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茶淡饭,草草了事。
翻开舒卷,淡淡的书香暂时包拢了安然的神伤,拉克丝低垂着眼睛,握着舒卷微微皱折。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十年阔别的江南,如今怎么都不是滋味。
为了躲避战乱,来到江南。
满箱书画金石,经卷诗书,依旧丰裕的家底,却再不能像十年前离开的时笑的那样自然了。
还有微小细碎的回忆,譬如那个穿月白衫的男孩。他叫,基拉。
喜欢摘着桃子给她,还有樱桃、芭蕉,滴溜溜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栀子,樱花,杜鹃和芍药,送一大把。叉在发鬓上。自己接过来总是笑得格外甜,然后还有逛庙会,看社戏,放烟火。噼里啪啦的声音和烟雾中,他的眼睛也是格外晶亮。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嫌无猜。大概这样的情景罢。
只是很久离开了,也不知道他今昔如何。是否如自己,颠沛流离还乡。
心中淡淡的情愫微微掀起,那时的时光如何走开——他也不知道,那些果子其实酸涩,那些花其实不是每蔟都香,那些庙会时走的路常常恪疼脚。只是都没说。
隐忍。
那算是什么。
拉克丝低头继续看书,涓涓的溪流,还是从心地泻了出来。一会就淤积,几乎奔流。
扣扣.
门上的环被人敲动。
放下书,推开了门。寻觅之间什么都没有,空旷的桥和水。无人。
幻觉,微微低下眼睛苦苦一笑——一束洁白的花,淡淡清香如梦,红丝带系着萧萧的一束。搁在台阶上不言语。桔梗——还是栀子——白玉兰?想不起来。
蹲身拣起来,放在鼻子下闻闻,安然的香突然带来一阵心安。拉克丝还是没有关上门,观望着小桥流水,微微笑了笑。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芭蕉在墙头已经微微枯黄,带着一点点残存的绿。花被插在水中,一圈圈的涟漪回荡。抬眼望着天是微微的灰色。
低下眼睛,小巷里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唉——豌豆黄——绿豆糕喂——玉簪花——翡翠烧——
『你最喜欢吃甜的罢』猛地惊起,失神地望着小贩渐行渐远的身影,连忙喊到:喂,买糕点的……
——搁下担子,小贩露出洁白的牙齿:姑娘是才来的梨溪罢?
拉克丝微微颌首,摊开掌心露出几枚铜板:小哥,我想要点绿豆糕。
油纸小心包裹,暗黄色糕点,浓郁的味道一点未变,咬一口依旧香气扑鼻。
尽管穿着不再是褂衫而早已是旗袍在身,依旧贪恋这样点甜味道。
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十年,是不是足以忘记一个人。
英俊的少年穿着长衫,伫立在天井中,微弱的光撒下来。安谧如往昔,缸里的残荷凋落,莲蓬早已枯萎。
手握着风筝,是鸳鸯。颜色几乎暗淡。
岁月的痕迹。
如今已是壮年。今天早上,恐怕是她回来了罢。可自己已经——安静熟睡的芙蕾,正梦呓着喃喃一切。定好的日子,怕是变不得了。
不是可以再次选择的时日了罢?如何如何,早是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