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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小说】《霓裳记》完整版(好心的来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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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1-09-14 16:41回复
    (二)
    端华几句话解释的时间,那小宫女已经走进了凉亭,伏身深深拜倒。刚才淡如柳烟的青色影子可能只是树丛掩映的错觉罢了——她穿戴的是九成宫中的侍女度夏衣饰:水蓝色纱衫,齐胸束起的白色罗裙,袖口和裙裾点缀着细细的银泥贴花,耳旁挽着双鬟。抬起头来才看出,她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稚气未脱的容颜娇婉清秀,声音更是嘹呖甜美,像冰镇在白玉碗里的一泓莲子汤,只是因为紧张而微微带着颤抖。
    “我是宫里绣坊的绣匠……自己悄悄绣过一幅衣料,只是颜色太素,没想好要做成什么衣裳。后来公主来九成宫避暑,我远远望见您的风姿,就像月中的仙人……听说您还是修行的女道士,正好配这幅衣料,所以我连夜用它裁了一条裙子,好想看看公主穿起它的样子呢……”
    好像察觉到自己的言辞不太合乎礼仪,小宫女又红着脸低下了头,把手中拿的物件向万安公主托举过来——“我,我绣得不好,请您看看好吗……”
    万安公主有点讶异地看着眼前的少女,那天真羞涩而毫不造作的言行在规矩端严的皇家宫苑中可不多见,而那发自肺腑的赞美配着稚嫩如乳燕的话音,听起来比精心雕琢的对偶诗篇更真诚热情……她不禁瞅着端华笑了:“真是怪可爱的——怨不得端华这么热心帮忙呢~”
    她伸手接过了小宫女献上的礼物,打开了卷轴一样包裹在外面的白色挑花绫,一抹清碧如波的颜色忽然顺着皓腕流淌而下,轻盈得像一片月光飞降在掌中。这是一条青绿色的罗裙,裙腰处是清新而素净的艾绿色,越往下颜色越深,到宽大的裙裾处已经过渡成了郁郁的竹青色。整幅料都是渐变的冷色调,虽然优美沉稳,但果然还是太素淡了些。
    ——然而特别的绣工带来了特别的生机:裙裾处用同样素色的银线绣出堆叠翻滚的丛云,而间或有小小的峰峦从云海中露出山尖,如同九重天外的飘渺仙界。云朵的图案越往上越疏淡,将至裙腰的位置,用贴银法和捻银法交错勾勒出一只仙鹤的纹样,它潇洒地展开双翅,正向着淡色的天空乘风飞舞,整条展开的裙子就像一幅清逸秀丽而蕴含动感的图画。
    琅琊和端华都凑过来细看这绝美的绣作,万安公主轻轻抚过如同银星闪烁的绣线,看向那小女孩的目光不觉更含着疼惜之意。“难为你这孩子怎么一针针绣出来的……可随驾有这么多宫眷女官,为什么单单送给我呢?”
    “都,都说是因为是公主长得美啊,我一见就心里又是喜欢又是羡慕……”小宫女近距离仰望着万安娇媚的面孔,说着说着自己也红了脸,咬着唇无声地笑了,腮上显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三位环绕的贵人都笑了出来,端华还拍了拍小宫女的头。“了不得,这丫头小小年纪就嘴这么甜,又会送贴心的礼物,要是个男孩儿,还不知要迷倒多少佳人呢!”
    “别把人都想得和你一样啦!”公主一挥扇子打开了端华的手。“这条裙子我收下了,只是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对,对啊……我又错了规矩了……”小宫女的声音已经不带太多紧张,她抬起线条清丽的大眼睛左右看看,像是有点羞于在青年公子面前道出闺名,但最后还是鼓起了勇气。
    “我的名字叫……”
    “绿桃?!你,你怎么……“
    亭外忽然响起了成年女子的失声惊呼,几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宫装妇人正站在阶下,身旁还带了两个与亭中女孩同样打扮的少女。
    查觉到了自己的失仪,那妇人忙带着从人跪倒行礼,半抬起身时神态恭谨却也不至卑微。她穿的是正六品的女官服色,看去约有四十许年纪,肤色洁白,眉尖若蹙,虽说不上动人美貌,却自有一种如同无波深潭的幽静风姿。
    “我是九成宫绣坊的司事女史何宝云,惊扰了两位殿下和皇甫中郎,惶恐谢罪——这个小婢是我坊中的绣女绿桃,入宫不久,年幼无知,不知贵人在此歇息,恐怕多有冲撞冒犯,望乞贵人恕罪。”
    她说着一丝不苟的官样辞令,向亭中仰望的眼神中却含着真挚的焦虑神色——但在看到万安公主手中绿罗裙时忽然闪过一丝异色的波光。
    万安公主并不以为意:“都起来吧。小姑娘叫绿桃是吗?她是来献给我一条绣裙的,说不上冒犯——带出这么手巧的绣女,何女史也是教导有方呢。”
    何宝云愣了一下。“可是,不通过绣院和绫锦坊的验看,绣女私自献衣是不合规矩的……”
    一直没说话的李琅琊温声开了口:“何女史,她献上的裙子绣工精良,公主很是喜爱。看在她是小孩子,又是一片至诚的份上,并没有追究她的失礼之处。你也原谅她好吗?再说公主还想向你们绣院借用她几天,在行宫避暑期间,要她帮忙近身服侍。不知绣院意思如何?”
    何宝云望着这位年轻王孙,一时没回出话,似乎李琅琊分外温和的态度和话语的内容都让她错愕。失神一瞬后她立刻反应过来,再度施了一礼,“既然是两位殿下的意思,我自然不会加责她。更不敢当‘借’字。只怕她笨拙无状,对公主服侍不周……万一,万一她犯了什么错,还望公主看在她年幼……”
    “好啦好啦!”万安公主大笑着站起了身。“我们怎么在绕来绕去说着一样的话?现在到底是谁在给谁求情啊?总之我不会为难这孩子的,让她在我这儿玩几天再回绣院吧,保证毫发无伤——你也不许再罚她!”
    何宝云走远了,万安公主让贴身侍儿先把一脸迷蒙的绿桃送回了自己的寝殿,这才挑起娥眉看向李琅琊。“怎么回事?忽然借着我编起谎话了?”
    李琅琊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确实是年幼无知——只为了自己的感情就自作主张献上绣品,岂不是得罪了绣院一干上司,说她弄巧邀宠?要是让她这么跟何女史回去,肯定免不了一场重罚。姐姐你把她带在身边几天,临走时再以‘嘉奖整个绣院’为名目赐下些恩赏,大概就可以免这孩子的祸了。”
    


    3楼2011-09-14 1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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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30 09: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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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桃垂下了长睫,似乎被夸得不好意思了。“我也没有那么厉害……只不过多用心,专注于一件事罢了。哪里能跟用鸟羽线的前辈巧匠们比呢……”
      她的眼神瞬间有点恍惚,好像想起了遥远飘渺的往事,话音也轻了下来。“不是现在的鸟羽线不够奇丽,其实还是材质和工艺失了传,所以怎么做也是差了一筹……”
      “失传?”比起绣花与丝线的传承秘密,万安公主倒是更在意绿桃那一瞬间成熟到有点悲哀的表情。
      “是啊,现在的鸟羽线的制法,只能说是退而求其次,因为再也找不到和当初一样的奇鸟,更得不到那像彩虹一样辉丽的长羽了。”
      绿桃又露出了那种专注的微笑。“不用丝线作骨,而是直接用长羽捻成的彩线,既光滑又坚韧,绣出的飞鸟飘举如仙,裁成的裙子穿在身上光彩流转,人像置身于星光与繁花丛中……那样的一条罗裙,真是在人间独一无二!”
      小小的女孩越说越是兴奋,仿佛眼前已经浮动着那绝世绣品虹霓般的宝光。“据说这条裙子就在九成宫绣坊的御库里,公主您能不能恩准我看看实物?我的记性很好的,就算没有古法制的羽线,我也一定想办法尽力模仿它的绣工,为您再绣一条更美的裙子好吗?”
      “等等……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你说九成宫收藏着一条工艺失传的裙子?难道是古人留下来的?”万安困惑地抚着额头,被绿桃突然而来的急切弄得莫明其妙。
      绿桃天真无邪地笑了。“不算古人啊,是位上一辈的贵人——安乐公主。据说她花费十万钱做的这条‘百鸟裙’曾经轰动了长安,天下妇人都群起效仿。她算起来还是公主您的姑姑呢……”
      万安映在银镜中的脸突然变得煞白。
      “别说了!”她猛然出声喝止了绿桃。“这些乱七八糟的故事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6绿桃吓得一下子噤了声,手中的银梳都掉到了地上。万安怒气冲冲地回过头来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绿桃那茫然失措的惊吓神情弄得心头一软。
      “……你记着,在皇宫里,永远不要提起那个名字。更忌讳拿她的恶行当传奇故事来讲——更别说什么模仿她的裙子。”
      绿桃咬着唇忙不迭地点头,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难堪的寂静一时笼罩了寝殿。
      万安公主沉默地起身换衣,拿起那条绣银碧罗裙时动作缓了一缓,半晌还是回过了身,看着保持着僵硬跪坐姿势的绿桃叹了口气。“我这是为你好——你年纪太小,不懂得里头的利害。刚才这些话要是被别人听到,你就要惹下大祸了……来,帮我系好裙子。”"
      绿桃连忙起身,服侍着万安换上鹅黄罗衫,将罗裙齐胸高高束起。她的配色果然高明,浅浅黄纱中半透出冰肌雪肤,衬着青碧如云烟的长裙,华贵中更透出闲雅高致。宽宽的裙身飘垂而下,完整地显露出了云海仙鹤的图样,裙裾摆动之时,银色辉光便沿着裙线闪烁明灭,风姿更胜繁冗的珠宝玉饰。
      凝望着万安公主穿起自己心血之作的姿容,绿桃前看后看,止不住地露出了稚气的欢喜之色,把刚才的惊吓也暂忘到了一边。所以她没有听见万安公主在镜前转侧时的一句低语。
      “她才不是什么公主——她是‘悖逆庶人’!”
      


      5楼2011-09-14 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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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青年将官猛然醒过神来,加倍愤怒地大吼着:“你已经不是大唐的安乐公主了!你是悖逆不孝的罪人!先帝驾崩才十九天,你就迫不及待地靓妆艳服,这不是谋逆的证据是什么?!我们万骑亲军奉临淄王之命进宫平乱,就是为了取你和韦氏妖后的性命!你还想诛谁的九族?!”
        年轻公主停止了躁怒的发作,好像此时才听明白每一个词语的深意:“万骑营”是守护皇宫北端玄武门的禁军精锐,他们反戈一击杀入深宫,只能说明整座大明宫的权力中枢已经易主,皇后费尽心机任用韦氏亲族布下的防线业已完全崩溃。而“临淄王”的名号……那个李家皇族中最精悍危险的年轻人,他像善于潜伏捕猎的猛兽一样隐忍良久,终于猝起发难,要为他那不明不白暴毙的皇帝伯父讨回公道了吗?
        她呆立在银镜前,带点男孩儿英气的面容慢慢失却了血色。琥珀色的晶莹眸子像绽开了毫针般细纹的镜面,那似乎被强行压制着遗忘,对某种罪恶行径的恐惧从情绪的裂缝中一点点涌出,越来越不可收拾……半晌,她才虚弱而古怪地笑了一笑。
        “你们在胡说什么?你们出去,出去……先帝是生了重病才,才……不要听李隆基的鬼话,你们去把他擒来,我一样可以给你们重赏,要官位还是财帛?我能给的,样样都他强……”
        回答她的是山一般的沉默和其后慢慢积蓄的愤怒,她的声音越说越轻,最后低微得近乎呓语。连她自己都不信的空洞许诺只是徒然增加着于事无补的绝望。她心中的惊恐重压到了极至,突然爆发成了歇斯底里的尖叫:“……母后呢?母后呢?天下都是我母后的!你们谁敢放肆!?” `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冷笑,万骑的队列中陡然扬起一道色彩艳异的弧线,在空中画出半弧的物件“啪达”一声坠落在地面,滚了两滚才停止在公主那条辉丽的锦裙跟前——原来瞬间飞过人视野的炫惑色彩来自披散零乱的黑发,来自泛着惨青死色的脸庞,来自从脖颈断口不断流淌的鲜血……那是一颗刚刚丧失了生气不久的贵妇人的头颅。+
        公主茫然地盯着脚下静止不动的人头,流逝的时间好像极短又好像漫长——她终于辨认出来,那被血污沾染的容颜正是曾经华贵美艳的皇后,她那只差一步就可手握天下权柄的母亲!
        她动了一下,似乎是想俯身抱住那颗头颅,但终究没有伸出手去,也不知是畏惧那狰狞的死影还是怕横流的鲜血弄脏了锦裙,她反而退后了两步,好不容易才转开了视线,空洞地瞪视着前方的万骑将士,好像至此才体味出了真实无虚的杀气,体味出之前那似乎永无尽头的,骄奢华丽的人生竟是不堪一击的幻影……
        泪珠慢慢划过了精心涂饰的朱粉鹅黄,也不知这姿态哀艳的哭泣是因为愧疚还是恐惧。“是母后的主意啊……是她把掺了毒的面饼拿给父皇的!我什么都不知道!父皇是那么宠我,还答应要封我做皇太女的!我怎么会……你们去把隆基找来,还,还有太平姑姑、相王叔叔!他们一向都疼爱我的,我跟他们当面解释……”
        “镗啷”一声脆响,染血的横刀丢在了她的面前。
        “临淄王不要你的解释,他的命令是只要你的人头。”万骑将官的神色依然冷峻,声音硬得像铁。
        “你如果还想拖延求生,我们只好替你动手……”他的话尾淹没在一声裂帛般的尖叫中。公主狂乱地推倒了身边的镜台,挥舞着绫罗包裹的手臂,抓住一切够得着的钗环、妆盒、香炉……向对面的万骑乱扔着,辉彩交织的裙子随之摇曳着金蛇般的光芒。只是,她始终不敢伸手去碰那把映着寒光的刀。"
        好几个年轻士兵已经失去了与之纠缠的耐心,乱纷纷拔出武器就往前冲。“这女人已经疯了!我们快些了结了她好向殿下复命!”
        她已经退到了房间的尽头,长长的黑发披散下来,蜜色的娇小脸蛋上还留着泪珠的痕迹,刚才那一点点悲哀之意却好似迅速被蒸干了,她又变得安详起来,抬起那双褐色眼珠楚楚顾盼的神情就像个天真的小女孩。
        “你们不要过来……不要弄脏我的裙子……”
        她矜持自得地笑了。“这是世上只此一件的‘百鸟裙’,只有我的身份和容貌才配穿它……你们这些傻瓜,替别人来争天下,可不知道得了天下最痛快的事情是什么——就是做最美丽奇异的衣裳来穿,让所有的女人都嫉妒垂涎又没有法子……”
        她最后的话语消失在杂沓的脚步和兵刃呼啸声中,一涌而入的万骑羽林完成了最后的杀戮工作。
        深宫各处冲杀和破门的声音余波未息,羽林军来回奔驰传令的马蹄声、宫娥侍从惊恐的哭喊声混成一片。每一簇火把聚集的地方,都在进行着没有鼓角奏鸣却一样凶险的围剿之战。刚刚立下功劳的士兵们狂风一般卷出了公主的寝殿,汇合到胜利在即的阵列中去。而被他们抛在身后的满地狼籍中,只有那条美得过分的裙子,在血泊和火焰中依然闪着金色妖异的光……
        


        8楼2011-09-14 1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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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青年将官猛然醒过神来,加倍愤怒地大吼着:“你已经不是大唐的安乐公主了!你是悖逆不孝的罪人!先帝驾崩才十九天,你就迫不及待地靓妆艳服,这不是谋逆的证据是什么?!我们万骑亲军奉临淄王之命进宫平乱,就是为了取你和韦氏妖后的性命!你还想诛谁的九族?!”
          年轻公主停止了躁怒的发作,好像此时才听明白每一个词语的深意:“万骑营”是守护皇宫北端玄武门的禁军精锐,他们反戈一击杀入深宫,只能说明整座大明宫的权力中枢已经易主,皇后费尽心机任用韦氏亲族布下的防线业已完全崩溃。而“临淄王”的名号……那个李家皇族中最精悍危险的年轻人,他像善于潜伏捕猎的猛兽一样隐忍良久,终于猝起发难,要为他那不明不白暴毙的皇帝伯父讨回公道了吗?
          她呆立在银镜前,带点男孩儿英气的面容慢慢失却了血色。琥珀色的晶莹眸子像绽开了毫针般细纹的镜面,那似乎被强行压制着遗忘,对某种罪恶行径的恐惧从情绪的裂缝中一点点涌出,越来越不可收拾……半晌,她才虚弱而古怪地笑了一笑。
          “你们在胡说什么?你们出去,出去……先帝是生了重病才,才……不要听李隆基的鬼话,你们去把他擒来,我一样可以给你们重赏,要官位还是财帛?我能给的,样样都他强……”
          回答她的是山一般的沉默和其后慢慢积蓄的愤怒,她的声音越说越轻,最后低微得近乎呓语。连她自己都不信的空洞许诺只是徒然增加着于事无补的绝望。她心中的惊恐重压到了极至,突然爆发成了歇斯底里的尖叫:“……母后呢?母后呢?天下都是我母后的!你们谁敢放肆!?” `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冷笑,万骑的队列中陡然扬起一道色彩艳异的弧线,在空中画出半弧的物件“啪达”一声坠落在地面,滚了两滚才停止在公主那条辉丽的锦裙跟前——原来瞬间飞过人视野的炫惑色彩来自披散零乱的黑发,来自泛着惨青死色的脸庞,来自从脖颈断口不断流淌的鲜血……那是一颗刚刚丧失了生气不久的贵妇人的头颅。+
          公主茫然地盯着脚下静止不动的人头,流逝的时间好像极短又好像漫长——她终于辨认出来,那被血污沾染的容颜正是曾经华贵美艳的皇后,她那只差一步就可手握天下权柄的母亲!
          她动了一下,似乎是想俯身抱住那颗头颅,但终究没有伸出手去,也不知是畏惧那狰狞的死影还是怕横流的鲜血弄脏了锦裙,她反而退后了两步,好不容易才转开了视线,空洞地瞪视着前方的万骑将士,好像至此才体味出了真实无虚的杀气,体味出之前那似乎永无尽头的,骄奢华丽的人生竟是不堪一击的幻影……
          泪珠慢慢划过了精心涂饰的朱粉鹅黄,也不知这姿态哀艳的哭泣是因为愧疚还是恐惧。“是母后的主意啊……是她把掺了毒的面饼拿给父皇的!我什么都不知道!父皇是那么宠我,还答应要封我做皇太女的!我怎么会……你们去把隆基找来,还,还有太平姑姑、相王叔叔!他们一向都疼爱我的,我跟他们当面解释……”
          “镗啷”一声脆响,染血的横刀丢在了她的面前。
          “临淄王不要你的解释,他的命令是只要你的人头。”万骑将官的神色依然冷峻,声音硬得像铁。
          “你如果还想拖延求生,我们只好替你动手……”他的话尾淹没在一声裂帛般的尖叫中。公主狂乱地推倒了身边的镜台,挥舞着绫罗包裹的手臂,抓住一切够得着的钗环、妆盒、香炉……向对面的万骑乱扔着,辉彩交织的裙子随之摇曳着金蛇般的光芒。只是,她始终不敢伸手去碰那把映着寒光的刀。"
          好几个年轻士兵已经失去了与之纠缠的耐心,乱纷纷拔出武器就往前冲。“这女人已经疯了!我们快些了结了她好向殿下复命!”
          她已经退到了房间的尽头,长长的黑发披散下来,蜜色的娇小脸蛋上还留着泪珠的痕迹,刚才那一点点悲哀之意却好似迅速被蒸干了,她又变得安详起来,抬起那双褐色眼珠楚楚顾盼的神情就像个天真的小女孩。
          “你们不要过来……不要弄脏我的裙子……”
          她矜持自得地笑了。“这是世上只此一件的‘百鸟裙’,只有我的身份和容貌才配穿它……你们这些傻瓜,替别人来争天下,可不知道得了天下最痛快的事情是什么——就是做最美丽奇异的衣裳来穿,让所有的女人都嫉妒垂涎又没有法子……”
          她最后的话语消失在杂沓的脚步和兵刃呼啸声中,一涌而入的万骑羽林完成了最后的杀戮工作。
          深宫各处冲杀和破门的声音余波未息,羽林军来回奔驰传令的马蹄声、宫娥侍从惊恐的哭喊声混成一片。每一簇火把聚集的地方,都在进行着没有鼓角奏鸣却一样凶险的围剿之战。刚刚立下功劳的士兵们狂风一般卷出了公主的寝殿,汇合到胜利在即的阵列中去。而被他们抛在身后的满地狼籍中,只有那条美得过分的裙子,在血泊和火焰中依然闪着金色妖异的光……
          


          9楼2011-09-14 1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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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揪心啊、、一下子说要审核、一下子 又多出这么多、、天啊、、
            还有该死的验证码、


            10楼2011-09-14 1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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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阿蝉也为了难,只好回头望向端华,意思是让他快些打个圆场出个主意,这红发的家伙却似笑非笑,声调粗鲁地来了一句;“咦?绣院这地方好生古怪呀!绿桃那么得公主的欢心,在这里却人缘不佳啊?莫非诸位不喜欢她?”
              另一位着红裙的绣女看来已忍了好久,终于声音尖锐地开了口:“她就是会讨人欢心,才骗了我们所有人!我们上当上得苦了!谁还会喜欢她……”
              “所以呢?瑶台姐姐?你讨厌她讨厌到什么地步呢?”端华笑嘻嘻地看着她,后者则完全愣住了。“……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知道的事还多着呢~”端华扯了扯阿蝉的衣角,转身就往外走。“——这就没办法啦!一个小女孩总不能飞上天去吧?只有调金吾卫把九成宫……特别是绫锦坊和绣院彻底翻检一遍啦!”
              就在他要跨出门的一瞬,宝云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中郎大人请留步——有件事情,不能不禀告您知道。”
              端华的薄唇抿成了一线,慢慢转过身来。“……是昨晚发生的事吗?”
              宝云的双手合拢在深夏绿叶一般的宽袖中,皎洁的素颜波澜不惊,但仿佛有极深的心事在那双已不年轻的黑眼睛中翻涌。“……正是昨晚发生的事。中郎大人,绣院的御衣库,昨晚被人打开了!”
              这一次完全愣住的是端华。
              “……衣库?什么衣库?”
              “就是绣院中一处供奉旧物的小阁。那里存放的都是几代先皇宫嫔的绣品衣物,它们由于种种原因没有跟着主人随葬,但毕竟都是当年进奉御前的上品,所以没有毁弃。除非是尚方署最高阶的绣官去收集图样款式,别人一概是不许擅入的。库门已经关锁了至少十年,可我们今早发现,它被打开了——所以整个绣院都吓得人心惶惶,应对也失了分寸,还望大人不要见怪……这件事瞒是瞒不住的,事到如今就拜托金吾卫查清楚才好,不然绣院的人吃罪不起。”
              “……”事态的发展完全出乎端华的意料,好在也并没人知道他原先的意料中事是什么,他只好一脸茫然地跟着宝云和绣女们来到了衣库门前。
              这小阁面积不大,也没什么纵深,站在门外便可望见里头摆放着一层层木架,里头堆叠着各色绫罗衣裳,只是颜色都透着暗沉古旧,比不得外面绣架上鲜妍明媚的衣料。高高的小木栅窗中偶尔投进一线阳光,光柱里浮动着细细的尘,细细的香——不知多少年前的薰衣香还在空气中留着影子,馥烈的香调都已销磨净了,只剩下温厚而黑暗的一点余味。
              大门的铜锁被丢在地上,上面并没留下外力破坏的痕迹,倒像是顺利用钥匙打开的。也难怪绣院里人人自危——这更像是内贼的手法!'
              “那么,丢了什么东西?”端华把目光转向了宝云。中年女官却静静眨了眨眼。“什么也没有丢,这是我们的万幸。只是我闻报赶到这里的时候,发现——多了一样东西。”
              她从袖中拿出一个绢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把小巧玲珑的银梳,梳背上细细刻着桃花与黄鹂,插上云髻时一定像弯纤细的新月。
              “它就丢在离大门不远的地方,并不是绣院中人的首饰。我想,这大概是打开库门的人不小心遗落的?”
              半天都没说话的阿蝉心生好奇,也凑上来看了一眼,突然间变了脸色,捂着唇惊呼出来:“这,这不是公主的银梳吗?”
              “什么?!”端华和宝云都大惊失色地望向她。
              阿蝉喘了口气,接着说下去:“……可是,可是就在前两天,公主顺手把它赐给绿桃了呀?!”
              


              13楼2011-09-14 1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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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桃正在收捡着散乱的衣物和首饰,忽然又被妆盒上闪着清光的半弯银月吸引了眼神——那是方才为公主整鬓的一把银梳,她悄没声息地拿起它出着神,像是被梳背的雕工迷住了。察觉到了公主的视线,绿桃羞赧地笑了,藏起尖尖下颌的动作就像只林荫中小小的娇凤鸟。“……这梳子花样雕得真是好看~”
                万安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喜欢它吗?那就赐给你了。等你再大一点儿,梳起高髻了再用它插饰。”
                绿桃轻轻把银梳收进了袖中,就着跪坐的姿势向万安深施一礼。再抬起脸时,那幽静的浅笑让她竟像瞬间年长了几岁——当然这错觉就如同微风吹过波心,荡起的涟漪眨眼间就消散了。“这是公主送我的礼物,我一定会当作珍宝来爱惜的~”这样说着的绿桃,依旧是一个髫年稚龄,不知愁绪,不解世事的娇痴小女儿。
                ——然后只隔了两天,这把梳子被丢弃在违制开启的库门旁边,收藏梳子的小女孩却无故失了踪?
                万安看了看殿前侍立的绣院女官,她们叙述的事情委实荒唐,可那端正严谨的表情却不像凭空臆造,再说又有一位金吾卫中郎将作旁证——她挑起眉盯着端华:“说起来……你为什么会跑到绣院去?我只是派阿蝉去找人的啊?”
                端华懒散地抱着双臂,站的姿势也像没个主心骨,似笑非笑地瞟了肃立的宝云一眼。“我也挺惦记绿桃的,就顺便走一趟,没想到就碰上她犯了案——倒让我也难办了。”
                “那个……还不能判定就是绿桃犯案吧……”
                开口的是李琅琊,他坐在一旁听了半天,只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难言,倒像人人都有什么将露未露的隐情。方才出去寻人的宫女纷纷回报,没有找到绿桃的踪迹。先不说一个小女孩怎么能从楼台深锁重重烟树的深宫中消失不见,就说绣院中人对“绿桃”这名字表现出的露骨厌恶和戒备就有些特别意味了——似乎在发生御库开启事件之前,她就已经成了绣院某种特殊的公敌。宝云的叙述还算分寸严谨,金缕和瑶台则话里话外旁敲侧击含着暗讽,她们好像更愿意把事件描述成绿桃对绣院有意的侵犯……甚至是加害。
                ——但最奇怪的,还要数端华的态度。就算他一向对与佳人淑女有关的事务充满热情,可这回他忙着介入的态度也太主动了吧?他似乎顺着几位绣女的证词,相信是绿桃潜回绣院做下这桩莫名其妙的事,脸上也一直挂着满不在乎的笑,但他打量着她们的眼神中却不带什么笑意——与其说对她们的说法表示认同,倒不如说是在等待着什么破绽。
                端华仿佛心有灵犀,感觉到了李琅琊疑惑不定的情绪。他看着年轻的王孙笑了一笑。“别急啊殿下,我也只是推测。推测的根据么——就全凭着这几位姐姐空口无凭的‘证词’了。”
                这句话一出,连宝云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她绷紧了隽秀的眉目,像在努力压制声音中的怒气。“中郎将大人,您这话就太失礼了吧?怎么叫‘空口无凭’?这把银梳就是绿桃的东西,您方才在绣院也曾承认她脱不了干系。难道还不算是凭据?”
                端华若无其事地翘起了薄唇。“刚才啊……刚才我说谎了,不行吗?”没等众人的惊讶和恼怒发作出来,他继续慢悠悠地出语惊人:“——你们不是也对我说了谎吗?”
                


                15楼2011-09-14 1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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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2-30 09:0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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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霓裳记(五)
                  一)
                  “我真的不知道绿桃的动机和去向,只知道,库中的百鸟裙也和她一起失踪了!”长安幻夜"
                  在往昔与现实的交织诉说中,这个结果已经隐隐浮现在了前方。但经何宝云亲口承认无疑的事实,还是让殿中人一时相对无言——绿桃这个小小的绣女,能凭才艺被选入九成宫想必已是不易,而她的聪明好学,她的灵秀乖巧,其实都是为了掩藏某种心计的表演技巧?可若说她是有所图谋,又为什么会做出一系列匪夷所思打破禁忌的冒险?欺骗上司、偷盗绣样、威胁同僚、接近公主,一直到潜入御库偷出那不祥而危险的纪念物——这个总是一脸无邪微笑的孩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端华的心被这越来越离奇的事件坠着直往下沉,可还是忽然想起了一个疑点——“何女史,你说过御库只能凭你的印信开启,就是说,整个绣院只有你这主事女官一个人掌握钥匙?”
                  宝云愣了一下,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钥匙的确在我手里,而且从头到尾一刻都没有离开我的左右……绿桃不是用这把钥匙打开库门的,我也实在想不明白门锁是如何被开启的。”“……只有这件事情怎么也想不通啊!”端华苦恼地抓着红头发,求助地看向李琅琊。“这丫头再狡猾多智,也只是个人类而己啊,难道会什么吹气开锁的法术?可偏偏又像个犯罪新手一样把随身的首饰丢在现场成了证物……我说,女人也好,女孩也好,真能为了一件漂亮衣裳,千方百计拼命到这个程度?”
                  “你问我,叫我怎么回答啊……”李琅琊下意识地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白色罗衫,随即后知后觉地微红了脸。“可是,我总觉得,这事不只是为了漂亮衣裳这么简单……”
                  万安公主不知不觉地把绣着华丽纹样的衣袖绞紧又放开,她抬眼看看几个人紧张忧虑的表情,带点抒解意思地苦笑了一声:“端华啊,女人对衣服的执念……对你来说是太复杂也太不合理了,可是,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啊——安乐公主、何女史、绿桃,她们都为‘百鸟裙’着了魔。就算是我,一看到那条银鹤绿罗裙,不是也立刻爱不释手,还爱屋及乌地相信了绿桃所有的话吗?说到这孩子,她若真是图谋了这么久去盗取百鸟裙,那终于成功后她会怎么做?”
                  端华咬了咬唇,还是憋不住地开了口:“虽然说我到现在为止的推理是推一步错一步……但我还是认为,犯下这么重的罪,她再傻也不会呆在九成宫里等死。从昨晚失踪到现在,说明她已经带着裙子逃出宫了吧?”
                  李琅琊抓住这个空隙插了进来:“……我也是这样想啊,话说绿桃如果真的出了宫,要上报金吾卫派人搜捕什么的……岂不是要把何女史和百鸟裙的事情也牵扯出来?陛下最讨厌有关韦后、安乐之乱的陈年旧事了,再说避暑嘛,就是为了心情好些,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何苦用这些,呃,也不是太重要的,衣服裙子之类的事惹他心烦呢——是不是姐姐?”
                  万安公主对上了李琅琊的眼神,只微微一怔就把彼此的打算看了个雪亮:违禁开启御库,偷盗材料和绣品,这两重罪就足以让绿桃遭遇灭顶之灾。而“百鸟裙”还存在于世间这件事更是非同小可。不管宝云出于什么目的私藏裙子都是犯忌,仅仅“安乐余党”这个罪名就能令她粉身碎骨,甚至整个九成宫绣院都难免被牵连进来……
                  “那个……”公主轻咳了一声垂下眼睛,白团扇款款遮住了一半面容。“正好金吾卫中郎将就在这里嘛,不如我们大家商量一个合适的法子,省得惊动更多人?我倒觉得百鸟裙这样的不吉之物,早些消失不见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端华早就接收到了李琅琊的眼神示意,这次反应得飞快,一脸严肃地摸着下巴。“嗯……我应该是可以代表金吾卫的立场发言的——百鸟裙什么的,就暂时当作没有出现在九成宫里吧!本来嘛,一条裙子保存二十多年这种事也太离奇了……”
                  “喂,我说你们这些人啊,怎么就这样擅自决定呢?”
                  一个又娇又软,甜美的年轻嗓音忽然加入了谈话。寝殿中的四个人同时惊讶地向外望去——不是早就被遣开的宫人或是绣女,那声音属于他们都熟悉,却万万不该出现在此时此地的一个人。
                  


                  22楼2011-09-14 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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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毛都是路过无痕的、好歹留点痕迹回复神马的啊
                    看在我这么辛苦得跟验证码奋斗的份上啊


                    28楼2011-09-14 1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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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辛苦啦


                      IP属地:海南29楼2011-09-14 1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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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人啊,我也是小说党。


                        IP属地:海南30楼2011-09-14 1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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