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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杰希在路灯下发呆。
他已经站了很久,腿也酸麻。
又是一次争吵,而且是没有意义的争吵,女友想去国外发展,但谭杰希不愿意,他喜欢这个城市,也早已习惯了这里安逸的生活,更不想和这里的好友、亲人分离。
于是女友又一次的把他一个人抛下,任由他的心脏冷却。
难说是失落还是难过,也许仅仅是种不能疏解的烦躁和尴尬吧。
过了一会儿,他才魂魄归位般的踱步回家。
家里已经没人,灯还开着。
窗台上那盆已经枯败了的风信子显示出一种败落的黯黄色。
难以说清是什么感情没把它给扔了,只因当初买的时候,花店老板说的,风信子的花语是无尽的思念。
谭杰希当然没有什么思念已久的人了,或者说他在意的那个人,自己根本连思念他的资格也没有吧。
但是,他想正因他自己没有这个资格,所以才不能去抛弃象征思念的东西。
李炜已经不在了,走的时候把床叠得方方正正,压了张纸条,那是他不知从哪里撕下来的纸片,上面写着:多谢你了,杰希。
“杰希?”
谭杰希喃喃念着。
他叫自己杰希呢。
*
回到家,语音信箱里竟有几十条留言。
“喂,李炜?说好了一起走的,你怎么一直不出来?害的我在风里冷死了。”
“喂,李炜你个死人,我打电话给你,你干嘛不接?”
“喂,你到家没有?到家给我电话。”
李炜揉揉头发,死翔二什么时候这么絮叨了。
“喂,陈翔么?我李炜啊。”
那边的声音懒懒的:“哟,李少爷你终于肯打电话给我啦?”
“哪里的话,我发烧了,整个人昏沉沉的,对不起哦。”
“哦。不好意思我又有电话进来了,你自己好好休息。”
说完,就匆匆挂掉了电话。
李炜轻轻的笑了笑,忽然想到谭杰希。
自从母亲去世以后,一直没有人对自己这么好呢。陈翔也是对自己很好很好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那感觉不一样。
想到母亲才觉得脖子上空荡荡的,低头一看才发现坠子不见了。
明明在谭杰希家的时候还有的嘛,怎么就不见了呢?难道是落在他家里了?
李炜走到窗口。
他家和谭家住得太近了,从落地玻璃窗往外望去,以他的视力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对面窗口的谭杰希,他正穿着很宽松的睡衣走到窗口。
他正幽幽的吹着口风琴。
还是绿岛小夜曲。
很温柔,很淡漠的曲调。
随着风吹进耳畔。
李炜就静静的站在那里,细细聆听。
一曲吹罢。
就看见谭杰希打开窗户,对李炜笑道:“你还没睡?发烧要好好休息呀。”
“我睡够了,睡不着。你呢?”
“我也睡不着啊,起来吹吹口风琴。”
“你吹的是绿岛小夜曲么?你吹得很好听。”
“没想到你听得出啊,这是很老的歌了呢。如果不是我爸爸教我,我也不会。”
“我很喜欢这首曲子,我母亲她,”李炜扬起薄薄一丝忧伤的笑,“去世之前也很喜欢吹这首曲子。可惜我怎么吹也吹不会。”
谭杰希亦微笑,懒洋洋打了个哈欠道:“好了,我要睡了,你也快去休息吧。”
那天晚上,李炜做了梦。
却不是关于黑色的海,魅惑的少年这些,而是很久以前的一个下雪天。母亲坐在庭院中央的竹椅上,枯败的枝上堆积着碎碎的雪子。
风微微一吹,有雪片便飘到了母亲的发上,母亲便眼含忧伤地吹起了这一曲绿岛小夜曲。
随后,场景一换。
又是深邃夜色下,谭杰希穿一身明黄睡衣倚在窗边吹。
大抵是太年轻了吧,他吹的曲调虽然是一样的,却少了许多的离情别绪,反倒是多了份淡淡的温柔,听得人心里却也有隐隐的疼痛。
那以后,李炜除了偶尔被谭建华叫去吃饭以外,并没有和谭杰希有更大的交集。
只是每一天晚上若是两人都在,谭杰希便会打开窗,有时候李炜吹一曲口风琴,有时候两人就隔着街道隔着空气隔着稀疏的人群和淡漠的月光说说话。
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谭杰希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说着,李炜便听着。
虽然大多数时候他只是沉默,但他喜欢听谭杰希讲话,柔软的奶音,像浓稠的香草冰激凌,落在耳朵里总是甜甜的,黏黏的。
他老是说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说希望有另一个自己,一个勇敢坚强、不会受别人伤害的自己。说这个自己会在很深的夜里出现。
他脸上尽是笑,却格外的认真的样子。
李炜不明白。
谭杰希的父母都是很好的人,有那么一个温暖的家庭,他又为什么会说厌恶自己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