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至晚未夜的时候,李建成踱着步子进了欧阳明日的听风别苑。
这原不是一所大宅子,又被欧阳明日单独分了一块后院专养些药草,因而前面更显得小巧精致,此时夏初,草药正茂,整个院子似乎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李建成深深地嗅了口气,让这药香随着呼吸沁入心脾,一吸一吐之间,仿佛冲淡了不少刚才那阵从深宫中带出来的隐约的血腥味。
李建成已是常客,便径自来到了欧阳明日的书房。
隔窗便见欧阳明日正拿着一小杯药酒细心地浇着那一盆醉牡丹。
浇完了,便怔怔地看着那株醉牡丹发起了呆。
李建成见那晚风轻抚着他的发丝,既温柔又暧昧,一荡一荡,直在他心里荡出一层一层的波澜。
唇角不知不觉间就带上了笑意,进了门,才见欧阳明日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问:“印堂发亮,双目盈采,不知太子有何喜事?”
李建成笑意更浓,“我是为先生贺喜而来,先生荣任侍中一职,实在是我大唐之幸,”
欧阳明日不语,只拿眼角觑着他,李建成又继续道,“更是建成之幸。”
欧阳明日挑了挑眉角,“过奖。”说着便转身向外,“不武,上茶。”
李建成看着那盆醉牡丹,扬起一抹笑容,道,“刚才建成在走廊上见太傅临窗而望,映着那盆醉牡丹,忽然想起一事来。”
欧阳明日并不答话,只是驾着车子又来到西边的窗口。
这书房正对着后院的药圃,西面的窗子一开,便能见一畦郁郁葱葱的绿色,让人不自觉地便放松下来。
欧阳明日的琴便设在窗下。
李建成看着他叮叮咚咚调着音弦,接着道:“还记得先生初见这盆醉牡丹时,与建成说过,醉牡丹在西域便如同新婚订礼一般,男方送与女方一盆醉牡丹,女方以亲手酿制的美酒浇灌,待到花开之时,便是嫁娶吉日。”
欧阳明日闻言,想起这醉牡丹便是李建成所赠,脸上隐约浮上一层绯色。
李建成挑着眉,道,“不知这花什么时候能开,建成等的可是有些心急。”
欧阳明日只望了望李建成,很快便又恢复常色,“太子倒是提醒了在下,既然是拿来做聘礼的,又怎能让太子破费。不武,”
“是,爷。”不武放下茶盏,便又垂手静立。
“待会记得将花钱还与太子,既然是定情之礼,又怎能花别人的钱?”
“是。”
吩咐完,欧阳明日手指微动,便有一曲江南梦慢慢流淌在这静谧的小院中。
李建成脸上不禁露出失望的神色,转身拿起不武放在书桌上的香茶,一抬眼,不经意间却见案头摆着一封信,信已拆开,只是上面斜盖着信封,不知写了什么。但从边角露出的,隐约是“上官燕”三个字。
想起刚才欧阳明日说的聘礼,李建成脸色一沉,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
一曲弹毕,欧阳明日轻轻舒了一口气,转身道,“好了,太子有何吩咐,直说无妨。”
李建成也凝了神色,认真道,“先生此次担任侍中,不过是父皇重用先生的第一步,先生只需秉公办理即可,若有任何与建成利益相关的地方,还请先生不必手软枉私,更不必顾忌建成颜面。”
欧阳明日颔首,“在下明白。”
李建成却盯着欧阳明日,渐渐皱起了眉。
“还有?”
李建成严肃道,“还有,”
转身吩咐不武退下,这才回头认真道,“还有,先生,你答应过我,不与我如此客气的,至少,你该唤我建成。”
欧阳明日盯着他却不语。
李建成有些懊恼,“我明白,之前有些事情没有告诉先生,虽然不是我有意隐瞒,但终归是我不对,建成愿意道歉,之前罗如德偷偷瞒着你保了一个人,那也是因为他一心向我,不清楚先生的身份。建成也愿意道歉,但是,以后,建成保证,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
欧阳明日看着李建成那双因认真而显得分外明亮的眸子,轻声叹了口气。
自己又何尝是生他的气?不过是有些怕罢了。
怕,正是因为那双眼眸中的认真。
大年夜那个带着酒香的吻;一夜疾驰千里的一声想念;还有许多次言语中的试探,每一次,虽然带着醉意、玩笑又或是戏谑,终是掩盖不了那双眼中认真的深情,仿佛匣中的珠宝,只消开启一丝缝隙,就会被它的光华所惊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