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至极。
他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的笑声伤害到同居人的感情,侧头看过去。
在影院昏暗的灯光下,同居人苍白的脸颊正在随着影片的进行明明暗暗,一对英国绿的眼珠被长而纤细的睫毛覆盖着,那睫毛在他的颧骨落下有如蝴蝶振翅的黑影。眉头紧紧地皱着,表情充满讽刺。正当医生怀疑自己的表情已经泄露了他此刻脑内的场景时,他目光聚焦的那一双形状优美的眼睛里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
医生将注意力转移到银幕上时,正撞见那粗犷的美国式侦探与一个女性的热辣亲吻。
金色卷发,轮廓分明的脸庞,包裹在黑裙下的优雅身段。
“那个女人”,依然震撼万分的登场。
医生从没有怀疑过,“那个女人”在他的同居人心中的重要地位。
那些窗边的发呆(或许他并没有发呆,脑子还在疯狂地高速旋转着——医生腹诽着),对着手机的轻叹与整夜整夜把他吵醒的小提琴声至今令他难以忘怀。任何一个普通的委托人都不可能把高功能反社会人格的天才侦探先生带入这种几近着魔的状况。
他还记得麦克罗夫特握着那把宝贵的黑伞,挪用他宝贵的办公时间在楼下的餐厅等他的那一天。当他把麦克罗夫特教授他的那一番谎言向侦探先生小心翼翼地吐露时,他敏感地感受到了,无往不胜的世界第一咨询侦探心中一刹那的动摇。
“她,接受了CIA的证人保护计划。”——她,死了。
他字字艰难地说着,话尾又轻又含糊。
随后,那对祖母绿的眼眸抬起来,深深地望进他的眼睛里,福尔摩斯向他的同居人伸出手来,轻轻启唇。
那是令华生的心几乎能拧出一品脱酸楚的一句话。
“把她的手机给我。给我。”
“……求你。”
在那之后的接连几天,华生医生都能够从深夜的浅眠里,被楼下突然响起的优雅琴声拖回现实。睁开眼时,淅淅沥沥的雨水连绵不绝地打击着他房间的玻璃窗,发出清脆的声响,与巴赫结构严格均衡而又充盈着无比深情的协奏曲(虽然他很难分辨出是哪一首)交织成另外一个梦境。
这种时候,他总是选择披上晨衣,坐起来静静听上一段,眼睛在那些暗夜里变得不那么熟悉的家具上一一扫过。
直到有一个周末的午后,坐在扶手椅上翻阅报纸,看壁炉的火静静舔舐空气,医生觉得多日未曾安眠的疲倦使他的眼皮愈来愈重时,茶杯与桌面敲击的硬响突然惊动了他,令他蓦地睁开眼睛。
紧接着生生愣在那里。
身穿那件颇受媒体好评的紫衬衫的同居人,正把热腾腾的牛奶注入红茶中。他精确地选择了华生医生最喜欢的那一套茶具,并完美地调和了牛奶与红茶的比例。奶茶的香气随着小勺的搅拌四溢开来,令华生的心情为之一振。待奶茶的颜色令他满意之后,世界上第一个“居然会泡茶的咨询侦探”连着茶托把奶茶端到了医生面前。
“夏洛克?”
医生有些不知所措,抿抿嘴,手指抚过眉头,尝试着叫了一声。
“显而易见,你的疲倦是由我造成的,”端着茶杯而显得意外微妙的侦探偏偏头,眼睛没有直视对方,“我想我有这个义务来弥补你的疲倦。符合你的道德准则吧,好人约翰?”
熟悉的门牌,贝克街221B。
银幕上的故事进行到了福尔摩斯解决爆炸事件,返回家中的部分。
原本在回忆中徜徉的华生,突然被一阵压低了但却依然相当明显的惊呼声打断思绪。
注意力转回大银幕,他在三秒的反应时间过后立刻感到双颊发烫,好像满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了面部的毛细血管。“哦不……”低声向上天抱怨的医生近乎无助地伸出双手,用力拍打面颊,如同这样就能减少自己的脸红程度,“我就说这个演员选得实在是太过超现实了……不,这绝对不行,这实在是太不适合了……”
听到这样的低声反对,坐在华生身边金发碧眼的少女满脸难以置信地扫了他一眼,眼睛里满是“你是谁?凭什么这么说?”的不忿。
银幕上,年近40,发际线后移严重却依旧吸引无数少女眼球的“英伦贵族”裘德•洛,正镇定自若地让罗伯特•唐尼尽情批判他的双色围巾,然后风度翩翩地坐在扶手椅上。
也不知道盖•里奇究竟是怎么想的。他必定是读过报上对夏洛克•福尔摩斯与他的同居助手的报道,也自然是看过随报道一同散播世界各地的那几张经典相片。
然而,再怎样用积极的词汇也只能如此形容的他——鸭舌帽,赭褐色短发,平凡的五官和与福尔摩斯比起来愈加矮小(虽然他自己不愿使用这个词)的身材。除了余留下的些许军人色彩,不知怎样能够被美化成……裘德•洛这种美男角色。
华生的眼睛忍不住再次向旁边瞟去。方才还显得相当不耐烦的福尔摩斯此刻倒是安静了下来,琉璃色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住银幕。
红线交织之中,唐尼与裘德•洛举杯共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