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的夜晚总是美丽的。街道两边的高楼大厦披挂着一年里最绚烂的彩衣迎接各路游客的莅临。也许是节日带动了好心情,也许是好心情装点了节日,不管是哪一种,起码这一刻人们是快乐的。每一张脸庞都在微笑,每一对情侣都紧紧依偎,小朋友们尖叫着跑来跑去,每一个都是上帝派来我们身边的天使。教堂里飘出的赞美诗今夜越发的悠扬,上帝低垂的侧脸似乎也带着隐约的笑意。我手握十字架虔诚祈祷,祈祷每一天都如今天一般平安喜乐。平安的意思,就是平静安宁吧。手机没有响,身边没有人,这算不算也是一种平安呢。喜乐更是见仁见智。此刻对我而言,哪怕邀约被驳回花开无人赏,能笑得出来并且能保持住笑容,就是喜乐。
从首尔的最高处向下俯视,辉煌的光晕星星点点错落散开,越发衬托出光到不了的地方一片浓黑。有什么是光也无能为力的?也许就是人心里穿不透的黑。越是高处风越是凌厉,大衣仿佛淋过一场大雨般不觉温暖反而又重又冷。我紧了紧衣襟。再紧了紧衣襟。旁边的游客三三两两成群结对,孤独的人是可耻的。也许今夜这里不适合一个人,也许今夜哪里都不适合一个人。升降机反反复复升起又落下,吞吐出来的都是人。有时候人多是好事,有人在身边可以减轻压力增加动力。有时候人多很讨厌,有人在身边会扰乱思绪添加烦恼。有时候还是应该一人呆着,一个人其实挺好的。我往旁边走开了几步。
视线触不到的极深极远处暗黑天空里忽然闪起了电光,电光瞬间炸裂化为一蓬蓬花雨纷然落下。各种梦境里才会有的颜色盛开之后悄然消失,连回味的余韵都不留给我。视网膜里残存的光斑只是一片惨白没有颜色,那些颜色竟然在转瞬间就无影无踪。像不像我们憧憬的爱情。发光发热只是一瞬间转眼归无,人就是在这种无谓的燃烧里消耗掉有限的热情。何苦来。冬天果然适合凉凉的,体温就应该跟外界温度保持一致。谁会为了一场热病虚耗终生呢?人生很长精彩很多转角处处都是风景,没有什么病是不会痊愈的,只要你下手够狠。再见了再说吧不知道不确定,敷衍而冷漠的回应应该再狠一点的。刮骨疗毒刀刀到骨才能去毒,你不用怕我疼。
你真的不用怕我疼兄弟,我是成年人了不会再为得不到的东西撒泼打滚。虽然从记事起我好像就没有那样过,虽然有时也的确想过要那样过。自己写答案说来容易其实也不过是独角戏,自己跟自己打招呼用的是同样爱怜的语气。我爱你我跟很多人都说过那也只是一个语气词,我抱过的人多得是没有什么姿势是你独享的专利。我耳朵不好跟谁的耳语都是同样的零距离,我喜欢亲吻身边有谁我就亲谁一抓一个准。你看你看,看这张看那张看哪一张都是我们曾经有过的样子只是对象不是你。每个人都是兄弟。也只是兄弟。上帝让我爱所有人,那么我就爱所有人。每一个都一样,谁都可以,谁都不行。
家里我亲手装饰好的圣诞树一直很安静,那些缠绕的彩灯一闪一闪此起彼伏忽明忽灭,就像谁的呼唤。为了能更好地欣赏它我关掉了所有的灯。有时候过于明丽的美貌真的不适合属于某个人,它只适合隔着一段距离静静观看。有时候为了凸显那种明丽还需要有黑暗围绕在它周围,越黑就越明丽温润柔和沉静华美君子之交淡如水。你是君子,我不是。能感动我的歌未必就能感动你,雷同的词曲雷同的表达雷同的故事每一天都在继续继续。就像这些彩灯。一个灭了一定会有另一个亮起,每一个都是那么美丽。你有没有统计过有多少人正在爱你,你有没有听到他们此起彼伏的呼喊声,苍老的稚嫩的清脆的粗犷的,每一个叫的都是你。你看见了谁呢。
天总有大亮的时候,梦总有做完的时候,一年一度一期一会,圣诞树就这样换了又换去旧迎新。人们现在喜欢得要死要活的人就像圣诞树,狂欢一夜之后就弃置。有长情的人舍不得丢弃但又没空造访,于是地下室里被闲置的树们渐渐挂满了蛛丝。我对你来说,是不是就是挂满蛛丝的圣诞树。据说饺子馆里还挂着我俩的合照,那合照上是不是也满是蛛丝。你去过几次看过几回擦着镜面的是不是你的手,我想不是。就像我现在抱着的是别人,就像跟你喝酒的是别人,就像我们身边都是别人有新有旧,就是没有彼此。垃圾堆里满是失去了用处的圣诞树,我随手丢下手里拿着的这一棵。身边隆隆驶过的垃圾车满载而归,满车都是无人认领的苍翠。我停下来点了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