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送走了九月的雨,迎来了火。十月是多事之秋。入秋了。早晨的光线也不再轻软,沉沉的橙黄。我执意要伐吴。在你的眼里看到一种冷静的绝望。我不忍细看你的眼睛。你束发的玉簪捕捉了一星橘红的余晖,半明半昧的,像一粒未坠得泪珠。我要走了,你率领了一众文武来送我。飞扬的尘土,渐渐地模糊了你的身影。我宁愿你恨我。如果这样对你容易些的话,如果这样对你容易些的话。那一场十月的大火,烧毁了所有的希望。
十一月。灰色的天空像我颓废的心境。只是,兵败之后,我反而平静了下来。只是思念你的心越发急切煎熬。认真的你,克己的你,每一步都谨慎的你,不容忍一丝缺陷的你,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对你该是怎样难言的折磨。想起你在每一次征战之前,一笔一笔地对着军饷钱粮,心痛难忍。你终于来了。有阳光的日子里,我们一起看夕阳。冬天日短。过了午时不过几刻,日光就显出橙黄色来,如同流淌的金子。你的脸背在我看不见的角度,所以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流泪。有些可笑,孔明是不会做这些感伤的事情的。可是我还是说,为了夕阳哭泣,也是可以的。
腊月。空气寒冷得发干。梅花是冬天的魂。你是我的。在白帝城里,风从门缝里钻进来。你捂住蜡烛,令人关上门窗。外面静静地落着雪。星光格外明亮了,如果仔细听得话,几乎发出清脆的响声。一阵风起,掀起帘子,把房间切割出一段骇人的亮光。你的脸色雪白。站在我的床前,像是一个受惊的孩子。你的手脚定是冰凉的。冬日里,怎么捂也捂不暖。孔明,我唤。到我这里来陪陪我好么?你脱去外衫,除下鞋子,躺到我身边来。我把被子裹住我们的身子。两个年过不惑的人,像两个孩子一样欣喜地依偎着,取暖。床和屋子像一只在风雨中的小船,随着外面的风雨,飘摇着。你已经睡着了。我有些累了。孔明。对不起。对不起。
第三话 (书信)
孔明,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必我已经不在你的身边了。今天是四月初五。你终于累得在我床边盹着了。我趁这个机会写封信给你。手越发不听使唤了。看到你酣睡的样子,你真的是累得狠了,不由得和当年隆中的情景重叠了起来。岁月催人。你的鬓边也已经霜白了。对着空白绢帛,有那么多的话要对你说,真不知从哪里开始。
这是我写给你的锦囊。我想,孔明能在此刻打开这封信,定时遇到了什么困境了。孔明一定在想,主公那里会有什么锦囊了?对不起,孔明。我又让你失望了。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总是知道怎么办的。你一直都比我勇敢。以前,我在江东遇到困境,你的三个锦囊让一切迎刃而解。那时候,我觉得,就像你在我身边一样安心。一直都是这样的,只要孔明在,我就定心了。
不说我了,说说你吧,孔明。每次遇到最大的困境的时候,总是你在我身边。但是,当你遇到事情的时候,却总是一个人承担。孔明,你是个最自苦的人。别人道你驭下严明。岂知你待自己,是对他人百倍的严苛。你做出的决定永远果断利落,不容置疑。以致二弟和三弟误会你是个太骄傲的人。其实我知道,你之所以如此,是你在做任何一个决定前,已经用折磨人的细致把一切可能出的纰漏错误,都预算到了,对不对。
正因如此,一旦出了错,你比任何人都自责。人非圣贤,我犯的错数都数不过来了,你该比任何人都知道,犯错我比你在行得多。孔明,你能不能也试着让自己做一个能犯错的人。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我要多说几遍。现在我已经不能再在你耳边刮噪了。你自己对自己说,没关系的,好么?看到这里你可能要笑我。我可是一点都没有说笑。别只读这几个字。就假设,你面前站着一个孩子。他很害怕,自责,无助,需要人安慰。你对他说,没关系的,好吗?
孔明,还记得那次我们避开了众人,去的那个湖畔。我们一起抓了水里的虾蟹。剥去壳子,里面露出鲜甜的嫩白,在火上略烤烤,无与伦比的美味。我们一起躺在草上,看阳光鳞鳞地照在水里的石块上。不久,就要有人来寻我们了。不要紧,这一刻没有人来打扰我们。你累的时候,就闭上眼,去那个地方。冬天的时候,湖畔会有一个草庐,里面暖暖地烧着火。桌子上有你最爱喝的茶,冲了两遍的。你在这里,想休息多久就休息多久。如果想哭的话,就让自己哭,不要怕。
怎么又写到感伤的上头去了。下次我保证在信里写个笑话。不过现在,我有三个愿望。
孔明,你让我到隆中寻了你三次。你给我三个锦囊。我现在也有三个要求,不过分吧?
我希望你对自己好一些。
我希望你多原谅自己一些。
我希望你多爱自己一些。
你能做到吗?
啊,最后还有一件事要孔明做(这算不算是作弊呢?)。在存放公文的抽屉底下,还有一叠信。答应我,每次你遇到烦恼的时候,就拆一封。开心的时候,不要打开。也不要太想我。想我的时候,记得笑一笑。记得,心事再多的时候,也要按时吃饭。思绪伤神的时候,记得喝杯水。
时间不多了。你快要醒了。我以后有机会再写。人老了,话就要多。孔明,你耐心些。最后还想对你说一句话。一直没告诉你,怕你笑我儿女情长。其实,在你还是一只眼睛明亮,尾巴蓬松的小狐狸的时候,我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你。
(孔明拆这封信是在失街亭之后)写完以后发现刘备对亮亮的好都是用嘴说的,木行动的说~~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