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客厅的餐桌上已经准备好早饭,允浩下楼看到坐在正座上翻着报纸的父亲,和一贯站在身后的老师,两个人相互交换下眼神。
“哥,才醒呢?”俊秀扯着面包,没有抬头,算是打过招呼。
“恩”允浩应着,拉把椅子坐下。
“俊秀今天陪我去趟公司,允浩没事就在家休息吧。”
允浩点点头,其实这样未尝不好,自己最不喜欢接触公司的事情,只是心里有那么点说不出的滋味。
“哥,一直被人忽略着,很开心么?”俊秀离开客厅之前抛下这么一句话。
整个上午,允浩独自坐在花园里,想俊秀的话。本就不想要这样的生活,他始终梦想着简单的生活,毕业后先从某个公司的小小职员做起,一步步靠自己的努力,然后会在某个时候遇到一个爱的人,与他人一样选择结婚、生子,会爱自己的妈妈和老婆,就这么平淡而幸福的生活一辈子。
可是这一切在走进Ch.Latour之后,就彻底打碎了。这个被笼罩在富有光环下的家族,这个金钱和地位紧密挂钩的名字,一个以红酒以及相关辅助产品为主业的家族,在法国波尔多(Bordeaux)拥有众多的葡萄庄园和加工厂,遍布国内外稳定的销售网与客户群。在奥梅多克、穆利斯、利斯柴克、圣朱利安、波雅克这些被看作是出产精品葡萄酒的产区,Ch.Latour更是家喻户晓。可是真的如此简单吗?如同红酒般,散发香醇的华丽外衣下隐藏着多少秘密,正面说辞不过是媒介官方的宣传罢了。
允浩具体也不太清楚关于Ch.Latour的发家史,有个人十几岁跟随大哥出道,逐渐通过自己的聪明与胆识得到众人的欣赏,娶了大哥的女儿,慢慢继承原本的帮会,在扩大自身势力的同时,开发各种连带经营产业,有黑亦有白。他的身后永远跟着道上目前排名始终第一的冷酷杀手,他一手建立了Ch.Latour家族,并让其继续发扬,他是政界、商界和道上都顾忌与畏惧的人。郑勇成,他的父亲,允浩听到的各个版本总结出来大概就是如此。
那他的母亲呢?未曾被过多提及,俊秀的妈妈自然是传说版本中大哥的女儿,身体本就不好的她执意要生下俊秀,不久便过世了。郑勇成是爱她的,所以俊秀才会因此随了母亲的姓氏,整个家族的人都对俊秀宠溺之极,因为父亲本就喜爱他,还是因为他始终是优秀的。允浩记得九岁刚到这个家的时候,俊秀总是主动和他说话,拉着他一起玩,常常“哥啊……哥”的叫着,比起自己的沉默,他总会因为一些很小的事情而满足,天真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开心时会发出爽朗的笑声。
然而那所谓的天真是何时染上冷酷的呢?从两个人分开训练开始么,俊秀不再与自己在一起,换之的是老师。各种格斗技能是为了提升自我保护力,俊秀会因为辛苦而偶尔与自己抱怨。两个人常常各自被关在房间里,与陌生的小孩对打,就如同电影小说的情节,最后站着的人可以出去,而其他人只能挨饿与关禁闭。允浩和俊秀也不少被罚,毕竟都是孩子,哭过疼过,时间久了反而与其他孩子变的熟悉。
允浩还记得那一次。自己好容易打赢最后一个孩子,走出来便看到身上挂彩的俊秀。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雪白的衬衣上有大片大片的红色,不知道究竟是他的,还是别人的。
“怎么会有人带利器进去的……”允浩没有听清楚下人说的话,只记得自己被俊秀那双眸中深深的伤所钉在原地,想过去拉他,却没有向前的勇气。
那个孩子带了利器进去,那个孩子是俊秀一直和允浩提到在队里对他最好的人,那个孩子将刀挥向了俊秀……
一切都是事后听说的,没有了天真,没有了那曾经响彻整个别墅的爽朗笑声,全部在他们十三岁那年的夏天嘎然而止。允浩依旧总是因为手软而被罚,训练科目的成绩好坏参半,而俊秀始终第一,包括父亲提前分配给他的任务也被他很好地完成。他不再与自己亲近,碰面话不多,淡淡的,脸上的冷漠让人充满了距离感。
父亲本就应该喜欢俊秀的,将来也会选他做接班人,原配的儿子,出色、聪明又不失果断隐忍。允浩说不清楚对于父亲或是俊秀是如何的情感,亲人吗?似乎又不像,无奈地摇摇头,才发现就这么呆坐了一整天。
“少爷,后天老爷会在家里举办晚宴,衣服我吩咐他们帮你选了。”
“老师走路还是这么安静,不过怎么连这样的小事也要老师操心了?”允浩扯扯嘴角,挤出一个浅笑。
“心情不好?在我面前就别笑,那表情很难看。”李在元的声音还是没有任何情绪,原本听来像关心的话,从他的口中出来怎么就变了个味道。
“老师……可以给个怀抱么?”允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和一个永远与冷漠相伴的人,索要拥抱。刚想摆摆手,就感觉有双手拥住了自己。
允浩就那么僵坐在那里,鼻腔中充斥着一股淡檀香的味道,老师真的好瘦,不知道如此的人究竟是怎样背负生命中的那些沉重。
“老师,我好累……”喃喃地说,然后笑。今天自己的反常,也看到了老师从没有过的温柔一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