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蓝玉棠闷闷的如常回房静养。岳小钗笑道:“今日天气晴好,不妨去院中坐坐,赏赏月色罢。”
蓝玉棠有些诧异,却默默跟她走出门去。院里桂花树下的石桌上,摆了几只瓷盘,是两样鲜果和一盘酥香的月饼。“今日是中秋?”蓝玉棠惊道。
“是。”岳小钗笑道:“若不是小鱼送了月饼来,我竟也忘了呢。”二人静静对坐,一同赏这中秋的的月华。月色皎洁,比平素更加清幽冰洁,清风徐徐,将桂子浓郁的芬香吹的似有若无,隐隐约约还捎来远处农家团圆赏月的欢闹声,恍如梦中。
蓝玉棠闭了眼,安享此刻淡淡的欢愉,嘴边却道:“可惜了,如此好时光,手边竟无酒。”
“你身体还不宜饮酒,不若来盏温茶。”岳小钗说着,起身进了屋,再回来时,手里端了两盏清茶。
蓝玉棠抬手接过,轻嗅了嗅,只觉茶香清幽冽然,赞道:“好茶。”
“不过是崖上长的野茶。”岳小钗顿了顿,笑道:“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蓝玉棠轻抿一口,茶汤缓缓滑入喉咙,余香却留在口中,仔细回味,只觉清香中略微有些苦涩。他不觉又抿了两口。
岳小钗道:“如何?”
“茶道即人道,茶味亦人心。”蓝玉棠清冷的声音在夜色中幽幽道:“此茶清苦有余而甘甜不足,芳香留于齿间,则苦味愈浓,你可知道?”
岳小钗一怔:“清苦么……我竟从来不觉……”
蓝玉棠漆黑幽深的眸子忽然亮起锐利的光,“此茶清于外而苦于内,虽芳香明冽,不染红尘之气,却终是欠了茶中真味。”
“若失了这苦,只怕这清茶也未必是清茶了。”岳小钗淡然一笑。
“昨日之日不可留,世事浮华,不过瞬尔,既已去,何必再执于心?以事伤怀,不过自寻烦忧。”蓝玉棠注视着盏中碧茶,一抬手,尽数泼于桂花树下。
岳小钗悠悠道:“你说的很对,只是此时此刻,此心此手,只能泡出这般的茶来。”
蓝玉棠一怔,抬眼看她,只见一双明眸宛如温馨的月色,清凉朦胧,瞧着说不出的舒服,却无法判断那背后是否隐藏了无垠的忧伤。他忽然懂了她写在素笺上的话——“无迹方知流光逝,有梦不觉人生寒。”她的一颗素心,她的一片柔情,曾经那么真心的托付给了某个人,却没能够换来天长地久。那个人,不肯辜负冰雪的温柔,于是一点一点消耗了静水的明秀。她最后选择离开,不是不爱,而是对她而言,有些东西比爱情更为重要,比如尊严,比如心志。就如这野茶,虽流于清苦,失了甘甜,她却甘之如饴。她始终是那样独特的女子,执着而清明。
蓝玉棠心中闪过淡淡的苦涩和薄薄的失落,但很快便消散开去。他不愿亦不忍去强求她,纵使幽深不忘,那也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无关风月。或许,某一天,她会回到当初的明丽欢悦。也或许,某一天,他不再执着于两情相悦两厢厮守。谁知道呢?
蓝玉棠笑了笑,起身抱拳道:“叨扰七日,就此别过。”
岳小钗轻抿了口早已凉透的苦茶,笑道:“珍重。”
蓝玉棠点点头,深深看她一眼,转身而去。萧然的背影,一步一步坚定走着,很快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