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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S小说《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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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在那之后的许多年,每个晴朗的夜晚我都会一个人躺在房顶,任黑色的冷风侵蚀每一寸肌肤。抬头仰望幽蓝的夜幕,眼前浮现出父亲冷峻但慈祥笑容。泪流满面。
     我出生在西北一望无垠的大漠。这儿终年只是一番景象:恶毒的太阳狠命灼烧着早已龟裂的土地。偶尔吹来干涩的风,将漫漫黄沙扬起,在空中旋转翻飞。天空是枯黄色的,没有云。只有幽灵般的秃鹫在烈日下盘旋,浓黑的身影深深烙在地上。它们不时发出令人揪心的哀鸣。破碎而绝望。我居住的小镇是一个在市级以上地图上便难觅踪影的穷乡僻壤。它没有正式的行政名称,我们当地人管它叫做DUST。
     我的童年便是在这酷热的大漠中慢慢蒸发掉的。没有漂亮的衣服,没有好看的玩具。甚至没有母亲。在我的记忆中这个世界唯一能够保护我,疼爱我的人便是父亲。
     我的父亲是个冷峻的人。不爱说话。他永远穿着与这黄沙一样颜色的外衣,戴镜片很厚的眼镜。头发倔强地一根一根全部向上竖着。父亲喜欢在傍晚一个人斜靠在门框,落日血色的余辉笼罩着他魁梧的身躯,将他全身染成绯红。他总是侧目凝望大漠的另一端。眉头紧锁。犀利的目光仿佛穿透弥漫的黄沙在注视着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有看。父亲爱烟,那种很粗的雪茄。青色的烟雾总在他周围缭绕。汇聚成令人难以琢磨的氤氲。飘渺。诡异。
     这时我便会没来由地感到阵阵恐惧。我爬过去紧抱住父亲粗壮结实的腿,将脸深埋在裤褶中嘤嘤哭泣。父亲身上永远带着大漠干涩的气息和淡淡的烟草清香,这种味道令我放心。令我确定此刻他就在我身边一步也未曾离去。父亲从不会办鬼脸讲故事哄我。他只是抚摸我的头发和脸庞。轻轻地。手掌宽厚而粗糙。总在我幼嫩的肌肤上留下一串细微的疼痛。刻骨铭心。难以磨灭。
     爸。妈妈在什么地方?
     每次我问到这儿,父亲坚毅冷峻的面庞便会笼上一层阴霾。嘴角微微抽搐。难以察觉。然后他便起身走到门口,背对着我看远处颓败的落日。青色的烟雾自他身边弥散开来。飘渺。诡异。
     妈妈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她什么时候来看我们。
     KING,我的孩子。妈妈不会回来了。但她会在远方静静注视着我们,为我们祈祷。所以你要坚强地活下去。做个好人。
     说到这儿父亲便会转过身来望着我。灼热的眼神在落日投下的阴影中散发出令人难以琢磨的光。直看得我心慌意乱。他的笑容飘忽不定,就像雪茄飘渺的青烟。将我笼罩,却又让我产生遥不可及的距离感。
     天空传来秃鹫的哀鸣。破碎而绝望。
     我就是在这种恶劣但温暖的环境中渐渐长大。父亲对我非常严厉,我从很小就开始学着处理日常事物。做饭,打扫。六岁那年,父亲要我骑着摩托去二百里以外的镇上去买水。我撒娇不去,最后竟坐在地上不起来。父亲动怒了。他生平第一次打了我。那种灼热的疼痛我至今仍记忆犹新。我倔强地仰起头,泪水夺眶而出顺着两颊静静淌下。我看着父亲,他伟岸的身躯颤抖着。脸色深沉无比。目光炯炯,充斥着愤怒——似乎,还有些许哀伤。我狠命转身冲出房门,跨上摩托飞驰而去。身后只留下滚滚焦黄的烟尘。片刻便随风飘散。灰飞烟灭。
     我在哭。泪水一次次汹涌而出,却一次次风干在大漠灼热的空气中。我走得急,未戴防风眼镜。无数沙粒狰狞着扑面而来,如利刃般宰割我的每一寸肌肤。那一刻我感到好疼。是我的心在疼。我是他的儿子啊!他怎可以这样对我!我疯狂地将油门踩到极限,直冲进前方风沙的旋涡。终于,我撞在了一块石头上。车翻了,我被甩上了五六米的空中然后重重跌了下来。我甚至听见了躯体深入黄沙中时沉闷的声响。我感到全身骨骼都已经散架。精疲力竭。飞扬的风沙很快将我掩埋。好暖和啊!我突然想到了冬天的壁炉。父亲抱着我坐在旁边。他沉默不语。面容冷峻但是慈祥。我眼前渐渐变成红色,意识开始模糊。我张开嘴想要呼唤父亲,喉咙却感到剧烈的灼热,发不出任何声音。



1楼2011-06-09 20:15回复

         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柔软的床上。依稀可听到窗外尖锐的风声。父亲就坐在床边,布满血丝的眼睛凝望着我。眼神中有火焰在跳动,温暖而哀伤。不知怎的看到他我难受极了了。满腔的委屈再次化做决堤的泪水。汹涌澎湃。父亲紧紧抱住我。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烟草熟悉的清香。父亲的身体在发抖。他就这样紧抱住我,似乎要将我融化在他炙热的胸膛。
         KING,是爸爸不好。爸爸不该这样对你。可是也许有一天爸爸就会离你而去。所以你要学会独立,要坚强地活下去。做个好人。
         父亲的职业对我来说一直是个迷。我只知道他经常一出门便是十几天,然后带回来许多钱。数目不同,但每次都很多。有时那些花花绿绿的钞票上甚至印着我从未见过的外国文字。我问他,他总是支支吾吾说是跟朋友一起做生意。然后便不再说话。独自斜靠在门框看落日最后的挣扎。独自吸粗大的雪茄。眼神空洞而且飘渺。
         有件事情是最令我担心的。就是父亲很容易弄伤自己。每次他“做生意”回来衣服总会变得破破烂烂。浑身到处是擦伤。记得9岁那年,在一个风雨肆虐的夜晚,我一个人蜷在被子里,惊恐地盯着窗外深邃的夜空。四周没有一丝亮光。我能够很清晰地感到整个房子在暴风骤雨中飘摇。狂风伸出利爪歇斯底里地撼动着窗棱,发出可怖的呼啦声。我害怕极了。我感到黑暗中隐匿着无数的魔鬼。它们盯着我狂笑。露出森白而尖锐的獠牙。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我的眼中。我感到末日的降临。我极度恐惧,疯狂地叫了起来。天空划过凄厉的闪电,将周围照亮。刺眼如同白昼。只有这么两三秒钟,却足以让我完全看清门口那人的脸:狰狞的表情,扭曲的五官,还抹着几块紫黑色的血迹。令人不由想到死亡。然而这两三秒钟也让我毫无疑问地确认:这张狰狞的脸,这张令人想到死亡的脸正是我最爱的父亲!
         爸!
         我跳下床冲向父亲,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扶住。他无力地倒在我稚嫩的肩膀上。我感到他像石头一样沉重。我将他扶到床上,拉开灯。然后我惊呆了。我无法相信所看到的一切:父亲全身已被鲜血浸遍,大腿上还汩汩冒着。他痛苦地喘着粗气。脸色纸一般惨白。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不停滚落。我慌忙抓起桌上的电话,却被虚弱的父亲一把拉住。他看着我。目光涣散可是坚决。他已经没有力气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拼命摇头。我很清楚他的意思,他是在让我不要打急救电话。他依然让我去找FOX。
         半晌。FOX来了。带着他的医用箱。我被勒令到另一个房间里呆着。然后我便听到父亲痛苦的叫声。撕心裂肺。窗外依然是彻头彻尾的漆黑的夜。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似乎要摧毁这天地间的一切。
         FOX出来对我说父亲没事了的时候东方的天空已经开始泛起鱼肚白。我慌忙冲进屋内,看见父亲已经沉沉睡去。浑身缠着厚厚的绷带。表情宁静而安详。黎明第一缕曙光映射在他冷峻但是苍白的脸上。我突然感到剧烈的心疼。
         我经常问父亲我们为什么不搬到大城市而偏要住在如此人烟稀少的大漠。父亲只是说他的生命属于大漠,他不能离开。然后便沉默不语。凝望远处连绵起伏的光秃的沙丘。眼中折射出悠远的光芒。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在我7岁那年把我送进了城里的学校。
         你要接受最好的教育,健康成长。做个好人。
         学校离家是很远的。尽管我非常希望躲在父亲宽阔的身躯后面,乘车在风沙中飞驰,但是父亲从未送我去上过学。他总是让FOX送我去。那个我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
         在我短暂的记忆中,FOX是仅次于父亲的我最熟悉的人。只有他会在我无聊时给我讲故事,带着我四处游荡。陪我走过孤寂的童年。与沉稳冷峻的父亲不同,FOX是粗犷张狂的。他喜欢肥大的迷彩裤,沉重的陆战靴;上身赤裸,只套一件有七八个口袋的帆布马甲。露出布满伤疤的坚实的肌肉。他总是裹着鲜红的头巾,如火焰般耀眼。在我很小的时候,FOX喜欢将我举过头顶,用他满是胡茬的脸轻轻蹭我。然后他便望着我笑。眼神清亮。牙齿洁白。笑容落寞但是桀骜。
    


    2楼2011-06-09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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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沉默不语。低头玩弄手指。
           不过你一定要努力学习啊!FOX接着说。不然以后可没有饭吃。说来惭愧,我小时候特别笨,经常几门功课不及格的。说到这儿他抬手去摸自己的脑袋,眼睛眯成一条缝,露出孩子般灿烂的笑。
           那你还不是照样有饭吃。而且比普通人吃得更香?
           FOX没有回答。我似乎看到他的眼中掠过一丝忧伤。转瞬即逝。难以察觉。
           FOX,你告诉我。我继续问。你和父亲他们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他从不对我说?为什么你们要么终日无所事事,要么一失踪便是十几天杳无音信,然后带回大量的钱币和满身的伤痕?为什么我们不搬进城市干净明亮的公寓偏偏住在这人迹罕至的大漠?
           FOX被我一连串的问题给弄得一愣,然后很勉强地挤出一个笑,躲开我犀利的目光说:KING,其实你不必想这么多的。你只需无忧无虑地生活。你还小,许多事情你不明白。你要耐心等待。
           可是我已经等了十二年!我有些激动……我受不了这种死气沉沉的生活,受不了别人挑剔的目光!你知道吗?他们说我没有父母,说我是没人要的小崽子!因为我的家长会从未有人参加过!你告诉我,这些都是为什么?
           我看到了FOX眼中弥散开来的忧伤与无奈。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突然他猛地转过头,眼睛定定地看着远处。表情骤然改变。冷酷而充满杀气。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五个黑影鬼魅般在石丛间奔跑跳跃,时隐时现。仿佛是隐匿在这大漠中诡异的精灵。
           他们是谁……我还没有说完,FOX便抓住我从铁箱上一跃而下,他双眉紧锁,表情是从未见过的冷酷与严肃。
           FOX慢慢探出身子,看了一眼,然后转身对我说:KING,别害怕,只是一点小问题。他们是我的老朋友,我出去打声招呼就回来。你趴在这儿闭上眼睛,我不叫你千万不要出去。知道了吗?他语速平缓,面带微笑。然而我分明感觉到蕴藏其中的不可抗拒的力量。我茫然地点头,惊恐地望着他大气也不敢喘。FOX拍拍我的头说,放心,没事的。
           就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我看到FOX掏出一把锃亮的银色手枪,在夕阳的映照下折射出华美的色彩。FOX双目炯炯,自信、桀骜,又充满杀气。
           我很清楚,枪膛中躺着的绝不是彩弹。
           后来我得知我只在箱子后面趴了三分钟一切就结束了。然而在那时我觉得自己仿佛经历了三个世纪一般漫长。耳边传来破碎零乱的枪声,夹杂着子弹打在铁箱上发出的金属摩擦时尖锐的嘶鸣。我很容易就分辨出FOX的枪声,那是一种巨大的,霸气十足的吼叫。每响一次,那些嘈杂的声音便减弱一些。我默默地数着,正好五枪,第五声枪响过后,一切归于平静,突兀的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我甚至又可以听到风卷着黄沙在空中纠缠的声音。然后我听见FOX叫我出来。
           我像个木头人一样从箱子后面走出,发现FOX正靠在对面的石头上,喝酒,然后对我笑。在不远处凌乱地躺着五个戴奇怪面具的黑衣人。他们眉心都在汩汩冒着鲜血,如暗夜里盛开的玫瑰,诡异而妖艳。那些血流下来在沙地上渗成一片,迅速风干发黑,然后被漫漫黄沙掩埋。
           此时我已无法动弹,我从未见过死人的。更何况是一次五个,而且如此惨烈。我想叫喊,却感到有什么东西勒住了我的咽喉,怎么也出不了声。
           FOX似乎看出了我的紧张。他站直身子张开双臂,说:KING,别害怕,过来,现在我们安全了。
           你……你杀人了?我问他。我感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细若蚊蝇。
      


      5楼2011-06-09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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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啊!
             我绝望地喊然后疯狂地向父亲跑去。子弹在我四周呼呼作响,然而我什么也不知道了。此刻我的眼中只剩下了父亲。我最爱的父亲。他就站在我面前中弹了。他正在倒下去。
             一只有力的手死死抓住了我。是一个CT。他将我拉向火力圈以外。我狠命挣扎,但无济于事。我绝望地哭喊着,伸直手臂想要触及父亲,然而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远。这时父亲已经看见了我,他的眼神涣散,没有对死亡的恐惧,竟有一种忧伤弥散开来。他吃力地活动着嘴唇。周围一片嘈杂,但我却分明清楚地听见了他在说些什么。
             KING,你要坚强的……
             突然父亲的身体猛地向后仰去,一股鲜红的血液从他的头部喷涌而出。附着在空气的尘埃上绽放出一朵妖艳而绝望的玫瑰,然后父亲倒下了。就那样倒下了。甚至连腿都没有抽搐一下。
             爸!我歇斯底里地尖叫。手臂疯狂地挥舞。泪水决堤而出。汹涌澎湃,淹没了眼前的一切。
             由于我极端不配合的态度,三天后那群穿蓝色衣服把我放了。我拒绝了他们提供的一切帮助。我恨他们。恨之入骨。我想,如果现在我手中有一把枪,我会毫不犹豫将他们全部杀光,一个也不留。我一定会这做样的。
             走出警署大楼时正下着蒙蒙细雨,天空阴沉而昏暗,令人窒息。我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彷徨不知所措。茫然地看着背单肩书包的天真的孩子,穿着怪异的边缘少年,还有急速行走,眼神落漠而空洞的白领。周围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然而我却感到一种孤独与无助。我彻底成了孤儿了。我甚至不知道现在该去那里。
             KNIG。
             一个声音在叫我。如此熟悉。我向四周望去,全是陌生的脸庞。后来我发现一个人在街对面看着我。他穿黑色的风衣,戴宽大的墨镜,手里拄着一支拐杖。但即便是这样我还是认出他是FOX。因为我看到他拎在手里的酒瓶,浓烈如火的威士忌。
             我向他跑过去。我感到忧伤如潮水般漫过我的心房。FOX也许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不要大声说话。他用低沉的声音说。他们正在找我。我们去个避静的地方。
             我们来到街心花园苍翠的松树后面,坐在长凳上。他们没有为难你吧?FOX问。
             没有。我低下头。
             你爸他.......走了。
             我知道。
             我们谁也不再说话。我感到疼痛自心底漫延开来。
             不要难过。FOX终于开口了,你应该有思想准备,这是我们唯一的结局。
             嗯。
             家已经没了。幸好你爸早在数年前便在国外的银行以你的名字开了帐户。知道你身份的人不多,应该比较安全的。这是存折和一点现金。我也还有一点积蓄,也已经转帐过去。大约有两千万美金吧。够支持你的学业了。
             那你以后怎么办。
             FOX挤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我现在是个废人了,只要有钱买酒还能要求什么。我准备去乡下的一个射击俱乐部当教练。哼,很讽刺吧。
             你不必担心我,我命大死不了,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为了Zero为了我,更为了你自已。我曾偷偷回家看看有没有值得带走的东西。最后只找到这个。
             他递给我一个厚厚的硬皮本,上面刻着几个字:=VALOR=Zero。然后又说,好好看一看吧你会明白一切的。
        


        12楼2011-06-09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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