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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影鸳鸯 第一卷(整理清爽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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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还在连载中,这里是第一卷、第二卷开头部分。
有提议什么的,可以恢复到:http://post.baidu.com/f?z=104697017&ct=335544320&lm=0&sc=0&rn=50&tn=baiduPostBrowser&word=%B9%C5%C1%FA&pn=650



1楼2006-07-31 22:32回复
    第一章:七年前
    初春细雨时节。
    城外八里,“赵氏酒寮”。
    歇脚、打尖的来往商客将偌大酒寮塞得满满当当,一时热闹非凡,仨店小二陀螺般忙进忙出。
    靠窗最宽敞明亮的地方据着群大汉,尽是短衣轻靴身无长物的江湖打扮。
    “大哥,我屠老三敬你!”其中马面的中年人向为首髯须大汉推杯:“大哥刀法举世无双!”
    “哪里,哪里,”髯须汉嘴上推诿着,神色却甚是自得,一饮而尽:“全靠兄弟们帮衬。”
    “洪大哥太谦了,连名震江湖的越家双刀都败在您手里,还不是举世无双,难奉敌手?”左手边那位身材短小,相貌精明的年轻人叫道:“我也敬大哥!”
    髯须大汉闻言神色微沉:“只可惜这次胜的非‘渡月双刀’越渡辛本人,只是他儿子越庭炜。”
    屠三不以为然:“‘渡月双刀’分明就是怕了大哥你,否则我们拆他家招牌、杀他儿孙,姓越的还能屁也不放一个?”
    “越渡辛现在恐怕早躲什么地方发抖去了!”
    众人哄笑。
    酒过三巡,“小二,添酒”、“加菜”的呼喝之声频起,伙计不敢怠慢,远远看着的掌柜表情却甚苦恼——这洪老大,原名洪化仁,地方上的望族,单手大剑成名已近十年,蛮力了得,终日聚着一帮喽啰,半月前,更越过州府地界,趁素有罅隙的“渡月双刀”外出,将其一门五口屠得干干净净,至今官府不敢问。
    这种横人哪家不是烧高香祈求他早去少来?
    眼看整席酒菜钱全无着落,掌柜叹气,眼不见心不烦,埋头算帐。

     * * * * * * *

    忙得晕头转向的店小二见酒寮门口站了一人,赶紧招呼:“这位客官,打尖还是用茶?”
    来人不言语,载下头上滴水的斗笠,竟是个年纪很轻的少年。
    店小二:“这位小爷……”
    不言语,少年向酒寮里扫一眼,目光触及洪化仁横在桌角上那把单手大剑时,闪了闪,似乎是害怕。倔强地拧着眉,他的眼光最终定在剑主人脸上。
    靠窗那群人依然划拳对酒浑然不觉。
    少年越过小二走过去,脚步不快,声音很大:“洪化仁!” 
    在场食客全停下吃喝,连正端着鱼汤的伙计也忍不住扭头。
    “什么人?”洪老大待看清后忍不住笑:“哪里来的娃娃?”
    少年身子骨远未长足,秀气的鼻、唇,眼角虽已略带男子气概,却小姑娘似的好看,紧皱的眉头没有皱纹,只两个浅坑。身上长衫的下摆尽是泥水,膝以上湿透。
    “奶娃娃,找我们老大做什么?”屠三嘻笑。
    “来取你项上人头。”少年盯着洪化仁。
    “不要乱说!”洪老大沉下脸:“念你年纪轻轻,又无冤仇,快滚回家吃奶。”
    少年:“我师父‘渡月双刀’越渡辛一家五口死在你们手里,这个冤仇够不够?”
    洪化仁一愣,转而哈哈大笑:“越渡辛这缩头乌龟,自己躲着,反教伢儿来送死。”
    “我师父要能来,你活不到今天。”少年怒目,直指对方面门:“洪大官人不也正趁师父不在家才偷袭得手的吗?亏你枉称成名刀客,屠戮妇孺算什么好汉!”
    洪化仁脸上一阵变色。
    旁边的弟兄:“老大,说那么多,我替你剁了他下酒。”
    洪化仁示意大家安静,阴阴一笑:“小子,你今年几岁?可有杀过人?知道杀人是咋回事?”
    从进门时少年的脸色就一直煞白,额头上湿淋淋的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鼻翼不自主地张大,双手握拳捏得紧紧,明显是紧张,可能还有点怕。
    旁人又是阵哄笑:“别吓尿裤子了!”
    笑声未落,少年已经拔刀,银光一闪,刚才叫嚣要替洪老大动手那位人头应手而落,紧挨着他坐的屠三惊呼、掠起、判官笔横扫,眼看要点上双膝,少年腰一拧,身影却突然有外力拉扯般在空中徒然划了个半圆,硬生生避开,同时反手一刀,从屠三左肩胛进、右肩胛出。
    少年落地,咬着牙:“现在,算是杀过人了。”脸色依旧白,出更多汗。
    事情变化太快,众人立时呆住。
    地上人头旋了几圈方停住,屠三口吐血沫在抽搐。
    酒寮的普通食客、小二连掌柜,霎时逃得一干二净。
    “好,越渡辛的‘渡月’轻功、越家刀法!”洪老大站起身,笑:“有那么点意思。”甚至没看地上的尸首一眼:“你叫什么?”
    


    2楼2006-07-31 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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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24 06:4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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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姓楚,单名一个寅。”少年:“师父说过若日后行走江湖,可以称‘鸳鸯刀’。”
      “寅是老虎的意思,”洪老拿起大剑:“越渡辛收你这么个徒儿不亏。”
      “废话少讲。”楚寅拉开架势。
      洪老大拔剑:“‘渡月双刀’门下弟子尽是使双刀的,你叫得‘鸳鸯刀’,另一把在哪,一并使出来吧。”
      ——少年单刀,握在右手,刀身比普通尺寸明显长、宽,小小人儿使这么把大刃,明显有些不相称。此外身上却似乎再无兵器。

       * * * * * * *

      洪化仁张大嘴,自出娘胎以来头一次这么震惊,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区区三招过后,单手大剑就轻而易举地插入楚寅的肚子。但让洪化仁吃惊的不是这个,让他吃惊的是就在大剑捅进对方腹部还来不及拔出的时候,一把匕首大小的窄刃刀也捅进了他自己的心窝——这,就是楚寅的第二把刀!
      透着刀锋冰凉的感觉,心脏像在瞬间被铁捁捏住,洪化仁充满血丝的双眼瞪得滚圆。
      怎么会这样!他到死都不明白。
      横行数十载,洪化仁不止一次在梦中看见自己横死的场面,但万万料不到竟是断送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孩子手里。
      在他咫尺的对面,楚寅已先软下来:“我知道我杀不了你………你是成名的剑客………越师哥杀不了你,我就一定也不行……”孩子气的脸上白里透着青,却还在笑:“但我可以拉你陪我死。”慢慢地,慢慢地软泥一般滑倒在地上。
      ——从前,有个少年要去杀人,别人问:“你怕不怕?”怕,他真是怕的,怕得手只要一不捏紧就发抖,捏得太紧却又抖得更厉害,因为他知道只要跨进这酒寮就再也没命出来,杀人的同时,被杀。但,不能不去。
      这个少年,楚寅,倒下后喃喃地说了句话,没人听见:“师父,寅儿贪玩……平时不用功……下辈子,不敢了。”

       * * * * * * *

      阴曹地府原来就是这样的。
      楚寅抬起浸在血水里的脸,是他自己的血,还有别人的。
      奇怪,这地府看着怎么象间酒寮,桌上残羹剩菜零落,还有个伙计瞪着他怪叫一声:“活了!”一屁股摔在地上。
      原来,还没死。这里大概也不是阴司。
      楚寅慢慢地爬起来,想笑,却笑不出,身上好冷。
      那么洪化仁呢,他又死了没?地上粘滑,全是血,踩得乌七八糟,却没有一具尸首,连人头都已被拾走。
      姓洪的不可能不死。
      楚寅回忆自己那一刀,分明是打肋骨间正刺进去,握刀的手甚至感觉到心脏停跳前细微的颤动。就为了这一击,他事先数次专门到乱葬岗剖开死尸看,位置绝错不了。
      洪化仁死了,师娘、越师哥、嫂子、娟姐、狗儿……还有师父,大概凑合着能瞑目了吧?
      一命拼一命,想不到竟成功了,真是天杀的好运气。
      楚寅勉强歪在一张凳子上,看不见长刀,他的短刀就在一步开外桌底下,却已无力拣,心里有点悲凉:鸳鸯刀,鸳鸯一对,右手刀长,左手刀短,右手开山力千钧,左手袖里藏杀招。可惜了这两把好东西,日后不知落在何人手中。
      缓缓的,抓起面前酒盅,抿一口。
      都说挨刀是很痛的,身上挨了这么多下,疼痛却好像还能忍受,只是冷,冷得厉害。
      头,飘。
      捂着腹部的另一只手感觉到些温热的滑滑的东西在缓缓蠕动,他不敢看,知道是肠子,自己的肠子。
      眼前的光越来越暗,最终完全黑下来。
      今天,大约是必死的了。


      3楼2006-07-31 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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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兵器谱(上)
        醉仙居二楼雅座。
        仍是四人:公子司空弼、快马小张三、致潜斋篮先生、挂单和尚苦竹。
        刚点完菜,“老篮,你家亲戚来了。”张三郎向篮先生努努嘴。
        透过雅座花窗,看见酒楼门口涌进帮年轻人,嚷嚷着什么“钱盛缩头乌龟”、“武威堂威震全城”……为首是位神态得意,脸色浮白、眼皮略肿的阔少——聂许山。
        篮先生低头道声:“惭愧。”若不提,旁人还真想不起他跟武威堂聂家本是亲戚。
        “只可惜了聂兵,”司空弼注意的却是聂许山身旁一位长身挺拔,肤色偏黑的年轻人:“寄人篱下,日后还不知要替那厮收拾多少烂摊子。”
        “聂兵确是条汉子,”张三同意:“六个月前小腿中冷箭,伤可见骨,到我那拔出来,前后硬是一声没吭。”
        “但听说,那冷箭本就是聂许山聂大少爷故意放的。”篮先生淡淡。
        ——聂许山射聂兵,只因其在他爹面前话太多,说了他的不是。其实,聂大少爷的劣迹又何须聂兵去说,城中还有谁人不知?
        “名为义子,实同家奴。”司空弼一针见血,回头叫小二:“替我温一壶好酒,拿到他们桌上,就说是‘慎园’司空弼请的。”并强调:“别送错了,单请聂兵一人喝,不是聂许山或者旁的什么人。”
        “阿弥陀佛。”苦竹摇头:“不妥。”
        这回张三、篮先生倒是听懂了,篮先生:“依聂许山的脾性,只请聂兵不请他,大约是要过来生事的。”
        “来就来,怕他不成?”司空弼冷笑:“武威堂虽大,还不在‘慎园’司空家眼里。”
        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小二送上酒后,已落座的聂许山只是隔着两重花窗向这边狠狠瞪了几眼,武威堂尽管占地利,但对百年世家司空氏仍不得不顾忌三分。

         * * * * * * *

        “几位客官,可要买书?”桌上酒菜吃得七八分,“醉仙居”掌柜,一个胖胖的小老头上楼来。
        “哦?你有什么好的,拿来我看。”篮先生感兴趣。
        “‘醉仙居’何时改了行当,跟‘致潜斋’抢起生意?”旁边司空弼笑。
        “不敢,不敢,‘致潜斋’文房四宝可是连京都开了分号的。”掌柜掏出薄薄一小册子:“小老儿只有旁人寄卖在此处的几本闲物。”——这倒是常有的的事,某些破落读书人将收藏的孤本、善本拿出来换钱,当街叫卖碍于脸面,就托茶楼、酒肆等地代售。
        篮先生伸手去接,掌柜的却不给:“先生有所不知,这书是需付过钱才能看的。”
        “什么道理,”张三奇怪:“还不知道你卖的是什么书,他又没决定要不要买,怎么先给钱?”
        “这……规矩是卖主订的,小老儿只是代人售书,”掌柜一脸无辜:“客官见谅。”
        “你要多少?”篮先生倒也不介意。
        “纹银一百两。”掌柜陪着笑。
        一百两?足够中等人家三个月开销了。
        “阿弥陀佛!”苦竹叹一声。(作者:我猜,他的意思大概是“好贵!”)
        篮先生神情肃然起敬:“不知是哪朝哪代哪位名家的旧藏?”——卖得这么贵,多半是罕见孤本甚至大家手迹。
        掌柜:“倒也并非出自名家,上个月才抄录完成的。”
        一本上个月才抄录完成的普通货色居然妄想卖一百两?
        篮先生气得笑,再没心理他。
        “客官不买便罢了,”掌柜遗憾:“卖主交代过,若非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就一定不会买的。”
        张三、篮先生对视一眼。
        “你莫用激将法,”正在品茶的司空弼从怀里掏出张银票:“一百两,把书放下。我倒要看看里面写了什么东西这么大口气。”
        “司空,这是何必……”篮先生不值。
        “掌柜的你可小心了,”司空弼翘起一边嘴角:“若我们看过书后不满意,就连你这‘醉仙居’也一并拆了。”他是有名的年少多金,不在乎。
        张三笑,司空弼虽非欺男霸女的恶少,但谁要敢欺到他头上,麻烦也铁定不会小。
        “那是,那是。”掌柜满脸献媚收起银票,连连保证:“不会不满意的,这书光是小老儿,一个月内就卖出了六十多本,还没有哪位客官不满意。”

         * * * * * * *

        《兵器谱》?
        一百两银子买来的书封面上仨字:兵器谱。
        “这……”第一个看的篮先生,翻了几页便愣住:“司空,这里面有说你家。”推开酒菜,将书仰面平摊在桌上。
        


        6楼2006-07-31 2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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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余三人凑上前,只见纸质很差的页面上以工整呆板的字体写着:
          “第七位:江南‘慎园’司空家,‘名动天下司空银枪’司空慎。
          惯用兵器:铜杆银枪,长丈八,重三十七斤又七两三分,枪头黑缨血挡(作者:血挡即枪头那簇缨毛)。
          ……”
          接下来整整三面,洋洋洒洒几百字,均是分析司空慎师承、武功、战绩。
          “这写书的人有点门道,”司空弼吃惊:“把我爹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难不成是相识的?”再往下看更变了脸色。
          “……司空慎娶一妻二妾,妻无所出,唯一妾孕五,生四男一女,均存活。‘慎园’司空府现有公子五人,疑其一实为司空慎亲妹司空敬宜所生。司空敬宜,幼时曾许江南赵氏,赵氏子夭,未果,二十有三皈依佛门……”
          “什么混帐东西!”司空弼“啪”地按住书页,大喝:“掌柜的!”
          “来,来了,”本就没走远的掌柜赶紧进来:“客官有什么吩咐?”
          “这书是什么人写的?!”他沉着脸。
          “哦,其实几乎前面买了的人人都问过这个问题,”掌柜想笑一下,看见司空弼的表情又赶快把到嘴边的笑意硬吞回去:“原稿是有人放在‘继奉’抄录局的,说誊抄之后拿出来能卖到一百两一本,那些抄录员本也不信,有人试着抄了谁知真能卖钱,就人人都抄。至于原本是谁写的却弄不清楚。”
          ——“继奉”抄录局,养着抄录员,专门替人抄录书经之处。
          停了停,司空弼深吸口气:“你们店里还有多少这种书?我全要了。”
          其余三人对视一眼,他如此紧张,难道这上面真写了司空家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掌柜大喜:“小号还有两百四十七本,这就给您送过来。”
          “还有,之前那些都卖给什么人了,找张纸给我写清楚。”司空弼补充。
          “这个……”掌柜为难:“买书的都是些南来北往的过客,小老儿识得的不到十分一。”
          司空弼大约是想把先前售出的也一并追回。
          “不知道姓名的就记下外貌、特征。”找区区六十多个人,六十多本书,还难不倒财大势广的司空家。
          “是,是。”掌柜的喏喏地应着,正要照办。
          “慢着,”篮先生阻拦:“司空,先别冲动,待问问清楚。”转向掌柜:“除了你这儿,还有没什么地方也卖此书?”
          “开始仅城东的几家,现在全城大小酒肆、茶寮、客店均有代售。”掌柜据实回答。
          篮先生:“你估计一共卖出了多少?”
          掌柜想一想:“少说应该有四五百本了。” 
          肯出一百两的价钱卖这种书,大约在江湖上也是有些身份的,四五百本,意味着四五百个有身份的江湖人。
          篮先生深深看司空弼一眼。
          “难也要找,”司空弼拧着眉:“让这东西流出去,别人怎么看司空家的女人?我小妹还未嫁的!”
          掌柜适时补充一句:“听说,其他地方好像也有人在抄,前天我就看到本京城‘誊经阁’出品的。那边卖得更多。”
          司空弼脸色愈发难看,抿着嘴一言不发。
          “阿弥陀佛!”苦竹摇头:“覆水难收。”
          何止覆水难收,简直根本收不得,“不好办,无论去抢,还是高价买回来,”张三道破:“只要司空你一出手,江湖上人尽皆知,恐怕连原本没心看的人也要千方百计寻一本回来。”更多人要,价钱更高,自然更多人转抄,弄不好连纸张、笔墨都要涨价。
          真真豆腐掉灰堆里,拍不得,碰不得。
          司空弼低眉不语。
          “那……公子,”掌柜的小心翼翼:“您还买不买了?”
          这种情形,如果不能全部买回来毁掉,买多少都等于没买,浪费钱。
          “买。”司空弼:“再给我来三本。”


          7楼2006-07-31 2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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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少年刀客
            顺苦竹所指,大家注意到楼下一个挎双刀的黑衣少年。
            少年瘦小、削肩,身子骨单薄中透着几分精练,低眉,眼里分明有笑意,嘴角却向下弯,独自据着大堂正中一张单桌,目光不离对面的屏风。
            ——屏风内是聂许山一行,因为人多,方才没上二楼雅座,直接就在大堂拉了排花窗屏风分隔。
            “生面孔,”篮先生自添酒:“年纪轻轻,就出来惹是生非。”
            “寻事找茬何必问长幼,姓聂的二世祖早该有人教训了。”司空弼存心看好戏。
            “瞧他样子年纪大约跟三郎相仿。”苦竹终于没再颂佛号。
            张三摇头:“比我小。”
            正说着,只闻一声大喝:“你什么意思!”,“咣当!”透花屏风被人从里一脚踹倒,武威堂少堂主聂许山怒冲冲踏在屏风上,若非一只袖子被身后的聂兵牢牢扯住,大约已扑到少年桌前。
            “怎么,敢做不敢认吗?”少年悠然举杯:“还是干哥哥太多,倒把你这正牌少爷宠成了脓包?”
             “这位朋友说话注意点。”聂兵进一步。
            聂许山乘机猛然一抽,扯袖子的同时一把拔出聂兵腰上的短剑,反手刺向少年。
            眼看剑锋扫到面门,少年连人带凳平地暴退两步贴身让过。
            “许山小心!”聂兵袖中飞出一条黑影,击中少年掷出的磁杯。
            “流星飞燕!”司空弼乐了,凑近花窗:“这顿酒吃得不亏。”
             ——聂兵绰号“流星飞燕”,全因身上那件下了十数年苦功的水流星,据说舞起来泼水不入,七步之内杀人无声,平日不肯轻易展示。
            酒食顷刻撒一地,连桌子也被劈成两半,聂兵横在两人中间:“有话好好说……”
            “滚开!”聂许山哪里领情,接连三剑没头没脑地劈下去,逼得他狼狈急跃让过。
            “狗咬吕洞宾。”少年翘起嘴角分明是讥笑,双腕一翻,手上多了两把戒刀,宽忍、阔锋、短身。
            篮先生:“双刀?”
            哪容聂许山再发招,少年滑步欺身干净利落便是一刀。
            惊呼声四起,聂大少胸前多了条长长的刀口,直咧至腹下,“乓当”他手上短剑掉地。
            连楼上司空弼、篮先生也忍不住“噔”地站起。
            “好快!”苦竹。
            许久,不见意料中的血花四溅,聂许山脸色卡白,哆嗦着手摸索自己胸前,一摸之下突又回魂了似的跳起来大骂:“他妈的!”
            “他妈的!”司空弼跟着骂一声:“这屁小子穿了软甲!”
            ——聂许山内外几层衣服尽被划开,露出件铁青色的软甲,上面触目惊心一道深痕,但终究没伤皮肉。
            与聂许山同来的已有几人亮了兵器,但均被先前快刀镇住不敢上前。
            只有聂兵,伴着轻微“呜——呜——”的破空之声,手中水流星已舞成一片灰影,将少年罩在其中:“朋友,武威堂与你有什么过节?”
            “路见不平看不过眼,何须过节。”少年说话间手也没停,眼见没退路,斜劈出个空挡,双脚借力竟跃上二楼花窗外。
            “身手不错。”张三赞许。
            苦竹点头:“若非刀法路子不纯,大约倒有几分象当年的‘渡月双刀’。”
            “我开始有些佩服他了,初生之犊如此侠气。”篮先生苦笑:“亏我们枉自坐在这。”言下之意,大家都枉负了平日的名声。
            使水流星的人轻功一般不会差,何况聂兵素有“飞燕”之称,跟那双刀少年一前一后攀在二楼花窗外且跃且击,一时窗楞木屑纷飞。
            张三、苦竹都好说,一个郎中,一个方外之人,唯司空弼忍不住:“你什么意思,难道我现在就应该下去……”话没说完头一歪,“夺”地一支箭贴着鬓角钉入脑后的木柱,花窗上透个窟窿。
            大堂里聂许山疯了似的跳脚乱骂:“还不打他下来!混蛋!没用的东西!”手中不知哪抢的弓箭,也不顾及聂兵,一路连射。
            司空弼张了张嘴还没发音,挥手一挡,“夺!”又一箭正钉在他桃木扇柄上,来势猛,箭头透出两、三分。
            头一次还勉强算误射,这一而再的就明显不是。篮先生先前顾虑的不错,聂许山本就是个砑疵必报的小人。
            司空弼“腾”地无名火起:“五行欠揍的孙子!”推窗跨步跃下楼。
            “阿弥陀佛!”和尚紧随其后。
            “哎……唉!”篮先生拦阻不及,顾不得放下手中书,直奔楼梯追下去。
            雅座里只剩张三一人,依旧坐着。
            夹一筷子鱼,“人,为什么总爱惹麻烦?”他问的是桌上那半边鱼头。
             鱼头自然不会回答。


            9楼2006-07-31 2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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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伤情心!老子不服你当吧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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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伤情心!老子不服你当吧主! 
                 342324


                13楼2006-07-31 2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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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24 06:4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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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午夜(下)
                  无法无天田宗司就是横,说走就走,扔下条死尸在别人屋里。他交待稍后会有衙门的人来清理,张三信,这好歹也是人证,不,不对,死人应该算物证。
                  三更天了,经这么一搅,睡意全无。
                  身上脏,张三靠在床边席地而坐,手里一杯淡酒。
                  屋子正中央,昂面朝天的尸首已经凉透开始硬,半截竹竿顶得胸部离地半尺高,这家伙,到死也没躺平。
                  死人跟活人到底有什么区别?你问一百个郎中至少有一百种答案。
                  他含口酒。
                  活人身上有种东西,是再新鲜的尸体也没有的,说不出来,那种东西很怪,用言语不好形容,就像风,你可以看见风卷流云、听到风过松林,甚至感觉风中夹着的凉意、潮湿、草味,却无法确确实实地一把抓住,对人说:“这,就是风。”
                  第一次看见死尸是外公过世,张三笑,想起那时自己还很小,大堂里挤满人,白布、蜡烛、和尚,还有厚重的棺木,有人喊他:“哭,哭啊。”不明白为什么要哭,孩子的眼睛灵性,年幼的他硬是无法将棺材里硬邦邦尸身跟会走会动和善的外公扯上关系。最后,还是哭了,大哭,一边喊:“你们骗人!把外公还我!!”愤怒,是那年头对死亡的第一记忆。
                  人死了就变成尸体,尸体不是人,哪怕生前你对他/她多熟悉,一旦变成尸体就一切都不再,无论灵前烧冥纸、做法事,甚至开棺、鞭尸,都不过是安慰、伤害活人的把戏,与逝者无关。
                  淡淡的酒带着微辣划下喉咙,张三张开五指,午夜的风从指间流过,握拳,手里空空。风,留不住,生命又何尝不是?
                  印象最深是十三岁那年,满院子死人,只一个活的,是四五岁的男孩,内伤,肚里东西全碎了,不见一滴血,张三没办法,只能抱着他,紧紧抱着,孩子长长的睫毛扫在脸上硬硬地湿。留不住,就是留不住,到底还是死了,那苍白的小脸、颤动着无血的嘴唇,这辈子都记得。
                  风过。
                  地上血基本凝结,还没干,渗进地板就渗进地板吧,张三非勤勉持家的妇人,并不抹,只看着。
                  空气中味道已经很浓,这时若有个普通人进来,大约是要吐的。大量人类血肉的气味比猪、牛、羊任何一种都要腥腻,有别于虎、狼的骚臭,也不同鱼虾的咸腥,初次闻见的只觉得象有爪子在挠胃,直挠得人头晕眼花连隔夜饭都呕出来。
                  “啪”飞蛾落在灯火中。
                  张三摸自己脖子,脖子上有块铁牌,临出师前师父药施王送的,说是护身符。黑黝黝的玄铁,单面有画,药施王亲自刻的,刻得不好,问过才知道是笼中猛兽图,“切记,切记,牢笼不破,性命无忧。”这是师父的原话。可惜栓铁牌的皮绳太短了点,打的又是死结,捁在喉咙上象富贵人家的狗圈。戴了大半年仍不习惯,下意思地,他总喜欢用下巴将皮绳往外顶,顶着顶着,铁牌甚至已经可以移到嘴上。
                  感觉着唇上玄铁的冰凉,张三昂头,深深索鼻子,血腥气这东西就像烈酒,你若小口小口地品,只尝到辛、辣,但大口大口狠狠吸就能体味出其中的香、醇。人,其实是肥厚而香甜的,尤其新鲜的时候。
                  很轻微的“卡崩”。
                  张三目光一跳,院里有人,刚才田宗司走后他明明锁了大门的。
                  难道……是他?
                  张三自摇头,若是他,一定不会这样偷偷摸摸,不但不偷偷摸摸,此刻只怕已经冲进来抢酒喝。想想,张三笑,那家伙好像对他手上的任何东西都感兴趣,哪怕是一块烂布都要抢,抢了又不要,孩子气。
                  所以,院子里的绝不会是他。
                  那人大概以为自己走得很轻,凭心而论也确实走得轻,可惜,遇到的是张三郎。
                  一步、两步……九步。来人九步谨慎地遛到窗下。
                  张三知道此时若回头,大家隔着窗子大约得打个照面,但他没动,为什么要回头,这样的漆黑午夜,窗外闪亮的一对眼睛,有点吓人呢。
                  笑,继续喝。
                  又是九步,来人退回院门处,跳墙走,轻功不差。
                  张三微微举杯:“不是找我,那就是专程看你来的了?”几近熄灭的灯光下,插着竹竿的尸首显得有点脏、有点模糊,却绝不狰狞。任何人,无论生前何种脾性,死后都会显得比较随和、比较平易。


                  14楼2006-07-31 2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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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入门是客
                    十三张圈椅陆续入席十人。
                    世界有时候真的很小,只区区十人,居然还碰到个司空弼、聂兵都认识的。
                    谁?
                    那个耳后龙纹的大光头,六扇门高手无法无天田宗司。
                    “田捕头,您……办案?”隔张空椅,聂兵低声小心问。
                    “不是。”田宗依旧司瓮声瓮气——今晚他换了便装,藏青长袍、黑皮坎肩,双手十字护腕,衬贼亮的头顶跟刺青,坐态大马横刀,本就匪气十足外貌更显霸道。
                    司空弼看着天花吹声口哨。
                    聂兵笑:“想不到捕头对狐狸员外的东西也感兴趣。”
                    田宗司不言语。
                    “我听过一个笑话,”司空弼对聂兵,故意:“说猫跟老鼠其实是本家。”
                    “……”聂兵咳嗽两声,没接茬,大约不想惹事。
                    田宗司显然听到:“这笑话不好笑。”
                    猛地,“哐当”,原已关上的厅门被推开,裹着雨气,大步进来一人——斗笠、双刀、鹿皮快靴。
                    顾不得田宗司,“是他!”司空弼吃惊地扬了扬眉毛。
                    进来的赫然是昨日中午在“醉仙居”首先向聂许山发难的双刀少年。
                    聂兵左手“啪”按腰间短剑,“噔”地就要跳起,可动作作了一半却自动克制住,生生收势,硬是又坐下了——狐狸窝里生事,不明智。
                    想不到,整个“武威堂”挖地三尺搜寻的人居然在这碰上。
                    田宗司表情也很意外。
                    “少爷!”身后老李上前一步。
                    “你别动,我自有主张。”聂兵沉声。
                    司空弼低头看看他按剑手上的青筋,再看少年。
                    少年摘下斗笠,席上空位还有仨,全在右边,一个夹在田宗司、聂兵中间,两个在司空弼下首,再过去是位正闭目养神的小老头。
                    少年扫那老头一眼,走到司空弼身旁坐下。刚落座,门外急急追来一人,却非宾客,是管家老金头。
                    “这位,”老金头向少年作个揖:“请问此物可是你给门人的打赏?”摊开手掌,有条半乍长的银鱼。
                    近距离看做工很细,每道鳞边都裹了金线,如此物件随手赏人,司空弼歪头,好阔绰的家伙。
                    “银鲤令牌?”田宗司隔着老远却先认出来。
                    “不知小爷是连云寨廉寨主什么人?”老金头话虽恭敬,眼睛滴溜溜却在对方身上打转:“廉寨主为何没有亲自前来?”
                    连云寨?江湖上姓廉的不多,连云寨更是只有一个,十数年根基的玉环山口马贼连云寨。廉寨主自创银鲤令牌,据说能号令整个赣南黑道。
                    用连云寨银鲤令牌当打赏?
                    除了瞎子跟闭目老者,所有宾客齐刷刷望向少年。
                    “其实相互本没什么关系,我只是敲了廉寨主闷棍,”他笑,很有几分孩子式的得意:“他大约不能来了。我替他。”
                    “敲……廉寨主闷棍?”老金头一脸难以置信。连云寨是干嘛的,连云寨是马贼、土匪,马贼、土匪就是转敲闷棍的,他倒劫了连云寨?
                    也忒大胆了!
                    “你不用担心,我是刚才半路才把他们光身子踹下去的,”少年不知是否故意不明白:“所以廉寨主准备的银子全都在车上,今晚无论买什么大概都够付。”怀里又掏出一枚银鲤,拇指“叮”弹到半空落在老金头怀里:“赏你的。”
                    “这……”老金头为难地握着两条鲤鱼。
                    小子有意思,司空弼煞有兴致。
                    聂兵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手仍在剑上:“田捕头,光天化日敲闷棍算不算犯王法?”问得很大声。
                    “算。”田宗司斩钉截铁,“但贼子的财物本属劫掠所得,黑吃黑官府一般少管。”如此直言的公门人,少见。
                    聂兵阴着脸,少年笑嘻嘻,目光交汇处,两人互不示弱。
                    “……”老金头想说什么。
                    “不愧英雄出少年,”檀木屏风后有人先开了口:“人生本应快意而为。”隐约一高大的紫袍身影在丫鬟拥簇下坐上太师椅。
                    狐狸员外?
                    主人终于出场了。
                    “扈某是经商的,公平买卖,从不问客人钱从哪来。”紫袍声音苍老而浑厚,咋听不似商人,倒像个年长学者。
                    老金头立刻领会:“谢少爷赏赐。”将银鲤揣入怀中。
                    “扈员外名不虚传,深黯行商为人之道。”那边王迈甲尖声细气地竖起短粗的拇指。
                    “王兄过奖。”狐狸员外在座椅上欠了欠身:“今夜得诸位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有招呼不周之处但请多多包涵!”
                    众人有还礼的、说客套话的、沉默不语的。
                    唯司空弼长叹一声:“想不到啊,想不到,”摇头:“原来大名鼎鼎的狐狸员外是个藏头露尾之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如此怎可取信?”
                    可惜在场的,连聂兵也没附和。跟他不同,这些人都是来做买卖,不想找麻烦。
                    赵宛秋撇着嘴,似乎说了句:“狂妄!”
                    “哈哈哈哈,”狐狸员外大笑,不以为忤:“娃娃,你今年才多大,管老夫的事情。从前我与你父亲司空银枪交易时你还吃奶呢。”
                    “我爹买过你东西?”司空弼一愣,没沉住气。
                    ——狐狸员外从不卖正经好名声的物件,据说,只要出得起价,仇人的头颅乃至大内典藏、天竺毒草都能弄到。
                    “且去问你爹,辛丑年三月买的什么,”狐狸员外“桀桀”地笑起来:“‘银枪’老爷子大约要打你屁股的。”这笑声让人有些毛骨悚然,毕竟他是吃人不吐骨头、出名诡秘的狐狸员外。
                    司空弼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变得跟聂兵一样差。
                    “对了,年轻人,初次见面,冒昧问一句,如何称呼?”狐狸员外转向双刀少年。
                    “买卖而已,何必留名,”少年想了想:“不过告诉你也不妨。在下无厌。无人的无,讨厌的厌。”笑笑加一句:“无名小辈。”
                    “无厌?”狐狸员外咀嚼着:“倒是个稀奇的名字,”仿佛很随意地问:“大约不是本名吧?”
                    无人注意,右手边末位小老头仅留条缝隙的眼睑下似乎有目光一闪。
                    少年抿着嘴,没回答。
                    也不再纠缠,狐狸员外示意管家:“开席。”


                    19楼2006-07-31 2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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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连“铁爪鹰王”也拜读《兵器谱》,司空弼浑身不自在。
                      “放迷烟的跳梁小丑,何足为惧。”王迈甲旁边的老妇。
                      “有意思,”络腮胡摸下巴:“王捕头认为是那姓楚的小子在磨练武艺。”
                      “若无人保驾,挑战名家未免太险了一点。”田宗司不同意。
                      “鹰王何不说是越渡辛自己没死,回来找人报仇呢?”王迈甲翘着脚:“依他功力,可能性倒还大些。”
                      “越渡辛已经死了。”王铁应不容置疑。
                      狐狸员外咳嗽两声打断争论:“扈某此处只有刀,不知捕头欲如何寻他故主。”
                      “楚寅一定会来,说不定已经来了。”王铁应语惊四座。
                      众人相互打量,但更多的目光是集中在无厌身上,少年傲然:“你们不用看,我不是楚寅。”
                      “越氏门下最为重义。且此刀是越渡辛专为楚寅所制,越家刀法若兵器不合手,威力大减,”王铁应吃准:“依从前小小年纪敢拼洪化仁,鸳鸯刀不现身便罢,若现身,哪怕闯虎穴龙潭……他有这个胆。”
                      田宗司:“王捕头的意思……”
                      王铁应环视大厅:“在场的留络腮胡那位朋友、无厌兄弟、司空少爷、赵小姐、聂公子均与楚寅年岁相仿。”接着意味深长地住了口。
                      “什么道理,”赵宛秋首先发难:“难不成越渡辛收的是女弟子?”瞎子也看得出她是女儿身,还颇有几分姿色。
                      “本没将赵氏计算在内的,”王铁应好像并不意外:“无奈查到楚寅的空坟就是赵家出钱起的。”
                      “空不空坟我不清楚,”赵宛秋微恼:“爹爹以往跟越渡辛是相识的,花点银子照看故人墓地有何出奇?”
                      “那你呢?”王铁应转向聂兵:“几千两买把旧刀可是武威堂一贯作风?”
                      “在下只是按义父交待办事,”聂兵低眉:“但有疑问,王捕头只管请教他老人家。”
                      说得跟真的似的,司空弼在心里撇嘴,聂武威现在大约还不知道狐狸员外这档子事。
                      鹰王淡笑:“司空公子?”
                      “喔,我路过,进来凑热闹。”这说法连司空弼自己都觉得站不住脚,天大地大,哪里不好路过,偏偏过到狐狸窝里来?
                      无厌的回答更绝:“本少爷喜欢。”言下之意,有钱难买高兴,你管得着吗?
                      “为何问我?”轮到络腮胡时,那人指着无厌哇哇道:“明明一清二楚的事,他小子就是楚寅,你看那双刀!”
                      “我也希望是越家门下,可惜没那福分。”楚寅冷笑。
                      聂兵突然:“我若是楚寅,犯下许多命案,知道有公门中人候着,我就一定不会亲自来。”
                      “哦?那你将如何?”王铁应。
                      “当然是找人代取,”司空弼抢着:“比如找个奸商,”看王迈甲一眼,“又或者福态的老婆婆、小姑娘,甚至六扇门自己的人。”
                      “你!”田宗司。
                      “确实有这可能性,”王铁应点头:“所以这刀你们谁也不能拿走。”
                      “哈!”王迈甲怪笑。
                      老妇冷哼:“绕来绕去,‘鹰王’也是为了鸳鸯刀。”
                      王铁应居然没分辩。
                      “我听说,越渡辛秀水坡之行本是为了前朝宝藏,可惜一行人尽丧命于机关之下,唯有那楚姓小儿独自逃生,鹰王别是为了宝物而来的吧?”一直没开口的落魄瞎子。
                      宝藏?江湖上好像确有这传闻。
                      大家目光齐齐射向王铁应,旋而又凝在鸳鸯刀上。
                      突然,赵宛秋下首原本静坐的那乌衣中年人暴起,双手爪状直取案上刀。
                      司空弼惊呼。
                      无厌双刀、聂兵水流星、老妇龙头拐杖同时出手。


                      23楼2006-07-31 2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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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不翼而飞
                        “张郎中何必跟底下愚人一般见识。”狐狸员外微微转头,也不知是否在看墙上大洞,一匹好马换间厅堂加满屋家具,扯平。
                        如此轰动的出场。
                        只见张三向在场诸位团团抱拳:“冲了各位雅兴实在惭愧。”
                        “这样好身手的郎中,本捕头很多年没见过了,”鹰王抚着车门上箭翎:“一十二位快箭手居然没把你挡下。”麾下射手什么实力,大约只有他自己最清楚,略小的眼睛里含着精光——“铁爪鹰王”到现在终于有些鹰王的派头了。
                        “啊,有十二个那么多吗?”张三挠挠头:“难怪我在里头听得象下暴雨似的。”顺便拍心口:“幸亏车厢版厚,不然铁定变刺猬。”
                        鹰王冷笑。
                        那边狐狸员外:“先前请也请不到,现在甘冒箭雨不请自来,郎中前倨后恭什么道理?”
                        “要早知有二三十个六扇门精英拿强弓利器候着,我也不来了。”张三苦笑。
                        “其实……”他正要接着说。
                        “接镖!”鹰王突然猫腰扬手。
                        张三仿佛不经意,手中木质药王箱一翻“叮叮叮!”三枚十字钉象击中铁器,竟在箱底打出火花。
                        田宗司操起矮几转眼轮到——两大神捕虽说没碰过面,联起手来到一点不含糊。
                        还是那只药王箱,还是同一方箱底,正面磕上矮几,田宗司去势不减,张三却轻羽似的飞起。
                        矮几说大不大,光几面就够放八碟小菜、两幅碗筷,甚至挤一挤还能添壶酒。此时被田宗司蛮力轮得象扇门板。轮桌子、门板,甚至石碑砸人他都试过。但若砸羽毛,那是什么感觉?当田宗司矮几与药王箱对撞之下,立刻生出种石板砸羽毛的错觉——石板砸羽毛,羽毛不但不会扁还会飞起来——借与几面只轻轻一磕的阻力,张三竟然飞了起来,扶摇直上。
                        “好!好个借力打力!”无厌击掌。
                        ——凌空翻转,张三不但没落下,反而凭依突出的雕栏单手牢牢倒挂在墙壁上,吊着药王箱。
                        老妇摇头:“他不是楚寅。”
                        越家“渡月轻功”虽富盛名,首选却是配合刀诀使用,具备特定步法、架势,即使“渡月双刀”本人大约也不能把“渡月”练到如此虚无飘渺。而且,轻功的修练,何止一年半载,没特殊原因,大约谁也不会放弃业已熟识的功法改习其他。
                        “倒有点象盗帅……”张晚秋喃喃。
                        象盗帅“偷天”步法,盗帅一脉早已绝迹,现世会用此步法的仅仅药施王门下——相传盗帅曾以毕生绝学报答药施王先师救命之恩。可惜,“偷天”虽妙,却不能配合兵器攻击,除非逃跑或者月黑风高干偷窃的勾当,平常人学了还真没什么用。
                        狐狸员外有点不情愿地证明:“张郎中正是药施王的高足。”当年药施王被大内高手追了十天都没追上,天下皆知。
                        突然,络腮胡动容:“鸳鸯刀呢?”
                        ——大厅正中一片凌乱,少不得残几断砖,先前放刀的长案也倾倒在地,案上鸳鸯刀却已不翼而飞!
                        失策,刚才光顾着张三了!
                        震惊之下,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尺寸那么大的宝刀,衣袍即使再宽敞也难以收藏。
                        “刀呢?”狐狸员外顾不得那许多,一把推开屏风冲出来——他脸上居然戴了个花花绿绿的狐狸面具。
                        目光一闪,鹰王发镖,“刀没了,人却要留下!”直奔无厌。
                        刚击飞三枚十字镖,田宗司的短剑、络腮胡双手银枪,甚至老妇的龙头拐杖都已扫至——这帮人看来铁了心把他当楚寅办。
                        多说无谓,无厌冷哼一声越窗而出。
                        立刻,屋外黑暗里尽是弓弦箭雨之声,倒是追出去的田宗司等恐被误伤,大喝:“别射!别射!”


                        26楼2006-07-31 2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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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兄弟
                          没有月亮的夜晚。
                          小雨细细绵绵,似乎永无停息。
                          竹林里满耳都是碎微的敲击,这样的声音,换作枕边听取,很容易导人入睡。
                          无厌无论如何睡不着。任谁,猫在湿淋淋的枯叶腐草上大约都睡不着。何况不到方圆一里范围内还转悠着三、四十个等着拿他的家伙,其中不少六扇门精英。
                          不敢掉以轻心,雨水合着汗划过眼角在鼻尖滴落,无厌尽力张开耳朵。
                          离他最近的脚步声在二十多米外,东南偏南,步子重,应该是使重兵器的壮汉。再有,就是更远些正东方,走在起一的两人,警觉性不高,似乎小声说着什么。东北方三人,相互隔开一两米……
                          ——淅淅沥沥雨打竹叶、昏暗的环境,说对无厌视听没影响,那是假的,但他听不清看不透,对方也一样,俗语有云“偷雨不偷雪”,雨水消去痕迹,即使擅捕的公门中人也只能选择最原始的追逃方式:搜。偌大竹林,一点一点地搜。
                          “嗨”有手在肩头轻拍。
                          什么人,竟无声无息窜到了背后!无厌一个激灵,反腕便削的同时跃起。
                          “咯啦”轻响,碗口粗翠竹齐齐拦腰断,微微倾斜却没倒下——竹身上下分离的瞬间被人用肩以暗力托住。
                          托竹子的沉声:“要死啊!也不看看清楚。”空出手在无厌脑门上狠狠敲个暴栗:“差点鼻子都被你砍掉。”
                          ——托竹子的年纪也不大,脸上泥水纵横交错泥水冲出的沟壑掩不住眉眼的柔和,柔和归柔和,不带半分脂粉味儿,隐隐还透着股淡定,就这么弓身站着也比无厌高出小半个头。
                          无厌挨了一下,却象天上平白掉金元宝,嘴巴差点咧到耳朵根:“三哥!”
                          ——可不,此人正是那会飞的郎中,快马小张三。 
                          “小声些。”张三将断竹在其他竹子上靠牢,顺便拾几粒石子。
                          “我就知道哥一定来。”无厌得意——他生性张扬,现在更忘形。
                          “还不是你兔崽子惹的,”张三白他一眼:“此地不宜久留,走。”
                          待两人跃出二十余丈,张三反手,石子射在翠竹断面上,只听得“哗啦啦”,不亚于一棵大树倒地的动静引得各路人马迅速围上前。
                          趁这当儿,他俩悄悄掠出林子。

                           * * * * * * *

                          “三哥,我们这是去哪?”后面的无厌问。
                          “回城。”张三没回头。
                          “不行,”无厌猛地收住步:“我马还在狐狸员外院子里。”
                          张三停下:“我的马也没了,改天咱哥俩一起再买好的。”
                          “可鸳鸯刀还没到手!”无厌不甘心。
                          “不过是把死物,何必那么计较,”张三叹气,揉揉额头:“世上宝刀利器多得是。”
                          “你不在乎我在乎,”无厌瞪大眼睛:“自家的东西即使不要了也应该毁在自家人手里。”狠狠啐一口:“即使砸了、埋了也不能任他们那样叫卖。”
                          略一沉思,张三摸着自己项上玄铁,摇头:“怕了你了。”转身向来时路:“走吧。”
                          无厌:“去哪?”
                          “拿那宝贝刀。”张三没好气。
                          “哥知道在哪?”无厌吃惊。
                          “当然知道,”张三卖个关子:“要不怎么做你哥?”


                          27楼2006-07-31 2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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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斤两(一)
                            “我跟他加起来只值两万两?”无厌气极而笑:“无冤无仇叫您破费,小爷我很过意不去呢。”
                            倒是身后张三不温不火。
                            “无冤无仇?”络腮胡冷哼:“我万家脸面算是让两位折尽了。”
                            “万家?”无厌一愣:“关西金刀万雪丰万老爷子那个万家?”
                            “你们也不知用什么旁门妖法胜了万雪丰,”络腮胡切齿:“还着人著书满天宣扬。”
                            “可……”无厌急急正要分辩,却被张三冷冷打断:“万氏最尽孝道,家长名讳能避则避,直呼‘万雪丰’三字……”他停了停:“金刀弟子十八人,年龄、相貌与阁下相仿的,恕张某孤陋,还真想不起有谁。”
                            “告诉你也无妨,我姓万,单名简。祖父与万雪丰平辈,本已多年不问金刀门事务,”万简用刀鞘指着对面两人:“现在看不过肖小横行,出手替万家讨回公道。”
                            “得,绕那么大个圈,我知道你是谁了,”无厌故作不耐:“不就是那房被万家先祖逐出家庙的分家嘛。”
                            张三微笑:“无厌,说话太直了,打人别打脸。”
                            ——将近一个甲子之前,万家金刀本有两支,其中一支因胡作非为被家主驱出自立门户,如诗云,往往“同根生”“相焦”起来才“何太急”,这五六十年,两家万姓之间争斗就没停过。
                            “哥,敢情他是想借我们项上人头压万老爷子。”无厌晒笑。
                            ——万雪丰败在蒙面人手里,儿孙辈的万简却取回蒙面人的首级,高下立见。
                            “我若是他,便多请些帮手,”张三淡淡道,转向万简:“大丈夫敢做不怕认,我们兄弟确实跟雪丰老爷子交过手。”话里透着搪揶:“你大约没听万老爷子亲口讲那晚的事情吧?”摇头:“还真是别人的孩子不心痛。”
                            万简狡捷:“你怎知道我没带帮手?”
                            “难不成,你请了位瞎子?”无厌。
                            破马车的阴影里有个高、瘦的老人,右手细竹枝,布衣,花白头发乱麻般披散,面色发灰,一脸骨头,给人嶙峋突兀的感觉,双目瞪得滚圆正望向这边,眼球却是全白的,没瞳仁——瞎子,刚才堂上宾客中坐左边首席的瞎子。
                            无厌手心微微开始出汗,他不知道张三是几时看见这瞎子的,无厌自己则是进来讲了三句话后才猛地发现厅里还有第四人。三句话的时间,已经足够他死二三十次了。
                            所以无厌开始冒汗。
                            张三依旧泰然:“我这就不懂了,狐狸员外查出我俩曾跟万雪丰交过手不稀奇,但他是如何断定我看破天极柜的呢?”
                            “天机柜?”无厌。
                            张三过去扶正先前放鸳鸯刀的长案,随手拾把酒壶放在案上,一脚踹过去。
                            长案翻倒,酒壶却不知所踪。
                            无厌吃惊:“这……”
                            张三稍稍摸索,只听“喀”轻响,案面自行翻开,酒壶赫然就在案身里。
                            原来不翼而飞的鸳鸯刀根本没出过这间屋子。
                            “张郎中见多识广。”万简并不意外。
                            “你的两万两花得真不亏,”张三抚着长案:“光这天机柜恐怕就值七八千银子。”

                             * * * * * * *

                            无厌、万简已经对了两个照面,胜负未分。
                            瞎子开口:“你不上去帮忙吗?”问的是张三。
                            叹气,“我们没有两个打一个的习惯。况且,”张三扯着项圈,眼里有股暖意:“无厌的本事,我信得过。”
                            瞎子“哦”了一声,不再言语。


                            29楼2006-07-31 2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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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24 06:3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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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麻烦人的麻烦(上)
                              “清水池”澡堂。
                              张三、无厌泡着,一人顶块毛巾。
                              “哥的刀呢?”无厌突然。
                              “刀在。”张三闭着眼没动——他说在,就一定在。
                              “在哪?”无厌不甘心——老把戏了:有阵子为提高警觉性,两人无时无刻不相互偷袭,现在改用嘴说。
                              张三懒洋洋:“在这。”——天棚有洞,柱状阳光直射下来,晃着他赤条条的身子,衣服鞋袜连药王箱都在五丈开外。
                              “没看见。”无厌笑得象狐狸,双手水下各握了团毛巾。突然,笑容僵住,脖子后梗微凉——张三随便晾在池边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环至他肩后,“看看。”有东西向前碰面颊——刀柄,阳光穿透蒸腾的水气,掩不住漆黑底色上绚丽鸳鸯,五色斑斓。
                              张三反捏着刀刃。
                              无厌无奈:“我现在明白为什么鸳鸯刀只有一把了。”一把已经够厉害。
                              “你以后会比我更厉害。”张三有信心,顺便提醒:“刀没事别泡水里,久了伤刃。”
                              叹气,无厌捞出毛巾摊开,里裹着两把出鞘戒刀,明晃晃。
                              张三换个姿势,水下坐得更低,仅露出耳朵、鼻子。
                              无厌擦干刀:“你说……确实的有人一击正面了结三位家主?”
                              张三在听。
                              “严、魏、南宫……一刀毙命,”无厌继续:“前胸,左上到右下深可见骨。”边摸索:“哎哥,会不会真是越家刀法?”很快又自己否定:“不可能,越家……你亲手埋的。”
                              张三眉头微皱。
                              “如果非越家后人,又为什么……”无厌歪头:“难道他们知你没死?”若越家后人在世,绝对背黑锅的不二人选,“奇怪,既然栽赃,干嘛不干脆留下‘楚寅’名号?”
                              水里冒出来:“你来城里找我,半路遇上连云寨人去了狐狸庄园,多半跟万简有关,”狐狸员外原本请了张三:“我半路开溜,因听说你在才又回转,”抹脸:“里头巧合未免太多。即便是个局,大头应该也不该是冲咱们来的。”
                              无厌不屑:“现在不搅也搅进去了,任他天衣无缝,我不信……”
                              张三摇头:“江湖风险,”轻拍他后脑勺一巴掌:“别以为缺你这棵茴香菜,人家就做不成八大碗。”
                              停了片刻,无厌问:“那日醉仙居手上有横练功夫的和尚什么来头。”
                              “和尚?噢,苦竹。”张三了然:“表面上是挂单僧人,司空弼的食客,但据说跟在司空身边已不下十年。”
                              无厌:“‘慎园’的?”
                              “应该是吧,”张三点头,银枪老爷子到底不放心么儿子只身在外,“别看他平时好像挺冲动,为司空马首是瞻,其实心思细密,不愧吃斋念佛的。”
                              “他比我,如何?”无厌眼里跳着光。
                              张三想想:“论扎实功底,他强。一对一动手,你机会大些。”
                              “……”无厌张了张嘴。
                              “你该担心的不是苦竹,”张三打断:“还记得扯住苦竹的蓝衣先生吗?”
                              “那个卖字画的?”无厌意外。“致潜斋”文房四宝远近闻名。
                              “卖字画?”张三有些好笑,也不纠正:“别小瞧了卖字画的。我没见过蓝大出手。”没见过出手的不一定就厉害,“奇怪的是,据说他并不是高手,但想要对他不利的人总死得不明不白。”
                              无厌拧眉。


                              36楼2006-07-31 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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