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万丈。
　　
　　"这位是阿波罗。"
　　"这是耶和华。"
　　阿波罗，多么掷地有声的名字。
　　耶和华又何如？
　　高傲的太阳神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他甚至私下对波塞顿说，
　　"就算有才华也好，
　　那个小卒子......不过是小卒子。
　　或者说一条狗。"
　　波塞顿微笑。
　　"这次你看走眼了喔。
　　他是一只鹰。"
　　阿波罗也许有几分醉意。
　　"鹰又怎么样？
　　事成之后，一样放在盘子里。"
　　"事"成之后？
　　那是什么事？
　　波塞顿明白。
　　赫拉明白。
　　阿波罗明白。
　　耶和华自然也明白。
　　连雅典娜也似乎明白。
　　熟悉神话的你，
　　明不明白？
　　
　　奥林帕斯某年某月。
　　赫拉、波塞顿、阿波罗谋叛。
　　至于结果，自然是失败。
　　在堂皇的大殿上，
　　尊贵的神祗低头。
　　耶和华持剑。
　　指向波塞顿鼻尖。
　　全身被绑缚的海王居然微笑。
　　"厉害。"
　　剑身微颤。
　　"我是大神派出的卧底。"
　　"不，"波塞顿抬起头，与他对视。
　　"你是鹰。"

（3）
　　
　　你是鹰。
　　奥林帕斯毁灭之鹰。
　　耶和华从梦中惊醒。
　　白天的海王，
　　眼睛里分明就是这句话。
　　不，我不是。
　　我现在，是大神的红人，
　　奥林帕斯的功臣，
　　现在。
　　"雅典娜，你出来！
　　我知道你在。"
　　雅典娜穿着黑色的裙子。
　　"我去送波塞顿和阿波罗了。
　　他们要到地上去生活。"
　　她拈起月桂树叶。
　　吹出一曲带有悲意的调子。
　　"大神不得不这样做。
　　虽然，这无异于，自毁长城。"
　　"有一天他们会回来的。"
　　"那个时候......
　　恐怕一切都迟了。"
　　耶和华迟疑许久，问，
　　"你恨大神？"
　　"不。"
　　"那么，为什么纵容我？"
　　女神粉碎手中树叶。
　　"你很久都没有见到涤丹了吧。
　　她很好。已经是女神。
　　欲望女神。"
　　对，很久没有用涤丹这步棋了。
　　耶和华暗自思忖。
　　抬头发现雅典娜已经离开。
　　整个奥林帕斯，
　　我是最明白你的人......
　　"难道，真的没有人可以明白她？"
　　是盟友？
　　是劲敌？
　　或者，也只是木偶与线，棋手与棋？
　　"欲望女神，您好。"
　　耶和华鞠躬。
　　宙斯大笑。
　　"面对多少女神，
　　你都不曾如此鞠躬啊！"
　　"是美，令我折服。"
　　宙斯将杯中酒饮尽。
　　"赫拉做了背叛我的事。
　　我想让涤丹做第一的女神，
　　我的正妻。
　　你认为怎么样？"
　　大神漫不经心地问。
　　"这样的问题，您应该与雅典娜女神商量。"
　　耶和华将手放在心口。
　　温热地跳动。
　　"是你推荐的涤丹啊。"
　　宙斯眼中光芒一闪。
　　"让你做神祗吧。"
　　"不——我拒绝。"
　　宙斯惊讶。
　　"我的资历还不够。"
　　我只做天上地下，第一的神，
　　唯一的神。
　　涤丹吻上宙斯的耳轮。
　　低沉柔媚的声音："他不愿意，
　　就算了。"
　　碧色眸子射来一抹冷艳。
　　"大神，我想去地上游玩。"
　　眼波如潮。
　　
　　"地上，是你的地盘。"
　　雅典娜的鬓边，插着一朵白色玫瑰。
　　酒宴。
　　喧闹。
　　佳酿。
　　丽人。
　　依旧是极盛。
　　"怎么不回答？"
　　雅典娜忽然看着耶和华。
　　"我很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你知道吗？"
　　一个充满强烈感情的雅典娜。
　　任性的雅典娜。
　　"陪我，出去。"
　　是酒精的作用吗？
　　耶和华想也没有想。
　　拉着她，逃开。
　　从珠光宝气里。
　　从杯盏交错里。
　　从言笑晏晏里。
　　从繁华冷漠里。
　　"地上，是我的地盘。
　　你尽管拿去，做演兵场。
　　不要管我。
　　让我......一醉方休。"
　　"我，很想，明白你啊！"


　　雅典娜嗤之以鼻。
　　"你想改革奥林帕斯而已。
　　你不过借耶和华的手做你不方便做的事。
　　不过，我觉得你喜欢宙斯啦。"
　　琉西斐轻描淡写地说。
　　雅典娜则完全呆掉。
　　所有敢承认的不敢承认的一举捅破。
　　所有苦心经营的一力纵控的一笔勾销。
　　她不由再看这年轻人。
　　"你......"喉头干涩。
　　"其实你和耶和华蛮象的。"琉西斐又说。
　　雅典娜转身逃。
　　"都是野心家哦。"他懒懒的声音传过来。
　　

（5）
　　
　　
　　琉西斐。
　　什么样的男子？
　　雅典娜看杯中酒。
　　流光如年。
　　谁解？
　　谁解。
　　一口饮尽。
　　自酿自饮，予取予求。
　　苦涩或者香甜，尽在你手。
　　赢？？
　　或者输？？
　　奥林帕斯，又如何？
　　让我倾尽所有的，只有......
　　若泪光明月，阿尔提米丝可否安然？
　　若痴心可昭，阿波罗能不能瞑目？
　　"耶和华，你永远，永远都不会明白......"
　　醉入风中。
　　女神窈窕的身影伏在夜色中。
　　唇微红。
　　眼眸迷离。
　　"父......"
　　此生淬尽心血，为了谁？
　　又想起那一语点破的男子。
　　雅典娜忽然觉得一种末路的悲凉。
　　那男子，以及耶和华之间，
　　又会有什么样的恩怨？
　　而那，是否已经是很多年以后的故事......
　　自己真的做对了吗？
　　做错了？
　　长风吹送远处悠悠笛声。
　　雅典娜打了一个寒战。
　　该醒了。
　　梦飞花，花如岁。
　　开谢，随东君主，开谢。
　　"记得儿时，是你教我吹笛。"
　　"是啊。你青出于蓝。拈花摘叶，都能吹的很好。"
　　"你却很久没有吹了。"
　　雅典娜从背后抱住宙斯。
　　"父......"
　　眼泪渐渐洇湿宙斯的白袍。
　　"爸爸......"
　　终于痛哭失声。
　　"我，想，救......奥林帕斯呀......"
　　宙斯拍拍她冰一样的双手。
　　"乖......"
　　一瞬间，两位神祗，都恍惚回到彼时。
　　彼时，奥林帕斯，极盛。
　　一片树叶，可以吹奏多少年？
　　一个王朝，可以极盛多少年？
　　流水，死水。
　　这一瞬间，他们的心里，都怀念往昔。
　　这一刻，他们别无他念。
　　可是，你可曾见过，
　　随波逐流的落花逆水，逆风？
　　不许回头。
　　宙斯终于开口。
　　"我现在只有涤丹了。
　　我不会再放手。
　　除此以外，我......别无他求。"
　　一个掌控宇宙轮回的神祗，这样说。
　　一个曾经不可一世、凛然如天的神祗，竟这样说。
　　雅典娜的心脏，剧烈地痛。
　　仿佛千山万海搅动。
　　他把一切交给雅典娜，而他只要涤丹。
　　为了他，为了他的世界，他的王朝，
　　他的天空，他的神威，
　　她才做这一切。
　　而今，他说他什么都不要了，
　　只要，他的女人。
　　但是，她却已经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好。"她仍然伏在他的背上。
　　但是双手已经一丝、一丝松开。
　　"你是明白我的。"她这样说。
　　
　　再看到耶和华的时候，
　　雅典娜忽然有种冲动。
　　她想起那个夜晚。
　　春风吹拂地多么温柔迷醉。
　　可是，耶和华冲过来问：
　　"涤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她怎么样了？
　　为什么她不认识我，也不记得以前的事？"
　　雅典娜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赫拉。
　　她在心里明白地叹息。
　　却控住自己。和自己的嫉妒。
　　"怎么，很伤心她不认识你这个旧情人了？"
　　"雅典娜！你究竟在玩什么手段？！
　　那时候我明明感觉不到她尚在人间......
　　而你又亲口承认你杀了她......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很简单啊。"雅典娜微笑。
　　"我只是，拿走她的灵魂。"
　　
　　涤丹把一片花瓣从水中拣起。
　　吹向天空。
　　花瓣缓缓舞落在她洁白的胴体上。
　　宙斯在旁边，看得入神。


　　一种巨大的力量从她的指尖刺出来。
　　她随便一挥手，身后的月亮竟被割裂似的，
　　翩翩落下来。
　　琉西斐双手前推。
　　每一片月的碎片映在水中的影子被推起来，
　　迎住那些碎片本身。
　　而后月盘又奇迹般地拼接，成为圆。
　　雅典娜闭上眼睛，离开。
　　站稳了脚跟的耶和华奋起欲追。
　　被琉西斐拦住。
　　
　　天父地母。
　　人神魔鬼。
　　三界，成空。
　　雅典娜的冷汗从背上流出来。
　　"我竟，杀不了他！"
　　一种大恐惧涌上心头。
　　她茫然四顾。
　　没有一件活物。
　　
　　"耶和华，涤丹虽然死了，
　　可是我们却已经赢了呀！"
　　"赢了？"
　　"对。"
　　"......没错......我，我赢了......我赢了！"
　　"耶和华，尽速初掉战神、匠神、火神等，
　　好着手准备和雅典娜决一死战！"
　　"对，你说的没有错！"
　　琉西斐富有深意地看他一眼，
　　"你即将是‘神'了。要不要为自己娶一个妻子？"
　　"什么？"
　　琉西斐把手放在他的肩上。
　　"涤丹虽然好，天地的滋味岂非更佳？
　　早早忘了她吧。"
　　两个年轻人一齐大笑。
　　所有烦恼已放掉。
　　天地......多么诱人的未来！
　　
　　赫淮斯托斯跪下来，
　　"我愿意为您效忠......为您效忠啊！"
　　耶和华一抹冷笑。
　　琉西斐投去一个问询的眼神。
　　耶和华略点头。
　　于是琉西斐一剑。
　　一位神祗，竟然毫无反抗，
　　毫无尊严地彻底灭亡。
　　"就象这个王朝一样啊！"他感叹。
　　"耶和华，是否只要是奥林帕斯族人，
　　一个活口也不留？"
　　"对。一个活口也不留。"
　　"交给我去办吧。"
　　"对了，有没有雅典娜的消息？"
　　"没有......倒是有另外一个好消息。"
　　"什么？"
　　琉西斐微笑地牵进来一个女子。
　　长得风情万种。
　　"她叫塞璐珞，是我从海界带回来的。"
　　耶和华赞叹地看着她。
　　"是安芙特里特的女儿哦......"
　　琉西斐凑在耶和华耳边说。"怎样？不赖吧？"
　　"我想......你是否可以办自己的事去了？"
　　两人笑作一团。
　　那个女孩子娇羞地望着耶和华，
　　盈盈行了一个礼，"请问，该称呼您什么呢？"
　　"这个......"
　　"叫‘上帝'怎么样？"琉西斐好心建议。
　　"哦？"耶和华有点兴奋，"......要有光。"
　　"什么？"
　　"没什么，我随便说说而已。你还不走？？"
　　崭新的气象。


（7）完结
　　
　　
　　一只鹿。
　　雅典娜弯弓，射去。
　　金箭失掉准头，没入草丛。
　　鹿儿扬蹄跑掉。
　　女神走进草丛，拾回金箭。
　　一株车前子钩破她衣裙。
　　"你应该很少有失手的时候吧？"
　　"第一次。"
　　琉西斐很友好地帮忙她走出荆棘。
　　"你是智慧女神嘛，难怪。"
　　"纵然是智慧女神，最终还不是一样失手。"
　　"其实你是有机会赢的。"
　　雅典娜看他一眼，抱膝在一块大石上坐下来。
　　"以你的战力，除掉我们并不难，
　　各个击破就是。你大可以回去作女王。"
　　"你很希望自己输？"
　　"不是。我只是有自知之明。
　　我们根本没有毁奥林帕斯，也没有这个能力。
　　你们，根本是自相残杀的。"
　　琉西斐也坐下来。
　　"我也许可以杀掉你，再杀掉耶和华。
　　可是宙斯不会回来。
　　就象那天大神他也可以杀掉我们全部，
　　可是涤丹不会回来。"
　　"......对了，耶和华娶妻了哦！"
　　"是吗？"眉宇间一抹嘲弄。
　　"你还是有点喜欢耶和华的吧。"
　　"喜欢？我又不是人间少女，谈情说爱和我无关。"
　　"好啦，掩饰什么嘛。
　　其实耶和华也是喜欢你的啦，
　　谁叫你抹掉他和你那一段记忆的。"
　　"用你的‘喜欢'来形容，我心里也没有他。"
　　只有宙斯。默默想。
　　雅典娜看看琉西斐，"你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也没有啦。只是觉得你们很无聊。
　　为了‘喜欢'别人就做那么多事。
　　我才不会那么傻。我只会为了自己。"
　　雅典娜笑。
　　"你还没有碰到，当然不会明白。"
　　"我才不想明白呢。"
　　"好啦，跟你聊天其实很舒服......
　　耶和华还没有来？"
　　"快来了。你们一定要打？"
　　"你不希望吗？"
　　"也不是。其实你......很好。
　　没办法，历史总要向前发展的。"
　　"我是最后一个奥林帕斯了吧......"
　　雅典娜提着弓箭站起来。
　　"你一定输的。"
　　"哦？"雅典娜挑了挑眉。
　　"你根本没有斗志。"
　　耶和华已经不是往日的鹰了。
　　帝王的气概，已经一点一滴地显露出来。
　　龙行虎步。
　　就象一个人的掌纹，
　　会随着岁月而改变。
　　一个人的气质，
　　也会和当时的身份地位相符。
　　如果说雅典娜身上流淌着高贵和优雅的战魂，
　　那么，耶和华身上有种慑人的气概，
　　雄霸天下的新锐作派。
　　不可战胜。
　　雅典娜忽然笑出来。
　　"耶和华，有东西还给你。"
　　她扬手一抛。
　　耶和华无意识地接。
　　掌中空空。
　　但是心里却多了东西。
　　那是种情欲的感觉缓缓流动。
　　那夜。
　　一个从未见过的，火辣而纵情的雅典娜。
　　冷汗......
　　还以为自己很讨厌她，
　　原来根本就喜欢。
　　开始便喜欢了。
　　强大的女子，总是引人遐思。
　　耶和华看了看在草地上掠阵的琉西斐。
　　"明白自己了？"
　　雅典娜的眼睛在说话。
　　"不要给奥林帕斯任何翻身的机会，我的上帝。"
　　这是琉西斐的忠告。
　　耶和华忽然觉得恼怒。
　　象是一个早就设计好的圈套。
　　他一头雾水地钻进来。
　　雅典娜开声，
　　"你不是要杀我吗？
　　请便。"
　　她微微仰头。
　　白皙的脖颈。
　　
　　雅典娜此时已经完全轻松。
　　琉西斐的话指她一条明路。
　　原以为是她借耶和华的手来改革，
　　其实却是历史在借她的手换朝代。
　　早就没有战斗的欲望了。
　　何必苦苦坚持，让大家都不好看。
　　艰苦的工作交给耶和华这初生牛犊吧。
　　她早应该追随宙斯、波塞顿他们的脚步。
　　喜欢宙斯的心，告一个段落。
　　放掉重负，看看眼前的帝王会否一样为情所苦。
　　"忘了我，杀了我，我才能放心把世界交给你。"
　　雅典娜在心里对耶和华说。
　　不心狠，做什么帝王？
　　难道还要象她或者宙斯一样。
　　
　　耶和华仍然没有动手。
　　他充满困惑地看着雅典娜。
　　由始至终，他不明白她。
　　也许永远都不会明白。
　　他也不明白自己。
　　曾经以为自己是喜欢涤丹的。
　　可是......雅典娜。
　　从一开始就纠缠在心里的名字。
　　"你......"他试图开口，
　　却发现如此困难。
　　他难道可以让她臣服于他？
　　那根本是痴人说梦。
　　她可是雅典娜。
　　
　　兄弟，还是我来帮你一把吧。
　　琉西斐无奈地摇头。
　　他站起来，臂弯里多了一个人。
　　"喂，上帝，你看清楚。"
　　他推出去容颜明媚的塞璐珞。
　　"这个，才是可以待在你后宫的女人。"
　　琉西斐竟然把她推向雅典娜的方向。
　　雅典娜合作默契地胁持住她。
　　"喂，"琉西斐点火，"她可怀孕了哦！"
　　
　　耶和华爆发实力。
　　电光火石抢回他的女人。
　　掌缘抵住雅典娜的颈子。
　　"原来你，不弱。"
　　雅典娜微笑地闭上眼睛。
　　走到这一步，本非弱者。
　　在腥风血雨中步步为营。
　　不论手段高下，智慧明昧，
　　耶和华本质是勇者。
　　而象琉西斐这样的则是智者。
　　勇者比较适合统治世界。
　　因为他们可以——忘情。
　　
　　"女人，只是掌中玩物。"
　　琉西斐不冷不热地加码。
　　"天下佳丽，人间绝色，
　　又何必在乎一段露水情缘？"
　　"杀了她吧。"他劝。
　　
　　耶和华再看一眼雅典娜。
　　责无旁贷。
　　只剩这一步了，就算是自己，
　　也不会允许自己心软。
　　他明白这道理。
　　可是他还是心软。
　　幸好他有大把将来。
　　跃跃欲试。
　　否则，这心软，还真是致命的心软。
　　忽然他明白了宙斯。
　　他差一点也明白了雅典娜。
　　在他终于要明白她的时候，
　　雅典娜偷袭。
　　战士的本能作出反应。
　　浑浊的一声重响，
　　雅典娜倒向荆棘中，胸前洇出血红。
　　耶和华一时忘记了刚才的所想，
　　转为愤怒。
　　此时无风。
　　"雅典娜，你们的朝代完结了。"
　　耶和华举起手，缓慢地劈下去。
　　
　　战争的女神，和荆棘是很相配的。
　　就象欲望的女神，配以木筏鲜花。
　　情欲是花朵，纷争是荆棘。
　　源自本性。
　　雅典娜很奇怪自己竟然在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这是爱琴海。"迷茫中想起波塞顿的话。
　　"赫拉、阿波罗他们，
　　都在天空和海洋的尽头，报以微笑。"
　　如今，恐怕还有波塞顿自己。
　　以及宙斯，涤丹。
　　世人不明白，人们死后只是去往冥界。
　　所以他们执着生死，往往丑态。
　　身为神祗，尽可嘲笑他们无知。
　　那么，神祗是否，也有超越？
　　生、老、病、死。
　　爱别离。
　　求不得。
　　怨憎会。
　　雅典娜闭上眼睛。
　　一颗细小的泪珠，悄然滑落。
　　此时风起。
　　奥林帕斯最后一位女神。
　　新纪元的救世主。
　　最终章，
　　以及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