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依然是一片空白，刚刚那么激烈的情绪波动简直像是一场梦。也许这真的是一场梦吧。但是任务依旧是要完成的。
杀掉就结束了。
右手手掌缓缓施力，皮手套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炸成了碎片，风一吹碎屑便四散纷飞，漆黑的蛇身烙印在皮肉上烙印在眼底，无法抹灭。
「……那个，兔子……」
沙哑的嗓音从背后传来，断断续续，听起来像是在强忍着极大的痛楚。
「啊，好痛啊，肋骨大概断了吧……有没有断五根啊……痛死我了，快来帮帮忙……」
手上的人脸孔已经发青，再用力点就结束了。
「兔、兔子，快点过来啦……兔子……」
——可是，后面的声音好烦人啊！
「巴、巴、巴纳……小兔兔——」
熟悉的烦躁感重新回笼，断掉的思考回路又重新接上，巴纳比再也忍受不了背后那个讨厌鬼，将手上的负担随便一丢，也不管杰克趴在地上是昏过去还是真死了，他转身瞪向那个吵死人的大叔。
「我不是兔子。我的名字叫巴纳比！」
「嘿、嘿嘿，我知道……快点过来一下啦……」
受不了再三的呼唤，巴纳比迈着不耐烦的步伐走过去，半跪在大叔旁边。
「什么事？」
眼前那张满是伤痕和瘀青的大叔脸，现在笑得非常非常丑。
「我从刚刚就在想，从杰克背后攻击不知道会怎样……感谢你帮我吸引他的注意力啊，一拳轰下去真是超爽的，完美的合作呢……」
巴纳比的身躯几不可见的震了一下。
「——我并没有跟你合作。」
「嘛，既定事实啦！」光是讲话就有些喘不过气，虎彻咳了两声，连抬手去擦咳出的血丝的力气也没有，只是眯着眼睛微笑，看着巴纳比皱起眉毛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找到答案真是太好了。」
巴纳比一愣。「什么答案？」
「你看，就是这样……」用力深呼吸压下继续咳嗽的欲望，虎彻笑得非常满足，「这家伙，应该由法律制裁，不是用你的手……只要你在我面前，只要我还看得见，我就会阻止你杀人。每一次，每一次，我都会阻止你的……这样就够了吧？」
——刺痛感自指尖涌上，如同电流，瞬间传遍全身。
巴纳比半跪在地上，望着那双金黄的眼眸，说不出话。
虎彻则是躺着，似乎连呼吸都费力，但脸上挂着的笑容始终没有撤下。
良久，巴纳比才艰涩的开口。
「……如果我刚刚不管你，直接掐死他呢？」
「……你才不会这样做呢。」
尽管脱力，尽管颤抖，虎彻还是勉强伸出手去，抓住身边青年的冰冷手指。
「因为，你，可是我们家的兔子啊……嘿嘿。」
　

Chapter.20
拼上性命与恐怖份子周旋的英雄狂野猛虎，他舍身为大家争取时间的战略非常成功。大雨滂沱之中，突然的数次强烈雷击不仅让全市停电，其中一次更刚好击中恐怖份子持有的炸弹，歹徒一死一重伤。
「天理难容」——这是市长对这次事件做出的结论。
巴纳比站在阿波罗传媒的总裁办公室中，眯眼望着桌面上那份报纸。
……只要手中掌握了媒体，就连这么蠢的谎言也会有人信。
而一直静静阅读着头版的马贝里克，阖上报纸之后抬头看向他，背着光的脸上读不出表情。
「恐怖份子首领现在正在医院躺着。」
「是的。」
「你并没有杀死他。」
温和的口气，但的确是指责。巴纳比表情不变，只是微垂下脸表示歉意。
「狂野猛虎在那时醒来了，时机并不适合。」
「……啊啊，他并没有英勇阵亡呢。」
依然是那样的口气，但责备的意味更浓了。
是在说他应该杀人灭口吧。的确，如果是别人的话他搞不好会这么做，而且这样也省事多了。但他没有这样做，也很明确的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选择。
「狂野猛虎活下来，可以累积更高的人气度。如果推出新的英雄，不一定能接收这次事件带来的相关效益。」
「你这么说也没错呢。」
马贝里克推了一下眼镜，淡淡的反光掠过眼前。
「给了我很多建议啊，谢谢你，巴纳比。」
「请别这么说，马贝里克先生。」
——彻底的被警告了。
觉得他管得太多？因为没有完美的完成任务所以不高兴？
巴纳比转身，离开了总裁办公室，垂下的视线里隐藏着厌恶。
自从遇到那个大叔之后，他的忍耐限度就呈直线下降。快要受不了这所谓的「上司」虚伪的嘴脸了啊，怎么办呢？
空荡无人的走廊上，他轻轻按住腹部，在听见前面的转角有人声出现时，又很快的把手放下来，加快了脚步离开。
※
两天后，恐怖份子杰克‧马丁内斯宣告伤重不治。
※
虎彻在病床上醒来时，看见旁边的小桌上放了一枝白色玫瑰花。
连包装都没有，孤单的躺在桌面上，鲜绿色的花刺与梗子，花瓣则是完完全全的纯白，半开的模样娇艳欲滴，上面甚至还带着露珠。
——人还没死呢，送这种花算什么啊？
虎彻瞪着那朵玫瑰瞪了半天，然后噗一声笑了。
过后护士小姐来巡房时，他请她帮忙拿花去插瓶，就放在床头边，一直放到他出院。
※
这次事件，让斯德恩比尔特的英雄事业陷入一种微妙的状态。
连连败在恐怖份子手下的英雄让人不忍卒睹，而且最后居然是用这么戏剧性的方式收场，舆论中还是有不少不满的声音。但相对的，英雄们——尤其是狂野猛虎——那种为了整座城市的安全而舍身的形象，也深深烙印在人们的心中。
即便一再被打倒也要努力爬起来的身影，感动了成千上万的市民。阿波罗传媒的股票一飞冲天，狂野猛虎的人气也呈直线上升。
结果，即使是重伤住院，虎彻也完全不得安宁。虽然是阿波罗传媒合作的医院，但难保消息不会走漏出去，几个礼拜内他每隔两三天就要换间病房，以免又被偷溜进来的疯狂粉丝堵到，结果到最后连来骂他的老哥和来探望他的英雄伙伴们都找不到他在哪里……不过这种盛况对他这个老英雄来说可是好久不见了呢。
怎么说呢，虽然有点不胜其扰，但是也有点开心吧。
虽然不是为了受欢迎才成为英雄，但是看到自己的所作所为被认可，还是觉得很高兴。而且听说他的英雄卡还卖到缺货！
想起过去滞销的时光，虎彻一边随便打包着物品，一边不时嘻嘻笑。
而当巴纳比踏进病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诡异的景象。
「……自己一个人在那边笑什么呢？」
虎彻吓了跳，「唉、兔子！怎么会是你？罗伊斯先生呢？」
　

Chapter.21
于是虎彻的生活再度恢复常轨。至少大部分是。
无聊的办公室文书工作，坐在座位上对着计算机屏幕发呆，用两指神功慢慢敲着各种报告——你懂的，年纪大了对机器类的东西都不太擅长，不算偷懒——锻炼的话，还不适合强度太强的运动，所以大部分时间他是坐在旁边看着其它英雄陪聊天；至于出动，他只要露个脸就可以引起疯狂欢呼，然后听着顾问的指挥，站在某个定点等着自己撞来的笨歹徒。
主动出击？那样会被顾问骂的。因为伤还没全好。
虎彻对此表示非常郁闷，虽然伤员有各种特权，包括可以看见和颜悦色的罗伊斯先生，报告交得再慢也不会被经理太太碎碎念，每天还能让顾问开车接送自己上下班……但也有这种烦人的地方。
正义的破坏王现在没办法破坏东西，压力无法宣泄，结果心思好像就有点朝奇怪的方向走去了。
趴在桌上瞪着计算机屏幕，耳边盘旋的是经理太太的打字声，一如往常的日子。
但当他听见走廊上传来熟悉的嗓音时，还是忍不住竖起耳朵，心跳加快。
「是的，目前是这样没错。我会再将这个问题反映给上级……」
官腔，彷佛回答了问题其实什么都没讲。那家伙对于这种唬弄人的把戏最为擅长，明明就只是只兔子的说。
然而那玻璃一般的声音仿若泉水，泠泠作响。即使是官腔也很好听。
捏了捏头上的贝雷帽，他还是压抑不住渴望，回头瞄了一眼。
玻璃隔间之外，兔子正好也朝这里望过来。
原本挂在脸上的客气笑容在看到他的那刻飞速隐没，刹那间面无表情。然而那并不是因为讨厌他，他知道的，绝对不是。
微微眯细的绿色瞳眸，点点星芒在里面幽微闪烁。
虎彻听见自己的心跳，砰咚跳了好大一声。
然后巴纳比很快的又将头转开了，嘴角瞬间扬起，彷佛刚刚的那一眼只是错觉。又向那不知道谁交谈几句之后，兔子带着微笑迈步离开，也没向他再打个招呼。
——不，还是别打招呼比较好吧。
将头上的帽子扯下来，对着脸搧风，虎彻默默的把视线转回计算机上，继续魂游天外。
生活恢复常轨了……应该是这样没错的啊，应该。
※
每周例行的检讨会议，已经因为虎彻的受伤停了一个多月，因他这周开始出动而又恢复举行。
说是会议，其实大部分时候只有他和巴纳比两个人，罗伊斯先生只是偶尔过来露个面，斋藤先生也只有在战斗服更新或出现问题时才会过来，其它时间都是他一个人默默的被兔子骂，「太冲动」或是「不用大脑」之类的，他听着听着早就习惯了……
但是最近很不想跟兔子单独相处。
当虎彻走进会议室，看到罗伊斯先生也在座时，完完全全松了一口气。
要说是逃避也可以，当他注意到兔子朝这边看来的眼神时，真的非常想夺门而出。
绝对不是兔子的问题，是他自己的问题。
「看来虎彻君恢复的状况不错。」
虎彻愣了一下，习惯性的先看兔子，发现他没有开口，这才发现罗伊斯先生是在跟自己说话。
「啊，嗯！已经完全复原了！主动出击什么的完全没问题！」
然后又接到兔子那边丢来的警告视线，虎彻耸耸肩膀装做什么都没看到。
罗伊斯先生无奈的笑了。「也请你注意一下赔偿金的问题，这一个多月以来，我们公司拜虎彻君休息之福，营收利润上涨了三成。」
也就是说平常公司利润有三成是在帮他支付赔偿金吧？虎彻搔着头干笑，「哈，是是是，我会注意我会注意。」
「不过也要请你保重身体，你现在可是公司非常重要的支柱，请不要再这样受重伤了。」
唉？当初那个「不想做可以不要干」的罗伊斯先生呢？什么时候消失的？现在这个客气的上司是被外星人调包了吧？
虎彻眨着眼睛掩饰内心吐槽，搔头搔得更勤快了。
「啊，是，我知道了。」
　

然后，从巴纳比的口中突然冒出一个熟悉的名字，瞬间让虎彻进入状况。
「……所以说，空天之所以长期盘据英雄王宝座是有原因的。他每天晚上的飞行巡视不仅可以增加在民众间的声望，更方便让他了解整座城市的地形，出动时自然更有优势……」
「那个，兔子，」虎彻同学乖乖举手发言，「我不觉得空天有想这么多哦？」明明就是个傻傻为需要的人付出的天然呆呀！
巴纳比轻哼一声，望着屏幕的面庞上完全不以为然。
「所以说，你看这个世界的眼光还真是单纯又直接。」
「是兔子你想太多了吧你！」
「……不想多一点，小心到时候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虎彻一愣。
而巴纳比缓缓挺直身子，顺手在PDA上按了几个键，整个画面顿时被满满的地图占满。
「所以，顾问的建议是，既然目前镝木先生还处在半休养状态，就请你用闲暇时间熟记斯德恩比尔特的地图，尤其是几个重要地标与犯罪率较高地点的周遭地形，相信对于未来出动会有所帮助。」
等一下，是什么时候推导出这种吓死人结论的！？虎彻整个人从椅子上跳起来，差点撞上巴纳比的下巴。
「你要我背地图？大叔一把年纪了那种东西怎么记得起来呀？」
「偶尔也请用用自己的大脑吧，镝木先生。莫非你指望我每次出动都在你身边告诉你路怎么走？」
话中的隐喻顿时刺痛虎彻的脑神经。他转头望向巴纳比那张波澜不兴的面容。
「兔子，你接到任务了？」
巴纳比沉默了一个呼吸，很短，然后淡淡的笑了。
「如果有的话，你会知道。」
……这，算是承诺了？算是一个承诺了？兔子答应他会告诉他、会找他帮忙！？
虎彻瞪大眼睛，觉得喜悦一下子涌上，几乎要炸裂胸腔——然后满怀的兴奋瞬间被一盆冰水淹没。
「我只是懒得每次都当你的卫星定位器而已，镝木先生请尽快学着自己认路吧。不懂地图上的符号的话，小学课程有教，需要我帮你安排插班旁听吗？」
说着，巴纳比如风般的轻笑顿时恶劣得可以。
——这个死小鬼！！！
※
傍晚，虎彻一如往常的搭巴纳比的车回家。
虽然说下午被这家伙搞得又急又气，真想扁他几拳可是又舍不得，各式各样的情绪让虎彻纠结得简直要胃穿孔，但当他看到兔子下班时跑来他办公室门口，半仰着脸双手抱胸用那种高傲臭屁的姿态等他……他还是忍不住跟着走了。
明明伤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明就可以自己上下班了……虎彻想，他应该是偷懒偷成习惯了吧。
这样不行，要改进，绝对要改进。
停在惯用的那个车位里，巴纳比跟平常一样的陪着他下车，送他送到大门边——好啦他承认刚出院那几天是有点走不稳，但都过这么久了！他又不是姑娘，是有必要做到那么殷勤吗！？
站在门廊上犹豫了会，虎彻还是决定开口。
「……那个啊，明天开始我自己开车去公司就行了。」
暮色朦胧，逆着光的巴纳比表情很平淡。
「我知道了。」
虎彻搔搔头，觉得自己实在不太习惯应付这种场合。为什么他竟然隐隐有种罪恶感？
「反、反正伤都好了嘛，再让你这样绕路也说不过去……」
「罗伊斯先生说过了，镝木先生是我们公司的重要商品，要求我要好好照顾你。」
虎彻听见，顿时有点哭笑不得。商品这种说法算什么啊？他的罪恶感都成了笑话了啦！
「嘛，总之就是这样了，我又不是玻璃做的，也不需要这样此面朝上小心轻放吧？这段日子谢谢你啦。」
「不会。」
依然是那样云淡风轻的声音。虎彻转过头去开锁，推开大门的那瞬间玄关的灯也点亮了，他惯性的回头看一眼，巴纳比的表情突然间在他眼底一览无遗。
静静的望着他，然后垂下眼帘。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将他的眼眸染成铜绿，有些什么东西闪烁即逝。
虎彻突然之间烦躁起来。
这个又臭屁的，嘴巴又毒的，老是高高在上偶尔却又露出像这样寂寞表情的家伙……他到底该拿他怎么办才好啊！？
「……晚安。」
巴纳比说完后便转过身。虎彻不由自己的往前跨了一步。
「那个……」
巴纳比回过头，扬起的眉毛里微带疑问。
虎彻干干的笑了起来。
「那个，还是说，谢谢你载我回来啦……要不要干脆一起吃晚饭？虾仁炒饭，很快的，一下子就好了……」
嘴巴不听使唤的同时，心底有个声音狂野的大声嘶吼。
——死定了干嘛邀他留下来啊这下子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
　

Chapter.22
「……嗯，好啊。」
答应的同时，绿眸微微上挑，望向站在大门前的那个人。
直率的大叔向来藏不住心事，什么想法都表现在脸上，包括挣扎、抗拒、不舍以及隐隐的渴望。
这样很好。就差一点点。
他垂下眼，一步步走上台阶。
※
炒饭的制作速度真的很快，把冰箱里的东西加上饭然后通通扔进锅里就成了，快得几乎不需要闲聊。
从进屋之后兔子就变得非常安静，没找他闲聊也没挑他刺，就只是坐在客厅翻着杂志等着吃饭。但就算不开口，房子里面依然能明确的感觉到他的存在。
既不空旷，也不是孤单一人。
光是这点就足够了，即使不讲话也很开心。虎彻在自己的盘子里挤上好大一坨美乃滋，伴着炒得金黄的饭粒送入口中，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呜哇，炒饭配上这个，天下第一美味～～！」
说着一抬头就看见对面金发青年不以为然的表情。虎彻对他扮了个鬼脸。
「……真不好意思啊，我就是这么个容易满足的大叔！」
巴纳比吞下口中的食物，缓缓开口。
「我什么都还没说呢。」
「……真不好意思啊，我就是这么个神经过敏的大叔！」
对着大叔幼稚的反击只是微微一哂，巴纳比低下头，继续用餐。
那笑容是很微弱的，不过是嘴角上扬几度而已，却温和得让人吃惊。
虎彻有些发楞，不知不觉的停下动作，然后发现整个餐厅变得好安静。
巴纳比即使吃饭也安静得不象话，餐具碰撞声减到最低最低，动作也细致得不可思议。这样的举止若拿到高级餐厅去，也一点都不突兀。
——细嚼慢咽，嘴里有食物时绝不说话，感觉好像连拿起水杯的动作都要翘小指似的，完完全全就是一副富家少爷的模样。
这不是第一次认知到这件事，然而不知怎么的，有点让人没胃口。
拿汤匙戳着盘里的饭粒，虎彻不自在的转了转脖颈，默默皱眉。
吃饭时居然出现这种反应，有点不太正常。巴纳比抬起头看向他。
「怎么了？终于发现美乃滋热量太高了吗？」
虎彻把视线从虚空中抓回来，瞪向那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家伙。
「你啊，讲话不刺人是会死吗？」抓起汤匙猛塞两口，继续抱怨，「为什么你对其他人讲话都很有礼貌，对我就这么没大没小？就算工作上你是我的顾问，好歹年纪也比我小耶！」
「好的，下次搭车时我一定会礼让博爱座给你。」
「——喂！」
彷佛被他憋屈的表情逗得很乐，金发青年这次笑得很开心。
暖洋洋的、清澈的笑靥，是虎彻从来不曾见过的放松表情。
那一瞬间虎彻真的恍神了，觉得这样真好啊。
就像被圈养的猛兽，冒着危险慢慢接近，一天一天被抓得遍体鳞伤，但终于愿意低下脑袋让他摸一摸。
心底软软的。这样真好啊。
※
「……那么，今天谢谢招待。」
「……噢。」
吃饱了，收拾完了，在心底偷笑过穿着围裙洗碗的兔子了——微妙的违和感却又莫名的让人温馨啊——好像也差不多该道别了吧。
巴纳比拎起西装外套，站在玄关之前，静静望着他。
虎彻习惯性的抓抓后脑杓，突然之间支吾了起来。
还有什么让他继续留下来的理由吗？
难不成要邀他看传奇的DVD之类的？或是Hero TV的本周特辑？还是喝酒？但是家里好像没酒了……不对他干嘛非要兔子留下来不可啊？
眼神左飘右飘，一直找不到定点，直到尴尬的沉默实在让人忍不下去了，才勉强抬起头来，扭着嘴角看向那个人。
……果然还是没办法吧。
「那个啊，嗯，回去小心。」
巴纳比没说什么，但在看到虎彻又开始转了转肩膀时，微微蹙起眉。
「怎么了？」
「唉？什么怎么了？」花了好半天才注意到巴纳比视线的落点，虎彻歪着头望向自己的肩膀，不是很在乎的捶了两下。「噢，没什么，之前的瘀血还没消，有时候会觉得酸胀酸胀的，小事情而已。年纪大了血路不通……唉你干嘛？」
　

没龘理会虎彻的问题，巴纳比将外套挂回玄关旁的衣帽架，缓缓卷起自己双手的袖子。
「这、这是怎样？你想扁我吗？不会吧，过招的话也稍微挑个地点……」
巴纳比斜眼睐他。「客厅，还是卧房？」
虎彻大惊。「什么客厅卧房？不是叫你真的挑地点啊！」
「客厅有沙发，卧房有床，你选一个吧。」看到虎彻瞬间纠在一起难以言喻的表情，巴纳比不屑的哼了一声。「谁说要跟你过招？不做好身体健康管理是应该要扣薪水的，镝木先生。」
「……啥？」
懒得陪搞不清楚状况的大叔耗，巴纳比抓着虎彻的肩膀推他转过身，然后拎着他的脖子朝卧房前进。
「你不选，那就是我帮你选。床的话会比较舒服，不用太感谢我。」
「唉、唉唉……？舒舒舒服什么的……」曾经发生过的记忆再次冲入脑海，虎彻瞬间红了脸，然后在巴纳比的手接触到后颈时，浑身抖了一下。
「……兔子，你手好冰……」
「嗯，忍着点。」
「忍忍忍忍忍什么东西啊！」脸越来越红，虎彻将头撇开，脚步还是跟着巴纳比乖乖动作，一步步踏上二楼。「我是想说，就算是冬天你手也太冰了吧。刚刚不应该让你洗碗的……」
巴纳比看了眼身前男人红透的耳根，不再讲话。
将还算听话的大叔推进卧室，巴纳比一把把他压坐在床上。
「把衣服脱了。」扔下这句话后就挺起身子环顾四周，彷佛在找什么东西。
虎彻顿时完全僵硬了。「……脱脱脱脱脱脱脱什么？」
「你想自己来，还是我动手？」在旁边的柜子里发现目标物，他二话不说走过去，拿出一个漂亮的小瓶，扭开盖子之后，淡雅的玫瑰香一下子散进空气中。「等到我动手，场面就很难看了。你确定你真的不自己来？」
虎彻坐在床上，胀红着脸愣愣的仰望。
微抬着下巴指使人的巴纳比，柔软的金发在晕黄照明中闪闪发光，看起来好……好……好欠揍。手中还拿着上次厂商送的玫瑰乳液，然后叫他脱衣服……等等这是要干嘛！？是要干嘛！？
「兔兔兔兔兔兔兔你不要乱来！我我我我我没有那种兴趣！」
「哦？」挑起眉，单手拉下领带，巴纳比居高临下斜睨着床上手足无措的大叔，嘴角勾得很恶劣。「等等我会慢慢听你解释是哪种兴趣。现在请赶快把衣服脱了，然后趴好。时间宝贵。」
——脱衣服然后趴好！！！！？？？？
虎彻窘得不行，本能反应就是往后退退退，避开站在床前那个笑得很诡异的家伙，整个人贴上床头柜——不对呀这样不是给人家瓮中捉鳖吗！于是他又从床上跳起来试图闯出房间，不过被巴纳比硬是挡下来了。
「真是麻烦的大叔。」嘴角约莫又上扬了五度。「淤血要揉开才会好得快，你想成什么了？快点趴好。」
「……」于是何止趴好，虎彻根本想拿棉被把自己整个裹起来了。真丢脸！
在那道刺人刺得可以的目光下脱了衬衫，虎彻赌气似的翻身整个陷入床铺，顺便拿了颗枕头压在后脑杓上，阻止那个低低的窃笑声传进耳朵里。
因此他也错过了，当他转过身子的那一瞬间，巴纳比脸上的微幅波动。
自肩颈处一路延伸到下背部，那整片瘀血可真是「精采」。将黑色、紫色和青色的颜料随便搅搅然后往身上一倒，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这人是没有痛觉神经的吗？
「都过一个多月了，为什么瘀青还这么严重？」
「唉？我自己没办法推拿嘛！反正他会自己消掉不是吗？」自枕头底下传出的声音闷闷的，然后在感觉到巴纳比跨坐到自己的臀部上时，微妙的顿了一下。「呃……嗯，然后前两天出动的时候，那个NEXT不是又朝我背上踹了两脚嘛……」
巴纳比眯细了眼睛，不再答腔，手中的罐子往下一挤，把身体底下的人给冰得哇哇大叫。
「好冰！你也稍微先讲一下！大冬天的这样会被你吓得心脏病……噢呜！啊！啊——」
很好，巴纳比想着，比起那些烦人的碎碎念，还是这种哀嚎跟呻吟比较悦耳。
　

冰冷的手指沾了乳液之后变得湿润黏滑，在接触到底下那人的肌肤时，彷佛将手伸进了火炉，炙热的温度一路从掌心烧上来。
男人的身体不算柔软好摸，精实的肌肉触感却令人爱不释手。他微倾上身，适度运用体重，一圈一圈的为大叔揉按，自身体中心一路往外推画。
然后，坏心眼的用力戳了脊梁一下，感觉底下那个人跟着弹了起来。
「噢！痛痛痛痛痛，兔子你故意的——」
「嗯，我故意的。」完全大方承认。「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是呢是呢，还新鲜活跳跳的……唉唷……」
觉得这样一直发出痛呼实在很没面子，虎彻咬住牙，把脸埋得更深了些。
一开始的推拿根本就是酷刑，先是被兔子冰块似的手冻得狂起鸡皮疙瘩，然后伤处开始被揉捏得惨兮兮，难耐的酸痛感几乎要炸断神经，他得费尽力气才能压抑住自己不把兔子给踢下床。
但说也奇怪，当兔子的手逐渐恢复到人类的正常体温，那种炸龘弹爆炸似的疼痛也逐渐消退，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舒爽……还是会痛，但也真的很舒服，像是把拗错边的筋骨扭回来一般的爽快。
被体温加热之后，室内的玫瑰香气更加馥郁，伴随着压得极低的叹息声，微妙的刺激着感官。
「呜……呼……」
注意到虎彻原本紧揪着枕头几乎要发白的手指，逐渐放松，紧绷的身体也慢慢变得柔软，巴纳比眯细了眼睛，缓缓按过掌下每一道肌肉。
结实的背部底下是劲瘦的腰身，再往下滑一些就是自己正跨坐着的臀部。
随着动作发散开来的想必不只是瘀血，心跳也有跟着加快的趋势。
「呐……那个……」
深陷在床垫里的声音模糊难辨，但巴纳比还是听见了。
「……你手会不会酸？其实这样就可以了……」
欲拒还迎？欲擒故纵？
……不对，只是单纯的傻瓜吧。
垂下眼帘，他的动作丝毫未停，用掌缘在虎彻的背上画着越来越大的圆圈，然后拇指顺着脊骨的边缘一路按压，直到长裤包覆的边界。
其实这早就超过推拿的程度，成了按摩了。而且还是包含些许私心的那种。
在接近尾椎的位置停住，指尖轻轻往外滑，包覆住美好的腰线，然后缓缓往上推。
完全放松下来之后，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肌肉成了肥沃的山峦，棱线起伏之间温暖且令人着迷。划过肩胛之后继续上行，在肩膀上缓慢游移，然后手掌贴上鼓起的二头肌，轻轻揉捏上臂。
「呼……」
底下的人发出舒适的叹息。他难道没发现这里早已超出瘀青的范围？巴纳比唇边缓缓泛出一抹笑。
然后，再一次，用整个掌心贴附的方式，自肩颈处往下滑动，速度慢得几乎挑逗，在自己完全感受肌肤纹路的同时也让他完全感受自己。
于是底下那人摒住了呼吸。
下滑的手再次止在腰际，一个令人心痒难耐的位置，半晌之后再度上行，控制着力道巧妙按压，酸疼之间隐藏某种禁忌般的甘美……
「——啊！那个！可以了！」
自恍惚的边界突然清醒，虎彻猛地翻身坐起，略带迷蒙的雾黄眼瞳中藏着些许抗拒，「我、我刚刚说过了，我怕你手酸……」
试图解释的低哑嗓音在领悟到此刻状态时骤然停止。
距离太近了。翻过身之后，两人的下腹微妙地相贴着；他一抬头，鼻尖正前方就是巴纳比纤白的颈项，在昏黄的灯光照耀下仿若白瓷，连细微的寒毛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优雅的线条一路延伸到衬衫之下，而这次领带早已拿下，敞开的两颗扣子几乎成了邀请。
虎彻的视线就那样胶着在那里，动弹不得。艳丽的玫瑰香气垄罩着两人。
不能往上看，不能往上看。一看就会完蛋的。
巴纳比的喉结微微颤动，他听见那个一如平时冷静的声音里，潜藏着一点点动摇。
「……没关系。我的手不会酸。」
目光必须离开，但却也无法转头不看。往上必定万劫不复，往下则是那件深红色衬衫，浅浅皱折随着逐渐深沉的呼吸而上下起伏，完全可以想象包裹在其中的身躯是什么模样。
这真是糟糕。绝对不能这样。
「……不，也不只是这个问题……只是，我们，有点太近了……」
「太近？」
气音般的笑声，然后虎彻的下巴被那双散着玫瑰芬芳的手托起，还来不及反应，微凉的唇就盖了下来。
很柔软。跟记忆中的狂风暴雨或是有所欲求不同，非常的柔软。
没有任何动作，没有吸吮或是舔舐，就只是唇瓣与唇瓣，静静的贴着。
光是这样为什么就让人有点想哭？
然后巴纳比主动拉开了距离，淡淡笑了起来。
「……这样才叫做近。懂吗？大叔。」
那淡然口吻中的动摇更明显了。虎彻一时控制不住自己，抬头望向他的眼睛。
是的，又是那种眼神。干净清透的绿眸染上深沉的颜色，略略黯淡，然而其中又摇曳着点点幽光。
企求，希冀，以及明知道不可能却仍然渴望的自嘲。
嘴巴坏也好，动粗也好，竖起刺或是冰冷以对也好，其实无声呐喊的都是同一件事吧。
就像那个一直躺在小桌上的白信封。他们都是一样的。
「……那么，我要走了，大叔你自己保……」
试图起身的身体被暖热的手箍住了，巴纳比一愣，随之而来的是虎彻放大的脸孔。
——就知道一看那双眼睛就会完蛋。现在可真是万劫不复了。
虎彻在内心叹息着，主动去亲吻怀中的那个人
　

【以下有肉。提醒一下。】
Chapter.23
大概是因为对方的反应太过出乎意料，被吻的青年定格在原地，愣愣微张的双唇给了虎彻可趁之机，一点一点的攻城略地。
伸出舌头，轻轻舔过柔软的嘴唇，因为保养良好的关系，即使是在冬季也没有干裂的迹象，滑润的口感简直让人不舍离去……果然是少爷呢。
虎彻暗暗感叹了下，抬手按住巴纳比的后脑杓，舌头窜进温热的口腔。
浓稠深重的吮吻，舔着齿龈滑过上颚，淡淡的搔痒感点燃温度，一路顺着血管透进胸腔，最后勾住舌尖之时他几乎能听见巴纳比微讶的抽气，然后就深入纠缠到让他忘记呼吸，连味蕾上也泛开淡淡的甘甜。
好不容易分开时两人都是微喘，虎彻唇边浮起微笑，望着还有些迷糊的巴纳比。
「这才叫做近。知道吗，年轻人。」
巴纳比没有回话，抬手掩住被吻得红艳艳的唇，垂下的视线里雾气朦胧。
虎彻瞬间有些慌，连忙拍拍那头柔软的金发。
「怎么啦？生气了？那个……不要一副要哭要哭的样子啊！」
「……我没有哭。」
——并没有哭。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只是没想到真的发生时，自己居然会动摇得这么厉害。
彷佛有什么坚固的事物正要崩塌，略哑的嗓音里完全藏不住情绪的波动，连自己都感到讶异。身前的那人叹了口气，放在他脑后的手掌微微施力将他压近，温柔的拥抱他。
「好啦好啦，笨兔子，笨兔子……兔子，兔子。」
低喃着那个唯一的特别的绰号的声音非常温馨，在耳边悠悠回荡。带着一点犹豫一点僵硬，巴纳比毕竟还是举起了不惯这样亲密动作的手，环住那个人的身躯。
然后他就听到了，耳边虎彻像是松了口气的吐息。
「兔子，兔子，兔子。」
颊侧就贴在虎彻的颈畔，赤裸接触的肌肤带来暖意，一路熨进心里。原来单纯拥抱竟然是这么舒服的事，让人几欲落泪。
「兔子，兔子，兔子。」
彷佛轻叹一般的声音，温热的呼吸吹拂在自己的耳边。巴纳比闭上眼。
即使任性也没关系，即使放纵也没关系，不会被发现的。
大叔会以为那是真的，那些软弱与无法抑止的情感，以为那就是真正的他，但其实并不是，他只是想要引诱这个大叔上钩而已，因为大叔父爱过剩看不惯脆弱的人，所以这么做是最快的方法。
一定是的。他收紧了揽着虎彻的双臂。一定是这样的。
原本就贴着的身躯靠得更近，静静呼唤着他的虎彻不知何时停下了呢喃，嘴唇贴在他的颈项上，轻轻摩娑。
温度略低，但是细白而柔滑，从今天下午就一直盯着看了，美好的线条。
虎彻微微眯眼，让唇瓣在肩颈交接处徘徊，然后轻舔，啃咬，磨牙似的，感觉怀中的人彷佛触电一般轻颤。
那大约就是点火的信号。
呼吸逐渐变得粗重，虎彻带着咕啾声的啄吻往上爬，忍耐着金发搔着鼻尖的发痒感，恶作剧的轻啮耳垂，让巴纳比小小跳了一下。
「……咦？怎么了？」
倔强的青年偏过头，咬唇不说话，于是他笑了起来，追着去咬他。
「怕痒？怕痒？怕痒？」
「……不是！」
一边否认还一边躲，这反应太可爱，虎彻完全忍不住笑意，追着追着姿势一歪，他顺势翻过身，将巴纳比压在身下。
然后，两唇缱绻，相互厮磨，细细描绘彼此口中的每一处。温柔舒缓的节奏，却足以让两人之间的温度逐渐腾升。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巴纳比听见衣物摩擦的声音，是虎彻在解开他的衬衫。
凉意袭向胸口，然而很快就被温热的吻替代。胡渣磨得人有些痛，刺痒之中却另有一种淫糜氛围。
「……兔子。」
衬衫完全被解开，虎彻不稳的呼吸吹拂在自己的下腹。巴纳比的手不自觉的轻揉他的黑发。
「什么事？」
「……如果你不想要的话，可以喊停的。」
　

看吧，瞬间又转成私人模式了。虎彻大概懂他为什么会这样转变，不可讳言的心中也有一点点高兴。
「什么事，顾问先生？」半玩笑的口气。
「……我接到任务了。」
于是刚刚玩笑的心情通通被吹飞了，短短一句话让虎彻的脑袋空白三秒，然后反射性的连跨几步冲到兔子面前，差点就伸手去抓他的肩膀。
「——任务？是说，『那个』？」
巴纳比点点头，表情平静悠哉，倒像是跟他自己无关似的。
「是谁？」
「詹姆士，城里第二大黑帮的副帮主。最近组织跟他们交易得不太愉快……他们似乎想要趁机窃取重要数据再转卖。」说着，微微一笑，「这次的任务倒是不难办，他常常在某间同性恋酒吧里买龘春，算是很好处理的对象。」
虎彻眨眨眼，从那张形状优美的薄唇里吐露的字句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呃，买、买龘春？」
「嗯，买龘春，进行性龘交易。」绿眸斜斜往上，好笑似的瞥了他一下。「大叔年纪大了，耳背吗？」
「不，不是啊！」默默觉得兔子背后的那个世界跟自己原本的认知差真多，虎彻都不知道该不该感慨现在的世风日下了。「所谓好处理是？」
「不是说过了吗，人类在进行性龘爱的时候最没有防备心了。」
——拜托不要用那么端正美丽的脸讲出这种话啊！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虎彻的五官像吃了酸梅似的全皱了起来，正考虑从哪里开始吐槽好，脑中思绪一转，猛地悚然而惊。
「等等，兔子，你原本打算怎么杀他？」
「怎么杀？当然是走进酒吧，开枪，然后走出酒吧。」
望着猫一般紧张得几乎连毛都竖起来的虎彻，巴纳比偏头一笑。「不然你以为我要怎么杀？」
虎彻一呆，「……啊，不是，这个……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
说是某种方面的「人身安全」也没错，刚刚那种说法，前后文连起来很容易让人想歪的啊！但是现在解释这个好像也很不适当，虎彻搔着脑袋尴尬起来。
巴纳比轻笑着，欣赏了一下虎彻手足无措的样子，然后从善如流的改了话题。
「另外，不是『原本』，我本来就要这么杀他。」闭了闭眼再张开，窗外耀眼的冬日阳光洒在清澈的绿色之中，一片荡漾。「倒是你，打算怎么阻止我？」
轻盈的话声飘散在空气中。虎彻放下手，也放下原本那种吊儿郎当的表情，定定的看他。
大叔认真的时候其实还满好看的。巴纳比望着虎彻那被光线染金了边缘的发丝，隐约想着。
「你说……他是黑道？」
「是。」
「在同性恋酒吧买龘春？」
「是。」
「那种事是犯法的吧……」虎彻摸摸下巴上的胡髭，思考一会，眼中突然爆出灿烂金芒。「你觉得狂野猛虎路过酒吧，将偷鸡摸狗的坏蛋抓起来，这种剧本怎么样？」
于是巴纳比唇边的笑咧的更大了。「狂野猛虎，到同性恋酒吧去？」
「——路过！路过路过！」大声纠正青年的用词，虎彻不满的啧了下舌，「而且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性向这种东西不需要这么介意吧？像火焰纹章不也大剌剌的表现出来了吗？」
「以顾问的身分，我还是得建议你别这么做比较好。虽说这是一个性向自由的时代，还是要稍微考虑到民众的观感和人气的。」
虎彻别扭的转开头。「这种事我也知道啦……」
「虽然这种话由我来讲好像也没什么说服力就是了。」
话里隐隐带着言外之意。虎彻顿了一下，将转开的视线再带回巴纳比身上。
金发青年浑身沐浴在阳光中，朝着他笑得很宁静。
……啊。啊啊。
虎彻莫名的红了脸。
不过那恬静的笑靥很快就消失了。巴纳比低下头，眼中的情绪一下子藏得干干净净。
「大叔，你想清楚了吗？插手之后的后果。」
抬手捂住嘴也捂住差点纷飞的思绪，虎彻跟着转开眼，望向办公室的墙壁。
「说什么插手，我不是早就被牵扯进去了吗？杰克的事就全算在我头上啊！」刚在医院清醒时，他看到新闻还吓了好大一跳。
　

事件中巴纳比参与过的痕迹全被抹销，电视上重复播放的，只剩下剪接过后、他跟杰克打斗的帅气场景，他即使想去澄清也没人信。
——等等，这么说，斯德恩比尔特的媒体也被那个组织掌握了？
兔子背后的组织……是跟杰克一样，那个叫「噬身之蛇」的……其实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庞大吧？
虎彻瞪着眼睛，一下子定在原地，而巴纳比完全没注意到，只是看向窗外。
「那不一样，那是组织默许的。而且多亏你的配合，没报出我的名字，不然会发生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不对，其实是知道的.但巴纳比没把那必定的后果说出口。「不管怎么说，只要你开始插手，组织就会注意到你，搞不好有天我会接到指示要杀你的单子。」
虎彻缓缓、缓缓的转动颈项，看向倚在桌边的青年。
巴纳比微微偏过头，迎向那双金黄色的眼。
「那时候你要怎么办？大叔？」
面对他的问句，虎彻只是耸耸肩无赖一笑，然后将手放在巴纳比的头顶上，没有抚摸也没有乱揉，就这样放着。于是巴纳比也忘了推开他，只是傻傻的把眼睛睁大了些。
「……呐，你也说错了，不是我要怎么做，而是你要怎么做。小兔子打算要杀我吗？」说着，豪迈地笑开。「就算你想杀也没那么容易的，我可是狂野猛虎呢！」
巴纳比眨了眨眼睛。
「不，很容易唷。」
「为什么？」
「我不是说过吗，人类在性龘爱的时候最没有防备了。」
虎彻瞬间像是被烫到似的收回手，满脸通红。而巴纳比半侧着脸轻声笑，神色很故意。
「所以大叔以后跟我上龘床的时候可要小心一点，不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于是虎彻终于崩溃了。「——拜托你注意一下你的用词啊！现在的年轻人都没有羞耻心的吗！？」
「嗯，没有哦没有哦。」
巴纳比窃笑了很久，久得简直让虎彻想要把他抓过来一口咬下去。不过幸好他还是很懂分寸的，在虎彻狂野起来之前先收住了笑声。
「总之，我下礼拜三会动手。你如果真的想要解决这件事，最好早点行动，让詹姆士去一个我没办法杀他的地方。」说着，若有所思起来，「啊，如果你把这消息通知他，让他找人先把我干掉，这也是一种方法呢……」
「……胡说八道什么啊你这笨蛋！」终于找到机会，虎彻这次可没留情，直接把兔子头毛揉得乱七八糟。「你跟大叔撂的战帖，大叔接下了啊！下礼拜三之前保证帮你把他处理掉！」
「请不要随便对别人动手动脚。」
推开大叔作乱的手，巴纳比很快的整理好仪容，然后彷若无事的淡淡提了一句。
「今天请你自己回家吧，我晚点还有事要办。」
「咦？有事？」
「我偶尔也有自己的事需要处理。」瞥了那个似乎对他的行程有点紧张的家伙一眼，巴纳比再次低低的笑起来。「放心，不是背着你乱搞就是。」
虎彻简直都要翻白眼了。「我刚刚才说注意用词，你这个家伙啊——！」
伸出手去挡下虎彻的乱揉攻击，巴纳比咯咯的笑起来，像个孩子似的。
※
——但是就连那些也是假的。
欢笑或者爱或者信任，全是飘散在春日午后的七彩泡泡。就算被风吹得再高，就算表面上映出了世界的万千颜色，就算看过了广阔的天深邃的海最宁静的夜晚，泡泡的里面也是空的——除了最初吹进去的那一口温暖的气息，其它全是虚空。
甚至连那气息也昭示着总有一天来临的破灭。当单薄的张力再也承受不住那温暖的重量，当谁对着泡泡开了一枪揍了一拳甚至轻轻的碰一下，一切就会爆裂，然后随风而逝。
什么都不会剩下。
巴纳比静静的坐在咖啡厅中，望着手中滚烫的磁杯。
看见那个人时流露出的温馨神情彷若幻觉。圆形杯缘中，那液体是纯粹的漆黑，上面映照的青年用一双冰冷的眼眸回望他。
——你懂你是谁吧？
是的，我懂。
——你懂你该做的事吧？
是的，我懂。
——你不会沉溺下去吧？
……是的，我不会。
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一口气，然后再睁开。
空间中飘散着淡淡的咖啡香，橘红色的夕阳迤逦一地。
因此当大门上悬挂的铃铛响起，等待着的那个人走了进来时，他带着微笑放下咖啡杯，起身迎接，知道自己的姿态完美至极。
就算内里早已碎成片片，外在也永远是那个无懈可击的巴纳比。
「好久不见了，罗德安古博士。」
　

「什么啊！我找他陪我去『堵人』呢！你明明也知道！」扔下湿毛巾，虎彻的手指毫不留情的直朝兔子的腰间戳。「吃醋了？这是吃醋？」
巴纳比原本栖息在枕边的手缓缓举起，虎彻已经做好自己会被打开的准备，却没想到是手腕被紧紧抓住。
「是唷。我在吃醋。嫉妒的快发狂了。」
碧眸一睐，唇角慵懒勾起。情事过后的巴纳比总会时不时流露出这般动人风情，虎彻突然之间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呿，居然这么老实承认，真不像你。」手腕就让那只小兔子抓着，他嘿嘿一笑，试图转移话题。「所以下午跑来训练室也是来查勤的？」
「查勤没查到，倒是揪出一只在人背后讲坏话的老虎。」转了个方向，巴纳比由趴姿改为侧身，抓着虎彻手腕的手，大拇指在轻轻摩娑。「我想想，『骄傲』、『别扭』、『工作能力强但是很不可爱』？」
这爱记仇的兔子！根本就把空天讲的话全背下来了嘛！虎彻朝天翻白眼。
「我知道是我不对，但是你不觉得全是实话吗？」
「嗯哼，我的确无法反驳你，过时、古板、有体力没脑力的大叔。」
「唉唷怎么办，你的毒舌攻击快要对我失效了耶，兔子！」
「恭喜你，那想必是因为你快把脸皮练成铜墙铁壁的关系。」
虎彻哈哈大笑，往后仰倒在床上，跟巴纳比并肩躺着。
好像不知不觉间就发展成这种关系了，在一般人的眼中也许不太正常，但是对他们而言却很自然的关系。彼此之间并不是只有欲望的连结，可也似乎不太算是情人，毕竟他们从来没说过任何承诺。虎彻的左手拇指轻轻下压，找到束在无名指上的那个戒指。
其实这种状态好像不太对。但只要一看见巴纳比舒展了总是绷着的表情，柔和地对他笑，他就什么也没办法思考。
放开戒指，反手握住巴纳比冰冷的指尖。他很喜欢温暖这个家伙的过程，当兔子那偏低的体温因着触碰与拥抱而逐渐恢复，感觉好像连自己也跟着活了过来。
感觉自己是真的被需要着。
「说是查勤，我看你跟他们也混得挺好不是吗？今天下午。」
闭上眼彷佛还能看见，巴纳比被那群英雄伙伴围着抽不开身的样子。被众多问题问得有些手忙脚乱的兔子很好玩，最后连同样有点别扭的卡莉娜都忍不住走过去旁听了，可见状况有多热烈。
「他们只是很好奇我们的合作方式，还有想要从我这里挖出一些你的八卦而已。而且我之所以会受到这样的热烈欢迎，还不是拜某个讲人小话的家伙之赐？」略略停顿一下，巴纳比脸上的笑更明显了。「吃醋了吗，虎彻先生？这是吃醋？」
把他的口气模仿得唯妙唯肖啊这只死兔子。虎彻啧了一声，故意捏着嗓子开口。
「是唷。人家在吃醋。嫉妒的快发狂了呢～～」
巴纳比轻声笑着，把虎彻拉近，然后吻他。
鼻腔之中很快就盈满熟悉的气息，灵巧的舌头钻进口里热情邀请，一挑一勾就让人情不自禁尾随而上。微湿的发丝泌出水珠滚落到嘴边，一下子就被交缠厮磨的唇瓣卷了进去，消融在逐渐燃起的高温里。
……好像有点糟糕，虎彻一边接吻一边想，刚刚的澡可能白洗了。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跟这只完全放下防卫与尖刺，温顺地蜷在他怀里仰头索吻的兔子比起来，这真的不算什么。
他想他被这只兔子制约的很严重。
　

Chapter.27
中央控制室中，马贝里克安然坐在皮椅上，手里捧着温热的咖啡。
众多屏幕与终端机跳跃的光线映在他脸上，拉出长短不一的阴影。罗宾森垂着头站在一边，完完全全恭敬的姿势。
「巴纳比，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大屏幕正中央，是那张从小看到大的熟悉容颜。此刻金发青年优雅一笑，虽然只是微微点个头，却明确表达了服从的意思。
「好的，马贝里克先生。」
祖母绿的眼眸冰冷无波，那种几近无情的决心是马贝里克最喜欢他的地方。
于是他满意地颌首，切断通话，然后深深叹气。
「虽然说本来就是弃卒……不过真正放弃的时候还是会有点不舍呢。看来我也老了啊。」
「巴纳比君本来就非常优秀，您这么想也是无可厚非。」
面对身边下属的回答，马贝里克只是摇摇头，口吻十分感伤。
「再优秀，也比不上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人造人，那才是真正符合组织要求的，冷血冷性的东西……过时的家伙们就一起淘汰掉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轻按几个按键，主屏幕一跳，在斯德恩比尔特的地图上显示出六个不同颜色的英雄代号，以及另一个暗红色的图样。
「英雄们先到场，然后是杀手，最后让H01一起清理干净，于是新时代就会来临。」
「是的。正如您所愿。」
眼神瞥向身边忠诚的部下，马贝里克满意的笑了。
※
按照通讯器的要求，虎彻整装完毕，准时抵达集龘合地点。
一片荒烟蔓草之中，突兀地矗立着废弃的工厂厂房，外围的巨大铁闸门早已锈蚀，厂房墙壁上满是古旧的涂鸦，裸露在外的管线不知是被蓄意破坏或是自然风化，歪歪扭扭的破口朝上直指天空。
太过荒凉，让人很难相信这里也是斯德恩比尔特的一部分。
但相对来讲，也是很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
此时距离傍晚已经不远，天色逐渐昏暗下来，不过透过新型战斗服的辅助功能，他还是能清晰看见其它英雄伙伴们的表情。
望着那座厂房的每个人，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虎彻跨了两步，走到巨石拜森和蔚蓝玫瑰的中间。
「……知道敌人是谁了吗？」
蔚蓝玫瑰望了他一眼。「阿涅斯小姐说，时间到了就会公布。」
「搞得这么神秘，何苦啊这是。」
「不是说过了吗？因为消息不能泄露出去。」巨石拜森压低了声音，笑意之中听得出些许紧绷。「我以为你会很喜欢这种调调？不为人知的秘密英雄举动之类的？」
「喜欢啊！期待得不得了呢！」
拗着指关节发出卡啦卡啦的声音，虎彻扬起嘴角。
场面搞得这么大，又必须秘密行动，恐怕这次要面对的家伙很大条。
而收拾大条的混蛋什么的，他最喜欢了……
【——Bonjour，Hero。】
通讯器内传来熟悉的招呼内容，却不是预期的充满磁性的女性嗓音。思绪一下子被打断，虎彻瞠目结舌。
「兔、兔子？」
自HeroTV惯用的频道内流泄出来，清澈而无杂质，正是那家伙的声音。
【各位好，由于本次行动内容特殊，HeroTV将不会进行现场转播，而统筹与指挥也将由我——巴纳比‧布鲁克斯二世来担任，请多指教。】
这完全是没有预料到的展开，虎彻简直要跳起来了。「等、等等！这是怎么回事啊兔子……」
「人家知道了，请多指教，小帅哥～」
「请多指教。」
「请多指教，以及，请多指教！」
「——唉？唉唉？等一下啊你们……」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周遭的英雄伙伴纷纷向兔子打了招呼。虎彻怔怔的左顾右盼，身边居然没人抗议或是提出疑问，每个人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这到底是怎么了？世界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改变了吗？
无视于虎彻的慌乱，通讯器内的声音继续稳定播报。
【据报，有个庞大的犯罪集团将开发完成的重武器藏在这座废弃工厂里，因为杀伤力十分强大，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所以采取秘密行动，希望英雄们能尽快将这个武器找出来并摧毁。】
　

「好的，了解！」
「在下会努力的是也！」
【因为内部构造可能被犯罪集团改造过，因此原本的地图恐怕不适用。另外也不确定是否有共犯隐匿在内，请英雄们多加小心。】
虎彻傻站在原地，任那个自己原该最为熟悉，此刻通过通讯器后却完全变质的声音在头盔内回荡；而他身边的伙伴们全都服从兔子的指示往工厂前进。
——他们，他们难道都不觉得很奇怪吗？兔子本来应该是阿波罗传媒的战斗顾问，为什么一下子被派来指挥全局？那阿涅斯小姐呢？再加上这几天兔子的诡异反应……这整件事都很怪啊！
他身前的蔚蓝玫瑰回过头，蹙眉瞪了僵着的他一眼。
「猛虎，你在干嘛？」
「这太奇怪了……」他的直觉告诉他不对劲啊！
「哪里奇怪？他不是你的顾问吗？可以直接听他的调度不好吗？」
「我没说不好，可是，那个……就是很奇怪……」啊可恶！每次到了紧要关头就辞穷！
逐渐开始泛红的夕阳光辉洒下，染在蔚蓝玫瑰的服装上，成了绚丽的紫。娇俏的少女微嘟着唇，很不耐烦的伸手指向他。
「谁管你可不可是！总之，大家都是认真面对这次任务的！爱做不做随便你，别扯我们后腿就行！」
「……我也很认真！每一次出动我都很认真！」
忿忿抗议完，他连跨几个大步，赶上走在他前面的英雄们。
他没有放弃这次任务的意思，当然也不会因为兔子正在闹脾气就不听他的指挥，反正他早就习惯战斗时有兔子在耳边碎碎念了。
只是，不管动作有多豪迈，不管下定多少的决心，各种诡异状况累积在一起，让不安就像乌云一般在心中盘旋，怎么样都驱散不开。
安静的穿越泥地与荒草，耳边除了风声与机械的噪声再无其它。厂房外斑驳的铁门虽然看来已经摇摇欲坠，当空天伸手推动它时却完全没有发出声音。
这只象征着一件事，有人时常进出这里，帮转轴上了油。
生锈的滚轮在铁道上滑开，潮湿的气味扑鼻而来，阴暗的厂房彷若怪兽，敞着大嘴等待猎物进入。英雄们互相对看，以眼神提示彼此小心。
——现在果然不是执着于奇怪的直觉的时候。
虎彻咬咬牙，惯性担任起开路任务，主动踏进了工厂。
占地极广有如停机棚般的厂房内，空气全被灰尘与霉味占据。巨大吊扇在头顶上不祥的摇晃，破裂的玻璃窗早已不再透明，鲜红色的夕阳自裂缝中直射而下。
「……我不喜欢这里。」
殿后的龙之子喃喃自语，靠她最近的蔚蓝玫瑰轻拍了拍以示安慰。
虎彻往前走了几步，极目望去，厂内周遭散乱放置着不知是什么的机器，有的甚至有两三人高，上面爬满了深褐色的锈蚀，有些还长出杂草。这些机械将空地分割成迷宫似的区块，若有人想躲藏在其中也完全不是问题。
「这下子打算怎么办？我们分头走？」
扔出去的问话不仅是给伙伴，也是给通讯器另一头的那个人。而巴纳比并没有让他久等，思考几秒就做出了回应。
【是的，请分头搜寻。空天与折纸旋风，狂野猛虎与火焰纹章，巨石拜森、蔚蓝玫瑰与龙之子，总共三组。】
一模一样，与往常出动时冷静指挥的语气一模一样，但为什么这种时候听来心底却有微微的刺？
「是考虑到大家的能力吧？我明白了。」火焰纹章动作极快，在虎彻头盔上猛拍一下，转身就走。「猛虎，我们走这边！」
「那我们走左边。大家小心行动！」
几人招呼完之后便分散开来。虎彻连忙赶上火焰纹章的脚步。
太阳一旦西沉，光线就消失得极快，四处都是适合躲藏的阴影。虎彻调整面罩，叫出热感应功能——这是上次兔子才教过他的新机能。
手把着手，嘴唇贴在他耳边教他的。
……可恶啊。明明就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心却静不下来。
「我说你啊，还好吗？」
火焰纹章的声音传入耳中，虎彻抬起头，看向走在身畔的战友。
　

虽然此刻眼前显示的是各种不同颜色组合而成的人型，但他彷佛能看见火焰纹章微嘟着唇抱怨的模样。
「居然在任务中心神不宁，真不像你呢猛虎。」
「……我知道。」但是该死的直觉就是不放过他。
「先把烦恼的事放着，等等结束之后我们去喝酒吧！」说着，头部微微一动，似乎是朝他扔了个媚眼。「人家可以陪你一整个晚上都没问题唷～！」
虎彻愣了一下，然后噗嗤笑出来。「一晚就不用了，付酒钱你觉得怎样？」
「哼～真是小气鬼！」
一如既往的聊天，就算只是些玩笑或废话也很感激。这是伙伴间的心意。
不能对不起这样的伙伴，虎彻猛地甩甩头，全心全意投入搜寻中。然而他专心起来还不到半分钟，一声巨响突然自身后炸开！
「——这边！」
空天难得慌张的声音传遍厂房，狂风瞬间大作，吹飞所有四溅的金属碎片。虎彻反射性转头，看见空天拉着折纸旋风飞到空中。
「快投降吧！反抗也是没有用的！」
然而回答空天的却是一道深红色光线，险险自空中的两人身边擦过，直接将屋顶轰破一个大洞，洒下满天灿烂星光。
『对手手上的是高能量雷射枪，破坏力非常强大！』
「知道了！」
这种时候当然不能绕路过去，偏偏横亘在眼前的杂物又太过碍事，虎彻啧了一声，觑准落脚处，略嫌笨拙的爬上废弃机械的顶端，火焰纹章紧跟在后。
而能够操控冰自由移动的蔚蓝玫瑰速度比他们更快，几个起伏就已经站上制高点，纤手一挥，透明中泛着淡淡蓝光的冰块已经朝犯人那边坠下！
「快点放下武器投降……咦？呀——！」
娇叱声很快消失在疑问中，随之而来的是又一声枪响，蔚蓝玫瑰连忙掩耳从废铁上跳下，再晚一秒钟她的脑袋大概就会被雷射蒸发了。
一个往上一个往下，两人正好交错而过，虎彻连忙问了一声。
「喂！你还好吗？」
「我刚刚明明冰住他了……」少女声音中犹带着惊魂未定，「可是他居然直接挣脱，把我的冰打成碎片！这怎么可能……」
碰碰碰！连续三次射击逼得原本迫近的英雄们闪身躲避，艳红光束穿透金属，直接在废弃物堆上开了三个大洞，甚至还穿透了工厂外墙！一瞬间虎彻吓得心脏都要停了，这家伙要是疯狂扫射的话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喂！有没有人受伤！」
【……请不要操无谓的心。我这边还掌握着所有英雄们的状况。】
「你这……算了！」
担忧之下扔出去的问句得到的却是冷冷回复。虎彻咬牙，很想把这只倒着活回去的兔子训一遍，但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想点办法啊指挥！」
【场地上的废弃物面对雷射枪无法成为掩护，不如利用犯人的破坏力将这些障碍通通扫除。移动速度最快的空天请作为诱饵引诱他攻击，其它人请避开。】
「——等一下你想的这什么破办法啊！？」这样空天不是很危险吗？
然而虎彻还来不及抗议，空天已经将折纸旋风送回地面，响应的声音毫无犹豫。
「了解！诱饵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喂、喂喂等……」
【等等我会开始报坐标，请空天先生配合。其它人请聚集到折纸旋风身边。】微微加快了语速，冷静无比的嗓音。【空天先生，请先前往五点钟方向。】
「没问题！」
……于是世界开始以一种虎彻无法理解的方式运转。
这是成为英雄这么多年以来从未发生的事，他竟觉得自己置身于任务之外，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恍若梦境。时不时炸出的红色光束彷佛舞台上的聚光灯，英雄王在这些耀眼艳丽的光线中忽隐忽现，几次雷射枪都惊险地从他们身边穿过，飞溅的碎片成了慢动作播放。
而耳边的声音，耳边的声音，此刻流水般报出的是与己无关的数字。他身边的人都像被洗脑似的，义无反顾的照着去做，他的质疑成了闹小孩子脾气。
——这一切都……好荒谬……
　

「危险！」
后脑杓被人猛地一压，虎彻猝不及防，五体投地，正好避开自头上飞过的尖锐铁棍。
他愣愣转头，刚刚救了他一命的人是巨石拜森，现在正趴在他旁边，用力对着他的耳朵怒吼。
「你在发什么呆呀虎彻！巴纳比说过，这场任务要特别小心，一不注意就会死的啊！」
——兔子什么时候说过了？
脑中迅速闪过疑问，然而虎彻来不及伸手去抓，身侧的伙伴们突然爆出惊呼。
「空天！」
虎彻瞬间抬头，那一瞬间红光正好消失，英雄王捂着受伤的右臂自高空坠落！
距离并不远，原本趴在地上的巨石拜森反应极快，双手一撑就以低姿势俯冲出去，惊险的当了一回空天的垫背。
其它英雄们也纷纷冲上前，折纸慌张的声音非常明显。
「天啊，空天先生！」
「……别担心，只是擦伤。」头盔因为冲击而被吹飞，空天皱眉忍痛的神情显而易见，但他依然牵起一个勉强的笑。「巴纳比君，非常抱歉，我反应太慢了……」
面对空天的道歉，那个人的响应毫无温情，只是敲响冰冷的警钟。
【——他注意到你们了。】
所有人猛地回头，在如今废弃物已经被炸得差不多的状态底下，犯人的影像清晰可见。
巨大而壮硕的黑影。在虎彻的显示器底下，就只是个黑影。
那犯人缓缓转过身来，将枪口对准原本就是诱饵的空天，而此刻空天正被英雄们围绕着……
距离犯人最近的虎彻想也不想，拔腿前冲！
——Hundred Power！
「猛虎！」
【镝木先生！】
刹那间惊呼灌满了听觉神经，其中最清晰的果然是那个人不小心唤出口的称呼。虎彻嘴角不自觉上扬，手肘一扬架开犯人的雷射枪，下一拳直接轰上对方的脸！
框当！金属互相撞击的声音大响。虎彻毫不犹豫，扣住对方腕间反手下压硬是将枪打到地上，顺势旋过身然后击出暴雨般的拳头！
「……猛虎！你这样会把犯人打死的！」
彷佛刚刚的踌躇都是梦境，敌人就在眼前之时虎彻的心中再无丝毫犹豫。蔚蓝玫瑰的声音有如自远方传来，他没龘立刻响应，而是对着对手小腹狠狠送上一拳，让他被打飞倒地之后，才一边喘气一边出声。
「他不会死。这家伙根本就不是人！」
因为他是使用热感应模式所以非常明显，敌人除了身体正中央有隐约的热源反应之外，其它地方根本是一片黑呀！
「我想是机器人吧，应该是，因为你看……」
那个承受了无数个百倍神力拳头的身躯，此刻缓缓自地上站起，看来完全毫发无伤。虎彻嘴角一勾，露出险恶的笑容。「一般人才不会这么难缠呢！」
「不是人类那就好办了。猛虎，让开！」女王般的声音君临而下，火焰纹章双手合拢，瞬间在掌心孕育出灿烂光球！「Fi～～～～～re！」
就在虎彻踉跄闪避的同时，艳红火焰猛然袭上敌手身躯，源源不绝的热力几乎要将空气给烤干。
没等火焰燃烧完毕，龙之子也瞬间跳了起来，手掌前推，白炙电光一下子烧灼所有人的视神经！「呀啊啊啊啊啊啊——！」
「——喂喂喂你们也小心点好呗！」
火焰碰上雷电，炸出的火花差点喷到虎彻身上，他狼狈的在地上打了个滚才避开。
骂骂咧咧的站起来后，刚刚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的光芒也消失了。
但那个机器人还是站在原地。甚至连外皮都没有一点焦黑。
「……这，怎么可能……」
谁的喃喃自语在寂静无声的厂房内回荡，而机器人转头望向他们，头上那该是眼睛的部位闪过一丝红光。
「——别开玩笑了！」
巨石拜森大吼一声，肩甲上的钻头猛然旋转，侧肩朝敌人冲去。
然而他的冲撞没有任何效果，机械人直接伸手抓住了他的钻头，无视它的破坏力——或者说，那对他而言根本没有破坏力——然后振臂一甩，巨石拜森竟被他整个拎起摔了出去！
「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