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流的声音嘶哑的扭曲着，然后彻底断掉。
夜色沉重，晨曦依旧微薄，伊万回过头，依稀的看到背着电话线轴的少年战士仰躺在沟壑中，手中的听筒摔在一旁，睁大的眼睛里正在褪去最后一丝光芒。
炸裂的火药照亮了他年轻的脸颊，在这一刻，伊万看清了，就在战士的胸口上，开着一朵血色的花。
一排密集的子弹扫在离他们不到半米远的地方，轰起一阵土烟。在这阵烟雾消散之前，伊万已经解下了牺牲的战友身背的线轴，抱着它轻巧的跃出藏身的地方，扑入几米远外的一处弹坑。
大地坚硬的就像一块钢板，毫无怜悯的给予了他的手肘和膝盖最猛烈的撞击，但是伊万这时候并没有感觉到多少疼痛，他的注意力完全被离他几步远的一丝灰色吸引住了。
那东西完全不显眼的翘出地面，假如不仔细搜寻，完全会被当作从地面上长出，又被战火烧焦的植物细茎，但是在那细线顶端断茬的地方露出一点铜丝的金黄，在昏暗中反射着火光的亮色。
终于找到了，断掉的线。
“找到了！”他喊，之后才意识到没人会回应他——那些小伙子们一个一个的倒下，在战场上，这一切发生的会很快，快到根本还来不及去为牺牲的同志悲伤，就又有一个人将自己的生命永远的留在了这异乡的土地上。于是在混乱的战场上与这支通讯小队汇合的短短十几分钟里，伊万就失去了这个小队的所有战友。
他们尚未完成的任务，落在了伊万·布拉金斯基的肩膀上。
嘈杂的机枪哑了一阵后再度喧闹，交叉的火力网重新阻断了冲锋的路线。被硝烟呛的咳嗽了几声，身材高大的东斯拉夫青年呼了一口气，快速的用自己的牙齿咬开了手中备用电话线的胶皮，将里面的铜丝扒出后捻成一束。口中铜的辛辣与塑胶的怪异味道混合在一起，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角，趴在原地又等了一分钟。
计划是这样——先让过逼到头顶的机枪，再突然的跳出去，在摇到一边的子弹再度追回来之前再跳回掩体。粗略的计算了一下，整个过程只有短暂的几秒钟时间，但是伊万想这已经足够让他捏住那个断掉的线头，将它从土里扯出来。
虽然不是万全准备，但在战场上，没有时间考虑太多。但是就在他起身的一瞬间，一道从空中飞过来的黑影带着一溜火星出现在他的视线边缘，未及看清，伊万已经快速的退回了弹坑，只来得及蜷缩起身体护住头，就听到一声巨响，接着，密集的石子与热灰像下雨一样甩了过来，砸出一地沉闷的乱声。
抖落一身碎石之后，伊万明白，自己被盯上了。
那是枚手榴弹，万幸的是没有接触到地面之前就在空中炸开了。伊万·布拉金斯基没有傻到探出头去看对方是否还在，因为毫无疑问的，敌人就在附近，但是却没再有任何动作。伊万知道对方没有再攻击的原因是为了节省弹药，这就像是结好了网的蜘蛛，好整以暇的等待着，看猎物是否还活着，需不需要再补上一口。
但是伊万没时间装死。
被断掉的电话线直接牵扯着整个战场的军事部署，多耽搁一秒，都会导致有无数战友白白牺牲。
几步之外，爆炸燃起的烈焰还没有熄灭，将他要去的地方照的一片通亮，不过伊万忽然有了办法——他低下头，将电线从线轴上扯下去足够的部分，接着一个抛掷，把剩余的大捆电线直接丢入火堆中。火焰如他所愿的烧了起来，在舔舐出一团灼热的同时，释放出了大量的黑烟。这阵烟雾蔓延过来，伊万整个身子都贴在地面上的爬了出去，在辛辣的刺鼻气味中匍匐在地上，一寸一寸的用手在地上摸着、摸着。
之前被找到的断点已经收入了掌心中，并且被快速的与早已准备好的新线拧到了一起，接长。剩下的，就是去找到另外一边的线，然后将它们联系上。烟雾浓烈的让伊万什么都看不到，只有震耳欲聋的炮火和来自于大地的震颤，在这种紧张的危险中，时间反而突然慢了下来，伊万感觉自己的双手此刻变得从未有过的敏感——那些粗糙的土壤颗粒从他遍布伤痕的手指下一颗一颗的划过，真实的反映着来自这块大地的触感。伊万就这样摸着，摸着，脑海中出现的却是不知道在多少年之前，在自己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曾经将手伸向夜空，隔着刺骨的寒风，去触摸那些宝石般星辰的场面。


然后那片蕴藏了星辰的黑色流动了起来，披散在那位端坐于马上的不羁王者肩膀上。
伊万愣了一下，他突然意识到这个贸然出现的回忆隐藏了绝对不祥的意味。就像是为了印证他的领悟，一阵被远方的炮火轰起的疾风，瞬间吹散了遮挡他身影的黑烟，将他的身影整个暴露在被火光照亮的战场上。
与此同时，他的手摸到了被炸断的另外一根电话线。
猛的呼吸了一口清洌的空气，伊万·布拉金斯基低下头，将两段电线快速的放入了自己口中，紧紧咬住，将它们合为一股。
酥麻的电流从牙床上掠过的时候，造成了一阵模糊不清的耳鸣，此时他才发现就在不远处的沟壑里横着一挺沉默了多时的机枪，而枪口正在向着他的所在转过来。身材高大的战士就算动作再快也还是慢了一步——隔着烟尘追过来的，是完全无法避开的子弹。所以他根本没有闪躲，反而就势扑倒，身后背着的步枪随之卸下，迅速的端到了肩头。
只有一秒钟的时间，伊万·布拉金斯基凭着感觉扣动了扳机。
之后他失去了最后一次翻盘的机会——射出的子弹打在敌人机枪前的隔板上被挡飞了出去，在伊万听来，毫不停歇的巨震连射中传来这声刺耳的脆响，不亚于宣告自己已经死亡的钟声。
一发爆破弹就掉在他几步远的地方，伊万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轰离了地面，狠狠的摔倒在五米开外，用力咬紧的电线从口中崩出去之前，从他的舌头上割过，带出了一溜血点。不过这样一来反而将他推出了机枪扫射的范围，但是伊万知道这只不过是拖延了一刻，随之而来的火力调整了角度，已经追扫到了他的脚边。
一动不动的仰躺在地上，伊万看着头顶尚未散尽的硝烟之后开始沁出紫色的天空。
接着，机枪哑了。
过了半天，伊万·布拉金斯基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他猛的撑起身子，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发现打到身边的子弹最后一发就擦着他的脸颊蹭了过去，竟然仅仅只是擦破了他的一层皮。
在不远处的那条沟壑的里面，一具尸体用怪异的姿势扑倒在机枪旁，头上的鲜血证明他被打了个对穿。随后他看到一个矮小的身影从远处的战壕中跳出，举着刺刀向他冲了过来。
“本……君，快逃……逃！”那人吼着，声音淹没在炸裂的炮火中，将刺刀挥舞的像是持剑，却跑了没几步突然站住了脚步。他睁大了眼睛看着伊万，然后将视线移到伊万的身后，表情从惊愕转为茫然。鲜血从他眉心上的枪眼涌了出来，在倒下前，就已经死了。
伊万回过头，身后是一片被硝烟与烈火掩映的焦土。
和一抹刹那晃过的绯红。
一把拉开自己的背包，高大的战士跪在地上，将那段混合了自己血液的电线用胶布牢牢的缠好，他这时候心无旁碍，那不知来自何方的子弹将他身旁几十米内清理出了一块真空区——凡是有冲入这片区域一步的敌人，都难逃被一枪爆头的厄运。伊万快速的动作着，将电线修好之后，没有再去拿兵工铲，而是直接用手刨地，将那段电线重新埋回了薄土下面。
然后他拎起步枪，转身朝着守护自己的子弹来的方向飞奔，在路过一处战壕之后又跑了回来，纵身跳了下去。
埋伏着的战士收回了架在土埂边缘的枪，修长的手指上染了血的绛红，他将它挥到自己的额角旁，敬礼。
“你好，伊万·布拉金斯基同志，战友王耀报到。”
“同志！”
被呼唤出名字的少年对伊万报之以微笑，脸颊上蒙着晨曦的微光。他靠着土墙站着，双手撑着一把没有瞄准镜的莫辛·甘那狙击枪，背后背着一把刀柄上缠了红绫的刀，黑色的发丝被汗水浸透，一缕一缕的贴在清秀的脸上。
“果然是你，你的枪法越来越精准了！”
“别……别碰我……”
听见他这么说的时候，险些就一把将他揽入自己怀中的伊万才注意到了他腰侧的伤——虽然被简单的包扎过，可是鲜血依旧顺着那件破旧的军装涌了出来，泡透了他半个身子。


“耀！”
“没事……我没事，”黑发的小子用力直起身子，他抬起头，失血过度而导致越发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离我远点，不要像头狗熊一样扑过来好吗，布拉金斯基同志。”
看到自己的小同志伤的这么重，本来想着就算是打昏他，也要将他拖离战场的伊万突然觉得假如是出于好意，那么自己在揍他的时候下手重一点也无可厚非。不过看在他好像随时都会倒下的份上，身为老大哥的伊万同志最终还是没立刻下手。
“怎么伤到的？”伊万摸遍自己的所有口袋，发现除了子弹之外，任何急救的**都没有带在身上。
“被刺刀挑开了，当时还以为自己活不过去了，”王耀用轻松的口气回答，不过他一度屏住呼吸，握枪的双手明显的在发抖：“刚才紧张着还好，现在心情一放松就疼的不行啦……你那边的战斗结束了吗？我听说了，真是值得庆贺，伊万同志！”
没什么值得庆贺的，我失去了太多的东西——伊万想，不过他没这么说，只是笑了笑：“呐呐，真了不起呢，王耀同志，这样居然还能开枪，你刚才没有打中我我已经感觉很万幸了。我记得带了止痛的东西，你等一下。”
“别找了，我不需要那个……一切可以麻醉我意志的东西，都不需要。”
有着脱色金发的青年愣了一下，这简单的一句话，却包含了足够压垮脊梁的悲伤，沉重到让伊万停下了所有动作。他知道那小子是什么意思，这家伙很擅长掩饰自己的真情实感，对于从前，他从未曾放下过，只是尽力的装作早已忘记。伊万总觉得自己和王耀还是有隔阂，不过假如王耀不这么做，伊万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这个当年自己也参与了那场迫害的受害者。
“你有什么打算？”嘴里叼着子弹的家伙口齿不清的问，眼睛瞄着几百米外的一处掩体，从那里喷射出的火舌把大部队压在了他们身后：“我从左边掩护你，你从右方抄过去，怎么样？”
“嗯，我看可行，”数了数怀中的手榴弹，伊万拍了王耀的后背一下：“你小心点，那边可是有两挺机关枪。”
扭过头来的王耀眼神凌厉到绝对能杀死一百只狗熊，伊万一边扭过头去装做什么也没看到，一边在心里开心的鼓掌，觉得下次有机会还可以这么拍他的小同志背后一次，好让他再露出这幅又惊又怒的表情。
“对了，这个给你。”王耀转身，看见伊万从怀中摸出了个闪亮的东西，拔开了盖子递到自己面前：“呐，特效止痛药。”
“那个真的不需要，谢谢你伊万同志，唉？”当看清了伊万拿出的是一瓶伏特加的时候，黑发的少年伸出了手将酒一把抄了过来：“啊，这个可以的。”
“多喝一点，否则会疼的更厉害……王耀……王耀同志？”
黑发的那小子一仰头，就在伊万震惊的目光中一口气喝干了所有酒，之后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将空了的酒瓶丢回伊万怀中：“好难喝。”
伊万摇晃了几下空酒瓶，将它丢到了一边，然后拿起了自己的步枪。
从己方阵地排击而来的炮弹在阵地中心剧烈绽放出土石烟尘构筑的不实之花，敌方抵抗的火舌暂时的沉寂。王耀纵身跃出战壕之前，对伊万挥手：“跟上！”
伊万提着自己的枪追上去，在撑着土坯跨出去时，手下按住的是一捧带着血的土壤。这让伊万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旧伤也开始痛起来。而在这时候王耀已经跑出了很远，他灵活的翻过了几道土埂，赶往之前被火力阻断的一处最佳射击位置。这时候天已经亮了起来，背在王耀身后的刀上的红绫在他的发丝旁飘飞的宛如一簇烈焰。
伊万扯松了围巾透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的小同志身体里有什么支撑着，才能让他在重伤时依然保持凌厉。就在他略微放松的瞬间，沟壑纵横的大地突然探出了一支黑色的枪口，直指刚刚从其上飞身跨越的王耀背心。
抬手提枪，一梭子子弹将埋伏在里面的敌人打倒，伊万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回过头的王耀在笑，那抹灿然的笑意挑起在他的唇角时，本来就美丽到无法令人错目的脸颊上，是一副久违的不羁表情。
曾几何时，那位端坐于战马之上的王者，眺望着目之所及尽皆属于自己的疆土时，也曾经露出过如此狂放渴战的挑衅笑意——突兀的冲入意识中的回忆令伊万恍惚着，一阵头晕目眩。而那小子转身继续向前跑去，飞快的扑倒在一处土埂旁，对着敌人的火力点就是几个点射。他的老大哥同志呆滞着，有一阵都忘记了自己是身在流弹横飞的战场。
从他身后看上去，沾染上鲜血的那个身影，有着近似于凶猛的野兽一般的姿态。在嘶哑的机枪声在远处再度叫嚣起来时，伊万这才醒悟过来，快步迈过几道沟壑，匍匐在地压低了身子，爬到了王耀身旁。
“你慢了，”王耀侧过头看着伊万：“我的后背可是托付给你了，伊万同志要精心一些，我可不想因为你的一个不注意变成漏勺……你在看什么？伊万同志，你没事吗？”
有着碧玺一样通透紫色双眸的大个子青年眨了眨眼，把视线挪到了别处之后，又露出像孩子一样羞涩的笑容：“呐呐，没事。”
“真的吗？你看上去好像很疲劳……真的没问题吗，伊万同志？”
“问题？没有啦，我刚才只是被你的表情吓到了，你有时候会让人感觉到不可思议，耀。”
黑发的小子目光中有一闪而过的火星，伊万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的笑了笑。他理解王耀的顾忌，因为他自己有时也会候陷入追忆的茫然和恐惧，那些被伤害和欺凌的回忆就像是遍布这位高大的战士身体上的旧伤，虽然看似已然痊愈，可早已伤入骨髓，会在湿冷的夜里痛到他夜不能寐。
谁也没办法把曾经的过去完全忘记，于是他决定继续无视他们之间的这道隔阂。
“瞧，真的没事，放心吧王耀同志，记住，我是你的战友，请相信我，就像我相信着你一样……对了，耀，你听说了吧，从前那个抛弃了你逃走的上司，已经被我们的人盯上了呢，他无论如何都逃不了了，要打赌吗，我会比你更早一步抓到他。”
王耀瞟了他一眼，摇头：“这赌局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伊万有些意兴阑珊，他忽然想刺激一下自己的小同志，于是把他的枪拿了过来，架好，瞄准：“你应该记得，那个人投奔到本田身边去的时候，曾经说过的，说你背弃了他……王耀同志，你说，当我们找到那个人的时候，他会不会也立刻投靠我的上司，继续逃离你身边呢？”
黑发的小子目光中的星火瞬间闪燃成了烈焰。
“你错了，伊万·布拉金斯基同志，你应该说，是我抛弃了他，抛弃了不会为家人着想的上司。”
王耀骤然冰冷的声音令伊万感觉到了挫败，他意识到自己这个话题转移的方向相当不好，虽然他确实没有指望能听到他对此有什么剧烈的反应，不过来自于他的小同志语气中断然的否定的意思，还是让伊万一阵失望——虽然他比自己的上司更清楚，那个人的存在，根本从他的小同志手里要挟不来什么。
一名探出头来观望的敌人被瞬间爆头，伊万收回了枪，把它放回王耀手中：“对不起，耀，我承认这不是个好玩笑……准星有点偏。”
“你不该提这件事，伊万·布拉金斯基同志，你不该在我面前提这件事……我是我，我是王耀，我不是任何人私有的所有物，所以，想要离我而去的话很简单，只要转过身就好了。而真正需要我的人们就算走的再远，灵魂也永远不会从这块土地上离开，正因为如此，我只属于需要我的那些家人们，也因为他们的呼声而活下去，”接过枪的黑发少年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别用任何借口束缚我，就算是玩笑也不行。”
“你不恨他吗？”伊万皱眉，他不愿意见到这小子严肃起来的表情，有时候他宁愿他是哀伤的，因为那样会让自己有一种需要守护他的冲动：“如果是我，会感觉很讨厌的呐。”
“不，不恨。”
伊万看见他的小同志又在笑，那拒人千里的客套表情让伊万喉咙中一阵烧灼，他用力的咳了一声，把呛到肺中的烟吐了出去：“听我说，耀，你从来都不会坦白的说你憎恨着谁，可是你从来没遗忘过什么……对吗？”


黑发的小子应该是根本没注意到伊万的失落，自顾自的将枪架在土埂的豁口上，把子弹从里面褪出来检查：“没错……不只是准星，撞针也有点问题，这把枪快要跟我一样了，老啦。”
低下头，伊万·布拉金斯基把他放在身旁的子弹一颗一颗的捡在手心里，一把黄澄澄的颗粒却在没有放入弹夹之前，又从他的指缝间滑落，掉了一地。
有什么声音顺着风传了过来，伊万凝神仔细聆听，王耀回身看着他——在阳光下，东斯拉夫青年的淡金色发丝在风中轻轻的晃动，就像是蒲公英的花絮。
“是集结号，大部队在召唤我们。”
“怎么？”
“呐，估计是坦克部队从左线过来了……啊！刚想起来，我跑出去接电话线，就是为了让上司通知前方的先头部队战略性撤退，因为上面说会有空军支援……”
王耀看着伊万的表情从恍然大悟变成了苦笑，然后听见了自己的老大哥同志相当不甘愿的吐露了他们即将面对的麻烦：“咱们好像冲的太猛了，脱离了大部队，太接近敌方的范围了呢……顺便说，王耀同志，我好像听见了飞机的声音。”
“啥？”
伊万没再解释，而是一把抓起了王耀的衣领，拖着他就往回跑，黑发小子此时终于明白过来，不过他的咒骂完全淹没在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里——从云端俯冲而来飞机倾泻下了大量的炸弹，这些从天而降的炮弹将整个阵地的土壤翻了个身。在这混乱不堪中，王耀被伊万扔沙包一样丢到了战壕里，摔的险些昏过去，随后伊万也跳了下来，还来不及卧倒，沙土和石块已经下雨一样的敲了过来，把两人埋在了下面。
伊万感觉在头被一块石头狠狠的砸中之前，先挨了自己的小同志怒火万丈的一记老拳。
不知道过了多久，如同疾风一般劫掠而过地毯式轰炸终于暂时的止歇了，王耀撑起身子，抖落一头一身的土屑后向外看去——整块阵地的空气中都布满硝烟的味道，滚烫的土壤像是被从地狱中翻出的铁砂，焦黑的铺满了大地。在这片暂时的寂静中，王耀斜倚着掩体扭过头，伊万也已经爬了起来，在他身边安静的抱膝坐着，一动不动。
“伊万同志？”
高大的青年即使是蜷缩着身体，也依旧有着令人畏惧的压迫感，可与之相对的却是他脸上孩子一样单纯的感伤表情。
王耀看了他一会儿，用手指去推了推自己战友的额头，然后替他把土都拍下去：“你要害死我吗，这次不会又聋了吧？这次可别唱歌啊，千万不要唱歌！”
伊万·布拉金斯基眯起了眼睛，由着他的小同志噼里啪啦的打着自己的头，等到他泄愤完毕之后，伊万用双手把垂在额头的发丝都拢了上去，仰起头望向浓烟渐渐消散的天空。
“战争真可怕，武器这种东西，是不会分敌友的，就像身为国家的我们，总是身不由己，互相变来变去的立场……对吧，耀。”
修长的手指因此停在了伊万的额角旁，王耀愣了一下，在伊万比碧玺还要通透的紫色眼睛中，正倒映着晨晖初上的天空深重的蓝色。
“耀，我是不会对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解释什么的，假如你恨我，就恨好了，这是你的权利。可是现在的我已经变了，从你站到我身边的时候，从你肯听我说话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我和从前不一样了……我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同志。”伊万抬起头，用紫色的眼睛盯着王耀的脸：“别忘了，我们是一个战线上的战友，你身边还有我在，不是吗？”
“为什么现在说这些，小露西亚。”
伊万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战友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忽然伤感起来。每当站立在他面前的这位黑发少年呼唤出他那个名字时，他总是会有一种不真实感，可是伊万说不清是因为什么，就像他没法让时光倒流，跳过一些残忍的片段，回到与那位王者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对端坐于战马之上的他说：请别叫我那个名字，我会长大的，等到那时候……
王耀，请你记住我的名字——伊万·布拉金斯基。


从不同的起点上路，于乱世中走到一起的我们，再从这个交汇的点道别，如同交错的星辰，沿着既定的路线，各自远飙。
战友啊，从分离的开始，我的心中已经储满了对胜利时再见的希冀。
笃信着一个相同的信仰，守护彼此身后的方向，我们都明白，“停步”便是死去的开始，“向前”才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我们，有着同样不屈的脊梁和创造一个新世界的信念。
手持火把，照亮走过的道路，将星辰从天幕中接下，令之遍布大地。
沉重了一整个百年的漫长暗夜，即将微明。
————本章完结————

SF!!!!!!!!

BD

荀子大人终于肯发出来了T，T

大人我一直想问……您真的有50岁了么0 0[无良地连上地下室也占了……

你猜。

着实不敢猜……
于是大人我把两个沙发都占了~~~~

实在太棒了！

谁相信啊谁相信啊……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