人却没回答他，似是在权衡什么，继而突然出脚对着那差不多不省人事的人猛踢，间或还补上几拳。眼见那人昏迷着又疼醒继而哼哼唧唧再昏死过去，口鼻流血，估计内脏受的伤不轻。吴邪瞠目结舌，心说合着您本来就跟他有仇啊！那人迅速收拾完这半死不活的倒霉鬼顺手把他往医务室的过道一扔，潇洒溜达了回来，动作干脆利落行云流水从头到尾都沐浴在吴邪惊叹的目光中，最后波澜不惊朝吴邪一点头：“我送你回去。”那人边走边解释道：“于大的人已经挑衅我和兄弟们很多次了，前天还有一个兄弟腿断了，我们不能再放任不理。这回帮了你正巧，给我们一个理由收拾他。”
“我靠！”吴邪脚下一顿，差点大骂出来，心说你这么办我不成炮灰了！我冤不冤呐！“你们互相挑衅，他够不着你，要捏死我那不跟捏死蚂蚁一样啊。”
那人道：“所以我送你回去，表明你是成哥的人，有人盯着。他不敢动你。”
成哥是谁？吴邪没心思想，只在心底叫苦不迭。本来他无事一身轻找到小哥儿套好对策就可以功成身退，其他人寻衅滋事甚至械斗火并原本跟他半毛钱关系没有，被动卷入任何麻烦都是计划以外的事。本以为自己装傻充愣表面功夫已经做得十足，却不想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只能暗自祈祷不要被拉下水。“那人会不会有事啊……”吴邪侥幸地想如果那人伤势不重是不是可以当做宣战失败。
“死了最好。”
“闹出人命难道你们不会有麻烦么？！”
“哼，这种地方，多一半的人都是活一天是一天，谁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那人脸色阴翳看了吴邪一眼，似是冷笑他连这点觉悟都没有，“死个个把人根本不会让外头知道，只要数量对，狱龘|警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吴邪不禁咋舌，暗道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人命至此连草芥都不如，在这么个荒凉冷漠的地方被草草收场，若能早知如此，不知他们可还会这样迈入这条不归路。又忽然想起那位说是去尸检的狱医，吴邪只当是发生在附近的个别案例，不想原来是狱内的乾坤。
一路沉默，吴邪忽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对了，你知道张起灵这个人么？”
那人回忆片刻，摇摇头：“不清楚。”
回到号房，于大躺着里头闭目养神，耗子正来来回回的走。见他安然归来，耗子狠狠咬着牙瞪视着吴邪，目光危险，像条随时会咬人的恶犬。再一看吴邪身后的人，眼神陡然凶狠异常。两人眼刀来来去去对峙半晌，直到巡逻的狱龘|警过来警告方休。
吴邪遇见了张起灵。
这么说也许太过平淡，但事实就是如果吴邪脚底下再快一步眼前再花一分，两人就生生擦肩而过了。
就在当天晚上吴邪站在领饭的队伍里，只是蓦一抬头，一个他花尽心思找了一个多礼拜的身影就突兀地撞进了视线，以至于毫无心理准备的他当下就傻了。张开嘴还没出声，就见张起灵竖起手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似乎是一个微笑还没成型就僵在嘴角，他的目光停顿在吴邪脸上的擦伤和颈间的淤青，震惊和阴翳从眼里一闪而过。脚底下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擦身而过的同时吴邪的左手里多了一个纸条。
吴邪直到坐定也没回过神来，激动得整张脸都被点亮了，脑袋里念头一个接一个轰隆隆火车一样碾过去。
——丫的这些天这死闷油瓶到底是死哪儿去了！
——不过出现就好，好歹是找到了。
——可是他看见自己怎么一点惊讶都没有？
——可能是自己没看见他反倒早就被他发现了吧。现在回忆一下，小哥儿头发长长了，个子在一群大块头恶霸之间也不算出挑。埋没在一群聒噪的囚犯里确实不会显眼。
——那他怎么不早点来找他呢？！为了找他老子吃了多少苦头！
思绪卡在这儿没下文了，虽然还有怨念吴邪却抑制不住满脸喜色，时而皱眉时而愤愤时而喜悦，表情变化多端，看得周围一群囚犯外加众位狱龘警是叹为观止，心说精神病可真不是开玩笑的。
扒拉了两口难吃的饭菜，吴邪突然想起小哥儿塞给他的纸条，此刻在左手心已经被他捏得汗津津的。偷偷展开一看，上书：“六晚730 厕”，算了算是后天晚上组织学习的时段。
吴邪暗暗握拳。终于有了进展，而且还不小。激动不已地端着餐盘站起来，结果一转身磕上了一堵肉墙，吴邪手里饭菜全洒了不说，自己也重心一歪差点倒在另一边一人身上，那人只用一只手一托，就把他稳住了。吴邪抬头，没想到入目竟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吃惊不小。
把他撞倒的正是于大。吴邪心说不好，暗暗做好了慷慨就义的心理准备。不想于大没借机找茬教训他，却把他向老人一推，道：“鞠躬道歉！”言下对那老者竟是几分尊敬几分忌惮。吴邪很是纳闷，但一时也没法深究。再看那位老人，面容慈祥，嘴角含笑，若说他无甚特别，你却没法忽视那一身不怒自威的气质；若说他是个狠角色，他又偏偏一脸的安宁泰然，一团和气。吴邪只直觉感到这老人有些道行，他礼貌道个歉也绝不吃亏，便依言一倾身：“对不住了老爷子，下回我不管踩着多大的老鼠，也一定站稳！”这话是只求一时口快冲动说出来的，可是吴邪并不后悔。这老头听他这么说哈哈一笑，吴邪再一瞧双双被他损了的于大和耗子，俩人脸都青了。
“他道歉就够了？你把人撞倒在先，要道歉也应该是你先道歉！”不远处一个年轻的声音对着于大朗声道。


小岸好哟，这里小韧，工口特典啥的，咳咳，三月和谐风很猛烈，过了再发吧？

Chapter6 下
那人徐徐走来，轻声招呼老人：“尉迟老爷子。”吴邪一看，是陈时口中那位号称势力最大最得人心的光头大个子。再稍一转头，吴邪哭的心都有了。没错，熟面孔。在医务室外救了他的那个人。原来他口中的成哥正是这位主儿。
老人一点头，扫视了一遍周围这些年轻人，居然施施然就走了。于大戒备地看着对方一小拨儿人，冷笑了一下。
吴邪被夹在当中，感受着来自左右两边剑拔弩张的气焰，看看这个偏僻的角落似乎还没有狱龘警注意到，感到十分的无奈，往身后餐桌上一靠道：“你们，要打就快点打吧。一会儿有人看见就打不成了。”
两边人都跟看鬼一样看着他，真是见过各的没见过这么各的，这厮难道以为两边打起来他能躲得掉？殊不知吴邪现在是心里有底。已经找到了小哥儿，他还怕什么？他是巴不得这些人在这儿闹起来闹得越大越好，最好统统去关禁闭正好让他落个清静。
成哥看着于大不屑一顾的神情，皱眉道：“咱们本来井水不犯河水。你让手下几次三番挑衅，还打伤我兄弟，这口气我不能忍。”
于大听了这话，似是有些惊讶，复而转头看看耗子，见他不敢抬头与他对视只跟对方的人耍狠，心下了然。在一旁看戏的吴邪也看出了里头的文章，暗想这耗子还真是野心不小，欺负他新人也就罢了，居然还整日东西跳梁招猫逗狗，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
不过所有身为大哥的人一个共同点就是，该一致对外的时候坚决护短，该算账的回了自己的地盘再说。不为别的，只为面子。于是于大冷哼一声：“打就打了，老子乐意，谁用你忍。”
一边吴邪只觉无聊死了怎么还不开打。不过所谓黑社会么，平时的职业范畴除了吸金之外，也只剩了互相挑衅撂狠话，一言不合拳脚相加。这个你来我往给自己的暴力行为陈述理由的过程要是省了，他们估计也觉着没劲。吴邪腹诽片刻再一转头，差点咬着舌头。只见那位成哥身后两个人都从后腰抽出一根伸缩警龘棍，大气一甩，甩出半米长的泛着冷光的金属凶器。这可是警备专用，不知他们如何搞到手的。不过手里拿着体面武器的也只有两个了，其他人包括成哥全是赤手空拳。
不过是眨眼之间，前一秒还泾渭分明的两拨人下一刻就混战成一团。那两个挥着棍子的人杀到于大的人内部，专拣人的肩颈，肋下和后膝之类的弱点砍。成哥和救过吴邪那人分别对上了于大和耗子，后者对前者的出手如电抵抗得勉强，一看就是只靠蛮力的混混和练家子的区别。其他的人，够着椅子就举椅子砸，手边是桌子就拿桌子掀，还有直接拿手铐的链子勒的，喊打喊杀，场面极其的混乱。
这一切都是不过几秒钟的事，吴邪面对着如此规模的暴力画面，当下脑子就当机了什么都反应不过来，人群中也不知从哪里伸出的一只手，一扯就把他拖入了战局。吴邪大叫坏了，下意识地弯臂格挡，挡下这一拳却从旁挨一腿，根本躲无可躲。他微微弓身，努力想在令人眼花缭乱的拳打脚踢里保持视野把伤害减至最小，可是根本做不到。拳脚相向全是毫无章法可言，吴邪挨了好几下以后，也有些火起，一边见缝插针地反击一边在心里嚎这他奶奶的才该叫散打，真龘他妈散！狱龘警都吃白饭的么怎么还不出现！
出了几拳之后吴邪手底下力道也开始加重，身上脸上受得伤也似乎没有那么疼了，心神很是恍惚，似乎全世界只剩下了自己狂躁的心跳和发烫的拳头。他感觉到身体绷得紧紧的，对于每一次攻击的反馈都直接而果决到近乎回归动物本能，而每一次创伤别人过后的快意，也是他无法否认的。这种经历后来吴邪静下心来回忆的时候，把它归结于人性中的暴力因子。也许再拔高点儿来说，姑且称之为血性龘吧。
我们说回混战。那时候四周全都是肉身相搏的冲撞和怒吼声，吴邪只觉得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了，以致被狱龘警拉开，四下声势减弱终于凸显出早已开始在半空里咆哮的警报铃的时候，他还有些刹不住闸。狱龘警挥舞着电龘棍赶他们在牢房天井分两边对着墙站好暴怒地训话，吴邪把留着汗的身体靠在冷冷的墙壁上才清醒了过来，一下子冷汗就下来了，仿佛刚才与人打成一团的根本不是自己。这时候所有该疼的地方也都被唤醒了，他用红肿的手暗暗揉着侧腰，只希望自己不要被关禁闭。一关一个礼拜他可怎么去见小哥。
晃神一会儿吴邪忽然发现周围安静得诡异，连训话声也没有了。偷偷回头一看，两个穿着警服巨塔一样的大块头正跟狱监低声说些什么，说完，两人竟然径直朝吴邪走来。吴邪绝望地想难道是他们判定了自己是挑事的主谋要处置自己？！两座移动巨塔架起吴邪就走，吴邪疯狂地喊着“放开我！不是我！我没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喊什么不是没有什么，努力挣扎但是根本是徒劳，吴邪心彻底慌了，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两人架着他在众目睽睽之中离开了天井，穿过了好几道铁门，越走越阴冷幽深，根本是平日里走不到的区域。吴邪心里越来越凉，难道这样一架就让他万劫不复了？
沉默着走了对他来说相当漫长的一段路，终于来到一个勉强可以称之为房间的地方。两个人把他送到就退出门守着去了。房间里两侧高窗投进白得刺眼的阳光，当中一张木桌子。坐在另一端是两个人却是大大地出乎吴邪意料。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这个惊诧。
“你…… 你小子他……他娘的！咋紧紧……紧跟我的脚步进去了！？真够意思嘿！”那个傻笑。
“小花！老痒？！”
【lz科普时间=w=
1.关于伸缩警龘棍
伸缩警龘棍是警备用品，市场上还有普通伸龘缩龘棍和甩龘棍，属于管制品。公民有购买权利但是不能带也不能使，在公龘共龘场龘合拿出来将可能被公龘安机关认定是“妨龘害龘公龘共龘安龘全”的行为，从而受到相关治龘安行龘政龘处龘罚。所以要是不能保证不被发现（喂！），大家不要碰=w=
2.关于手龘铐
文中大家带的是链龘铐（中间中长链），但实际上这个只是给表现较好或程度较轻的犯龘人使用的，文中的他们自然是跟警警有猫腻的=w=。现在最普遍的是板龘铐，两个钢板内侧同套三个小环，也就是只容折叠不容别的动作，据说很好用。中国现在使用的是管龘拷，两只手之间距离和板铐差不多，但是可以灵活动作。图片谷龘歌可以查到=w=。
以上】


沙发～

那我可以无耻的求发我邮箱麽？

-3-二爷 等你发过来 好久了 原来这就是你的ID

哦哦！岸酱好久不见～话说我好久没看文了，要重新补了……嘤～

小韧。。。昂可以啊。。。
夕染 =w=。。。一直没空不好意思了 鞠躬
夏好久不见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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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没鼠标。。。这下有了。。。回来接着搬。。

Chapter11（上）
吴邪回到号房的时候心跳仍然没平复。不只是因为见到了张起灵，还因为之后两人差点双双被抓个现行的有惊无险。
两人从那潮湿闷热的供水系统所在地出来以后，原路返回，却在马上要抵达终点的时候迎头撞上偷跑出来过烟瘾的一个狱龘警。
这狱龘警当时没立刻喊人，他很清楚在这里头很多老大只需打声招呼，就能在这种没人打扰的时候拉着自己的“小媳妇”找个清净地儿“找点儿乐子”。所以迎头撞上这俩人，他第一反应就是低调处理，以便榨点儿好处。这么一想，他便去细看上眼。这一看却愣了，不论是吴邪还是已经恢复成陈时样子的张起灵，可都不像是手里有权的主儿。难道……他一挑眉毛，这就是传说中的两情相悦？
他这儿还想得无边无际的，对面吴邪和张起灵可是双双绷紧了神经。吴邪是吃不准是给他敬支烟还是直接让小哥把他打晕。敬烟不是个保险的走法，如果他尝到了甜头直接喊人来逮，吴邪兜里的烟整盒儿都能上缴到他口袋里了。可是打晕也不是好办法。小哥儿是要逃出去的，好不容易低调到现在如果功亏一篑为了解围被盯上，可就不容易跑了。
张起灵也在顾虑这一点，他甚至想到了要不要灭口。不过还没等他们任何一人有结论，一位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旧识，救过吴邪一次那位高个子的年轻人。
这人从后面走上前来，一手一个搂过吴邪和“陈时”的肩膀，笑骂道：“你俩跑这么快私奔啊还是赶着投胎啊，居然敢把老子甩后头！回头好好收拾你们！”然后作势突然发现面前杵着个人似的，抬眼看那狱龘警，一脸惊讶道：“哟！王警官，真巧啊，来来来您抽一支！”说着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送到那狱龘警嘴边，便给他点边念叨：“王警官您日理万机，辛苦辛苦。我还想着怎么去给您表表孝心，没想到逮机会出来跟俩小的玩儿玩儿结果老天有眼赐小人一机会。”说着把剩下那包烟全塞进那王警官的兜儿里：“这包儿是我孝敬您的，您留着抽，什么时候抽完了您来找我！”言罢退回来继续搂着俩人：“没事儿，我们回去了？”
那狱龘警嘴角一抽，明知他假得要命的一套戏，却拿人手短什么也说不得。无奈之下，只能斜眼看着他们，一边暗骂虚伪一边摆了摆手示意可以走了。年轻人立刻半推着吴邪和张起灵离开这是非之地，正擦肩，那狱龘警一拍年轻人肩膀，报复地道：“小子，节制点儿！”年轻人脸色难看，不过还是一边陪笑道“是是是”，一边继续往前走。张起灵戴着“陈时”标志性的口罩看不清表情，倒是吴邪听到这话反应过来那狱龘警以为他们玩儿3p，哭笑不得在肚子里骂他一肚子猥琐。
虽然这人每次都是救火救命，但是这次的出现确实诡异。到了个安全的地段，吴邪怕他会开口问他们为什么会跑出来，于是先岔开话题道：“谢谢你了。到现在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那人一笑：“就叫我小刀吧。”
“吴邪。”“陈时。”吴邪和张起灵先后伸手。
“小刀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成哥叫我跟着你以防万一。毕竟当时冲突是我们利用了你。万一于大下黑手，我就罪过了。”
一来一回结束，接下来倒是无话可说。如果是从一开始就跟着他，吴邪可真不知道他和小哥的话小刀听去了多少，暗道麻烦，正盘算要怎么解释，没想到小刀却只说：“你们快回去吧，以后小心点儿。”
吴邪看他一眼，点头起灵一起离开了。
如果是对他心怀歉疚所以贴身保护的话，理由是说得过去，但是在这种地方，总不能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吴邪跟起灵分开之前说了说他的疑虑，张起灵却波澜不惊道：“他们这一拨人不喜欢搬弄是非，他听到了大概也不会去乱说什么。他们，即使不是朋友，也不会是敌人。”吴邪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走回了号房。
尉迟老爷子就在里头，估计是有早退的特权。看吴邪心事重重地走进来，他笑问道：“咋了娃儿？丢了魂儿似的。”
吴邪正端着胳膊摩挲下巴想得出神，闻言看了他一眼，问道：“老爷子，您觉着，成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尉迟老爷子笑意更浓，明显的，这小娃儿心里有一些看法，于是先反问道：“你怎么看他？”
“他像个好人。”
“哦？”
吴邪把刚才小刀来解围的事讲了一遍，总结道：“对我这样一个和他没什么利害关系的人都照顾到，所以他行事的确够得上有情有义。但我直觉他没有这么简单。”想了想又道，“那天我看到他自己赤手空拳，可是后来，那两个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搞到手的警棍的手下被打得最惨……”他说着说着，终于明白自己到底看那个成哥哪儿不顺眼了，一拍大腿激动地继续道，“‘古之善将者，养人如养己子。’他自己不身先士卒，倒是让手下首当其冲，足以证明他的义都是假的！”吴邪信誓旦旦道。


Chapter11（下）
尉迟老爷子在吴邪引了句诸葛亮的用兵之道时眼睛一亮，这个世道还对古籍感兴趣甚至还能出口引用的年轻人可不多。想了想，他顺口考道：“‘古之善将者’，背完。”
吴邪一顿，乖乖背道：“‘古之善将者，养人如养己子。有难，则以身先之；有功，则以身后之；伤者，注而抚之；死者，哀而葬之……’”吴邪越背越小声，直到念完“‘勇者，赏而劝之。’”若有所思。
“你觉得，如果小成子他是个虚伪到连你都能看得出来的人，还能有现在的实力吗？”
“……”吴邪低下头去想了想，想到的不是成哥本人，而是小刀。虽然接触了不过两三次，可是小刀下手时的毒辣，给下马威时的果决阴狠，还有刚才面对狱龘警毫不青涩的谄媚，俨然一个八面玲珑的人物。身怀这样本事的一个人绝对不是做做表面功夫就足够收服的。
尉迟老爷子道：“感觉到了？在你看来，这一小架就能体现他的人品。然而他这一局目的并不在于‘以德怀远’，而在是用人不疑取信于众，再论功行赏，顺带同仇敌忾一把。”
吴邪竖起了耳朵，见老人笑着解释道：“你来以前，他就已经十分的服众了。那警用伸缩棍是不折不扣的凶器，可以伤人，也可以伤己。不论是底下的人反水偷袭还是最后上缴，只要摆上了台面，他都是吃不了兜着走的。相反如果他手里干净，反而有能力保护手下。让拿着可谓证物的危险玩意儿的两个人紧紧跟贴着自己，直到这一架打完，他都是在博弈。或者换个时下流行的词儿，风险投资。‘诛人者死，诛心者生。’无论他手下的人忠不忠，对他一方来说，‘诛人者’始终是于大和小佟子，他扮演的角色反倒是能灵活变通，那两人忠则挨打以后平步青云，反则挨打以后直接做了其他人的反面教材，这就叫‘诛心’，全都是利用人心而顺水推舟让他们自己选择，顺带考验，再来褒奖，先抑后扬一石三鸟。他只需要在之后开个表彰大会，就能够立信足义。”老人见吴邪眼睛直直看着他想得认真，出口引导：“你是愿意抱着绝对信任，为兄弟流血流汗当英雄，还是游移不定做吃力不讨好的背叛者？”
老人看着吴邪从迷茫到渐渐清明继而大为惊艳的眼神，无声地叹了口气。事实上，他旁观者清到比当事人还清。那小成子的构想思虑决计不会有他讲给吴邪的这些这么深刻和透彻，但是那孩子有股近似本能的灵感去引导他这样做，即使当下他还不知道自己某一步的作用，直觉也会令他迈出那一步，而方向往往是正确的。就好比一个逻辑思维很强的小孩儿初学下棋，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潜意识已经走一看三地引领他落子。这是所谓灵气。
而灵气，吴邪也有。所以老爷子引经据典深入浅出地一一讲解。经他一讲，小成子混黑所练出来的城府，到这里就给发散成驭人度势之道。要说老人这肚子的学问，搁在外头可是别人拿钱砸也买不去请不来的，在这儿一对一地开堂授课对吴邪来说可真是天大的荣幸。不过吴邪不清楚自己的幸运，老人也不觉着亏，隐姓埋名指点一二，心里倒是美得很。不知道为什么，就喜欢这孩子。大概外面这花花世界虚浮无定，难得这孩子不张狂，还有那么三分古意，颇是难得，只能说是缘分吧。
吴邪神情有些兴奋，冲老人憨憨地乐。老人好心情地比了比吴邪的口袋，见那小子立马手脚利索奉烟点上，深吸了口烟，觉着也不是没有回报，这不是还有好烟抽么！
吴邪此时可没法做到波澜不惊。皇城鬼爷，除了面前这位老爷子还能是谁呢？监狱本就不是终老的地方，所以在这儿活过六十高龄的除了面前这位，也没别人了。再看看这等学问修养，定然没跑儿。
不过，可惜撞大运的是吴邪，不是张起灵。
吴邪想起刚才讲给小哥儿自己的现状，然后问他可以帮上什么时，张起灵神色是说不出的奇异，沉吟半晌问他：“你喜欢那老人么？”
“尉迟老爷子？喜欢。他给人感觉很不一样。”
张起灵鼓励地点点头，但是完全没有提出要他做什么，只说：“保护好自己，做自己就好。”
简单一句话，前半句是关心，后半句是什么呢？忠告？
吴邪自是点点头，对这句话有一些无法言表的感觉。像是在潜意识里，有那么一个轮廓。然而仿佛有一份默契存在于心底，告诉他不需要去细想，照做就好。
在他出神的同时，张起灵正躺在板床上枕着胳膊望着天花板。
他所知道的是，皇城鬼爷尉迟老爷子，出世的人物，能对吴邪青眼相加必定是因为吴邪身上那种干净清爽不沾瑕莠的气质。吴邪所拥有的那份真诚，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吴邪本身的特质，让他独获接近鬼爷的特权，没有目的，没有算计。这对吴邪来说是很幸运的事。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目标而破坏了它。
所以他说，做自己就好。
然而最终，这场忘年之交所带来的裨益，也会助他一臂之力吧。
想到这里，他皱起眉。为什么听上去仍然像是，利用？
张起灵有些不安，翻身冲着墙壁，闭上眼睛思考了片刻，又猛地睁开。他想起吴邪点头时，毫无半点疑虑的眼神。想着，便嘴角微翘。他明白吴邪那种眼神的意思，那表明他们之间没有猜忌。他相信吴邪没有那些小肚鸡肠的想法，就像吴邪看他的眼神里全然的信任一样，彼此都深信不疑。
外头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教育学习结束了，狱龘警正押解抻胳膊抻腿边走边扯皮的囚徒回号房。张起灵又躺了片刻，在其他人走进来之前，翻身坐起来，低头不语。
头一个走进来的，一步一个脚印稳当而悠哉。他看了眼整日戴着口罩默不吭声的“陈时”，不明意味地哼笑一声，盘坐在了地上。他之后鱼贯而入的小子们原本都在互相打打闹闹，但是一进号房里，全都敛了声势，默默坐下，仿佛这里头有股逼人的气场，让人不敢造次。
为首此人，正是笑弥勒，孟屠。

Chapter12（上）
扮成“陈时”的张起灵在孟屠跟前，表现得不是顺从也不是反抗。非要形容的话，那是一种沉默的制衡。在这个局面里，重要的不是他做什么，而是他的存在。事实上，他虽然独立于这里头任何一个群体，却被动而无可避免地牵涉其中。
要解释清楚，就要从他刚进来的时候提起。
个子不高，头总是低垂着。肩膀像是背上了什么卸不下来，一直是微微瑟缩的样子。一副口罩遮盖在脸上从没拿下来过，不时的轻咳被掩在后面，声音憋闷而令人不快。这样一个人，即使是在外头再放浪形骸的痞子和恶棍，也会嫌恶地暗骂两句然后保持距离。以他们一肚子的肮脏来揣度，这样的形象总能引起令人作呕的联想。
张起灵不在乎他们怎么看，目的达到就足够了。一个存在感极低，又不受欢迎的角色，消失了没人会注意，死了没人会有什么反应。对于他的计划来说，这样的生存状态才能保证把风险降到最低。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
张起灵进来时，遇见的第一个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弱者”。这个弱者以为“陈时”同自己一样是个任人搓扁揉圆的角色，心有戚戚地靠近他，自然是希望互相有个照应。然而张起灵从来没有问过他叫什么，为什么进来的。事实上从这人第一次对他开口说你好，到最后他眼睁睁看着这人浑身是血地倒在他面前，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张起灵都没有和他说过几句话。这人一张脸很普通，气质也无甚特别，如果不是在监狱这个特定的场合相遇，他铁定只是一个路人的角色。张起灵自己除了尉迟老人之外，不需要接近任何人。对于这么一个摆到哪里都可有可无的角色，他自然是不想有任何牵扯。
直到有一次，放风时间过了好久他也没回来。同一号房的人问过狱龘警，狱龘警也都是冷哼一声不做任何回应。直到夜深，众人都睡下了，这人才被狱龘警带了回来。张起灵警惕性从来都不会放下，觉很浅，狱龘警一开锁他就已经睁开了眼睛。在一片如雷的鼾声中，他支起半个身子，看到的是那人裤子上已经干涸了的斑驳血迹。对这种事司空见惯的狱龘警催了一句快睡觉就走了，留下那人在从过道打进来昏黄的灯光里对着张起灵惨淡地笑了一下，拖着步子走到自己的床位。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之后他屡屡被提走，屡屡不按时回号房，再屡屡消失后被押回来，血迹也从一开始的裤子蔓延到后来的全身都有。开始他还常洗，后来穿着囚服洗澡；再后来也根本洗不出来了于是干脆作罢。一众青蓝色的囚服之间，这个身上布满突兀的暗红色的人，唯有毫无血色的脸保持着与众人一致的青白，甚至更为惨淡。
下流的人很多，多到快成为主流了而以至于这两个字本身都基本不再带贬义。然而下作的人，你非人品极低见识不到其一。
后来张起灵才知道，这人虽然表面看不出来异样，但囚服所遮得住的皮肤上，满是刀刻的字：“狗”“畜生”“欠X”……有的地方刀划过再划，已经血肉模糊。而身后那地方，进去过的硬东西可不止是刀把。用刀的人，郑九迟。
张起灵纵然淡漠，也无法对这种情形视若无睹。然而这人却只是苍白一句：“是赎罪，是报应。”张起灵没有问，他不想去了解，一个看上去如此平凡的人究竟做过什么样的恶，才会把这种非人的折磨当做赎罪。
那一天在食堂，这人正跟张起灵聊着什么，也许是脸上那份轻松到愉悦的神情刺激了郑九迟，他慢悠悠走过来，脸上透着一股淫邪，一把捏住那人的下巴，死死瞪他，又慢吞吞挑起头，眼珠翻过来在张起灵的身上上下打量。
“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跟我没关系！”被掐得说话费力的人努力想把张起灵撇开，然而欲盖弥彰。两人最终没有吃上饭，也没有回成号房，而是直接被郑九迟绑走了。
被牢牢绑在铁栅上，已经缩了骨而没法脱身，张起灵只能眼睁睁看着郑九迟的手下一边对那人凌辱嘲骂，一边一刀刀在他身上开流血不致命的口子。妖魔鬼怪他手刃过多少，却也对那一日的满眼血腥不想再回忆。
到最后，也许是“陈时”看上去太没有杀伤力，郑九迟对他道：“去，听他遗言！”一边一刀解了他的束缚。那人倒在地上，嘴张得很大想要喘息，却已经没有力气。即使一字也说不出口，张起灵能从他眼里看得到对安宁的渴望。于是他抬手，对颈动脉直接一砍。力道足以毙命，然而毙命前的瞬间迷走神经受击霎时致昏，算是痛苦最小的终结了。他慢慢收回手，眼里一丝悲悯。这人终究等来了他的结局，而起灵，只能为他做这么多。
众人看他手一抬一收，已经意识到不对劲纷纷围拢过来。张起灵蓄势，一翻肘甩开了扣住他手腕的人，再抬膝将人顶开。回身用掌外侧将另一人击昏，正回头想要擒住郑九迟，却蓦然发现一道冰冷寒光一闪而过，已经抵在他颈上。动作流畅，走位精准，身位护住腋下肋口，关节处均曲起，一丝破绽也无。张起灵皱眉，这人深谙用刀的优势与劣势，完全没有能让他施展有效攻击的漏洞。而短短几秒，自己已被制住。
一把扯掉口罩，郑九迟看他的眼神狠厉起来，冷声道：“你究竟是谁？”
“谁也不是。”
旁边一个喽啰凑上来，在郑九迟身边耳语道：“这人是新来的，来头无迹可寻。”郑九迟眼睛眯起来，手底下一发力，刀口便见了红：“你可以选择主动说，或者选择让我把话从你喉咙里掏出来！”面对一个拥有这种身手身后又一团迷雾的人，郑九迟不是傻子，他需要掌握真相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张起灵从心里排斥这个人，然而形势容不得情绪压过理智。此时此刻跟他对着来不明智。起灵这样想着，缓缓开口道：“我来找人。”
“找谁？”
“……皇城鬼爷。”
郑九迟霎时的怔愣没有逃过张起灵的眼睛，这令他放了心。见识过这里的阴暗之后，他考虑过鬼爷已经不在里头了的可能性。可是既然郑九迟还能有如此大的反应，说明这人不仅还在，影响还不小。目标很大，找到的可能性也随之攀升。
此时郑九迟对他的忌惮又升一分，然而事已至此，此人这样的身手他断然不能冒险放虎归山。必须要想个办法掌控住这个人，取得先机。保全自己，还有可能有好处。
“哦？”郑九迟阴邪地冷笑一声，“有意思。”语音未逝手起刀落，张起灵蓦地抽气——右上臂及肩处皮开肉绽，横竖两道深深的口子划成一个鲜红的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