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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乐谷★二三事】安妮宝贝 《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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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 序 
安妮宝贝  
 

  意象

  每次写一本小说,最先出现在脑海里的,不是文字,而是意象。在写这本小说的时候,亦有一幕一幕的画面在心里掠过,犹如不定格的镜头。带有一种隐约的肯定之感。这些意象决定心的探索走向。我却是喜欢这种过程,在黑暗中反反复复,但似一直有光照耀。

 
  两个在陌生旅途中邂逅的女子。各自生存的阴影。信与不信。记忆所代表着的遗失和记得。最终,她们又走回到旅途之中。在这里,旅途亦代表时间。

  在这写本书的时候,有过困顿。常常是写了几万字,推倒重来。再写,再推倒。我当然有过多次思省,觉得也许是放置其中的意念,太过繁重。就像一个人,有话要说,又很慎重,反而觉得怎么都很不妥当起来。

  最后决定推翻在结构叙述上的企图,先恢复出一个纯简的文本。抑或说是一个纯简的幻象。却更为接近真实。

  因为纯简,文字构筑了一种自然的走向。为此,文本本身在书写过程中完成细微的变动。与我的初稿框架,有所不同。

  内心摆渡

  至今喜欢的小说,仍旧是那种往内探索的类型。类似于一个封闭的暗的容器,看起来寂静,却有无限繁盛起伏隐藏其中。亦不需要人人都来懂。因那原就是一种暗寓式的存在。有它自己的端然。就像一个岛屿。断绝了途径。自有天地。

  因着这个原因,我很少在书店里能够买到自己喜欢的小说。有一本加拿大小说除外。其场景里有个荒废的修道院,接近我观点核心里的岛屿。我因此对出生在斯里兰卡的作者有无限好奇。当然我知道,这书里有他,亦是没有他。

  至今为止,我的两本长篇,都是以“我”起头。这个人称很微妙。它代表一种人格确定。也就是说,它并非个体。它是一种幻象。那个“我”是不代表任何人的。

  对一本小说来说,有时候事也不是太重要。事亦是一种工具。重要的是叙述本身是否代表着一种出行的态度。对读者和作者来说,书,有时候是用来接近自己内心的摆渡。为了离开某处,又抵达某处。

  任何事物均无定论。也无人可以做主。小说更是不需要任何定论的载体。诸多感情或者思省,原就是一个人内心里的自生自灭。当一个人在写一本书的时候,心里是如此。而当另一个人拿起来阅读的时候,他能感受到这种清寂。似是无法对人诉说清楚的,心里却又有惊动。

  疏离感

  我对我的一个朋友谈起过这本书。

  我说,这本小说在设定一种疑问,试图解答,或者只是自问自答。结构散漫,如同记忆。因人的记忆就是从无规则,只是随时随地。

  看起来亦矛盾百出,更像是一个寻找的过程。它不存在任何立场坚定的东西。只是在黑暗的隧道里渐行渐远,缓慢靠近某种光亮。它是一本因此而注定有缺陷的的小说。并与我之间更加疏离。

  这种疏离感使我一直更为喜欢小说的文本。在散文里人不能回避真实感受,要把自己摆在前面。而小说却可以让自己退后,或与自己截然就没有关系。几近一个幻象。

  记得

  写完之后,心里回复某种空洞状态。像一个瓶子刚刚倒空了水,在等着全新的水注入。这转换过程中极其短暂的一刻。看起来通透,却蓄满种种可能,有饱满而汹涌的不设定空间。

  又开始长时间睡眠,阅读。但更频繁地置身与公众空间中,与陌生的人群混杂,观察他们,倾听并记录他们的对话。随时写一些笔记。并在书店里寻找地图册,想能够找到一个陌生地停顿。

  无所事事,观照内心。就如同沉入河流底处,深深潜入,没有声音。

  它使人更为直接地面对日常生活。一些人与事。时与地。看似简单却是意味深长。

  记得2003年11月6日,北京有第一场大雪。夜晚八点,在咖啡店里等一个朋友。透过巨大的接近三面环绕的落地玻璃窗,能够看到茫茫大雪被大风吹成斜面。在大楼的射灯光线范围之内,这微妙的重量感非常清晰。天空时而被闪电照亮。

  空荡荡的店堂里,人极少。偶有人推门而入,头发和大衣上都是干燥的雪花。纷纷扑落。看到一个头戴圆形暗红色毛线帽子的欧洲男子,穿皮外套和球鞋,端一杯热咖啡,走进茫茫大雪里。潦倒的味道。这或是他身在异乡看到的第一场大雪。

  又有一个穿着黑色高跟凉鞋的长发女子,有果核般的身体轮廓,在桌子边吃一碟野樱桃蛋糕。用英语接了一个手机电话,然后亦穿上黑色长外套离开。我想象她裸足穿着的高跟凉鞋陷入厚厚积雪里的场景,觉得有一种诡异的美感。似有一种脱离现实的激奋。

  40分钟之后,朋友在大雪中赶到咖啡店。他在拍一个电影,刚睡醒。他的白天才刚刚开始。不吃食物,只喝水。与我说话,而后坐在一边昏昏欲睡。最后他决定去电影院看一个科幻片做为休息。等到凌晨两点,就可以开始他的工作。而我决定去吃一些热的食物,然后回家阅读看了一半的某个西班牙男人的传记。

  走出咖啡店大门的时候,看到满地被大雪压折的树枝,叶子青翠,生命力以某种夭折的姿态,得以凝固。树枝突兀的伤口,似仍散发着汁液辛辣的气味。有下夜班的年轻女子在街上群集地走过。笑声明亮而愉悦。大雪茫茫。整个城市陷入一种寂静而微弱的梦魇般的氛围之中。

  在一家通宵营业的肮脏小店里。地上都是融化的湿漉漉的水。有美丽女子坐在角落里怅惘地看着大雪,脸上有洁净的爱情遗留的痕迹。亦有人在纵情地喝啤酒及吃沾了辣椒粉的羊肉串。闷头不语。灯泡明亮得刺眼。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坐在那里,感受到置身与时间之中的沉寂,及面对它的不可停留的细微忧虑。这个大雪的夜晚即将过去。我将失去一切线索与它连接。只有记忆,将会以一种深刻的不可触及的形式,存留在心里。

  是一束神秘而明亮的光线。曾经带来这样华美盛大的撞击却无法言喻。

  一个人的事

  而我知道自己不会轻易对人提起。我将只是记得它。或者把它书写下来。

  书写只对个人发生。等到书写变成文本并且面对大众,它就与自己断了任何关系。仿佛是另一种存在。它被别人猜度,评断,或者误读。意义在完成的那一刻,成了终局。

  所以这只是一个人的事。

  大雪的夜晚。时间。回忆。生命的旅途。以及小说。都是如此。

  安妮宝贝

  2003年10月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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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安妮宝贝 
 

  她对我说,良生,若是有可能,有些事情一定要用所能有的,竭尽全力的能力,来记得它。因很多事情我们慢慢地,慢慢地,就会变得不记得。相信我。

  那是12月。冬天。深夜航行的客船正横渡渤海。我与她坐在船头上。海风呼啸,浪潮涌动。甲板上的人群已经逐渐散尽。海面一片黑暗。我记得自己冻得牙齿格格发出声来,感觉难熬。抬头所见处,却见满天星辰闪耀明亮,像破碎的钻石,深深印刻。甚或无法倒映在起 
伏的海面上。

  那一瞬间的惊动,就如封闭黑暗的罐子,忽尔掠过微薄的光线,稍纵即逝,却艳丽得让心里无限欢喜。这惊动和欢喜,是因着渺茫天地,曾有一个人并肩而立,观望世间风月。记得,沉默如同黄金,即使被岁月磨损覆盖。它亦会是我的光。

  我只是渐渐忘记她的脸。她的脸沉没与暗中。笑容。头发的颜色。额头。眼睛和嘴唇的形状。下巴。肩。手指……所有的轮廓与气味。忘记一个人,一点一点地擦去印记,直到消失。她的肉体与意志缓慢沉落,被黑暗覆盖。似乎这个人,从来都未曾触摸过她。从来都未曾与之相见。

  这是确信无疑的事情,她将会消失。生命是光束中飞舞的无数细微尘埃,随风起落,不可存留,不被探测与需索。亦最后只是静寂。她已消失。而我们之间的事,就像一封已被投递的旧信,信里有发黄故纸渗透彼时的潋滟春阳,笔尖在空气中轻轻摩擦,发出声响,写下温柔黯淡的片言只语。惟独书写的那段时间失落。时间与记忆背道而驰。记忆被投递到虚无之中,开始成为无始无终。

  我想我也只将是带着这光,逐渐沉没于暗中。

  那年我27岁。我是苏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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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生(1) 
安妮宝贝 
 

  27岁,我决定有一次旅行。从北京到昆明。然后是大理,丽江,中甸,乡城,稻城,理塘,雅江,康定,泸定,雅安。最后一站抵达成都。在除夕前夕,飞回北京。这趟旅行会坐长途客车,穿越两省。历时一个多月。

  在云南四川省的交通图上,用蓝笔划出一条粗而迂回的路线。冬季并不是出行的合适季节。后来事实也证明这是一贯如此。这将注定只是一次荒芜而漫长的省际旅行。

 
  当我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并未曾跟任何人提起。也无人可以道别。除了阿卡。阿卡是一只腊肠和可卡的混合种小狗。矮腿,黑色长毛,圆眼睛上两道褐色的小眉毛。有极其热烈冲动而卤莽的性格。我抚养它1年多,每天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用来带它早晚散步,给它喂食,洗澡,抚摸以及对话。衣服,头发和手指上都是狗的气味。带着这样的气味外出,如果路上有其他的狗,它们就会跟随我。因为它们懂得分辨那些抚养狗的人。

  阿卡懵懂天真,是不会长大的婴儿,但我知道它心里有期许。这来自彼此生命之间的单纯的信任,如同血液的混合,疾速并且盲目。也许有生之年,我们始终都不会理解对方的感情,但却舍得彼此交付。

  因为要出去旅行,我便把它放到一个寄养店里托人照管。准备了一只大布包,里面有狗粮,调味料,磨牙牛奶骨,小鸡胸肉干,狗饼干,它的小玩具和毯子,沐浴液以及一只小型吹风机。阿卡喜欢洗澡。在我用淋浴喷头的热水冲洗它的时候,它有安静而理所当然的享受姿态。要花很长时间把它湿漉漉的长毛吹干,不停地用手指抚搓它的身体。这温热的有血液循环和心脏跳动的躯体。长时间地拥抱它。有时观察它的呼吸。它吐出舌头或蜷缩着睡觉的样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希望身边有一条活跃天真的狗长久相伴。我们在月光下漫步,沿着长而空旷的树林小道,一路都无言语。只是我蹲下来的时候,它便靠近我,用眼睛亮亮地注视我,并不探测我的心意。也许在决定收养阿卡的时候,我便觉得自己有些变老,不再信任人的感情。并开始遗忘一些事。

  我把布包挎在肩上,抱起阿卡走出了家门。在出租车上,它坚持把毛茸茸的小脑袋伸出窗外,黑亮眼睛看着吵闹街道有无限惊奇。它不喜欢新家,兜转着难以安定下来。我走出店门的时候,它探出头来看我,疑惑地跟着我走了几步,看着我走远,便叫了几声。我回头说,阿卡,再会。似乎是一个道别。

  而这的确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一个多月后,当我回到北京,那托管的人便告诉我,阿卡跑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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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 杰8808 2006-7-11 18:41   回复此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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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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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生(6) 
安妮宝贝 
 

  我看DVD,电影中的政客,在尚是一名落魄的画家时,对画商说,即使当我站在墙的另一面,我看到的依旧只是虚无。没有食物,没有房子,没有工作,没有职业,没有婚姻,没有父母……甚至没有一个好的朋友。

  他自杀后被人发现在他的个人藏书馆里,有大量的图书都是用来在对宗教对话。他亦是在思省,观望生活里的欠缺,反复疑虑。并无悔改。他最后试图通过政治来解决自身问题。 
引导的大屠杀最终走向极端。

  我在听着那段台词的时候,心里震动。原来再貌似坚定的理想与幻觉之后,最终的驱动力,却仍是未被填补的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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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生(8) 
安妮宝贝 
 

  那日我在地铁车厢里看见两个男人。

  他们在北京站上车。就坐在我的对面。中年男人约35岁左右,手里有一只鼓鼓囊囊的行李包,年老的约60岁。应是一对父子。都穿着蓝色咔叽上衣和脏的廉价皮鞋。

  他们一直沉默不说话,彼此的膝盖顶靠在一起。眼睛低垂,不看对方。这种姿势保持了 
很久。直到地铁抵达东直门。

  儿子起身把行李包交给父亲,下车。车门还没有关上。他站在窗外,眼睛直视着车厢里的男人。父亲一再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他仍固执地站在那里,不移动半步。父亲侧着身频频回头,一边用手紧紧攥着行李。在车子再次启动之后,儿子跟着地铁疾步行走了一段,眼睛跟随着父亲。父亲挥手,地铁进入了隧道。

  当他转过脸来的时候,满脸克制的哀伤。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内心破碎,不复存在。这股哀伤崩溃了他全身的力量,他看上去非常软弱。一双年老的手,摆在膝盖上。掌心和手指微微有些圆胖,发皱的皮肤上浮动着蝶影般的色斑。他们之间,始终没有过一句对话。

  不知道为什么这告别如此沉默,而又肯定。来自内心深处的留恋亦使时间产生变化,显得缓慢近乎凝滞。无人得知这分开之后的别离,是倏忽再会还是漫长无期。无从探测。地铁在黑暗的隧道中微微摇晃着前行。拥挤车厢中的人,神情委顿,身上裹着臃肿肮脏的大衣,仿佛流水线上淘汰的木偶。车厢里的气味清冷而浑浊。我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的告别,然后又看到他的手。

  这双手,和我记忆中的一双手一模一样。

  就这样我被剧烈而静默地击倒了。用双手掩住脸,流出热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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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生(12) 
安妮宝贝 
 

  飞机抵达昆明机场之后,直接来到汽车站买了开往大理的大巴车票。

  从昆明到大理。这是漫长乘车路途的第一站。车里的旅客很少。车子很快开上暮色中的山道。有人三三两两地开始躺在位子上睡觉。把额头抵在窗玻璃上。沉寂而丰饶的田野像摊开的手心。树林边上有月亮清凉的轮廓。村镇的灯光在远处如水流动。大巴车的速度开始加快。

 
  扭开矿泉水的瓶子喝水。除了喝水,任何食物都不吃。要一点一点地喝,让它们在喉咙处停留尽可能长的时间,然后慢慢咽下去。要适可而止。

  这是在一次长途旅行中,一个登山运动员对我提的关于喝水的建议。所有专业性的建议都是持着最传统安全的态度,无非是一个人的节制及控制问题。但是我慢慢开始接受这些劝告。

  深夜大巴车抵达大理,然后换坐小巴来到古城。已经是深夜。打通了已经预定好的旅馆电话,他们说会派人来接。小镇在夜色中仿佛是一艘停泊下来航行太久的船。窄窄的石板路两边,是颓旧的房子。月光清凉地映照屋顶瓦片的野花丛。街道上没有任何旅行客的身影。杂货铺的灯光昏暗,有狗顺着墙沿的阴影安静地跑过来。

  站在空寂街头的拐角处,把庞大而肮脏的背囊靠在墙上,然后支起身,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前一次旅行是在新疆,历时也是近一个月,沿着地图上的路线一个地点一个地点的走下去。

  长途的暴走,带给人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日以继夜,在不同的汽车站到达并且出发,披星戴月。在小旅馆肮脏坚硬的睡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亦在公路餐厅里与形迹可疑的陌生人混杂而坐,面面相觑。物质退化到粗糙贫乏的时候,心却似乎随着修行般的跋涉日益清朗。身体的物理移动使灵魂产生速度感,并且不住于时态中。这是一个中间地带,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被暂时搁置,或忽略不提及。

  生活中一直存在着时轻时重但一直未曾解决掉的问题。它们在时间之中,时而浮出时而沉没。但在我27岁的时候,有一些问题再次显得重要。我知道这一次与观光风景无关的荒芜冬季旅行,对我来说,仅仅只是一次暴烈的行走。

  来领路的是一个老人及一个孩子。笑容善良。带我走过小镇铺着青石板的街道,两边是低矮的小商铺,挂着老式的木窗板。他们说,明天清早会有集市,可以起来看看。旅馆庭院里有古老的桂花树,种着大盆兰花和山茶。廊檐挂着红灯笼。只有我一个住客。

  二楼的房间,小而整洁,纯木头结构,厚重磨损的木门打开的时候会吱呀吱呀惊响。深夜寒气浓重,他们抱来了电热毯。

  卸下灰扑扑的大包。脱掉沾满尘土的羽绒外套,棉衬衣,牛仔裤以及球鞋,赤裸着身体踩进浴缸里,用微弱的热水冲洗头发和身体。卫生间里有一扇小小的窗,望出去能够看到模糊的高耸山影。放了小半缸的热水,让自己泡在里面。灯光的光线昏暗。抚摸经过长途飞行和坐车因为疲惫而肿胀的脚。这是我的第一个在旅途中安顿的夜晚。

  躺进被窝里,用被子裹住自己。把身体蜷缩起来,闻到湿的头发上水的气味。就着床边的灯光,从包里翻出《圣经》。《约伯记》已经读过数遍,薄薄的纸页上有手指反复抚摸留下的折痕。用小铅笔在印象深刻的文字下面划线。

  ……人为妇人所生,日子短少,多有患难。出来如花,又被割下;飞去如影,不能存留……树若被砍下,还可指望发芽,嫩枝生长不息,其根虽然衰老在地里,干也死在土中;及至得了水气,还要发芽,又长枝条,像新栽的树一样。但人死亡而消灭,他气绝,竟在何处呢?

  约伯面对生命苦痛,反复质疑,思省,以求验证。他的疑问,非常之执拗肯定。

  长途劳顿的疲累袭卷上来。我取过烟灰缸,给自己点了另一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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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生(13) 
安妮宝贝 
 

  他的脸在火光跳跃间突然逼近我的眼睛。那是他在殡仪馆里即将被推入火化炉之前的脸。两颊有被涂抹上去的淡淡胭脂,眼睛紧闭,脸上的皮肤像是用布做成的,没有光泽,没有温度,神情淡然。我亦知道他的肉身即将化为灰烬,这一眼是我们彼此最后的世间因缘,心里已经要放他走,手里却还在抚摸他。

  我一直在抚摸他。也许把一生里亏欠着他的抚摸都还给了他。包括他所亏欠着我的。是 
一次清算。而清算唯一的结局,是这个世间唯一一个会用忧伤的眼神注视我的男人即将消失。这是永久的缺失。要用一生来计量。这一生的衡定是,在我以后的日日夜夜里,他都将不会出现,不会给我感情,亦不需要我的。可是一生看起来还是太长了……漫漫无期,犹如黑暗海洋中的一点微光,不可触及,梢纵即逝。

  我看到23岁的年轻女子,对她的父亲说,我要离开你,离开这个家庭。看到他在医院的走廊里坐起身来咳嗽,对我说,你回来了,真好。他昏迷了三天,没有醒过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就没有遗言。在他死去的那个夜晚,我一整夜坐在他的身边,看到南方故乡微蓝潮湿的天空,雨水,离弃已久并不能回归的家。漫长的失望的时光。于是我哭泣。用双手掩住脸,发出胸腔会破裂一般的声音。后来我便失去这声音。

  我说,莲安,后来我便失去了这声音。原来人的老,并不是一年一年持续的进程,而是在瞬间发生。就像田野当中一道洁白而疾速的闪电。突然被击中。足以致命。

  走廊里有风吹过桂花树枝叶的细碎声音。红灯笼的光影在风中轻轻招摇。远处有隐约的狗吠。在陌生古老小镇的第一个夜晚,我用手臂抱住自己,蜷缩起身体,以一种婴儿在子宫里的状态,进入了睡眠。


2025-08-24 00: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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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定很不习惯现在,我心疼她.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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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生(16) 
安妮宝贝 
 

  小时候我一直认为孤独是羞耻的事情,不应该让别人看到,也不能让别人听到。

  母亲在我7岁的时候和他离异。母亲临走之前做了最后一顿晚饭。我放学回家看到桌子上的菜。一只一只揭下菜碗上面为了保温倒扣着的白瓷盘,是红烧笋和雪菜黄鱼,母亲通常只在过年的时候才做。于是我知道母亲已经离开。

 
  他坐在桌子对面一言不发。我们在一只刺眼的灯泡下面吃晚饭,厨房的水龙头发出滴水的声音,吧嗒吧嗒,掉落在水槽里。隔壁传过邻居家的电视声音和小孩笑声。我的心中充满了失望,闷头吃完饭,走进卫生间,关上门,扣上门锁。他跟过来,在门外走动。迟疑。用手指轻轻扣击房门。最终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我们从来不对彼此表达感情。不管是爱,还是失望。似乎这表达是被绝对禁忌的,带有羞耻之心的。我在空荡荡的家里尝试独自入睡。他还未回家。彻夜亮着灯。灯光太刺眼,无法睡着,偶尔睡过去,醒来的时候眼睛灼痛。于是在枕边放一只苹果,睡觉的时候就捏着它。这个习惯维持了多年。不知道为什么,这始终是我最深刻的少年记忆。像打在眼睛上的伤口。

  之后亦开始独自吃饭,睡觉,做功课,处理自己的情绪和内心。因为这个男子,是我的父亲。所以我就必须接受这种生活。我后来亦习惯了独自相处又一直非常憎恶没有人在我身边。矛盾而无法捉摸的感情。他对我的爱与封闭,使我没有学会与其他男子妥当相处的方式。

  他使我失去生命最起初的选择。两个人的感情一开始就带有罪恶和欠缺。如同宿命。

  这阴影促使一个人用更为剧烈激盛的方式地对待生命。因为他极需要弥补,探究,摸索,分辨与改造。他不能够确定和相信一切人和事。

  后来我想起来,我是在用不妥协和颠沛流离,追寻在漫长时光中所缺失的爱及安全。追寻失望。就像碰石头的鸡蛋一样,是顽劣而执拗的生活,并因对抗而充满了毁灭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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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生(18) 
安妮宝贝 
 

  常常凌晨四五点起来赶早班车,深夜的时候抵达又一个荒僻的地点。

  我知道自己在一段又一段地贯彻地图上的那条路线。非常坚定,并且清醒。

  在客车上睡觉。有时候下车抽根烟。那日在司机停车加水的时候,走到悬崖边上,看到尼西。幽深高山顶上的村落,安置在山谷腹地。藏民的房子,草堆和炊烟,星星点点的牦牛 
群散布。是存留在天堂边缘的地方。

  看着这个也许只能一期一会的小村落,我有预感这个群山深处的村落,会是这次路线中最美丽的一处。但我即将路过,并注定失遗。所以记得了它。

  到了中甸之后,是旅行淡季中又一个荒凉的县城。住进县城里唯一一家四星级酒店,自从离开大理之后,已经很久没有洗热水澡及好好地睡上一觉。足足睡了整个下午,在窒息中惊醒过来。窗外阳光灼烈。海拔已经越来越高。在房间的床头柜上,有酒店的牌子写着,如果你有危急情况,请即刻拨打电话。

  独自走到依拉草原去看纳帕海。草原和山都是枯黄的。野鸭子在水上飞行。走了很长时间。周围只有肃杀的风声。躺在草地上睡着了。

  这一路寂寞到极点的路途,因着深渊般寂静的蓝天,冰雪和烈日,似总把人逼近崩溃边缘。在浴缸里放满了热水,然后把自己慢慢地沉下去,沉到水底,屏住呼吸。

  第一次觉得自己也许可以在这高原的旅馆中不为人知地独自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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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生(20) 
安妮宝贝 
 

  她与他结束婚姻之后,便离了职,搬到自己新租来的小公寓里。她不再觉得这朝九晚五的工作对她具备任何意义,她已决定离开这城市。她想自己也许从未真正爱过某个人,只是在追寻感情。犹如一个走在路上的人,所有邂逅的人都只是过河的石子。如此而已。

  他来看望她一次。坐很长时间的长途车,神色憔悴。她看到他忧伤的眼神缠绕着她。这唯一一个会忧伤地注视着她的男人,是她的父亲。不管她如何离弃他,一再任性地伤害他, 
她始终是他心中可以一再获得原谅和宽恕的女孩。因她是他的女儿。来自他的骨血,被他娇宠,所以对他有怨悔。

  她在厨房里做晚饭,做了红烧笋和雪菜黄鱼。这是母亲曾经做过的菜,然后她彻底离开了他们的生活。两个人相对闷头吃饭。她看到他俯下头来的时候,头发中有白发。她伸出手去轻轻替他梳理这白发,他先开始害羞,逐步退让。不让她碰到他。

  吃完饭,他就对她说,跟我回家去,囡囡。他亦又开始唠叨对那个男子的不满,借以隐藏自己对她这种颠沛生活的辛酸之情。她突然心里烦躁,剧烈地要求他停止。对他叫吼。于是他便沉默。

  两个人的沟通就是这样,从爱惜开始,最终走入僵局,因彼此不知该如何正确表达。她又渐渐觉得羞愧,她看得见他的感情,知道这是世间上她唯一取得的恩慈,即使是如此不妥当,并且生硬。但那毕竟是暖的。她走进厨房,泡一杯热茶给他。他接过,亦只能轻轻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她一个人收拾了碗盘站在小厨房里洗碗。她听到他走近,又走远,犹豫着想与她靠近,但终究没有进来。这样的欲言又止,她非常熟悉。她把手放在冰冷的水流下,看到自己的少年,眼睛灼痛,依然没有眼泪。

  晚上他匆匆返回,知道她不肯跟他回去,便不歇息就要走。她送他下楼,走到街头,看到他因为腿疾微微趔趄着走到马路对面,与她遥遥挥手。他终是不能将她带回。她已经是一个他彻底无法了解的倔强坚韧的女子。他们明白对方内心的痛楚,清楚分明。却无法拥抱,互相取得抚慰,甚或不能用语言来沟通。

  就是这样封闭而压抑的感情。也是她一直在渴望叛逃的阴影。

  她猝然转身,便往回走。

  那种疼痛,像一枚钉子,生生敲入眼睛。不能遗忘。莲安。

  我们相爱,不可分割。彼此信任,如同血脉贯通。我们懂得,一眼就看到彼此的心底。互相怜悯,却并不宽容。伤害对方,斩钉截铁,不留余地。我的发肤骨骼来自与他,善良无辜。我的精神意志隶属与他,无能为力,但决意叛逆,要离开他,不惜一切代价。

  有些事情不能遗忘。如果你记得,那说明内心甘愿。而其他的,那只不过是一些失望的事而已。

  她坐夜班飞机去往北方,带着简单的行李。独自用力,那么坚韧,近乎残酷。断然不能回去。如果回去,这付出的一切代价该如何偿还。在飞机上看到灯光迷离的城市,瞬间就被黑暗的天空覆盖。她拉下遮窗板,关掉阅读灯,把身体蜷缩起来。在轰鸣闷热的飞机中闭上眼睛。试图遗忘所有失望的事情。

  她尚未得知生命的真相。她亦没有相信。于是她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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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安(1) 
安妮宝贝 
 

  我喜欢丰盛而浓烈地活。良生。但也许那只是我的幻觉。

  莲安17岁的时候,在广州的酒吧里以唱歌谋生。有些人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做怎么样的事情,但有些人不是。对莲安来说,唱,是轻易的事情。只是用来谋生。她与男友保罗一起住在地下室里,白天他出去倒卖盗版碟片,她在阴暗闷热的地下室旅馆里睡觉,晚上她去酒吧唱歌,有时候去录口水歌。一切只是为了活着。活下去。活在某些时候就是血液唯一激越 
的理想。即使如此贫穷。

  她不觉得世间不仁,亦只因为年少无知。只是胃留下饥饿的阴影。

  这种饿,她很熟悉。我的母亲临,小时候很少拥抱我,甚或从来不抚摸我。她说。因此她的皮肤过份敏感,幼时常常会突然发红发痒,或无由就患得某种皮肤疾患。5岁的时候得水痘,浑身上下长满水疱,密密涂满紫蓝色药水,被别人嫌恶的眼神所封闭。临不让她出门,把她锁在房间里,只让她晒太阳。临说,把你自己消消毒。临并不安慰她。在剧烈的阳光下,她感觉到每一寸皮肤都在炙烧,分裂。亦觉得皮肤在饿。

  皮肤的饿,后来侵蚀到胃,

  她吃食物,对食物有贪婪之心。吃得太多。少年时土豆白薯这样的淀粉质食物尤其能满足她,有时候半夜也会去厨房偷东西吃。无甚可吃,就一把一把地把冷饭塞进嘴巴里。

  我饿。饿仿佛是某种疾病。

  即使当她后来变得富有,可以出入高级餐厅只当等闲,吃食物仍是匆促慌张。吃饭速度很快,不懂得细嚼慢咽。填充似是唯一目的。食物又是唯一的抚慰。在落寞,难熬,甚或怅惘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先是以吃来解决。她喜欢软的热的甜腻的东西。她只是不发胖。身体始终瘦仃仃,单薄如同少女的轮廓。背上两块突出的蝴蝶骨,随时可飞坠般的艳。

  她亦喜欢明亮的灯光。瓦数越大越好,刺眼如正午阳光。照在额头上,盲了般的剧烈。带来温暖。好像拥抱。被一个人轻轻需索,从始到终。舞台上的光,从来都是灼热刺眼,可以让人的眼睛几近盲。一旦盲,你就会逐渐沉落在黑暗之中。她说。从舞台回到后台的时候,她的脚步亦趔趄。根本看不清楚。她说。一团漆黑。就是一片黑。

  灯光打在墙角窄小的一侧角落上。有人在叫她,莲安,莲安,准备上台了。她在酒吧布帘后面堆着啤酒箱子和杂物的小房间里,对着镜子,在脸颊上抹上深红胭脂。她20岁的时候,因为年轻从来不扑粉,只是喜欢胭脂。胭脂仿佛是情欲,有无知的亮烈。她带着自己桃花盛放的脸,穿上廉价的镶着人造珠片及粗糙尼龙蕾丝的裙子,高跟鞋走至一半,就会在地板上晃折一下。摇摇晃晃,走上窄小的酒吧舞台。音乐响起,黑暗沉落。

  音乐响起,黑暗沉落。我逐渐沉没至大海。她说。深海之下,翻动的潮水,有圆柱状的明亮阳光,穿透空气和水,直直地倾泻。屏住呼吸,向那光线潜伏过去。水波包裹住她的眼睛,咕嘟咕嘟的小气泡繁盛地升腾。用力呼吸,才能试图浮出海面。她听到自己从胸腔里发出的声音。她在唱歌。

  她唱歌。逡巡在水里。潮水贯注在她的胸腔,发出回声。这是她一个人的海。与酒吧里的烟草,嘈杂,喧嚣,没有任何关系。与所有在听或不听的人,亦没有关系。她坐在高脚凳上,手把住麦克风的支架,上下移动,仿佛抚摸在情人的皮肤上。她闭上眼睛,便看不到人世,只看到幻觉。看到潮水起伏,记忆深处的海。她的血液里都是激越。

  我喜欢丰盛而浓烈地活,即使是幻觉。良生。她说。但幻觉太静,亦没有温度。


2025-08-23 23:5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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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以把一首歌表达得如此的精彩!赶紧回头再找到你其它的视频:看那被评委评价得很高的解脱,我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我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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