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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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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人的头颅
  作者:蔡骏
  现在是午时三刻,验明正身,监斩官一声令下,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我的人头已经落地了,不是我趴到了地上,而是我的身体与头颅分家了,也就是说,我被砍了脑袋。
  但奇怪的是,我无法确定我是否死了,我能肯定的是我的灵魂至少目前还没有出窍,它实在太留恋我的肉体了,以至於赖在我的头颅中不肯走了。
  还好,它没有留在我的胸口,否则我得用肺来思维了。
  刽子手的大刀刚刚沾到我的脖子的时候,我的确是在害怕地发抖,你们可千万不要笑我。
  从锋利的刀口接触我到离开我,这中间不足半秒,可我的生命已经从量变到质变了。
  接下来,我发现自己处於一种自由落体的感觉,我开始在空中旋转,在旋转中,我见到了我的身体,这身体我是多麼熟悉啊,而现在,它已经不再属於我了。
  而我的脖子的横剖面,则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那裏正在不断地喷著血,溅了那忠厚老实的刽子手兄弟一身。
  而我的四肢则在手舞足蹈,仿佛在跳舞,也像是在打拳。
  突然,我的嘴巴啃到了一块泥土,这真让人难过,我的人头落地了,但以这种方式实在有失体面。


1楼2011-10-02 23:49回复
      我在地上弹了几下,直到我的位置正了为止,还好,现在我净剩下的这麼一小截脖子正端端正正地接在地面上,避免了我所深为担忧的上下颠倒或是滚来滚去被人当球踢的可怕局面。
      再见了,我的身体,现在你正被他们拖走,运气好的话也许是去埋葬,运气不好的话只能是去餵狗了。
      身体离开了我的视野,剩下的只有我的一大滩血,在不知疲倦地流淌著,最后它们将渗入泥土,滋润那些可爱的小草。
      正当我在地上思绪万千的时候,不知哪位揪著我的头发把我拎了起来。然后我不断地晃晃悠悠,仿佛是在天上飞,我只能看到那家伙的腰带,我想出口骂他,可我的声带一半留在了这,一半留在了我的身体上,我输送气流的肺与气管也与我永别了,所以,我只能向他乾瞪眼。
      我被挂在了城门上,一根细细的绳子一端系著城剁,一端系著我的头发。
      在我的下巴下面几尺就是城门了。
      京城还算是繁华,南来北往的人总是要从我的下面穿过,他们每个人都要注视我一番,当然,我也要注视他们一番。
      这些男男女女有的对我投来不屑一顾的目光;也有的要大吃一惊,然后摸摸自己的脖子,这种人多数是我的同类;还有的则摇头叹息,以我为反面教材教育后世千秋万代;也有一二文人墨客借机诗性大发,吟咏一番人生短暂;更有甚者,见到我就朝我吐口唾沫,幸亏我被挂在高处,否则早就被唾沫淹没了。
      太阳把我照得晕头转向的,成群结队的苍蝇已经开始向我进攻了,它们嗡嗡地扇著翅膀,可能是把我当成了一堆屎。更可怕的是有几只恶心的蛆虫钻进了我的头颅,疯狂地啃噬著我的口腔和脑子,真不知道它们是从哪儿钻出来的,也许这就是彻底腐烂的前兆。
      一想到我的脑袋即将变成一具臭气熏天的骷髅头,中间还住著一个不散的阴魂,我就为城市的环境卫生而担忧。
      漫长的一天即将过去了,夕阳如血,也如同我的头颅。我发觉夕阳的确与现在的我类似,都是一个没有身体的圆球,只不过它挂在天上,我挂在城门上。
      入夜以后,许多鬼魂在我的周围出没了,他们似乎非常同情我,对我的悲惨遭遇表示同情。但我不想理会他们,我只有一个愿望,让我的灵魂快一些出窍吧。
      我赶走了那些孤魂野鬼,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还是有感觉的,晚风吹过我的面颊,让一种彻骨的寒冷贯穿於我的头颅深处。
      我不痛苦,真的,不痛苦。
      但是我突然又彻骨地痛苦了起来。
      我想到了———她。
      不知什麼时候,一轮如勾的新月挂上了中天,高高的宫墙下,执戟的羽林郎们都困倦了,他们没注意一个白色的影子从红墙碧瓦中闪了出来。
      白色的影子在你们的面前忽隐忽现,轻轻地穿越宵禁的街道,让人以为是神出鬼没的幽灵。
      她的脚步仿佛是丝绸做的,轻得没有一点声音,你们只能听见夜的深处发出的回响。现在能看到的是她的背影,白色的背影,在一片彻底的黑夜中特别显眼,可在宵禁的夜晚,她正被活著的人们所遗忘。
      还是背影,但可以靠近一些看,白色的素衣包裹著的是一个撩人的身体,那身体有著完美的曲线,完美无缺的起伏就象暗夜裏的云。
      所以,你们很幸运,请把焦点从她细细的腰支调整到她的头发,盘起的头发,悄悄闪著光泽。
      但是,你们不能胡思乱想,因为这身体,永远只属於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我。
      如果她能允许,你们也许可以见到她的侧面,这样的话,就可以看清她的全部身材,那简直就不是人间所能有的。
      她终於来到了城门下,盯著那颗悬挂著的人头,她此刻依旧镇定自若,平静地注视著那张熟悉的脸。
      城门下的一个年轻的卫兵已经熟睡了,也许他正梦到了自己思念的女孩。
      而你们所看到的白衣女子轻轻地绕过了卫兵,走上了城门。她来到高高的城垛边,整个城池和城中央巍峨庄严的宫殿都在眼前了。你们可以顺著长长的城墙根子看过来,看到她缓缓拿起吊著人头的绳子,直到把那颗人头捧在怀中。
    


    2楼2011-10-02 2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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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11 10:4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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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那些可恶的蛆虫则不是淹死就是烫死了,它们的尸体从我的脖子下流了出去。
        我仅存的肉体和我的灵魂都在水中感到了无限的畅快,我们诞生於水,我们又回归於水,水是生命,我对此深信不疑。
        你们在恐惧中发抖吧,看著她把人头洗完,再用毛巾擦乾。
        现在那人头乾乾净净的,两眼似乎炯炯有神,如果不是没有身体,也许你们还会以为那是一个生气勃勃的大活人呢。
        接著她又为他梳头。
        她从袖中掏出了一把木梳,木梳是用上好的木料做的,雕工极其精致。
        她梳得很仔细,虽然油灯如豆,但每一根头发都能分辨出来。
        过去她常为他梳头,通常是在沐浴之后,他长长的头发一直披散到腰际,梳头有时要持续一个时辰之久。
        以往她会温柔地分开他的头发,浴后的头发湿湿地冒著热气,温顺的被她的木梳征服。
        这中间他们一言不发,静静地享受著。
        在她为他梳完头后,他又会为她梳头,又是一个时辰。
        这些你们不必知道,你们现在只会感到死人头发的可怕,不会察觉到她依旧是用著那双温柔的手,一切都与过去一样,只是不同的是,他失去了她所不能割舍的他的身体,再也不能为她梳头了。
        终於梳完了,她为他挽了一个流行的发髻,轻轻地把他放在案几上。接下来,她开始脱下自己沾上血污的那身白衣,变得一丝不挂。
        非礼勿视,如果你们还讲道德的话,请不要看了,离开这裏,永远离开这裏。
        她看著我,我也看著她,看著她光滑的身体,在油灯下泛著一种奇特的红光,她仿佛变成了一团红色的火,在新换的一桶热水中浸泡著。
        她身上的这团火曾灼热地燃烧过我,现在依然在燃烧我。
        过了许久,她跨出了水桶,重又把我紧紧地抱在怀中,躺倒在草席上,她带著我入梦。
        在梦中,我们说话了。
        当我重新看到这世界的时候,我能感到我的脸颊上,有一种发烫的液体在滚动著,这是她的泪水。
        阳光透过竹叶和窗,闯进我的瞳孔中,我隐居的灵魂被它打动。
        我被进行了全面的防腐处理,首先我的头颅内部的所有杂质都被清除了,只剩下口腔,鼻腔和脑子。
        然后我被浸泡在酒精与水银中,让这两种液体渗透到我每一寸皮肤与组织。
        接著她又往我的脑袋裏塞了许多不知名的香料与草药,这些东西有的是专门从遥远而神秘的国度运来的,有的则是她从深山老林中采集而来的。
        总之这几十种珍稀材料再加上一种几乎失传了的绝密配方经她的精心调制已成为了世所罕有的防腐药,被安放在我头颅深处的许多角落。
        这一切都是她亲手完成的。
        最后,我的脖子上那块碗大的疤被她用一张精致的铁皮包了起来,铁皮内侧还贴了一层金箔,以确保永不生锈。
        从此以后,我变成了一个木乃伊。
        我不知道木乃伊意味著什麼,尤其像我这种阴魂不散的特殊情况。
        我的灵魂早就应该出窍了,可他也许将永远居住在我这个千年不化,万年不朽的头颅中。
        别人是不是也与我一样,反正这种事一个人只能经历那麼一次,至於是不是人们平时所说的那样,那就只有像我这样的过来人知道了,可一旦人头落地了,又怎麼才能把真相大白於天下呢?
        我是该庆幸还是悲伤?
        我究竟算是英年早逝还是长生不老?
        我的思绪一片混乱,宛如一个躺在床上的摊痪者,对一切都无能为力,剩下的只有敏锐的感觉和胡思乱想。
        她来了,还是一身白衣,她捧著我走出了草庐,她带著我在竹林中散步,呼吸新鲜空气,只可惜我连肺都没了,实在无法享受空气。
        竹林中充满了鸟鸣,迎面吹来湿润的风,我的心情一下子豁然开朗,尽管我已经没有心了。
        以后的生活也许就是这样度过的,可她呢?
        我注视著她,突然心如刀绞。
        在我木乃伊生涯的第一天,我的灵魂已泪流满面。
      


      4楼2011-10-02 2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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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竹林中找了很久很久,终於找到了一个草庐,草庐的门口坐著一个老太婆,驼著背,满头白发,一脸皱纹,牙齿似乎都掉光了,虽然现在她已丑陋不堪,但你一眼就认出了那件白衣。
          一定是她。
          你明白,她撩人心动的岁月早已过去了。
          你看见她拄著一根竹杖艰难地站了起来,她似乎连路都走不动了,她捧起了一个人头。
          天哪,还是四十多年前元宵节中见到的那颗人头,还是那麼年轻,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就像是她的孙子,或是重孙,依然是完好无损,仿佛是刚刚被砍下来的。
          不知是著了什麼魔法,还是真的遇上了驻颜有术的神仙。
          她对你说话了,她要求你把她和这颗人头给一起埋了。
          你无法拒绝。
          你照办了。
          她抱著这颗神奇的人头,躺进了你挖的坟墓,然后,你埋葬了他们。
          我在她的怀中,她年迈的双手紧紧抱著我,一个老头把土往我们的身上埋。
          渐渐的,我什麼都看不见了,她的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在一片黑暗中,她屏著最后的一口气,轻轻地说———
          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我在黑暗中沉睡了很久,也许五百年,也许一千年。
          紧紧抱住我的那个人早已变成了一堆枯骨了。
          突然有一天,阳光再次照射进了我的瞳孔,我的灵魂再次被唤醒。
          有人把我托出了泥土,他们惊叫著,他们穿著奇特的服装,他们以惊讶的目光注视著我。
          他们是考古队。
          现在是西元二零零零年,你们可以在一家博物馆中找到一个古代人头的木乃伊,被陈列在一个受到严密保护的防弹玻璃橱窗中。
          这是一个年轻男子的人头,一旁的讲解员在向源源不断而来一睹古人风采的观众们讲解道:他是我国的国宝,保存之好可说是世界之最,远远超过了埃及法老或是其他的木乃伊,说明了我国古代的防腐术已达到了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空前绝后的水准,至於其中的方法和原因,各国的科学家仍在继续研究,同时出土的还有一具老年女性的遗骸,等等。
          在博物馆中涅盘永生的我突然见到了一个女子,穿著白色的衣服,长著那张陪伴我一生的脸,和她太像了。
          白衣的女子走到我的面前,隔著玻璃仔细地看著我,我彷佛能从她的瞳孔中看到什麼,她看了许久,好像有什麼话要说,最后又没有开口。
          她终於走开了,和一个年轻的男子手拉著手,那男子就是你。
          你听到她对你说:「真奇怪,过去我好像在梦中见过他。」
          「见过谁?」
          「他,那颗人头。」
          请你告诉她———
          这是爱人的头颅。
        


        6楼2011-10-02 2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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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洲际上海外国家庭院子来说道理论文


          7楼2011-10-03 0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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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额,,怎么发起蔡骏的小说来了。


            IP属地:浙江8楼2011-10-03 1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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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不知道为啥突然迷上蔡骏的小说……嘿嘿……


              9楼2011-10-03 1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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