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船头书。——相濡。 】
官宦人家兄弟姊妹多,自小亲情凉薄,管制严苛,他的出现是她平淡生命中难得的光彩。
犹记初见时,初夏的晴空下,那眉目如画,风姿卓然的翩翩少年。他温暖的笑容让她怔愣许久,只不过当时的她不知道,她将为这个人,选择一条她向来不屑的歧途。
她牢牢记住他归家时对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不断回响:“织温,我回家后,便给你下聘,等着我。”她望着他策马离去的背影,衣袂翻飞,笑颜逐开。
在思念的煎熬中惴惴等待,直至秋意已浓,暗褐色的苔爬上枯秃的老树,他离去的方向仍然没有回音,只有当日的背影似乎在她眼前摇晃。
唯一的胞兄对她说:“丫头,别傻了。”
她苦求兄长捎了封信给他。等到回信的时候,万物回春,冰封的河流渐渐解冻,她的心却一点点地凉下来。
她寄予他千里相思意,他退还她一纸决绝书。同时送到家里的,还有一张喜帖。
嫉妒是味毒药,解药仅一丸,稀世难得。
匕首刺入新娘的胸口,她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丝毫的恐惧。
她见面前的人倒在喜床上终于没了声息,见新娘的嫁衣胸口处变得暗红,见自己手中的匕首泛着阴森森地红光,漠然地勾勾唇角。她揭开新娘头上的红色绸缎做的盖头,盯着凤冠下美丽的脸,轻轻地说:“传言不假,苏家小姐果真貌若天仙,想来也会是个好妻子罢。”
她一向厌恶官宦人家,厌恶父兄草菅人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曾想自己残忍如斯。
夜晚,月凉如水,蝉鸣阵阵。
她看着对面的人暗暗叹息。风流恣意已改,鲜衣怒马不再,他的狼狈,可有一丝一毫是为她?
她又想起在大街小巷中听到的旁人的唏嘘:“……红事居然变成了白事……这苏家小姐啊,温良恭俭,只是命薄了点……可惜了这对璧人……”
他低着头,眼睛没有看向她:“……是你做的?”
“是我,”她立刻承认,手却负在背后,攥紧了拳,“你要我偿命吗?”
他摇摇头,从她身边走过,月下他仍染了血的袍子微微地映出双目中的光华。夏夜的聒噪蝉鸣中,没有风,她忽然有些冷。
三日后她便听人说:“……原来凶手竟是顾家公子……可怜苏家小姐这么一个难得的好女子……”
她冷冷看向那人,半晌没有说话。
秦淮河的水没毫无波澜。她撑伞站在船头,伞柄被晌午的日头烤得火热,又是一个艳阳天。
眯了眯眼睛,忽然想起,与他初遇的那天,似乎也是个晴朗的天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