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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探讨类连载小说——伴 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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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   月 (三) 
/ 沉 钧 

  车轮最后一次撞击铁轨,辛苦了两天一夜的火车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将满车的游子与归客送达了目的地:上海。
  提着行囊,我缓缓地跟着涌动的人群走出了喧嚣的上海火车站。望着如织人流与林立高楼,我的老毛病又犯了,感觉有些眩晕、头痛。但我不得不走近他们,这是一个流浪者的命运。
  一个人有很多事情是无法超脱的,比如饿了,总是要吃饭的,所以我不得不走向那个举着白色牌子上写着我的名字的人,他是在这里管我饭的主儿。那个满脸络腮胡,一付凶相的人看见我走了过去马上在脸上堆满了难看的笑容。
  “你就是翟技术员吧?幸会!幸会!”
  “我就是。”
  握了几下手,示以一些同样的假的微笑,再寒暄了几句,我便上了他那辆破旧的桑塔纳。
  一路上这个罗嗦的包工头不停地向我诉苦、示好。
  “这次可多亏小汪给俺请来你这个高人啊,要不然俺这次可亏大了!”
  “哪里,哪里。”
  “俺现在这个工程工期可紧了,那帮鳖孙老是看不懂图,画不好图,不是这儿出错就是那儿出错。你想啊,俺这么个小包工头,哪能经得起这样折腾啊?再这样修好了拆,拆了又重修,那他妈的俺不亏得只剩内裤了!哈哈。”
  “你现在面临的问题,我听朋友说了一下,我尽力而为就是了。”
  “那太好了,太好了,只要你把问题给俺解决了,工程赚了钱,俺不会亏待你的!啊。”
  说完伸过手来在我肩上重重地拍了两下,又从兜里掏出一包红塔山递给了我。
  “拿去抽,拿去抽,哈哈。”
  大约半小时过后,车子到了工地。包工头没让我休息一下就径直把我拉到了工地简易的临时办公室,把两个施工员叫了进来开会,和我研究图纸的问题。听了他们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我又到工地上转了一圈。这是一个制药厂的职工集资建房工程,这个山东包工头包了其中一幢,七层楼高。其它几幢已接近收尾,而这幢房子才修到一半,业主当然不满意。一圈转下来,又和两个施工员聊了一会儿我便发现了问题所在。这幢房子技术含量并不高,业主资金拨付也跟得上,但关键是这两个施工员能力太差,可能是从工地上的工人中提上来做施工员的,脑子里根本没有图纸的概念,不按图施工。怪只能怪这个老板太抠门,不愿花钱请懂行的技术员,所以才修到一半,问题就一个接一个。现在到了这份上,他也不得不花他眼里的高价钱来请我了。
  回到办公室,我简明扼要地把工地上的问题给老板和施工员指了出来,并提出了解决办法,老板一听,大为欣喜,连声说:
  “高人啊,高人,有文化就是不一样!”
  然后又冲着那两个施工员大骂:
  “你们两个草包!以后多向翟技术员学学!”
  我一听心里很不舒服,因为我的一些无心之话害得他们被骂,觉得很不好意思,况且这也不能全怪他们。
  说实话,我是学美术的,也不是这个专业,只不过以前曾在一个建筑公司做过几天文员,接触过一些建筑知识和图纸,加上我的专业练就我的空间想象能力,所以这些图纸对我来说并不难。
  看来这个老板已经很相信我了,我可以安心在这儿呆上一段时间了。我来上海,并不为了赚钱,只是,我的旅程中应该有这么一段经历而已。
  “十块,干不干,不干拉倒,俺这儿还管你饭吃,上别地儿谁管你饭?还跟我讨价还价!”
  “其他工人可都是二十块一天啊……”
  “别人能干的你能干吗?瞧你这个头,十块我还不想要你呢!不干快他妈的滚蛋……”
  第二天早晨,我还没睡醒就被窗外一阵大声说话吵醒了,我睡觉有个习惯,喜欢在清静的环境中自然醒来。我生气地从暖和的被窝里爬了起来,看见包工头正大声地和一个瘦小的年轻人说话。那小伙子大概是来找工作的,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灰色夹克,眼圈都是黑的,像是被打过。
  僵持了几秒钟,那小伙子无奈只好答应:
  “好吧,我干。”
  “那好,你去给砖工挑砂浆,勤快点,不然立马开除你!快去!”



1楼2006-07-06 00:04回复
      又是一个为生活所迫的卑微的灵魂。
      一个上午,我都坐在办公室里翻看报纸,因为我是老板眼里所谓的“高人”,所以我并不需要干活儿,只需施工员碰上图纸上的问题我给他们解答一下就是了。用老板的话说,就是一个“技术顾问”,呵呵,他都这么说了,我也用不着卖力地跑上跑下了。现在是他求我,我并不需要讨好他,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势”。
      今天,上海本埠的《文汇报》刊登了刚建成不久的东方明珠电视塔的大量图片和文字资料,这座黄浦江畔的亚洲第一高塔看起来十分雄伟,与周围热火朝天的上海大开发场面交相辉映更显壮丽。然而我又不禁有些落寞,门外,寒冬中穿着少许衣服的民工们仍带着被生活所迫,被钱权所欺的无奈表情辛苦劳作,东方明珠的骄傲与自豪不知他们能不能分得一份?
      中午的饭我吃得不是很有滋味。老板说昨天太匆忙,今天特地买了些鱼肉来为我接风。桌上频频举杯敬我,我不喝酒,也推辞不过喝了几小杯。但在不远处,几个大桶旁边围满了工人,我看见了,桶里只有些白菜和萝卜。我们的工作虽有差异,但这也太悬殊了。我就这样坐了半天,待遇却比他们如此辛苦劳作好了这么多!突然间,我有一种自己是骗子的感觉,我骗的当然不是这吃喝与老板的钱,而是上天赐予每个人的公平的福祉,但桌子上和更多的桌子上推杯挽盏的并不是我一个人啊,骗子并不止我一个呢!
      这种无所是事的日子真不好过,只好下了班出去逛逛,但其实街上也很无聊,人太多。那就搭上公车到海边走走吧。
      冬天的夜里,上海平静了许多,连海浪都不再汹涌拍打,不过对于我,这里是惬意的。尽管夜色中看不到大海远处的风景,但静静地听波浪涌过来的声音也十分有趣,像是听一位慈祥的老人,在絮叨地讲述一个生动的故事,要是每天晚上都这样该有多好。对了,我何不在这附近找间房子租来住下呢?主意打定,我便沿着海滩向上边几幢房子走去。
      这里有几幢比较老旧的房子,有几个窗户透出灯光来,我循着灯光轻敲一扇铁门。许久,才听见一个小姑娘的声音:
      “谁呀?”
      “嗯,我想问一下这里有没有房子出租。”
      “什么?”
      门打开了,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胖乎乎的女孩开了半扇门探出头来问我。
      “我想租房子。”
      我提高了普通话质量,又放缓了速度说道。
      那女孩疑惑地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并没有回答,转头向房里大声地叽叽喳喳说了几句,我听不懂上海话,可能她是在向她的家人说明情况吧。
      不一会儿一个老太太走了出来,她可能有六七十岁了,但看起来十分健康。走到门口,也探出头来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用标准的申味普通话问我:
      “侬是干什么的?”
      “我是附近一个建筑工地上的技术员,因为工地上太吵了睡不着觉,所以想在您这儿租一间房来住,不知道方不方便?”
      “这儿再等三四个月就要拆了盖高楼了……”
      “我不用租多长时间的,可能只要一个月就行了。”
      我见她想推托,便抢过话来说。
      “这么晚了,明天再来吧,大半夜的,谁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明天白天你再来吧,想租房就先叫你单位开个证明来,一个外地人,谁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话还没说完,她便“哐”的一声把铁门关了。
      我苦笑了一番,早就听说上海人精细又排外,今天所见,果然如此。没办法,只好明天再来了。
      第二天,我委婉地跟包工头说明了情况,并说这其实纯粹是我的个人习惯,完全没别的意思。但他的反应却很大,一个劲地说肯定是哪里招呼不周,请我原谅,并说如果我真的不愿意在工地上住可以在附近给我租间房子。我再三解释真的没别的意思,并谢绝了他的好意,他见拗不过我又不敢得罪我,只好答应,从业主单位借来一个公章,写了份证明盖上了。
      中午,我拿着这份证明我是个“好人”的书面材料又来到了老太太家。那个精细的老太太拿着证明看了又看,又围着我转了几圈打量了好久,看出我的确不像是一个坏人后这才开口谈房价的问题:
    


    2楼2006-07-06 0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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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8-08 02:4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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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单间,一个月三百,水电自付。喏,就是底楼角落那间房。记住,一定不准吵闹,还有,未经允许,一定不准上二楼!”
        “好的,好的。”
        就像被丈母娘审女婿那样傻站了十多分钟后,听到这恩准的话,连价都没还我就连忙说好了。
        下午下班后,我提着行囊买了些棉被和生活用具搬到了老太太家。底楼那间小屋,虽是简陋了些,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两个凳子。但总算有了一个安静的小窝,我也相当满意了。
        老板的工程进展明显加快了,为了方便那两个看不懂图纸的施工员,我将设计图中一些复杂的图形一个个分解开来,画成一张张简明易懂的图。工地上问题少了很多,老板对我大加赞赏,我觉得很好笑,要是他早一点出钱请一个正儿八经的施工员,哪还轮得上我这个半罐水在这里“堂而皇之”啊。
        那天下午,我在办公室正昏昏欲睡时,门外工地上传来一阵打骂声:
        “你个龟孙子,干活儿慢得稀奇,害得我们一组人都被老板骂了,还要被扣工资。”
        我走到门外一看,见一个高大的民工正在打那个才来不久的瘦小的小伙子,那小伙子可能刚才正在挑砂浆,被打后担子和人一起被摞倒在地上,眼里满是畏惧。旁边围了好几个民工,我连忙上前制止,大声喝道:
        “干什么?干嘛打人?”
        那民工见是我,立马住了手,笑着对我说:
        “翟技术员,你不知道,这龟孙挑砂浆半天挑不来一桶,我们做砖的跟不上趟,老板不单骂我们,还要扣我们的工资,你说这龟孙该不该打!”
        “那也不能打人,见人家个头小你就欺负别人吗?”
        我走近一看,那个眼圈黑了一圈的小伙子脸上又添了几道青紫的伤痕,胸口的衣服上也被踢了几个脚印,显然那个民工下手很重。
        那民工见我帮他出头,便恨恨地走开了。
        我把那他拉进了办公室,给他找了些药酒,让他敷上,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低头轻轻地擦着伤口。
        “你是哪儿人?”
        我问他。
        “重庆。”  
        “重庆?太巧了,我也是!”
        老乡见老乡,我十分地欢喜,但他却没什么反应。
        “你叫啥子名字?”
        我用重庆话问他。
        “刘钛锡。”
        “哦,我叫翟远,我们既然是老乡,以后我会帮你的,以后他们再欺负你就跟我说。”
        他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声谢谢。
        他在走进来时我见他脚有点跛,我问他是怎么回事。
        “前几天在工棚里被他们用开水烫的……”
        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脚都受伤了,干活儿能不慢吗?走!跟我一起去找他们!”
        他拉住我的手说道:
        “不用了,翟技术员,他们人多,你去找他们,他们会报复我的。”
        他恳切地望着我。
        这是什么世道!都是出来打工赚点辛苦钱,他们为什么会这样?但我又不忍心见这个可怜的小老乡再被他们欺负。
        “那你搬到我租的房子里和我一起住吧,反正我是一个人,也不好耍。”
        我对他说。
        他再三推辞说不用了麻烦我之类的话,这可不行,他一个住在这里他们肯定会再欺负他的。最后我以一个老乡大哥的身份对他说:
        “其它的话就不要说了,今晚就跟我一起搬走。”
        他也不再坚持,答应了。
        快下班的时候,我跟老板说了一下下午的情况,老板表示会看在我的面上给点医药费给刘钛锡,并向我保证以后谁要是再欺负他就开除谁。
        就这样,我这个小老乡就和我住到了一块儿,他今年二十岁,我长他九岁,我叫他喊我翟哥,不用一天到晚技术员技术员地喊。我让他和我一块睡,两个大男人也没什么,但他说他身上脏,怕弄脏我的被子,硬要单独睡。我只好从房东老太太那里借来一张木板权充为床。
        工地上没人敢再欺负他了,看样子他的心情好了许多,虽然仍时不时的愁容满面,但有时我们在摆谈一些家乡的趣事时他也会偶尔无邪地笑一笑。
        小老乡脸上的伤痕已好得差不多了。有一天,我忍不住问起他黑眼圈的事,他说是被人打的。我问是谁,在上海你无缘无故别人为什么打你啊?你又这么老实。
      


      3楼2006-07-06 0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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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抢了别人的生意。”
          “抢生意?抢什么生意?”
          “带路的生意,我刚到上海时,什么都不会,到处都找不到工作。以前听别人说上海的钱很好赚,连带路都能赚钱,于是我就用身上仅有的一百块钱买来一张地图,一天到晚坐公车熟悉上海的大街小巷。等熟悉了一些就学别人在高速路上为那些外地客人带路。”
          “哦,是这样,那些人嫌你抢了他们的生意就打你?”
          “是的,那天傍晚我给一辆奔驰车带完路后走到一个窄巷就被他们三四个人打了一顿,那天晚上下着雨,他们抢光了我身上的钱……,后来我就不敢再去带路了,饿了两天,我只好硬着头皮到了这个工地……”
          那天晚上,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跟我说了很多。他十六岁就到重庆城里打工,但不知为什么,活儿总干不好。进过工厂,帮过餐馆,做过“棒棒”,但都赚不了钱,最后一次在一家面房打工被老板骂出来后便来到了上海。
          “那你是怎么想到来上海的呢?”
          我好奇地问。
          他苦笑了一声,说道:
          “我是被老天爷用手抓过来的。”
          呵呵,没想到这小子这么老实也会开玩笑。但我看他的脸色却十分悲哀凝重,不像是在开玩笑,这是为什么呢?我想,或许他不想说出真正的原因吧,我也不便多问。我只是告诫他,平时不要太悲观,任何权利与利益其实都是自己去争来的,任何人都一样!
          “争?”
          他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神色更加凝重了。其实我一直觉得人所在恶劣环境,并不可怕,要命的就是像他那样对这个“争”字的漠视与怀疑啊!
          那一夜,我失眠了。原本以为像自己现在这样四处辗转流浪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但七年来的流浪生涯却让我的心灵负上了太沉重的思考。
          七年前,我大学毕业后被学校留校任教。事业与人生的光明让我踌躇满铸,但一场重病改变了我的人生观。在与死亡搏斗的那些日子里,我清晰地看到了生命的脆弱与渺小,一个个曾经坚强的病友都在谈笑间撒手而去。于是我想到了远行,我试图在旅行的途中找到生命的真谛。没等病愈,我便拖着虚弱的身体踏上了漫长的流浪生涯。直到今天,虽然我都快进入而立之年了,尽管没有事业,没有爱情,没有所谓的光明前途,但我仍无悔当初的选择。
          流浪生活是枯燥无味的,我在全国各地游历打工,但却只选择一些中小城市或小镇,因为我喜欢安静,喜欢看闲适的人们充实地过每一天。我的旅途中有很多朋友,也曾遇到过一些关于爱情的机会,但我只能向他示以友善,而不能亲近他们。因为,我流浪的脚步永远不会停下。
          然而流浪的路途并不能如我所愿一路平静地走下去,在不经意间,便会遇到一些触动心灵的事,比如我的这位小老乡在上海的遭遇。
          其实,被命运所捉弄的并不单是刘钛锡,朦胧中我又想起了我去东北的途中在火车上遇见的一对苦命的夫妇。
          那是三年前,看过南国无限秀美的风光后,我决定北上游览东北大地苍茫的景色。途中转了一次车,在北京住了一晚。那对来自铁岭的夫妇正是在这趟北京至佳木斯的列车上与我相识的。
          座位没有坐满,那对夫妇坐在我对面,我这边只有我一个人。他们领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我以为他们是到北京探亲戚的。
          经过几天的舟车劳顿我已经十分疲惫了,靠在窗边我便打起瞌睡来。但那小孩却好像十分调皮,不停地咿咿呀呀的将我吵醒,我只好睁开眼睛看窗外的景色。
          那个小孩儿不停地在我这边的空位上爬上爬下,他的妈妈则不停地招呼他,怕打扰我。卖冰淇淋的过来了,那小孩儿又嚷着要吃冰淇淋,那男的准备给他买,却被他老婆拦住了,说不要乱花钱。我见状觉得他老婆也太抠门了,小孩儿吃点零食天经地义,怎么叫乱花钱呢?况且也花不了什么钱。我也喜欢小孩,见他想吃,便把他抱在腿上给他买了一盒。那对夫妇觉得怪不好意思。但那小孩却不太懂礼貌,他的妈妈叫他说谢谢他怎么也不说,还是嘴里咿咿呀呀地乱叫。他非但不说谢谢,反而吃着吃着吐了我一裤子,我急忙把他放了下去,正想要发火,但又觉得只是一个小孩调皮而已,没有必要。他的父母见了十分生气拉过去准备打他,我把他们劝住了,笑着说没什么,其实我小时候也是这么调皮的。接着夫妇俩赶忙向我道歉,那男的从包里翻出纸巾来替我擦干净了裤子,我示以微笑,并没有怪他们的意思。
        


        4楼2006-07-06 0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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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小孩却不知道自己错了,仍是咿咿呀呀的,我这才发现,那小孩儿可能是有病。后来我和那男的一起到车厢接头的地方抽烟时他才告诉我,这小孩儿确实是有病,而且是先天性的小儿痴呆症。这次他们到北京并不是探亲戚,而是给孩子看病,那大包小包装的,便是医院开的药。他对我说,这一趟北京之行才四五天就花了一万多块钱,光那几包药就是七八千,是他们夫妇俩在林场里上班两年省吃俭用的积蓄。每隔两年,他们有了点积蓄便会带着孩子到北京来看病,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我问他效果如何,他摇着头说效果不大。我以前也见过这种病例,治愈的可能几乎等于零,但我又不忍心打消他心中一丝尚存的希望。
            先前我在打瞌睡时朦胧中便听到这对夫妇在小声地争吵,大意就是为了钱。那女的可能在说这次到北京花的钱太多了,丈夫便生气地说那孩子就不管了?听到这话,妻子也说不出话来。是啊,一边是拮据的经济,一边是可怜的孩子,这事儿无论搁在哪个家庭都是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
            俗话说好人有好报,但这未必处处灵验。这对善良的夫妇为了可怜的孩子,怀揣着辛苦钱到北京看病,居然都被敲诈了。他们在北京时,为了省点钱,只好挤在一个七八个人住的大房间里,那也是一个东北人开的地下室旅馆。本来讲好十五元一晚,但到最后结帐时却被老板敲成了十五元一人,几天下来又多交了两百多元。面对这些无赖,这个强壮的东北汉子由于顾着身边的妻儿也只好认了。我在北京住的那晚也遇到了这种情况,但由于我是孤身一人,无牵无挂,老板想耍赖也拿我没法。
            我们谈了很久,从这次北京之行到平时的拮据生活,烟抽了一支又一支。其实他年纪并不大,才二十八九岁,但满脸胡茬、神情落寞,像一个将近四十岁的人,看得出来,这是被艰辛的生活所压的。
            生命与痛苦在此刻产生了一个难以割裂的交集。很多时候,我们在报纸上,耳闻目睹中都会看到这种事情的另外一种处理方法:抛弃病孩儿。我以前总是咬牙切齿地憎恨那些没有良心的父母,但从那个年轻的父亲眼里,我却看到了一种令人生畏的痛苦与茫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坚强的,也不是每一个遗弃亲生骨肉的父母都是绝情的。我在心中暗自乞求,老天啊,如果你不愿意将这些可怜的父母从苦海中拯救出来,就请你少给他们制造一些痛苦吧!
            火车在铁岭将我与这个坎坷的三口之家分开,但我永远不会忘记在平远辽阔的的东北大地深处,有这么一对善良而坚强的年轻夫妇在与残酷的命运苦苦抗争。
            我来上海,真正目的是想找一些灵感,写一部小说来反映这国家日新月异的变化。因为上海过去、现在都是中国的经济社会的中心,未来,它也将是中国走向世界的舞台。但是我很失望,这里除了人多之外,与其它城市相比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高速发展的经济社会之下,微观中的人们承受的压力与焦虑比以往更多了。或许中华民族必将取得伟大的复兴,人民也会获得真正的幸福,但不可置疑,代价也将是不菲的。然而,我仍然有写小说的冲动,但我要写的已经改变了方向。与其写下那些空洞虚浮的美丽故事,还不如用笔记录这令人深思的真实事迹,告诉人们,快乐与幸福来之不易,不幸与陷井更须时时提防。
            于是,我的小说终于可以提笔了。虽然我的文思甚为单薄,但我不想让我的作品淹没在茫茫文海。我不知道我的构思算不算得上创新,但自我感觉,这构思是较为独特的。我将要写的这个小说所选择的人物是一个极其平凡甚至十分卑微的小人物。他的原型就是我的这位小老乡刘钛锡,不过很抱歉的是我并没有征得他的同意。这个主角人物虽然没有显赫的背景,也没有过人的才智,连相貌也是极其普通的。但是,他的经历将是十分曲折而且不凡的。结局我还没想好,或喜或悲,就如现实的人生,是无法预料的。或许它将耗掉我好几年的时间,因为其结构与发展决定了它的规模将非常的庞大。我不单要写这个主角人物,还要写更多的人和更多的事。我会将小说分为许多个小故事,每一小故事都有一个主角人物,而整个小说的主角,只是与他们有过一段交往或仅有一面之缘而已。这样,我想表达的东西便会通过这一个个小故事写出来,而素材是没有问题的,七年来的流浪生活便是我丰富的素材库。只是这样一来,我写的时候就要不停地从这个角色跳到另外一角色,揣摸各种阶层、年龄、性格的人的心理,我的本来就干瘪的文思可能会更加捉襟见肘了。
          


          5楼2006-07-06 0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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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就姿势而言,写作的确是一件很富有诗意的事情:右手夹着烟,左手托着腮帮,在徐徐海风中望着无际的大海,听波浪涌来,写下自己的所想。然而于我,这姿势是最难看的,因为有时竟托着头快睡着了,都还是不得灵感,写下一小段,头便非常的痛了。
              为了摆脱这种思维短路的情形,我拿起了很久没有动过的画板和画笔。这里的景色不错,或许画一会儿画能放松一下思维。
              有一天,我正坐在房东家大门外画海,房东老太太的孙女儿跑来要我给她画一幅头像素描。这是一个非常率直可爱的女孩儿,尽管私底下她奶奶告诫她不要和我们这些“不知是好人还是坏人的陌生外地人”来往。但她还是时不时趁她奶奶不注意时跑来看我画画儿,和我聊天,有时还笑着塞几颗糖给我吃。
              我叫她坐好,她端来一张椅子认真地昂首挺胸坐得端端正正。她的样子很好笑,我想逗她一下,便埋头一眼不看她地画了起来。
              “你叫我坐着为什么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就开始画啊?”
              她觉得不对劲,对我说道。
              “你的样子我已经很熟了,用不着看。”
              我回答。
              “那你还叫我坐在这儿?哼!”
              不消几分钟,我就画好了,叫她过来一看,她便用双手捏着拳头在我背上一阵捶。
              “你好坏呀,把我画成这样,我哪有这么胖啊?我脸上哪有这么青春痘啊?更可气的是你居然画我含着一根棒棒糖,好难看啊……”
              她又好气又好笑地捶打我的背,我也乐不可支笑得一蹋糊涂。
              周末的晚上,那个胖胖的小女孩儿拿着两张电影票兴奋地对我说:
              “走,我请你去看电影,是张艺谋拍的新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我当时正拿着笔在构思小说,没心思去,况且张艺谋的电影我一向不喜欢,那只是一些假思考,做作的垃圾电影。我对她说:
              “我正忙着呢,不如你和小刘一起去吧,反正他也没事。”
              我望了望她,又望了望躺在床上发呆的小老乡。
              她不高兴了,嘟着嘴小声说道:
              “谁和他一起去看电影啊?一个傻民工,土里土气的,一身脏兮兮的……”
              呵,连这么个小姑娘都歧视民工,歧视他。
              她在那儿硬缠着要我去,没办法,拗不过她,于是我说:
              “那我们三个人一块去吧。”
              她又不高兴了,但又说不上什么,只是说:
              “可是只有两张票啊?”
              “可以再买一张啊。”
              说着我便叫上小老乡一起去了电影院。
              补买了一张票后,我们正准备进去。突然我发现电影院门口有一张小海报,上面写着周星驰新拍的《大话西游》也在今晚另一个厅里放映。虽然我还没有看完简介,但我已经决定去看《大话西游》了。周星驰的电影我一直都很喜欢看,他的电影或许在大陆还有很多人不能接受,说他拍得没内涵,只是搞笑而已。但我觉得即使是这样也比张艺谋拍的那些所谓的真情、人性其实全是些假装思考、故意做作的骗人的东西好得多!
              我问那个女孩儿愿不愿意换部电影看《大话西游》,这下她可真的生气了。说我一点也不在乎她的感受,还说我平时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没想到会看这么没有品味的电影。说罢便扭头进了放映她所谓的“有品味”的电影那个厅。我和小老乡都听得一头雾水,在乎她的感受?什么感受?不懂,呵呵。
              我问小老乡买点什么东西吃,他只要了一瓶可乐。
              进了放映厅,我才发现,或许我真的应该被划入“没有品味”的那类人,而大多数人恐怕也是不愿意被划进来的,所以,偌大个放映厅里居然只有寥寥十几人!先前听说这部电影在北京上映时一个大型影院一周的票房竟然只有三千元,我开始还不相信,现在眼见为实,也不得不佩服国人果然有“内涵”和“品味”了。
              不过这种扭曲的现象也并不是因为周星驰的电影真的就没有内涵,一点欣赏价值都没有。虽然大陆引进了不少港片,但不知道为什么,周星驰的电影《大话西游》其实还是第一部被允许在大陆影院公开上映的,先前我们所接触到的都只有录像带而已。受众面小,且国人之观念亦未完全放开,所以我想这种现象只是暂时的。就像其它产业一样,相信文化市场的开放势头,必将冲破重重障碍,将电影还给大众!而不仅仅让某些所谓的大师表演一些只为少数“有品味”的人看的浅陋的东西。
            


            6楼2006-07-06 0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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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片开始了。开头是一段很搞笑的情节,以往人们心目中那个眉清目秀大慈大悲的唐僧成了一个非常罗嗦的人,而义勇双全的孙悟空因厌烦唐僧的罗嗦要“欺师灭祖”杀了他,最后这只“可恶”的猴子被观世音所收服。本来这是一件颠覆常理而又十分可悲的事情。但导演刘镇伟将唐僧的罗嗦形象通过大量的罗嗦语言和搞笑动作刻画得入木三分,连坐在我旁边的小老乡都被逗得哈哈大笑。
                接下来的情节仿佛揭秘一般将我们带到了五百年后的至尊宝时代。白骨精、蜘蛛精、牛魔王,还有一帮“很有前途”的山贼为找出转世投胎的唐三藏混战于五指山下。时空流转,五百年后的孙悟空,也就是那个永远“不会屈服的”至尊宝竟重新爱上了前世抛弃的旧爱白晶晶,而“貌美如花”的春三十娘竟被“瞎了眼”的老天安排与猪八戒结合。情节非常玄妙,虽然我都有些反感于这种超乎寻常的颠覆,但我还不敢妄下结论骂导演胡扯。因为故事仍在继续,至尊宝仍在一次次举着神器“月光宝盒”对着月亮高喊“波罗波罗密”,试图逆转时空,救下因再度情伤而自尽的白晶晶。宿命即将吞噬一切,人们唯一能做的,便是争分夺秒地反抗!
                白晶晶最终被救下,猪八戒也在最后的生死时刻获得了成为春三十娘老公的许可。然而,五百年对于“月光宝盒”来说实在太短暂了,只需“嗖”的一下,可怜的至尊宝就被带回了他应该负有重大历史使命的五百年前。你属于哪个时代,无论你逃到五百年后还是五万年后,你也终将回到你的那个时代完成你未竟的使命。于至尊宝而言,因脚底板被“盖”了三颗痣而被确认为他永远也不想当的孙悟空其实并不可怕,要命的是,他拔出了“紫青宝剑”!爱情来了,但即使“我们立刻开始这段感情”也来不及了。紫霞仙子,这位集天界人间所有美丽于一身的女子,这个齐天大圣孙悟空命运中的真正爱人,也仅仅“猜到了开头,但却没有猜到这结局”。她,终未能挡住爱人西行的脚步,老天并没有给他们“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
                唐僧不再罗嗦,一直和不来的猪八戒和沙僧也相护相携,西天的路途依然漫长。或许,五百年前五百年后都只是孙悟空因心魔作崇而做的一场梦而已。
                [center]“从前,现在,过去了再不回,
                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
                开始终结总是没变改,
                 天边的你飘荡白云内
                ……”[/center]  当片尾主题曲《一生所爱》响起时,我还无法自拔于这部精彩绝伦的电影。直到字幕都快完了,我才拍醒旁边拿着空可乐瓶居然睡着了的小老乡走出了影院大门。
                一连几天,我都沉浸在《大话西游》带来的深深思考。它告诉了我们什么?它能够告诉我们什么?
                梦想与现实,爱情与事业,自由与责任在这个故事里激烈地冲撞。我们所期待的,我们想要得到的,全部都被打败。西行之路犹如我们的漫漫人生,唐僧师徒历尽磨难去取的那些可以普渡众生的经书,或许就是为了揭示人生的最后谜底。
                片中反复出现并且阻挠迫害孙悟空的牛魔王,象征的便是我们人生当中一个个劫难,在我们和孙悟空一样惊呼“又是牛魔王!”时,我们不是一样的感到惊慌和无奈吗?“牛魔王”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往往我们看不清命运的方向。“紫霞”与“白晶晶”总是在我们睡着时在梦中反复吟喊,最后,我们也会像孙悟空那样回不到“五百年后”救“白晶晶”,也丢掉了眼前的“紫霞”。想要得到的总是越来越远,意想不到的事情却能接二连三地发生。
                那些削发的僧者,或许他们当中的大多数,都是被这纷繁的凡尘琐事搅得心灰意冷而遁入空门的。于人生的志向,这或许是一种懦弱,但人之性格与所能承受的压力极限是不同的。了断尘缘,求得一生清静,也许,也是一种人生态度吧。
                然而这部片子拍得太深奥,我能参悟也只有这些。让我感到痛心的是,这么精彩而且富于意义的影片也被某些人看作是“没有品味”而遭到如此冷遇,不知随着岁月的流逝,观念的开放,它那闪着大智大慧的耀眼光芒会不会被人们重新发现?
                日历从1995年的最后一页翻过,我在上海呆了一个多月,老板的工程也快收尾了。在他眼里,我已经没有了多大的利用价值。所以有时他对我总是爱理不理的,我从开始就料到了这一天,所以知趣地向他讨来工资,收拾起东西准备离开上海,前往流浪生涯的下一站。
                告别房东老太太后,我站在海边望着大海和旁边繁华的上海城,想起了许文强的那句话:
                “我只是上海的一个过客。”
                走的那天,只有小老乡一个人来送我。两个大男人站在喧闹的火车站一时没了语言。倒是一向沉默寡言的小老乡后来打破沉默,和我聊起了我那才写了个开头的小说。
                “我看过你写的那个小说,感觉那个人和我有些相像。”
                “是的,我就是以你为原型来写的。”
                他傻笑了一下,说道:
                “干嘛写我啊?我又没什么好写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你并不能预见未来,怎么知道将来就一定还是这样平凡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天真地笑着对我说:
                “那,你可不可以将我的未来写得好一些?”
                “呵呵,你的未来并不是我写就的,我写的那个主角未来会怎样我都还不知道。将来的路还很长,不管是好是坏,你都要勇敢地去面对,因为那是你完整人生的一部分。”
                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明白我说的意思,他只是若有所思地问我:
                “你说,我会属于上海这座城市吗?”
                我笑了笑,说道:
                [size=4] [font=黑体] “如果你决定在一个地方拉开你精彩人生大戏的序幕,那么这个地方即使并不叫上海,但它其实就是上海。” [/font]  [/size] [/color]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谨以原创之名,写下浅陋之文。
              欢迎访问我的博客【沉钧•原创】http://jose979.blog.tom.com

              


              7楼2006-07-06 0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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