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ygian Oath
Swear an oath
To keep my breath
[ 一 ]
伦敦又下雨了，灰蒙蒙的。
雨中的伦敦城安静多了，淡化了那些上流贵族们无聊夸张的喧嚣。可惜仍然晦暗，再儒雅的绅士，也是经过上层阶级权势污流的浸染而被调丵教出来的。
一样肮脏。一旦沾上就洗不掉的肮脏。
维多利亚女王整日在议院里呼吸的空气恐怕比伦敦城里的更污浊吧，那她的肺一定已经千疮百孔了。
真可怜。
十九世纪的大英帝国，实在是哪个角落都污秽得不堪入目。
我轻轻靠在桃木镶深色丝绒的扶手椅上，怀中精致的手摇音乐盒低哑地唱着欢快得略显寂寞的旋律——《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沉缓的钝浊无声蔓延。
红木柜架上身穿洛可可风格华丽裙装的少女人偶们木然地聆听着，精美的面容纯洁得纤尘不染。
只有她们是干净的，有着美丽的外表和……空洞的内心。对，空洞的。
不，空洞没有什么不好。一片空白，没有罪孽与不净，没有思想与灵魂，也就不必受这人世间的煎熬与痛苦，然后走向堕落的深渊。
她们就像是沉湎于过往的记忆中不愿醒来，恬淡安详，不被亵渎。
可是……不知道制造她们的这双手——我的这双手又是否是干净的呢？
您好，在下多罗塞尔•凯因斯，伦敦伊斯林顿人偶小铺的人偶师。
欢迎光临。
[ 二 ]
我很喜欢孩子、那些漂亮的可爱的孩子们。一张张笑脸拥有比朝阳更辉煌的张力，灵魂深处涌动着清澈的光明之泉。
我喜欢照着他们的样子，做出同他们一样漂亮可爱的人偶娃娃，把他们的纯洁美丽定格下来，小心存放。
谁晓得几年、十几年或几十年后，他们现在的纯真会剩下几分？
把他们的童年留下、把他们的过去留下，这是件多么美好的事啊。
将记忆中最美的部分提炼出来，然后以人偶的形式还原真实的存在感，这就是人偶师的职责。
嗯，真是份伟大的职业。
我热爱我的工作。
天又下雨了，那个孩子、会不会来呢？
亲爱的、安德里亚……
膝上的手摇音乐盒依然不紧不慢地响着，低低地倾诉，是在回忆、还是在等待……
安德里亚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不是每天都刻意路过，也不是每天都恋恋不舍地望着店铺里精致的小玩意儿离开。
那个孩子、只有下雨的时候，才会光顾伊斯林顿这条昏暗深长的小巷。撑一把深蓝色的伞，身上是浅灰色的长袖格子裙，式样是最普通的那种，镶了蕾丝花边的裙摆恰好是雨水溅不到的高度，轻摇慢摆。深棕色的长发末梢微卷，温柔地披散在肩上，厚重额发下的五官比我做的人偶娃娃更加精细秀丽，唯一的缺陷是她的眼睛，空旷暗远的灰绿色，那是很美的一种颜色，可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深邃了。
气定神闲地在小巷中折转，在店门前驻足片刻，收起雨伞，轻轻叩开木门，悬在门框上的风铃叮咚作响，在雨中的衬托下无比清脆。
喏、她来了。
[ 三 ]
“早安，凯因斯先生。”
“早安，安德里亚。”
安德里亚提裙欠了欠身，外面的风大了些，吹乱了她过肩的卷发。锃亮的小搭扣黑皮鞋的鞋跟踩在老旧的木地板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单调而又悦耳，就像一曲断断续续的宣叙小调，一支还未来得及进入高潮的华尔兹，兜兜转转，回环往复。
被红木檀木混杂的气息包裹着，右手依然悠闲自得地转动着音乐盒的摇柄。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凯因斯先生的音乐盒里永远只有这一支曲子呢。”安德里亚松松地背着双手，手上一年四季总套着一副做工上乘的黑丝绒手套，从不摘下。她仰头端详着柜子上的人偶，面无表情，左眼的单片眼镜反了反光，语气没有起伏，听不出是感叹还是调侃。
“啊。的确。”我倒是不在意。
“嗯？这个……”安德里亚从柜架上拿下一个人偶，略带困惑地望向我，小拇指尾戒上的祖母绿宝石和娃娃的灰绿色瞳孔相映成趣。
我微笑道：“啊，这个是昨天晚上刚完成的呢。是完全按照安德里亚的样子做的、喜欢吗？”


我恍惚中又想起了这个孩子第一次到店里时的情景。
阴沉的雨天，我本以为不会有什么客人，懒散地窝在扶手椅里，慢慢地摇着音乐盒，昏暗的光线轻笼，空气里浮动的陈旧红木的味道让人滋生倦意。
风铃轻响。
“午安，先生。”冷淡的，却仍然是稚气未脱的嗓音，语线四平八稳。
“午安，欢迎光临。”我着力掩饰对这位突然到访的小客人的惊异。
她单手提裙行了礼，因为另一只手抱了一大束紫菀花：“您好，我是安德里亚。久闻大名了，人偶师，多罗塞尔•凯因斯先生，对么？”
“是的。”我点头，原来我在孩子们中间有这么大名气？
“之前路过的时候，”安德里亚走到窗边，把手里的紫菀花小心地插进了架子上的花瓶里，“我觉得那只花瓶虽然漂亮可是太寂寞了，您不介意我给它找个伴儿的对吧，凯因斯先生？”
“当然。”我微笑。
安德里亚永远很尊敬而疏远地称呼我“先生”，提裙礼永远行得非常标准，脸上永远没有过多的表情，稳稳当当又不失风度，的确和别的孩子大不相同。
可我并不在意这些，我真正在意的是她的容貌，她的装束，分明就是我十一岁那年在克罗伊登遇见的格洛丽亚！
完全一样，我几乎惊呆了。
可她不是格洛丽亚，不仅因为年龄不符，更因为那双眼睛。
格洛丽亚的眼眸绝不会如此死气沉沉，没有阳光的神彩。
空洞无底，但又别有内涵，深邃得可以把人吞噬，让人莫名心悸。
那怎么会是一双孩子的眼睛。
我愣愣地想。
[ 六 ]
一切来得很突然，非常突然。
当还没到有些事该发生的时候，它却已经发生了——这个世界就是喜欢冲破一些既定的规律，改变命运之轨原来的方向。
然后、制造一点不小的麻烦。
平静安闲的早晨，被那个操着电锯的红头发男人硬生生打碎。
整个过程很快，我的大脑完全停滞，未来得及做任何思考，也没有行动的余地，只见那把狰狞的电锯轰然而至，捅进我的身体。
溅在脸上的温热液体、是我的血吧。
恍然间听到红头发男人嘟囔了一句：“笨蛋威廉，又给我布置那么多工作，我最恨加班了……”
我木然倒下，许多胶卷一类的东西从伤口涌出，被男人胡乱扯断揉成一团带走了。火红色的背影匆匆消失在门口。
后来我知道，那叫做死神剧场。人类只有在死的时候才会看到自己的死神剧场。死神在收取灵魂的时候会把它带走。
我的灵魂……被死神带走了么……
…………
那为什么我还躺在这里？！！！
[ 七 ]
过了很长的时间，我找到了一个自己认可的答案——我的灵魂已经脱离、而我的意识任然留存在这具躯体里，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那位粗心大意的死神先生工作真是不够认真啊。
滴答、答、答……答答答……
屋外雨声渐响，我猝然一惊。
居然下雨了？！
那么、……安德里亚、安德里亚不是马上就要来了吗？
我难以想象一向沉稳得不像话的孩子，一进门看见满屋狼藉以及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哪怕她是安德里亚。再怎么说她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
可我想错了。
悬在门框上的风铃诡异地响了一声后就像被倏然掐住了脖子一样没了声息。
一双锃亮的三分跟搭扣小皮鞋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凯因斯先生，您头一回如此失态地迎接我呢。”
安德里亚习惯性地背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逆光的关系，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愕然，万万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反应、似乎不以为然，知晓一切的样子。
安德里亚走近一些，倾下身，深棕的卷发拂在我的脸上：“您可以听到我说话的，对不对？”
我无法回答，因为躯体已经死去。
安德里亚直视着我的眼睛：“虽然躯体死去，灵魂脱离，但是意识仍存在，您的想法可以通过眼睛传达给我。
“凯因斯先生，请再回答我一次，可以听到我说话，可以看见我吗？”
可以。
“很好。”安德里亚点点头，伸出手，费了很大力气把我扶起来，让我坐在扶手椅上，她又提来水，拿出帕子，把我身上的血迹一一擦拭干净。忙完了，她喘了口气，趴在我膝头，伸手轻轻把我的头扳下一点 ，以便她仰起脸能和我对视。


“凯因斯先生，记得我之前说过，下次来，我会和您聊聊格洛丽亚的事？”
是的。
“那么，我们就说说她十岁时候一场夺去她生命的大火吧。”
她死了？！我无比震惊。
“是的。就在您离开克罗伊登不久。”安德里亚顿了一下，“有些人类天生就有与众不同的特质，但是这样的人类数目不仅很少，而且薄弱的躯体难以承受这些太过强大的特质所施加的负担，往往一岁就夭折，或胎死腹中。格洛丽亚却是鲜少幸存的一个，并且健康地成长到十岁。可能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拥有的特质一直未苏醒，所以身的负荷不是太重。
“这种特质就是、她的左眼拥有同死神一样的视物能力。换句话说，她具备一半成为死神的条件。
“可就是因为有这样的特质，暗中有不知多少人对她的左眼垂涎欲滴，想要据为己有。格洛丽亚也就因此招来了杀身之祸。
“贪婪的猎人动手了，一场大火烧毁了克罗伊登的那个小村庄，可是格洛丽亚却在大火中消失了。”
消失了？
“对，消失了。因为我带走了她。
“我其实曾经也是拥有特质的人类之一，就是因为特质的力量使灵魂过于强大，肉体被毁减了，灵魂却依然存在，四处游荡。我拥有近似恶魔的力量，但是要薄弱得多。
“格洛丽亚死前，我与她订立了契约。”
契约？什么样的契约。
安德里亚不语，抬手摘下她的单片眼镜，缓缓褪下黑丝绒手套，拉起袖子——
我呆住。
球、球形关节？！
人偶娃娃的球形关节！
“我复刻了她的身体，带走了她的双眼许诺实现她的愿望。
“格洛丽亚在那场大火中，特质苏醒，身体陡然间不堪重负，濒临支离破碎，但她却动用左眼的力量预见了如今你的死亡，她恳求我保全你。”
预见了……我的死亡……
“是的。我们再回过头说说刚才的事好了。那位操电锯的红发死神，嗯，他是格雷尔•萨特克里夫先生，应该已经带走您的死神剧场了吧？”
没错。
“但是这是他的失误。多罗塞尔•凯因斯的死亡预约是在五年之后，他因为工作疏忽提前带走了你的灵魂。”
疏忽？
我无话可说。
“我请葬仪屋大人修改了您的死神剧场，所以您的意识才得以留存，但是由于客观事实的限制，这种改动的效力也是很渺小的。”
葬仪屋大人？
“传说中至高无上的死神大人，现在隐姓埋名，是伦敦Under Taker棺材铺的老板，他收留我做了学徒。”
安德里亚沉默了一会儿，轻轻握起我的手，陶瓷一般冷硬冰凉，深邃的双瞳泛着黛色的波澜。
“现在的我，叫做安德里亚，安德里亚•卡斯伯特，这是格洛丽亚给我的名字。”
“我是一个傀儡，存在没有别的意义，只为完成契约使命，耗尽灵魂的力量直至衰竭、死亡。格洛丽亚给我这双眼睛，寄托了她最后的愿望。
“原谅我不能按照格洛丽亚所要求的那样保全您，因为既定之事已发生，便不可挽回。
“但我会尽我所能，延续您本该拥有的五年生命。
“多罗塞尔•凯因斯先生，您是伦敦最优秀的人偶师，但这一次，让安德里亚为你做一个最完美的人偶吧。”
我恍惚中看见，那双死寂的灰绿色双眼，滑落出晶莹的泪滴。
安德里亚笑了。
——她那张精致苍白的娃娃脸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生动的表情。
“格洛丽亚的心里，一直都装着您呢。”
我仿佛被催眠，浅浅睡去。耳边，久久回荡着安德里亚轻哼的小调。
曲子很怪异，歌词也只有简短单调的一句。
Swear an oath. To keep my breath……
[ 八 ]
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很长。很远。
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漏进微弱的光，一个精致的小娃娃现形在视线中，浅灰色的格子裙，深棕色的卷发。
是谁！安德里亚？还是格洛丽亚？
她就站在那里，我无法前进。
一直一直这样站着，把光影站成叠合，把时空站成交错，站在彼生无望的尽头。
背着双手，单片眼镜反了反光，嘴角微微上翘，露出嘲讽的笑意。


是安德里亚。
她向我伸出右手，是在邀请。
我也伸出手，却相隔太远。
瞬间定格，然后、支离破碎。
怪异的音调再度横空响起。
Swear an oath. To keep my breath……
仍是一片黑暗。滞听无际。
我再度醒来的时候，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偶已经靠坐在对面的椅子上，面容精致，衣服也裁剪得很细腻，安德里亚正小心地整理着它的礼帽。
“您觉得如何、凯因斯先生？”她转过身。
让人惊叹，安德里亚。
“过奖了，凯因斯先生。”
安德里亚从架子上取下一支画笔，手中托着一盒紫罗兰色的油彩，她跪坐在凳子上，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拿着画笔，在人偶的脸颊上勾勒出一个小巧的图案。
“觉得眼熟吗、凯因斯先生？”
我仔细地想了一下，似乎是有在哪里见过。
不太记得了，安德里亚。
“格洛丽亚手里总抱着一只手工娃娃，她叫它米歇尔，米歇尔脸上就有这个、您记起来了么？”
是的。
“有一段时间，我的灵魂就寄宿在米歇尔身上的。您看这个、”安德里亚撩起厚厚的额发，光洁的额头上赫然有一枚一样的图案，“这大概、就是身为傀儡所拥有的标识吧。”
这话为什么、听起来这么悲伤？
安德里亚走过来趴在我的膝头，仰起脸：“凯因斯先生，过了今天，我会离开很长的一段时间不会再出现，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以后一切的发展也不能再为我所控制。
“您仍然可以做您喜欢的人偶师工作，只是、会有一些差别。”
差别？
“对、差别。但是您无需在意，为了您接下来的五年，我不得不选择这样的方式让您重生。
“傀儡没有善良与邪恶之分，他们没有心、没有思想，被一根线操纵，但也正因如此，傀儡才活得单纯。
“无论这个世界有多污浊，都与他们无关。我相信您会懂我的，凯因斯先生。”
我没有听懂安德里亚的话。
真的。
[ 九 ]
风铃叮咚作响。
“安吉拉，你终于来了。”
白色的长裙轻轻拂动，却没有沾上一点灰尘。黛紫色的瞳孔温柔又魅惑，溢动着琉璃般的光彩，仿若刚从文艺复兴时期的西西里建筑壁画上拓下的女人。
“你说的就是他？”她朝我看过来，玩味而又戏谑。
我心中一凛。
“是的。”安德里亚昂着头，目光坚定，“让他成为你的傀儡执事，借用你的力量，让他获得重生，我会给你我的左眼，你渴盼已久了不是吗？”
女人轻笑道：“真是诱人的条件呢、
“成交。”
——为什么要做这么大的牺牲。
——为了完成契约。
——倘若只是死神的失误，那就让他带我走，何必要费这么大的力气。
——不可以，凯因斯先生，这是格洛丽亚的愿望，是我立下的誓言、不容违背。
…………
——凯因斯先生，我问您一个问题好么？
——您在梦中梦见的，是我、还是格洛丽亚呢？
——一直以来，都忘了告诉您。
——格洛丽亚很爱您。
——而她把一双深爱您的双眼给了我。
——我们、都在一具玻璃般脆弱的躯体里，透过一双眼睛，用灵魂爱着你。
声音越来越远，意识逐渐模糊。
——傀儡的心中是不能有爱的，而我没有做到，力量会因此削减。
——我想，五年之后，我就能来接您一道离开了。
——暂且忘记吧。
——再见，多罗塞尔。
我缓缓地睁开双眼，看见安吉拉意味不明的笑容。
“你可以试试活动一下，我的执事。”
我慢慢站起，球形关节制作相当精湛，丝毫不生硬，没有一点声响。
“忘掉一切，宣誓吧，忠于我，我的傀儡执事，不容违背。”
我单膝跪地，声音木然。
“忠于您，我的主人，绝不违背。”
“Swear an oath. To keep my breath……”
[ 十 ]
一切如常。
伦敦城的气息一如既往的污浊，
伦敦城的天空一如既往的昏暗，
伦敦城的大街小巷一如既往的肮脏不堪，
伦敦城的人来人往一如既往的冰冷漠然。
只是有一点，我隐约有些奇怪，伦敦还是经常会下雨、下雨的时候，我总坐在小铺里，摇着音乐盒。目光却时不时不由自主地往门口瞥。


我总觉得我是在等一位客人。
可她一直没有来。
错觉吧。
花瓶里的紫菀花早已枯萎了。
[ 十一 ]
白天，摇着音乐盒，穿梭在这座表面光鲜亮丽，内里腐烂发臭的城市中，寻找一点幽暗冷艳的深蓝色光泽——戴上那枚戒指的少女，将是主人的玩偶。
那枚戒指，叫做希望的碎片。
希望，果然是很脆弱的东西。
我仍然做着我最喜爱的工作，只是不知怎么的，总觉得缺少些什么，做出来的人偶娃娃也总显得黯淡，没有光彩。
或许是因为，她们的心、是空的吧。
直到那个叫伊丽莎白的女孩子的出现。
那双眼睛，深邃而温柔的绿色，埋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无穷无尽的悲伤，沉淀下来，像一潭晃不起波澜的水。
似曾相识。
我说我懂那双眼睛。我说我懂。
可我又好像不懂。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如此奇异的感觉。
很可惜，戒指没有把这个孩子选作主人，而她，将会成为一个精致苍白的人偶娃娃。
她推开门的时候，风铃轻响。
“欢迎光临。”我说。
我想，我等的客人，可能也并不是她。
哼唱着《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我没有等来最终的客人，却等来了夏尔、拿着小剪子的红头发死神，以及黑衣执事，塞巴斯蒂安。
我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夏尔，我仔细考虑了一下，应该用金和银来制作。
希望的碎片套在他的拇指上，很般配，他将是我最出色的作品。
可是他的执事却将他带走了、偷走了我的金和银，真是狡猾的对手。
我想，夏尔还会回来的。
因为他的金和银，还在我手上。
我熟捻地牵引着木偶线，操纵伊丽莎白。
不要流泪、不要有心，孩子，成为一个精致的人偶吧，那样的话，漂亮的眼睛里，才不会积蓄太过厚重的悲伤。
我说过、我懂那双眼睛的。
我说我懂的。
“那么你呢？你又是不是人类？”恶魔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我歪了歪头。
“我想，我应该是人类。
“可是最近总有白蚁从耳朵里掉出来。”
我想，我应该是人类吧。
要不然，我怎么会懂得那双眼睛里的悲伤？
我终究还是等不到我的客人了。
[ 十二 ]
多罗塞尔•凯因斯，终于在那一刻打开了被安吉拉封印的记忆……
死神剧场上，深红色的笔迹潦草而深沉。
“多罗塞尔•凯因斯，五年前就已经收回他的灵魂，不知怎么搞的，又有了重新自由活动的能力……”格雷尔•萨特克里夫自言自语道。
原来是你啊。
好久不见，粗心大意的死神先生。
恍惚中，一片黑暗里漏进一丝光线，我看到一个精致的娃娃向我走来，浅灰色格子裙，深棕色的卷发。
是安德里亚吧？
背着双手，左眼的位置缠着绷带。
是安德里亚。
提裙行礼，依然优雅而稳重。
“五年了，一切都好么，凯因斯先生？”
“五年了，一切都好，安德里亚。”
我忽然明白了，安德里亚灰绿色的眼睛为何总是空洞而死寂，没有活力。
是因为沉淀了太过深重的无奈和悲伤。让一切失去了生命的气息。
我深深地疼爱这双眼睛，我希望它灵动起来。
她伸出右手：
“现在，使命完成了。我们可以一起离开这个污浊的世界了。您不介意我与您同行吧？”
我伸手，这一回，握住了，似乎可以透过黑丝绒手套感受到一丝温度。
我又一次听到了恍如隔世般的曲调，怪异、却也亲切，让人泪流满面。
Swear an oath. To keep my breath……
“安德里亚，其实一直以来，我梦到的都是你。”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多罗塞尔。”
她笑得灿若星辰。
我一直在等的小客人，终于来了。
在下多罗塞尔•凯因斯，伦敦伊斯林顿人偶小铺的人偶师。
欢迎光临。
——FIN——
Sora
2011.4.4夜


sf之后光速逃离、

姑凉 你多久没来看看了TvT

小生一直都在看！只是潜水而已。。。【打死她
中考完毕解放了所以带着文回来了、居然精品了感动v谢谢~

滚过按爪留印。~

写的真好，看得出来您很喜欢多罗塞尔。

这是我看过最美丽的小说,相见恨晚

看了以后泪流满面。

谢谢A

泪、泪牛满面。。。不、不用吧。。。>.<虽然当时写得挺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