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们再说了些什么话韩庚事后也记得不太清了,只记得女人那时轻轻勾着唇角浮起的那抹笑实在好看的紧,他以往从未在她脸上见过那种似乎是由内心发出来的笑容,细微的上扬弧度,浅浅的梨涡,而里面盛满的,全是解脱的意味。
那一天终了,女人也只是徐徐道出一句“告辞”,一如既往的客气生疏。然后在汽车鸣笛声中,戴上黑色貂皮礼帽拉着皮箱果断的转身而去,离开的背影还是那么纤细挺立地如同孤傲的丹顶鹤,绝世而独立,却又是那般的匆忙,仿佛前方有她能栖息捕食的净水荷塘。而从始至终,都没有再看过韩庚哪怕一眼。
“妈妈……妈妈!”
映在眼中那个走向等在远处的黑衣男人的纤细背影决绝地让他的心一阵一阵地发颤,呼吸像是跟不上心跳的频率,窒息的感觉让他竟是觉得自己仿佛快要晕厥过去,连眼界亦是袭来一抹黑暗。喉口不住地翻滚着,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终在此刻再抑制不住,韩庚几乎是不自禁地大喊出声,像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来呐喊一般的姿态,催碎了人心。然而出口的呐喊却被瞬间猖獗的冷风倒灌入喉,声线逼仄地嘶哑破碎,迸裂在齿缝间。
远处的女人仍是不曾回头,开了车门径自坐了进去,车窗冰冷地升起,映着雪晶折射出七彩的霞光,照着女人精美的脸庞贵气横生,绝世女王模样。韩庚的心颤抖的越发厉害,咬紧牙关抬脚直觉想要朝着人追过去,然而他脚才刚刚跨动一步,纤弱的身子便已被一只大掌牢牢按定在了原地,捏住他后颈的大手死死的像是要狠狠捏碎他的脊梁一般,野兽利齿似的热度,散发着血腥的温暖,残忍,凶戾,却容不得反抗。
“劝你一句还是别追了,从今以后她就已经不再是你妈妈了,不过你可别怨我,是她不要的你。”
淡然的语气化不开凄清,漆黑的眼眸古井无波,那是历经一世炎凉看淡人生百态之后的无情无爱,比这铺陈了满世界的冬雪更要寒三分。
那辆与它主人一般仿佛没有温度的森黑色车扬起雪色烟雾绝尘而去,鸣笛渐远。倏而,一阵凛冽的疾风擎着呼啸的喧嚣从脸侧掠袭而过,洒落颈间,擦过耳畔传来凄厉的鬼哭狼嚎,却又久久不息。头顶上的枯木枝桠终是不堪重负地洒下一帘银白,飘飘扬扬地在风中起舞,盘旋着,弥散着,鬼魅的裙角一般,在耳后脊骨罩下声声嘲讽的嗤笑。这一刻,心脏同躯壳一样经历了真正噬骨的寒,终得明白,感情大抵是个什么虚伪玩意儿。
那年的冬天,于深埋的记忆里化成了一抹艳丽绝美的纯白,却不只是雪的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