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折翼
那是被浅色琉璃海浪淘洗过的、白色细沙样时间的流逝。
阿图姆总是细致入微的陪伴在游戏身边。
早上会和睡眼惺忪的少年一起享用配着红茶的芳香面包和煎得正好的鸡蛋加培根。
如果事情能很早处理完,就早早的回来,在下午那令人发倦的阳光下抱着游戏躺在沙发上念书,用低沉的嗓音去描绘遥远又神奇的国度的梦。
偶尔也会接手游戏不愿意去听的功课,握着他的手讲给他。
晚餐不管多忙都一定会陪着他吃。点起熏香蜡烛,笑意一直蔓延到心灵深处。
睡前会有晚安吻,时不时会抱着游戏入睡。
那实在是,无法形容的无上幸福感。
令人想要痛哭的虚假的幸福。
游戏坐在花园里,对着风中婆娑的树影去看自己被暗影切割的双手。
他已经在那妄想般的乐园里沉溺,再不想离去。
他所珍惜的人是他的伙伴。不是我。
被那强烈的爱情所困,他几乎忘记了过往。
那恐怖的夜晚成为了记忆中单纯的梦魇。
他的世界被那人注满了光明,像阳光下的肥皂泡那样反射着七彩的光。
如这被施以奢华描述的世界同样脆弱。
不堪一击。
泡泡无声的破掉是在一个午后。
那天阿图姆很闲,就陪着游戏在花园里喝下午茶,配的是内含新鲜草莓酱的蜂蜜小甜饼。
听上去是很甜腻的东西,但事实上烤制它的师傅特意选择了带着酸味的野草莓榨成酱汁,在最大限度脱油的薄饼内里倾上一层,成品后再敷上拌了砂糖的蜂蜜,咬上去会有奇妙的满足感,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游戏很喜欢,但是因为近来贪吃一直被阿图姆嘲笑说会长胖,就克制着自己只吃了一块,然后借口不好吃单喝花草茶。
阿图姆没说什么,只是托着下巴看着他笑,并让一旁的侍女将盘子拿了下去。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过了一会儿,阿图姆摸摸游戏的脑袋,告诉他有事处理,约好了晚饭时间,就离开了这里。
游戏安心又满足的等待着他回来。
夕阳西下的时候,他等到了没想到的人。
那位照顾自己的富人像往常一样一丝不苟的穿着暗色的裙子出现了。
这是游戏一直以来的一个疑问。他身边的侍女除了总长的她外都呆不长,偶尔聊上几句的年纪相仿的侍女会被更快换掉。即使是她,这个最开始给他好心指点的人,也很少能见上几面。
游戏也下意识的有些想避开她。
看到那双严厉的经过风吹雨打的眼睛,他就会想起那遥远的真实。
现在,他所身处的,是何等迷雾深沉的幸福。
我……从不指望有人能从他的温柔中逃脱。女性的话单刀直入,锋利的砍进游戏心里。三十年前,我那刚强又倔强的弟弟也是如此。
被重复的,幸福的时光磨平棱角,满心欢喜的认为自己得到了爱情。
即使你陷落,我也无话可说。
游戏感到了深深的窒息。
我曾担心过的,纯洁无暇的孩子,竟然成为了恶魔。
她的眼眶裂开,泪水撕扯着翻滚而下。
我自认并非一个好人,那些侍奉过你的孩子的死亡我不闻不问,那些因为你而彻夜不停忙碌的人们的折磨我冷眼相对!毕竟面对的是那个魔王!就算把整个人类都吃掉也不会眨眼一下的恐怖魔王!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是啊,不论谁都没法胜过那绝对的力量!
我在这缝隙中艰难的生存!你却连我唯一生存的动力都夺走!
会在我叹气的时候会握着我的手安慰我,会偷偷烤蜂蜜蛋糕给我,会哼唱五音不全的小曲给我听,会告诉我没有孩子也没有关系,会永远爱我的那个人!
没了哟!没有了哟!
因为你一句不喜欢就被那个暴君杀死了哟!
游戏颤抖的看着她。
夕阳的光晕一点也不温暖了。
这是自己一直想忽略的现实。
如果自己不是和那个阿图姆一直寻找的人有着相同的外貌的话,自己一定,会和村子里的大家一起化成秃鹫环绕的尸骨吧。
这是自己每一次呼唤“另一个我”,就会明了的事实。
为什么要如此呼唤他。
完全不明白。
为什么会得到一点印象都没有的黄金拼图还被告知本来便属于自己。
完全不明白。
他是,透过自己看着另一个人。
我知道的。
我是,他的消耗品。
我知道的。
世界仍旧沉浸在血与泪的黑暗历史中,无法挣扎,无法反抗。
真实自始至终不曾改变。
只是远离黑色大地,连时间的流逝都已淡忘的自己被不曾碰触的天光蒙蔽了。
而已。
若那是真实……那是不可能的。
他看着自己已经完全消失了风霜痕迹的双手,不知不觉得躺下泪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