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月正想向前一步，身后一声闷响，回过头去，冯贞儿晕在了陆云柏怀里，陆云柏正瞪大了眼看着太夫人，浑身微微地颤。
     “太奶奶，不如报官吧。”锦月说道，却被太夫人瞪了一眼，她没有理会锦月，只吩咐下人将尸身拖走。
     “云柏，跟我到祠堂来。”太夫人说道，顿了顿，转过头来盯着锦月，“还有你。”
    
     太夫人屏退了下人，又叫出了祠堂里屋诵经的芸娘。芸娘是陆云松的发妻，陆云松病重后她整日都在祠堂为他祈福。
     “我知道，这些日子下人们都在传关于松儿的死因。”太夫人说道，“没错，松儿的确是中毒而死。叫你们来是有样东西给你们看。”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鲜红的字迹隐约还透着股腥味。
     “一个月前，我收到了这个。起初也没当回事，可如今松儿和老二都……”她说着，皱着眉头，手也微微颤抖。
     信在她手里，却没人敢上去接。锦月看了看众人，他们都低垂着眼帘，颦着眉，各自想着心事。锦月大着胆子从太夫人手上接过信来。
     “害我者，必身临其境，与我共下无垠地狱，永世受业火焚……”
     锦月念到一半，被陆云柏猛地夺过去，几下撕了碎，吼了出来：“什么复仇，都是些下人的谣传！太奶奶，你怎么也信了！”锦月有些诧异地盯着陆云柏，他红着眼，许是因为二夫人的死，他虽与二夫人不亲，可究竟是他的亲娘。
     “我也觉得，这像是有人故布疑阵。”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的芸娘忽地开口，她抬起头来望了一眼陆云柏，又迅速地低下头去，“三夫人当年死的时候，云松去了省城办事，如果真的是三夫人的冤魂来复仇，怎会寻错了人呢……”
     “三夫人？”锦月听得纳闷，不由得脱口而出，“什么三夫人？”
     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她看着芸娘和陆云柏，他们都别过头去。太夫人长叹一声，将锦月拉到身边。
     五年前，陆老爷身患顽疾，在京城求医时遇上了随父行医的三夫人，三夫人虽不是大家闺秀，却生得一副好心肠，甚得老爷喜欢，进门没多久就有了身孕。可才两个月三夫人就离奇的失踪了，几天后，全身青紫，额前还被巨石凿了个血窟窿的三夫人从杏园的莲池中浮上来。
     陆老爷深受打击，没多久就撒手人寰。杏园和三夫人也就成了陆府的禁忌。
    
     日薄西山，夜的凉意渐渐泛开，锦月呆站在门口。眼看着夜幕降下，锦月等得有些焦急，这半年来她一直让清风去打听杏园的事，她骗他说喜欢听鬼故事。可他每次都好像欲言又止，看起来，得趁着这机会直截了当地问他才行了。
     她等到月上树梢，清风的身影才出现在走廊的尽头。锦月将清风拉进房，从袖中拿出一叠碎纸片，是那张被陆云柏撕碎的信，她趁着别人不注意捡了回来。
     “这是什么？”清风看着她手中的纸片问道。
     “太夫人说这是一个月前收到的，这信上说的是三夫人来复仇了，你可知关于三夫人的事？”锦月说道，向清风简单地讲了下太夫人说的话，清风皱起了眉头，他默不作声只盯着锦月，漆黑的眸子微微映着月光。
     “为什么你对杏园的事特别有兴趣？”他默了一会犹豫着开口问道，锦月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紧张。“你一直让我打听杏园的事，你究竟……”
     锦月站起身来，有些局促地躲着清风问询的目光：“好奇而已，你到底知道三夫人的事吗？”


     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只是走到她跟前，解开她身上勒紧的绳索。
     锦月退到墙角，满目的怀疑：“你……你究竟是谁？”
     清风看着她，脸上没了平日的温润，他没有回答锦月，转身走到门边：“想知道是谁杀了三夫人，就跟我来。”
     锦月跟在清风身后传过长廊，陆府今夜每个柱子上都挂上了引魂的灯，一路走来竟没有遇上一个下人。清风朝着中庭那边走去，锦月忽地想起来，今天是陆云松的头七，难怪太夫人他们只是把她锁在了祠堂。
     她觉得周围静得让她难受，远远地看见中庭那边隐约有幽蓝的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渗人。清风忽然停了脚步，背对着锦月问道：“二夫人真的不是你杀的？”
     “不是。”她答道，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
     “那陆云松呢？”他回过头，看着微微轻颤的锦月，眼里透着墨一般的黑。
    
     伍．
     清风让锦月躲在紫竹后边，雕花的围栏后面就是陆云松的灵堂。芸娘作为未亡人跪在堂前，陆云柏站在她身后。按族例，芸娘要在这为陆云松守夜，锦月透过围栏偷偷地看着那边。
     “云柏，我好害怕。”芸娘说道，堂前的火盆跳跃的光映在她脸上，一片苍白。
     陆云柏走上前来，望着灵堂背后的棺木。冯贞儿和二夫人的尸体都放在里面，一场丧事放了三具棺木。
     他将芸娘扶起来：“有我在，不要怕。等大哥的丧事完了，太奶奶就会把陆家的产业交给我。到时候，只要把锦月那个**除掉，所有的事就都过去了。活该她倒霉，如果她不是撞见了你和冯贞儿吵架，我或许还会留她一命。”
     芸娘在他怀里依偎着，两手抓着他的衣襟，语气仍是戚戚：“今天是云松的头七，我好害怕他会来找你。”
     “他又不是我毒死的，我怕什么。”陆云柏笑道，伸手抚上芸娘的发髻想要安抚她，却被她一下推开。
     芸娘瞪大了眼：“云松不是你下的毒？可他中的分明就是五年前你给我的那种七星草之毒，我以为是你……”
     她说到一半，嘴渐渐张开，却怎么也出不了声了，她看着陆云柏身后，浑身不住的抖。
     锦月也探出头去，她听得认真，这才发现清风不知何时去到了陆云柏后面，青灰的衣角微微地扬起。满月在他头顶降下银白的光，映在他身上仿佛穿透了般，锦月感到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卡在咽喉，仿佛要将她窒息。
     那被月光映得银白的石阶上，没有影子。
     陆云柏顺着芸娘的目光转过头，他整个人猛地一震，连连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双唇不住地颤，好一会才从牙缝里挤出半句话来：“大……大哥……”
     他有些难以置信，回过头去看向灵堂后的棺木，清风站在那，冷冷地看着蜷缩在地上颤抖的陆云柏和芸娘。
     “云松，你……你不要怪我，不是我害死你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清风一步步逼近芸娘，她不住地往后缩，双手用力地抱着头不敢抬头。
     清风弯下身子，凑到芸娘面前：“五年前，你就是用这七星草毒死了三夫人，是不是？”
     “你不要逼她！”陆云柏忽地吼了出来，鼓足了勇气向清风扑过去，身子穿过了清风的身体，狠狠地跌在地上。清风转过头盯着他，手一挥，陆云柏就被定在那儿了。
     清风转过头，再看着芸娘：“为什么？”


     她不答。
     清风再靠近了些，血红着眼，周身透着一股杀意：“为什么！”
     “她知道了云柏的秘密，她必须要死。不然……不然云柏就……”芸娘抬起头，乞求地望着清风，“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你我成亲这么多年，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我和云柏是真心相爱，我不能就这么看着他被赶出家门。”
     “云柏有什么秘密？”清风问道。
     “云柏是二夫人买回来的男婴，冯贞儿才是二夫人的亲生女儿。三夫人捡到了二夫人给冯贞儿的信，她说要去告诉老爷……”
     锦月从紫竹后面走出来，她走到中庭，眼里早已是泪水涟涟，她望着清风喃喃地说道：“你真的是陆云松？”
     月光渐渐淡了下去，清风抬起头，一片乌云遮住了满月。锦月看着他，他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
     他苦笑，微微地点了头，“现在你知道真相了，你是想要报仇吗？”
     他说着，不禁伸手抚上锦月的脸颊，透明的指尖穿过了她的脸。
     锦月站在那，脸上换做了出奇的冷静。
     “不，还有一个人，他虽没有动手，可是他骗姐姐千里迢迢嫁到陆家来，给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做填房，姐姐怀了他的孩子他仍然不愿给她名份，就连她死了，他都没能为她沉冤昭雪。那个人——”她说着，伸出手指着清风，“就是你，陆云松。”
     “不是的，我……”他说道，诧异地看着锦月。
     天上忽地响起一声闷雷，不出片刻，一场夜雨袭来。乌云整个儿盖住了满月，话还未说完，清风忽然间在她面前消失了。被定在一旁的陆云柏不知何时站起身来，他扶起芸娘。
     锦月在庭中四下张望着，却怎么也寻不到陆云松的身影。
     “陆云松你出来！你以为你躲起来就可以了吗！？”她吼着，却被陆云柏从背后叫住。
     “你说三夫人当年怀的是大哥的孩子？”他问道。“你有什么证据么？”
     锦月回过头看着他，冷笑道：“当年，我姐姐二八年华怎么会看上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头子！她告诉我，她的意中人温润如玉，风度翩翩。她嫁到陆府以后，写过一封家书，她说她怀了那个人的孩子，那个男人承诺她只要继承家业一定还她一个名份！”
     “那封信呢？”陆云柏问道，他抬头看了看天，“今天是大哥的头七，如果刚才那真的是他的鬼魂，那他现在应该是去了他死的地方。”
    
     陆．
     锦月跑到陆云松的院子里，整个院子散着莹白的光，她推开门，陆云松通透的身子背对着她站在床边。
     陆云松叹了口气，他回头望着锦月：“我就知道，从第一眼在这里看见你，就总是会想起她。看着你，就好像看着她一样，我本已是死人，明日日出我就会消失。”
     “就算你死了，我也要将你的骨灰撒在姐姐的坟前，我要你变成尘埃永远陪着姐姐！”锦月说着，泪不知为何滴落下来。
     他转过身，微颦着眉：“我的确负了她，我是个久病缠身之人，根本活不了多久，她的心意我承受不起。可我没有骗她，那天她嫁给爹的时候我也很诧异，我去问她可她并不愿见我。她嫁陆府那段日子，我根本就没有见过她，如果能许给她一个名份，那当年我就不会拒绝她了。”
     “你不要演戏了，姐姐明明说她怀的不是陆老爷的孩子，她还说陆老爷年事已高，早就无法生育了。不是你还能是谁！”锦月说道。


Anna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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