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暗部笔记·儿女婚姻】连载——（关于裴某人生第一次婚姻…

01.
裴府的夜晚总是略嫌安静。
灯火通明。训练有素的侍女和仆役端上各色菜肴。裴府的祖母年纪不高，胃口却十分挑剔，每顿需尝足风味不同的十二道菜肴。味道不正宗，还会惹得祖母大人生气。
辛苦裴氏父子天南海北地去捉本领高强的厨子来，孝敬祖母大人。
今天的菜肴偏甜。大理寺少卿，裴紫绶裴大人并不喜欢甜食。所以筷子下得很勉强。
然而祖母大人却很喜欢，破例多喝了一碗莲子白玉羹。又吃了一盏八宝什锦奶酪。临了还如同小孩子一般，馋嘴地讨要蜜饯和松饼。
裴东来觉得这样看来的祖母非常可爱。
侍奉用过晚膳，东来扶着祖母在裴府的花园里散步。祖母大人身体有些疲倦，轻轻抚摸着额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东来道：
“东来，你什么时候去你妻子那里啊？”
裴东来因为饥饿，正吃着一串水晶玛瑙葡萄。听见祖母的话，噗地一声，差点没噎死。
抬眼，正对上祖母好奇的眼神。
忙作揖敬答：
【阿祖。孩儿……孩儿还年少，想在府里多陪陪阿祖。】
祖母大人捻了一颗葡萄丢进嘴里，声调有些谐谑：
“你成亲快半年，放着曹参军家的小姐依旧住在自己家府上，已经是不妥。……平时就应该多去走访，探望。”
“再说。……我很稀罕你这孩子每天板着一副脸，陪我吃饭吗？……早点把人家曹小姐接过来，有个年轻姑娘陪我说话，府里也热闹一些。”
【——阿祖教诲得是。】
祖母大人笑吟吟地享受葡萄甜蜜的汁水，将葡萄籽轻轻吐在蔷薇花上。
“你父亲常年在外面打仗。一年也不见回来一次。”
“裴家人丁不足，所以显得冷清。”
“东来，你年岁见长，要早点让我抱上重孙子哟。”
祖母的声音很好听。
然而听完这一串话的裴东来，脸上已经是一副快被人掐死的表情。
“这样吧，东来。今晚你就去曹参军府上过夜。不要回来了。”
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少年裴东来用好像要吐血的声音，咬牙答应道：
【是。祖母大人。】


02.
洛阳裴氏是官宦大族世家。东来家这一支血缘主要出武官将军。
他的祖父，父亲都是大唐帝国带兵打仗的好手。
自从几十年前祖父大人沉迷修仙之道，从朝堂退隐；父亲裴颙年就一直带兵镇守边关，数十月不回家亦是常态。
裴家还有一点出名。就是他们家的男人都妻星不旺。
换句话说，叫做克老婆。
裴东来的祖父三十岁不到就没了正房。一直到五十多岁才续弦娶了现在这位东来的祖母。
裴东来的父亲二十岁结婚，生到第二个孩子东来时，妻子难产而死。
往族中其他亲戚支系上看，这种命里克妻的事情比比皆是。
洛阳裴家身世不俗，然而要找到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却十分困难。
贵族中甚至谣传：
“在裴家做正室夫人，都活不过三年。”
谁也舍不得把娇生惯养的女儿嫁去送死。
一度族人都为东来的婚事担心。然而，终究有为了攀附门第而不怕死的人家。
从长安来的曹参军就自愿把十四岁的女儿嫁给当时只有十六岁的裴东来。
在唐朝，这个年龄结婚虽不罕见，然而毕竟属于早婚。
成亲之后的少年裴东来，以年纪太小为由，依然住在自己的府中。和曹小姐过着分居的生活。
曹参军对此也没有什么挑剔。偶尔东来去曹府礼节性地拜访，曹参军都会非常高兴地拿出琳琅满足的珍奇玩意和美食佳肴款待东来。赠送精美华丽的衣裳。
双方暂时相安无事。
然而，今天。裴少卿却不得不郁闷地坐在牛车里，慢慢地向参军府去。
他的郁闷另有原因。
这是除了他和新娘之外，谁也不知道的秘密。


03.
被乖巧的侍女引进了小姐的闺房，卸下了帽冠，大衣。解下腰间的宝刀，香炉，蹀躞腰带。
室内静得出奇。
曹小姐端坐在纱帘之后，一声不吭。似乎在紧张。
裴东来也好不到哪儿去，脸上微微绯红，清咳一声，在纱帘前对坐。
侍女上茶。略年长几岁的温婉女子敷着很重的白粉，一点丹唇半抿。
见东来强作镇定的神态，忍不住笑了起来，忙用衣袖掩口，捧着茶盘退出门外。
这侍女转身急急走开，消失在长廊外。大约是忍不住要和伙伴们笑说“女婿大人好生可爱”之类的话吧。
静得连掉一根针都听得清的室内，自然对屋外的声响一目了然。
确定附近已经没有人了，纱帘后的曹小姐才略略挪动身子。
曹小姐伸了个懒样，翘着兰花指，声调过分妩媚地对裴少卿撒娇：
“相公大人。今日怎么来访？——莫不是思念奴家了？”
裴东来抚摸着僵硬的脖子，摇头叹气：
【好了，别闹了。今晚我要在这里过夜呢。】
【咱们都忍耐一下吧……云叔。】
曹小姐哈哈大笑，拍着巴掌。猛地站起来掀起纱帘，对裴东来扬眉挤眼：
“等夜深了，府里的人都睡下了，咱们溜去洛阳夜市上喝酒吧？”
说话的声调，行止的姿态，完全不像一个十五岁的少女，竟活生生是个成年男子。
这是易容乔装之术。
曹参军府上的女儿，居然是一个成年男子乔装的。这消息如果说出去，所有人都不会相信，闹出一场轩然大波吧？
然而装扮曹小姐的这个称为“云叔”的男子，却一副很乐在其中的样子。
裴东来看着此人，一脸“真受不了啊”的表情，慢慢苦笑着摇起头来。


狄裴万岁！。。云叔是老狄吗

回零万岁爷：云叔好像是LL的好友自创的银物。8是狄叔
顶龙葵君撒~

龙葵君～

萌物萌物

刚开始还以为是玛丽苏呢吓老夫一跳【拍胸口】
龙葵君果然好文采~很萌啊~
期待老裴的出现~很好奇云叔的身份啊~

云叔啊……

叹气。。。希望总是美好的。。。

……手里正写着一篇呢，表着急哟。笑

04.
“相公大人，请吃呀~ ~”
夜市上的云叔虽然换了装扮，却还是忍不住捏着嗓子调戏这位比他小近十岁的少年高官，用牙签挑着一枚羊肉做的丸子往他嘴边送去。
此刻的他显得自在了许多。身穿一身平民男子的常服，微微发红的发丝在脑后随意一扎，五官深邃，看上去像流浪大唐的西域混血儿。
然而也很难说这副尊容就是他本人的真实模样。
云叔是大理寺秘组的核心人物。担任的工作类似于今天的特务或者专业卧底。
是易容术，缩骨术，武术，秘术……甚至房中术方面的高手。
即使看他人畜无伤乐呵呵的姿容，如果对他太掉以轻心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倒霉。
【史上第一的怪人。】
裴东来默默心想，不动神色的吃着自己面前的汤饼。
夜市看上去并不怎么干净。所买卖的各色食品都呈现可疑的油腻。大快朵颐叫嚣往来的人群，大都是身份地位不高的走卒，游民。
整个夜市上飘逸的气味混杂着牛马粪，地沟腥气，食物香味，脂粉香味，格外强烈刺鼻。
【对曹参军的调查进行得怎样了？】
“暂时还不能告知哟……”云叔笑眯眯的，口气带着一点调侃的意味。“……能告诉你的部分，到了该告诉的时候，一定会告诉你的。”
【……我并不是好奇。】
东来微微皱眉。
云叔喝着花草茶汤，双眼好像看穿了东来的心意：
“那么——是想知道这假装的婚姻还要持续多久，对吗？”
【嗯。算是吧。】
裴东来放下汤碗，取了帕子擦拭唇角。
【……我实在不愿意继续欺骗祖母大人。】
云叔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笑容。
这笑容意味深长，好像一头吃饱的老虎，一边懒洋洋地舔爪子，一边半是怜爱，半是好笑地看着一头奶气未脱的小猫。
“怎么？”
【祖母大人还惦记我给她抱孙子……这般胡闹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这么说着，东来的脸上居然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少年认真的性格这时倒显出单纯来。
云叔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细节，看得哈哈大笑：
“这确实很麻烦。……不过……也很好办哟——”
“我给你抱一个婴儿来，就说是我和你生的，如何？”
【混账。】
因为了解面前这个人，所以被开这样的玩笑也不吃惊。但脸色无论如何也难以愉悦。
【总觉得这事太胡闹了。】
云叔不语。仿佛眼前的炸羊眼丸子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整天对我殷勤笑脸的曹参军。】
云叔含着炸羊眼，那脆如弱骨的圆珠在舌头上被轻轻一挤，噗地裂开，在嘴中流淌出许多鲜美的汁水。嚼得咯吱作响。他仿佛很享受这怪异的小吃。
好吃啊好吃。所以对于东来的话，听而不闻。权当他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吃着吃着，云叔突然道：
“对了，……半个月前……阿柔死了。”
当裴东来反应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时，筷子都拿不稳了，怔怔的看着云叔。
而云叔仿佛在说着一件极平淡之事，一面继续吃着盘中羊眼。
“所以你也再见不到她了。以后你所见到的阿柔，都将是我扮演的。到时候切忌不要穿帮。”
说完这句话的云叔，居然对东来笑了笑。
05.
云叔所说的曹阿柔，是曹参军府上的小姐的芳名。
原来云叔所假扮的这位小姐，其实真有其人吗？
既然如今府上镇日端坐的，是易容缩骨乔装打扮的云叔，那么原本的 曹阿柔小姐，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裴家在给东来确定亲事时，也了解一些关于曹家小姐的消息。


武家生娥眉，出嫁洛城东。
调成玉霞粉，簪得云鬓花。
熏香百子帐，漆饰八宝车。
早教妆成好，相映愧朝霞。
又：
洛城花影重，相对不言中。
香扇需早放，含情久相同。
并不怎么出色的诗作，不善诗词的裴紫绶公子大约已是拼尽全力了，甚至不排除旁人待捉笔的可能。
不过即使如此多情的场面，依然做出这种一本正经的诗歌，这倒很有他过分认真的特点。
想象他面无表情的吟唱出来，满座宾客赞也不是，笑也不是，捧着花束和礼品冷场地站在那里，也是很有趣的事情。
终于，厢房的门被缓缓关上。旁的人都散去了。
卸了首饰，花巾，等等华丽配饰的曹小姐坐在寝台边，沉默不语。
裴东来也被人伺候着换了礼服，身上轻便了许多。如今站在灯烛下，看着曹家小姐，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至今为止，裴东来可谓第一次仔细看见她。
长相决不能称之为难看，但对于见过各色惊为天人的女子容貌的裴东来而言，这女孩儿实在没有值得人牵连的姿态。（……
如果说有什么特别的话，或许是她低头时流露的气息。
裴东来总觉得对于一个同龄的女孩儿而言，她的呼吸太沉稳了。
平静大方得令人害怕。
【……】
摘下发髻上的红绸花朵，裴紫绶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
因为这种理由害怕自己新婚的妻子吗？已经害怕到不知道如何说第一句的地步吗？
这样想着，微笑着，东来拿起盘中的小面果子，转身朝曹小姐看去。
正碰上曹小姐含笑的目光。
两人都想说什么。然而忽的东来脸色一变：
【嘘。有人靠近我们的房间了。】
“咦？”
曹小姐的眼睛睁大。不相信似的看着自己夫婿。
【这个混蛋……至少已经跟随我们半天以上了。】
裴东来慢慢靠近曹小姐，声音压得很轻。他一面用手指轻轻掩住曹小姐的朱唇，一面慢慢摸索腰间的短刀。
武家的世子有着近似游侠儿的风气，即使成亲也还是会留武器在身上，保持戒备和警惕。
【我在人群中找过这人。但是没有找到。……】
侧耳细听声音的裴东来，在曹小姐眼中就是一头白色的豹子。
微微恢复的些镇定的曹阿柔轻声道：
“那……相公你觉得他是什么来头？有危险吗？”
【不知道。……对方似乎是个高手。】
裴东来说到此，看曹小姐一眼。
剩下半句话没说出来的是：——【但愿他对我们无害。他若要施害，我恐怕无力抵抗。】
不仅如此，裴东来推想此人的来头，得出“来者恐怕多是与曹参军，曹小姐有干系”的结论。
裴东来的目光望定空气慢慢游走，好像有看不见的幽灵在慢慢走近他们的门边。
曹小姐吃惊地看着他。只觉得惊极，反而好笑。
学着他的样子看上空中，静得连自己心跳声也听见了，却还是耳目皆空。
【这混蛋。在门口站着呢。】
裴东来的手离开曹小姐的嘴唇。站直身子，声调也提了起来：
【进来。】
我已经知道你在外面了。
其实与安危与否相比，裴东来更在意的是这个人混进府中的状态：
他并非如同刺客一般潜入，而是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的。
裴府的守备不可不谓森严，而一个陌生人慢慢走进来，不引起任何人的惊惶，实在是一件令人吃惊的事情。
“呵呵。”
门外响起了一个年轻女子的笑声。听来十分耳熟。
笑着的这人，心情似乎非常愉快。
“那么，尊敬不如从命了。”
门霍然打开。一个桃红襦裙，浅草衫子，披着繁枝菱花钩纹长帛的女子身影出现在门外。
亭亭玉立。逆着月光的身姿透露出妖异的气息。
【……是，你？】
裴东来惊得声调也变了。这个人他再熟悉不过。是祖母身边最贴心的几个长侍女之一，燕姬。
这样一个人一直潜伏在祖母身边？
裴东来一时间觉得脑子有些乱。危险的气息又增加了几分。
然而燕姬只是掩口一笑，轻步走了进来。
随手把门关紧。
“好了，别误会。我不是燕姬。”
下一瞬间，燕姬的嗓音就发生了变化，变得尖锐而怪异起来。
“真正的燕姬现在陪着祖母大人休息呢。”
原来是乔装打扮。东来紧锁着眉头，实在是太像了。几乎看不出有任何不同。
以这样的妆扮行走在裴府，人人都认得是长侍女，谁会阻拦诧异？
此人的声音渐渐定型成男子的音调：
“我很吃惊你居然有这样的天赋，能在人群中发现我的存在。……看来我的修为还是不足。”
肢体的动作也渐渐变得放松而大大咧咧起来：
“我已经尾随你三天。让你担忧，真是不好意思。哈哈哈……”
怎么看，都并非真的怀有多深的歉意。甚至很有一点“过了两天半才发现我啊”的得意洋洋。
【你要做什么？】
“抱歉抱歉。跟踪你是我的任务的一部分。”
这人笑眯眯的，好像在说非常平常之事。
“今晚上如果不着急的话，我会慢慢和你解释清楚的。”
【你是谁？】
“啊！我忘了介绍自己。……我是大理寺暗部的主事之一。你可以叫我云叔。”
这么说着，一边从怀中刺绣精美的香囊中掏出一块小令牌。
确实是大理寺的图案。然而和平日所见的大理寺图案又略略不同。
这是裴东来第二次听到大理寺暗部这样一个称呼。
【——大理寺的人？】
裴东来依然冷着一张脸，不跟他嬉笑：
【你的目的……是我？还是她？】
她。自然是指自己身后的曹阿柔。
裴东来下意识用身体略略挡住她，警惕地盯着面前这个不速之客。
不料，突然听见背后的曹阿柔清婉的声音：
“裴公子。请不要紧张。我们都没有恶意。”
东来回头，正看见曹小姐虔诚地提裙，对面前这个乔装易容的怪人施施然下拜。
“阿柔………见过义父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