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回美国去了。妈妈变得沉默寡言，她说冷清。
我知道她说的冷清是什么意思。一如他返港前一天，我因那种空空如也的无力感而哭泣不止。在黑夜中抱着阿熊，听着它和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好像歇斯底里得能将我的经脉全部跳断；又这么安静，安静得只想在那儿蜷着，蜷死。
妈妈在客厅里看电视，没有开灯；我在书房里上网。过了一段时间，她突然将音量调起来。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哭了，哭声被电视的对白掩盖过去，我不知道。我没站起来，也没说话，只坐在电脑跟前，麻木地打着字。
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比爸爸早些回美国，早点逃走。
我为自己而感到羞愧，从书房到客厅，好像隔了一片海。
洗澡之后我躺在床上阅读，一本关于旅行者的书。我逐渐意识到那并不适合我。
逐渐意识到自己最讨厌的事情之一就是离别。就是孤独。
关灯，我僵硬地躺在床上。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一道路灯的光线从半掩的窗帘外投射到天花板上。我躺在床上，紧紧盯着那道光。
在这样的一种境地下我开始哭泣。眼泪从眼角滑落，滑过我的太阳穴，滑过我的耳朵，滑进我的发根，凉风吹在未干的泪痕上。夜晚好静。
我实在不知道我为什么哭。唯一有一点，让我像突然从梦中惊醒一般，并为此惊恐无比——十七年来，我一直在为此而痛苦着。它在我身上留下了印子，是真的。
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心灵。
感情是存在的，是日复一日堆积起来的。是必然的。是在不断变化的羡慕、向往、疑惑、失望、嫌恶、麻木里堆积起来的、混合着让人想要回避的感激的东西。戴着面具的东西。
我开始怕。
我仍以为自己拥有大把的时间去赎罪、偿还，去做些什么以让他们的脸上绽开一朵疲惫的笑容。突然之间我意识到这一切是这么难——无论是所剩无几的去表达自己的勇气，还是过一天少一天的时间。
这一切是这么的难；除了在这个夜里让自己安静着，让自己悔恨着，我似乎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