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红光是铺满了整座城。
忙了几天的宫中今日安分下来。
没有仆人们的低语和脚步匆忙,没有城中的笑闹和烟雾袅袅。
城门外的低矮芦苇丛,折着枯黄的草根。
伊子悠仗着“骄横”的脾性,不出一个时辰便从伊王口中获得出宫许可。
“久闻城中新春花灯,不论排场与设计,单论花灯,便值逐个欣赏,更不提那记载中镇节的琉彩宫灯。听闻圣上也是常去看的吧。”
圣上也扶桌笑起,伊王摆手,算是允了。
“喂!你穿成这样,如何在街上?”
亭中踱步的人一身正式的褙子,鹅黄色的衣衬出几分雅致。
那声近乎吼的声音却也真实,她低头扫视衣着便笑。
早晨别过伊王便未打算换下,不过去了帽,用的汉人的发簪。
入城那天的蒙古红衣外新添流云花式的无袖羊毛织衣。
黑发自右而左盘,搭于白色绒领上。
非不伦不类,平添几分孩子的幼真,女子的柔美。
在城中无需说话,只一眼不少百姓都有行礼的可能。
雨潇丢下手中玩弄的灯笼,稳稳拎住,对子悠弯了眉眼。
“这么早出来是为何事?”
子悠抢过灯笼,退后两步,小心地躲着。
“铺主多是不会记着留灯于我的。”
瞪一眼,撇嘴不追究。
“定要成对...”
子悠脸上已有了笑意。
“闭嘴!”
雨潇似是恼,骂着。
提过灯笼。
一前一后。一条直线的穿过。
“铺主,留的灯笼。”
指指手中的一只,雨潇“如果没有只得砸了你家铺子”的眼神在暖湿的空气中凌厉。
“留着呢。上次那小姑娘是小姐的朋友?”
铺主钻进繁密的灯海中,摘下一盏。
“谁是她朋友。”
“雨潇你怎如此说。”
原藏在红色中的人儿冒出头,辩驳道。
“呵,这不是...”
铺主将灯笼递上前,打量起上次的“小姑娘”,眼神也渐渐变了。
“雨潇,你需说好了的,在别人面前就不承认和我的关系?”
子悠嗔怪着,向铺主扬起脸,伸了手。
“子悠。近来和这位吴府小姐做的朋友。你家的灯笼真好,晚上能看到否?”
“蒙古...”
铺主不知如何应这位吴小姐的“朋友”,“郡主”脱口在即。
“别叫!真是朋友罢。灯笼谢了。”
雨潇抓过灯笼,随意地扣住一只手,就是飞跑,也不顾身边人的笑。
“吴小姐一直是这样呢。”
“是啊,算是城中最让人易熟络的世家之后了。”
还有那声声的。
“雨潇。雨潇!”
“作甚要跑啊。”
“不是你害的?如此显目仍在街上招摇。认出来好生麻烦!”
靠在墙上微微喘起。
“堂堂吴府小姐在街上胡闹,我仅是外来郡主,和人家说些话有何?”
子悠好笑地握紧依旧扣着的手,靠近将头搭在对方肩上。
“莫不是...”
“好了。换身衣服。时间不早。”
雨潇别过头,躲去对方的呼吸。
“芜姨,竹苓在么?要些衣裳。”
一枚金子一闪便入走来的女子的怀中,雨潇微点头让她止住那一声“啊”。
“是是。她和秋汐一起。二楼,河边,岚妤间。”
芜姨懂得宫中人的规矩,连声亲自将两位迎上了楼。
“雨潇,清阁苑?这便是‘京中八姬’歌舞之所?”
被关上的门无声,咂舌。
“是的。”
雨潇趴在栏边,向外望着河沿,应着对方的疑问。
“子悠,这里可以看到灯市。”
顺着对方的手势,一整块似乎被丝线缠绕着的街道。
依稀有忙碌的人影。
“我...曾想...”
“雨潇!”
喃喃开口无几字,门外传来熟悉的女声。
“苒葳!”
“静。还是在清阁苑的,不要乱喊。”
真名蔺苒葳的竹苓姬,手上是一件折叠整齐的褙子。
“这便是竹苓姬?雨潇,听名字该是...”
“你这蒙古郡主在宫中半月,竟连这些事都熟知了?”
打断对方的话,故意强调了四个字,笑讽道。
相言几句,也算为认识。
沏一壶茶,两人浅谈几时。听得敲门声。
“竹苓,不早了。”
“是秋汐,先走了。有雅兴不妨来听一曲?”
“免了罢,子悠不定闹出什么。”
回头看看,已经换好衣衫的子悠,双手合拢,细细打量的神情和较正式的淡红色褙子映出少女脸颊微粉的颜色,净。
“好。”
随着门扣上,子悠的声音再起。
“不早了。”
黑夜在某处降临,忽的,河上点起一盏明灯。
不隔多远的正厅传来新年第一唱。
“残蜡又逐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