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地狱？”是“重返”而不是别的词，可我确定这段日子自己过得中规中矩，是真的想和过往一刀两断。浆糊似地脑袋给不了我一点线索，推理向来不是我的强项。
手机在我思索的片刻又响了起来，难道又是哪个诡异的声音？颤抖的按下接听键，拇指僵硬。
“还想说什么？你到底是谁？”
电话那边差异的语气：“我是新一啊，志保你这么晚都不回家，不是又去酒吧鬼混了吧？”
“是啊，大侦探。”虽松了一口气，可丝毫没有找回安全感，无心附和道。
“我去接你吧。”
“好。”
一刻钟后，工藤出现在酒吧门口，找到了趴在吧台上烂醉如泥的我。
“你啊，这么大的人了还是照顾不好自己，这让爸妈怎么放心啊。”
我装作睡着了，沉默不语。
“先生，您还没有买单？”老板饶有趣味的打量工藤。
接过账单的侦探，表情显然抽搐了一下，拿出金卡疼心疾首的买单。愤愤不平的在我耳边轻声咒骂，“你迟早会喝死自己的！”
心情没来由的转好，也说不清那是怎样的感觉。把我扶进副驾驶座后，工藤发动了那辆二手雷诺。
“志保别睡了。”
“……”
“志保，我小时候有没有跟你说起过，其实你装睡真的很不在行。”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仿佛事不关己。
“你说过。”在温暖的车厢里睁开眼睛 。
“那你还故伎重演？”
“我只是以为你忘了。”
一辆迎面驶来的私家车，还开着刺目的远光灯，让我眯起眼睛。
“有些事是不会忘的。”
这句话太过轻柔，被呼啸而来的风一下子刮散。多年之后我回想起那个夜晚，无数次深深的怀疑那句话到底存在过吗？毕竟真不像他的风格。
然后感叹记忆真是个不可靠的东西。
“为什么鸽子总停留在恋人的肩上？”
“因为恋人接吻的时候，会无心顾及指缝间掉落的面包糠。”
“为什么喵咪可以不撑伞的走在雨中？”
“因为小老鼠也不撑伞。”
“为什么海豚会从水里跳出来？”
“因为它羡慕会飞的海鸥。”
“为什么鲨鱼有个血盆大口？”
“因为小鱼撒谎说‘我战胜了那条大鱼’。”
“……”
谎言一个又一个，永无止息的从人类肮脏的嘴里流泻出来。童话的背后必有腥臭的巫婆，王子用利剑刺死她后，和愚昧的众人一起踩在尸体上开舞会。公主的长礼服在圆舞曲中旋转了一圈又一圈，精巧的珍珠鞋画出了黑脚印。大人们把这些残忍的故事当做礼物，送给睡着的孩子，扭曲着他们的梦境。
快步路过地下一层的幼儿室，这一类的古怪童谣总让人毛骨悚然。大雨从昨晚持续到现在，气温急剧下降，薄薄的针织衫抵挡不住寒冷。推门的那一刻捂紧了领子，实验大楼向来阴冷，一大早还鲜少有人。
速溶咖啡的味道很廉价，头痛得不得了。工藤送我来学校，时间还不到六点，这么早出门可是第一次，竟然错过了早高峰。回想今天早晨，窗外还是漆黑一片，工藤就敲门叫我起床。
“志保，我要去办案，快起来我先送你去学校。”
“你确定现在不是半夜吗？感觉才刚躺下。”
“五点一刻了，谁叫你昨晚喝个酩酊大醉的。”
“我可以自己开车去学校的，你先走吧。”
半睡半醒间，脑海里闪过四肢动弹不得的信号。整个城市的人都在被窝里偷懒，谁也不会选择在这样下雨的清晨早起。
“我是想借用你的车，警局的车跟踪不方便。”工藤无奈的语气，催促道，“快起来，早饭做好了。”
“你变狗仔了吗？”被迫早起的怒气换为冷嘲热讽，支起僵硬的手臂换好衣服。
等梳洗好走下楼，工藤正坐在餐桌边打电话，“我很好…恩…照顾好自己…办完案子就回去…好…再见。”
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拉开椅子坐下，不用细听就知道这通电话的来龙去脉，侦探脸上的温柔表情深深刺疼了我。盘子里的吐司烤焦了，煎蛋上凝固着大块的盐，牛奶也是冷的。酒精会损伤胃，食欲是珍贵的东西，任何一点情绪的差池都是致命伤。咀嚼的很吃力，吐司硬的不可思议，一直沉默的工藤望着我痛苦的表情，“好吧，是我烤焦了吐司。家里的早餐一向都是兰做的。”
“所以你一直游手好闲？”
“你什么时候才可以可爱一点啊？如此毒舌会嫁不出去的。”
“结婚不过是两个人住一栋房子而已。知道让资产缩水一半的最快方法是什么吗？”
“是什么？”
“结婚！”
调笑的话让气氛轻松不少，早餐潦草的结束。工藤接过车钥匙，驶出库房。一路上畅通无阻，不论有意无意两人都没说话，工藤显得有些着急。他办的案子似乎很棘手，并不想知道详情，想必他也不会透露的吧。
之后我在街口下车，为了避雨穿过地下隧道去实验大楼。地下一层的幼儿室放着音量过大的广播，这些都记在语序紊乱的开头。
电话铃声乍响，空荡的大楼确实让人心惊。一大早的电话，不同以往，明明还没到上班时间谁会打来？犹豫一下还是接了。
“喂？”
“工藤小姐吗？，请到楼下查收包裹。”
事情到这里，处处都是奇怪的破绽。快速跑到楼下大厅里，一切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红色的包裹很醒目，被摆放在屋外的空地上。大雨还是昏天暗地的下着，没有带伞也别无退路。深秋的雨水有放肆的凋零之感，落在身上冰凉冰凉。包裹的塑料外皮很严实，好大的劲才撕出一个角。这一个角的缝隙足够看清里面的物体，仿佛穿越时光，死亡的困境又回到了我身上。
一枚定时炸弹，正滴答作响。
宿醉，失眠，惊恐，感冒，原因很难说清，也许是以上的综合结果。一瞬间天旋地转，周身
失去了知觉。眼睁睁看见自己的躯壳倒在雨水里，倒在定时炸弹旁边，可什么也做不了，无力反抗命运。
“这回真的要结束了。”我在心里轻轻表白。死到临头也不觉得凄惨，昏迷的漩涡一下子把我卷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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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藤沉默的无助，风吹进他的眼睛了。世界并没有我们年少时想象的美好，正义还是拯救，死亡还是缄默，人生总要放弃一些东西，包括最初的信仰。
“回去，我就给你定回纽约的机票。”
“那你怎么办？”
“我一个人很好，真的很好。”
在某些时刻里，时间似乎变成了粘稠的糖，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流逝在身边。生命所抛弃的年华在青春年少的大火中烧成灰烬，变为一粒包裹着雨水的尘埃，降落然后消失。帮工藤收拾着行李，机票是晚上七点的，好有几个小时来慢慢过渡。
“不和我一起走吗？”
“会走的，但不是现在。”
“我失忆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无数个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交织着奇怪的骗局。忘记不见得是件坏事，就像我安逸的等死在封闭的房子里。撇开话题这这时最有效，“来不及做晚餐了，我们点牛排套餐吧。”
工藤早料到我的态度，容忍的笑笑，拿出手机拨打外卖电话。接下来就只剩等待了，两人各自盘踞沙发的两头，电视机画面有些颤抖。秋天黑暗总是提早到来，我们不得不打开吊灯，客厅明亮极了也让人安心不少。
座机电话突然响了，大概是外卖来确定地址的，顺手接了起来，“喂。”
“我知道你一直想见我，时针再转过两圈半，我会去州立医院看你。”已经不愿意在形容这样的声音，和之前的电话一致无二，只是这一次不再断断续续。显然这一个邀请，恶魔的邀请。
“是谁？”工藤在沙发的另一头询问。
“外卖确定地址而已。”前所未有的镇定，极限突破后潜能总是让人意外。暗自盘算着两个半小时后，也就是七点半到时该如何面对。
之后的事潦草的带过。晚餐送到，工藤拎着行李坐上计程车挥手说再见。目送他消失在夜色里就像多少次的离别那样伤感，眼眶酸涩但还是忍住了。去地下室取出了那支勃朗宁，就是Gin提醒我关上保险的那支。多年不用弹道和套筒都不太灵活，子弹也是当年遗留在弹夹里的，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还会再用到。命运颇有讽刺意味。
七点差一刻锁上门，坐上了计程车：“去州立医院。”手轻藏在风衣里硌得我生疼，一切比想象的顺利。
七点二十五分我准时到达了，州立医院就像昨夜般鬼气森森。没有回程的意愿，尽管司机一再提醒这里天黑后很难打到车回市区，还是拒绝了。为了报答他的好心，便把身上所有的钱都当做小费留在车里。司机是个虔诚的基督徒，在微弱的车灯里说这感谢的话，“主会保佑你的。”
“但愿如此。”走进州立医院空旷的走廊，一路攀升到屋顶。屋顶的风很大，将风衣的领子吹得摇摆不定。一个人影早已等候与此，正在背着身抽烟。烟头暗红的颜色是屋顶唯一的光亮，非常好找。
“我来了，你是谁？”
人影还是不紧不慢的抽着烟，也未回头，只是那样的动作似乎很是眼熟。我的心跳加快，来之前几乎猜想了所有的可能，就是没料到是他，一个根本不应该存在的人——Gin。
“Gin，你没有死？”
他转过身，在月光下勾起嘴角，“不，sherry，我死了。你忘记了吗？那个勃朗宁的子弹洞穿了我的心脏。”
“你是来带我下地狱的？”大脑停止运转，似乎是卡壳的磁带，不断回放那天鲜血四溢的场面，温热的血甚至飞溅到我的脸上，带着灼烧的温度。
“sherry，上帝从不会庇护我们。”
“我知道，在地狱里我会再遇到家人吗？”
“sherry，地狱其实很大的。”Gin感叹的语气带着些许怅惘，“徘徊在其中的人每天都是一样的多。”
他走近我冰凉的手指抚摸我的脸颊，一个寒战让我惊醒。情绪左右我作出了错误的判断，一旦平静下来这一切就可一眼看透，“你不是Gin，你是谁？”伸手揭开了来人的面具。
然后接下了更震惊的一幕发生了，Charles胡子邋遢的脸眼神里充斥着杀机，手枪顶在我的太阳穴上，左轮的弹槽飞转。。
“sherry，该到了和世界说再见的时候。”
“Charles，还记不记得罗斯转盘，你说你赢了三局。”
“你说你在5颗子弹的游戏里幸存。”
“之前我说谎了，但我今天愿意试一试。”
Charles轻笑片刻，“还真是有趣。”说罢卸下了弹槽中的一颗子弹，只剩五颗在上面，就如当初预定的一样。将弹槽装回原位，纤长的手指带动弹槽转动，弹槽越转越快，命运的齿轮也不禁为此轮回。然后他把枪交给我，“游戏开始了。”


如果我的孤独是深海里的鲸鱼，那么它一定在吞吐着懦弱的泡沫；如果我的孤独是峭壁上的雏鸟，那么它一定在抖动胆怯的翅膀；如果我的孤独是洪荒之兽，那么它一定在舔食着腐肉悲伤地咆哮；如果我的孤独是荒芜之草，那么它一定在失落的雪原上拔抽这疼痛的生命。
似乎所有的话语都形容不了独自迷失在荒野的感受，可是就像是走失许久以后的小孩，重见亲人时不能吐露片语只是贪婪的望着他们的眼泪或笑容。
冬天的暖阳打在眼前人的侧脸上，柔软的沙发上睡着的男子，手里的侦探小说斜斜得快落到地上。
我并没有叫醒他的打算，摁响了床头的呼叫铃，护士的甜美声音清晰的传出来，
“请问什么事？”
“我醒了，想喝点水。”
“什么？您醒了！等等我就来。”震惊而拔高的音量吓了我一跳，同时也吵醒了沙发上的工藤。
“你，你醒了？”他颇有些孩子气的揉揉眼睛。
“是啊，我有没有错过圣诞节？”
“你昏迷了一个月了。”
“一个月正？”
“一个月三天零十六个小时。”
“看来我是错过圣诞节了，真是可惜。”
“你这女人还是真不可爱，睡了一个月醒来不说点煽情的话，就问这个？”他有轻笑着顿一下说道：“也对，你就是如此啊。”
“为什么是满天星？”我指指花瓶里那束白色的花绒，它们在暖气的房间倒逆着花期盛放。
“在凤凰城的冬季买蔷薇系的玫瑰，是很昂贵的。”
“大侦探，你失业了吗？”
“差不多，我现在改写小说了，子承父业而已。”
我有些不知所措，我有预感这生命中缺席的一个月里一定发生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工藤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没有隐瞒只是颇为平静的语调，“我只是做了正确的事。”
预感果然没有错，可当我想询问故事中的细节时，护士托着托盘片刻敲门声后推门而入。量体温和脉搏例行公事的从静脉里播出针头，针头在这一个月里开始与我的皮肉长在一起，突然地抽离迟钝的痛觉刺激着大脑。
“您可总算醒了，这位先生每天都来，医院里一半的护士都爱上他了。在这样下去，等全院的护士都爱上他时，您可就出不了院了。”年轻护士脸上的调皮微笑，完成工作后有轻快地踏这圆舞曲步伐走出去。
我看向工藤想回到刚才的话题，他却先出声说道：“呐，灰原，错过了圣诞节没关系，还好你还没有错过情人节。”
不用再多说什么话语了，我望着从窗口摄入的金色暖阳，洒在他的身上像是珍贵的绒毯，如此温柔的质感。


这么好的文难道是被爆吧那帮家伙搞的帖子被埋没了么。。。怎么都没人顶~~~~

好文留爪啊～
这里阿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