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中国文化，必究其哲学，中国哲学，一言蔽之，即心性之学，此正所以梨洲序《明儒学案》云：盈天地皆心也。先秦儒家，首揭仁义之教，申人禽之辨，而一指於本心。洎后百家之学，各祟己说，以干诸侯，终不出其笼内，蹊径虽殊，要亦六经之流裔，相灭相生，究人性实一，如《易》之所云：同归殊途，一致而百虑耳。墨翟非儒以亲疏定爱差等，主兼爱、非攻，摩顶放踵，利天下为，无非感儒家之谓仁义，未能尽善，欲救之正也。道家讲无为、无待，主依乎天理，因其故然，踵道行常，缘督谓经，其所言道不外要人心应而心也。法家云出於礼官，索其渊源，乃儒、道之旁衍。其尊主卑臣，本乎儒家五伦长幼之序，一断於法，不过惑於性恶，斥性善为妄，故惩礼不足节人，转易法以禁奸也。至若术、势两端，则摭道家无为而无不为，无成势、无常形之念，而成人君南面之方也。
　　明家苛察，白马非马，所论无非正名，此仲尼阐释早详，其谓【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礼，礼以行义，义以生利，利以平民】，不亦公孙龙、惠施之倡控名责实，俾参伍不失乎！阴阳家采《洪范》《周易》，而成阴阳互化，五德始终之说，其论天道阴阳，实系人事，其学沿乎六经也审耳。今人舍本逐末，不徵诸六艺，而妄论中国文化，遽可得乎？夫圣人死而大道崩，学术亡而妖孽起。曩者江藩撰《汉学师承记》，痛陈中国学术，一败於两晋清谈，三败於南北宋之学，迄乎元、明，斯道益晦。
然中国文化虽历数劫，必有力者起而挽之，终得火尽薪存，不至湮绝，岂如晚清以还，文化解体，至今而不复邪！今次人剧言中国文化，类多无基筑室，不知取法经传，正本穷源，而务在游谈，拾人牙慧，摭唐、牟一二家言而鼓其口舌。其为文也，洋洋洒洒，乍窥渊无涯涘，实则七宝楼台，拆碎下来，不成片断，此梨洲云：不读书无以验斯理之变化者也。抑有下者，不知《四书》谓何，《六经》源始，竟高谈阔论，述五千年文化之邅递，或谓此乃明古今之变，以今人之思维接古人心目，聒不知耻，一至於斯，文化之坏，焉可救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