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青白的墙，冷冷的光，没有温度的脚步声。
唯一的暖色来自厚重的门上方。
热情的红，代表的不是希望，而是越来越绝望的等待。
灯灭，从里面走出的医生疲累的摘下口罩，缓慢的摇摇头，重复着同一句话。
——对不起，
——我们已经尽力了。
悲戚的哭声，愤怒的叫骂，纷乱的人影。
Sanji站在走廊的尽头，默不作声的看着生离死别的场景，他无法融入其中，却能理解那样的悲伤。
他清楚的知道，不久后他就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仿佛在上课一样，他每天都不自觉的在这里徘徊，看着那些焦急等待的人，或喜或悲，就像一个学生，看着他们，预习着那些爆发性的情绪，等待着能够派上用场的一天。
站了一会，那些人跟着被白布遮掩面目的死者离去，Sanji也转身离开，走到另一个楼层，在某个科室门口外坐下。
他也在等待，自以为充满希望的等待。
坐下来的一瞬间有些晕眩，不过不要紧，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他已经很熟悉了，闭上眼睛深呼吸，等待晕眩感退去，然后再睁开眼。
“哟，”面前站着熟悉的女性，合身的白色制服勾勒出完美的身体曲线，漂亮的橘色长发，带着眼镜让她看上去很知性，谁能知道她实际上是一个很爱钱的粗鲁女人。Sanji端起绅士的笑容，朝她打招呼，“Nami。”
“得了吧，”Nami挥挥手，做出一副嫌弃的样子，“别笑了，真难看。”
“我以为我今天看上去挺好的，”Sanji轻叹一口气，“在女士面前这幅样子，真是失礼。”
“收起你的骑士精神吧，”Nami双手环胸，转头看看了禁闭的科室门，“他在里面？”
“嗯。”
“怎么不进去陪着他？”
“你知道……”Sanji有些无奈的耸耸肩，望向Nami的眼睛里盛满一种无奈又温柔的感情，“他在某些方面很固执，他说不想让我看到他这个时候的样子。”
Nami偏偏头，躲开Sanji的视线，那种感情让她有些无措，想要说的事也变得难以启齿，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对于Sanji一直处在这样一种难堪的境地，这让她烦躁不安。
“他最近这么样？”
“还不错，精神挺好的，有按时吃药。”
“还不错？！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护士说他经常……”明显敷衍的回答让Nami生气的转回头反问，却在看到Sanji苍白的脸色时噤声。
Sanji缓缓低下头，看着脚下的地砖，白色的瓷砖模模糊糊的映出他的样子，看不清自己的表情，有些灼热的眼眶告诉他现在情况不怎么好，一直压抑在心中的某些情绪慢慢的溢出，抓住咽喉让他有些呼吸困难。
“经常晕倒，疼痛，抽筋，痛到止痛剂也无法起到有效作用……”过了好一会儿，Sanji抹了一把脸，重新抬起头对上Nami，重新微笑，笑意却未达眼底，黯淡的蓝色眼睛里沉淀着悲伤，是光也无法穿透的湖，“对不起，我很抱歉。”
Nami看着他，忽然有些难过，无论是越来越消瘦的脸颊，还是眼睛下面青黑的痕迹，都让她感到不忍，这种情绪驱使她抬起手，想要抚摸这个此时此刻看上去很脆弱的男人，却在看到那头金发后想到了什么，缓缓把手放下。
“Sanji……”即使不忍心，该说的事还是必须说，无论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正在做化疗的那个人，“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Sanji眼神一震，放在膝上的手不由自主的捏紧。
“我还是那样建议。”Nami好像完全没看到他的反应，继续说着，“安乐死……”
“我以为我们已经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一致了。”Sanji打断Nami，急促的说，眼神闪烁，却有着一股毫不动摇的坚持，“我不同意。”
“你有没有问过Zoro的意见？”Nami皱皱眉，这个话题她的确跟Sanji提过很多次了，但是Sanji很坚持，一直不同意，“让病人安详的结束病痛的折磨，安乐死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他还有救……”
又是这句话！
“你自己清楚治愈的几率有多低！”不知道第几次把事实挑明，Nami狠心的告诉坐着的男人残酷的现实，也许这样做很残忍，但是她不想再看到他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人再痛苦下去。


“啊啊？”Sanji愣了一下，随即做出生气的样子，“你想打架吗混蛋？！”
“你要是下得了手就打好了。”Zoro不以为意的挑眉看他。
“啧，”Sanji撇撇嘴，“看在你生病的份上放过你了。”
“切，”Zoro哼了一声，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你上来，我累了，让我靠靠。”
“凭什么听你的啊？”虽然这么说，Sanji还是老老实实上了床，把Zoro搂在怀里，Zoro调整姿势靠在他身上，从这个角度，Sanji只能看到Zoro头上的白色绷带，还有露在外面的手臂。
瘦弱苍白。
Sanji还记得那些并不遥远的过去，索隆的手臂是那么结实有力，握着剑的时候鼓出优美的弧度，古铜色的肌肤令他着迷，还有劲瘦的腰，修长的腿，一切的一切都美好的令人向往。
但是现在，环在那腰上的手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这个人有多虚弱，那些结实而不夸张的肌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皮肤下得骨骼突出，咯得他生疼，露在病服外面的皮肤苍白发青，Sanji甚至能看到手背突起的血管，已经松弛的肌肤泛起细碎的皱纹，好像一碰就会从那里开始龟裂，然后整个人就像玻璃一样碎掉。
怎么会这样呢……
Sanji闭闭眼，收紧手臂。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喂，”安分靠在胸前的人忽然出声，胸腔的震动通过两人接触的地方传递到Sanji这边，让他的心脏也跟着颤了颤，“你是不是又瘦了？靠起来都不舒服……”
听起来是抱怨的话，实际上暗藏着只有Sanji能体会到的关心。
“没什么，”Sanji笑笑，把头埋进Zoro脖颈间，舔了一口裸露的干爽肌肤，在感受到怀中的人轻轻一抖后，改为慢慢的蹭着，同时含混的回答，“最近工作有些多，没怎么休息，过段时间就好了。”
Zoro淡淡的“哦”了一声，没再继续追问，Sanji偷偷松了一口气，刚想要岔开话题，Zoro又出声了。
“我们结婚几年了？”
Sanji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看两人靠在一起的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交相辉映，如同那日在教堂里亲手为对方带上时一样。
没有改变。
象征着他们之间感情的信物依旧如同初时，那样坚贞、美丽。
心忽然就柔软下来，那些覆盖着整个心脏的负面情绪全部被一种温暖的水流般的感情冲散，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要用全部去交换，也会毫不犹豫的双手奉上吧？
可惜时间不会停驻，它汹涌的向前奔流，而且即使不愿意奉上全部，它也能带走那些你无法坚持把握住的东西。
比如健康，比如生命。
“过了十二点就是二十五年了。”Sanji缓慢的说着，握住Zoro的手，与他五指交缠。
“二十五年……已经这么久了么……已经够了……”
“什么？”Zoro的话让Sanji有那么一瞬间的怔忡，那话语里某些未表明的感情使他的心脏开始不听话的加速虚跳起来，“什么够了？”
“人生的一半时间是与你一起度过的。”Zoro的语调依旧平稳，冷淡，Sanji动了动，想要把他转过来看看他的表情，手脚却被Zoro巧妙的制住，动弹不得。
“我很满足。”
“喂喂，绿藻头，你是在说情话吗，”Sanji努力让自己的口气轻松一些，但是充斥内心的那些惊慌感让他无法控制颤抖的声音，耳朵好像被堵上了，接收不到外界的声音，只能听到来自体内的心跳声，大的仿佛是在耳边擂鼓，震得他难受，“什么啊，那么容易满足，我们还有很长时间要一起度过呢，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啊。”
“不，Sanji，”Zoro的声音那么平静，平静得让Sanji害怕。
“我累了。”
“我签了字，同意安乐死。”
什么？
你在说什么？
就好像一瞬间把身体里的感觉全部抽出，Sanji愣愣的盯着视线范围内那截苍白的脖颈，下意识的拒绝去理解Zoro所说的话，但是大脑还是忠实的将这句直白到不能再直白的话迅速理解出来，传达给每一根神经，好像滚烫的岩浆在血管里疯狂的奔腾，焚烧着他的身体，他想要嘶吼，喉咙却被哽住，就像一头困兽，在笼子里急得团团转，却找不到出口，只能撞击着铁栏，一遍一遍在心里大声的问。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明明一直在坚持……
为什么……你却要放弃！
仿佛听到了Sanji内心的话语，Zoro握紧了他的手。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Sanji。”
“我还有多少时间？也许一天，也许一个星期，一个月，我不想在最后的日子里忍受病痛的折磨，提心吊胆，生怕自己忽然醒不过了。”
“就如你所说的，我老了，而且时间已经不多。”
“时间真的能改变一个人，Sanji，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无所畏惧的魔兽了。”
Zoro不停的说着，他无法停下来，不能停下来，因为一旦停下，那些压在心中的真言便会脱出束缚，迫不及待的涌出，无法宣泄的感情压迫着他，它们在冲击着Zoro的心，全部聚集在他的喉间，然后被他狠狠的咽下去。
头脑胀痛、发麻，这种感觉让Zoro难受，比病痛更加难受。
不，Zoro，说下去。
“我无时无刻不在害怕，害怕死亡，害怕病痛。”
不要停。
“我害怕有一天痛昏过去以后就再也醒不过来。”
对，就这样，一直说下去。
“我害怕在痛苦中迎来生命的结束。”
千万、千万不要停……
“我害怕……”
“不！”破碎的喃喃低语被打破，低哑带着颤抖哭腔的声音伴随着忽然靠近的温热呼吸吐在耳边，“不……别说……不要再说了……”
Sanji努力的想要看到Zoro的表情，但是无论怎么做，都只能看到一点侧脸。
平静的侧脸。
这只张扬野性的魔兽难得一见的平静、安宁。
让人想哭。
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我们能治好你……”
“几率有多大，”Zoro闭闭眼，把在喉间翻滚的东西一口气全部咽下，“你很清楚……”
你自己清楚治愈的几率有多低！
Nami的话还言犹在耳，混合着爱人的声音，在Sanji脑海中徘徊。
多低？
百万人中都难得一例痊愈。
Sanji很清楚，比谁都清楚，无论是这个事实，还是它存在的意义。
但是……
“你从来都是个好运气的人……Zoro……”
所以请你不要放弃……
“我的好运气已经用光了，Sanji。”Zoro拉开Sanji的手，慢慢转过身去，“看着我，你看到什么？”
看到了什么？
Sanji恍惚的抬起手，轻轻扶上Zoro的脸，指尖滑过青白的皮肤，黯淡疲惫的双眸，因为彻夜疼痛而熬出的黑眼圈，干燥的嘴唇……
冰凉的触感通过指尖侵入心脏，将它结成冰。
“你看到了一个命不久矣的人。”不再红润的唇开启，说出在他心中不敢触碰的话语。
不……
Sanji摇头，却说不出那个字。
“我害怕无法预见的未来。”
别说了……
“如果一定要死，我希望是自己选择死去的方式。”
“Zoro……”
话语被放在唇上的指尖堵住。
“最后七天。”
眼眶中的泪水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流出，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
Sanji难以抑制的颤抖，抓住爱人的手抵在唇上，想要说，却发不出声音，爱人的表情柔软下来，眼眸中的情感一如既往，像刀子刺进他的胸膛。
不要用这样的感情，说出那么残忍的话……
“最后七天，跟我在一起。”
不……
“好不好？”
不要……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无法被道出，只能颤抖着，化作违背内心的声音。
“好……”
Sanji忽然笑起来，仿佛得到解脱般的微笑，伴随着终于滑落的泪水，令Zoro心颤，
“好，我们在一起。”

连续两次都发错……【抽自己】
感谢蛋黄大人帮我删帖QAQ

杀花。
话说要删哪几贴。

杀生丸人呢= =

情感丰沛 笔调干脆 深得我心

于是他要删帖我却冷场了我好桑心

蛋黄大人已经帮我删了=3=，谢谢皮皮前辈！！

你又冷场了…你是凉皮么你…人家是在感谢蛋黄

Q口Q真的吗？！好感动！第一次写文真的很担心大家会不喜欢。。谢谢六前辈的鼓励！

不要无视我啊小DD！

没有无视六前辈！

按照这个势头 不要大意的继续吧 可以试着进行更多出彩的剧情 能掌控单一场景的DD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