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樱鬼—冲千》葬花(一)
1.
月黑风高的夜晚最适合逃亡。
鹿野平之也是这么想，所以他特地选了今夜。
不过他并不走运，方才他前脚才刚踏出屯所，就已经形迹败露。
土方立刻下令追捕他。
———鹿野为什么要逃走？
因为他违反了“局中法度”，必须切腹。
一个好端端的队士怎么会去触犯法度？
对此鹿野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而现在他试图逃走，更是罪加一等。
他成了新选组的重度通缉犯。
诸如此类的逃脱案件，土方都会帕特定的三人去执行。
分别是冲田总司、斋藤一以及原田左之助。
原田左之助是第十队的队长，擅长耍枪。
他为人豪爽，做事又干脆，强调男人就该要勇猛，是个喜欢与人决斗的人。
与原田决一死战时，要是有幸躲开他得意的枪击，那他就会甘拜下风放你一马。
反之则怨不了他人，输了就只好自认倒霉。
但如果追兵是第三队的队长斋藤一，那还真的是必死无疑了。
斋藤向来对土方的命令言听计从，绝不乱开杀戒。
他只会不择手段的把你抓回新选组，并担任切腹时的介错。
既然横也是死，竖也是死，
若是可以死的有尊严，被斋藤一抓到也未必是件坏事。


2.
今夜的风特别大。
乌云遮去圆月，京都的街道呈现一片漆黑。
鹿野对这一带很熟悉。
他特地选了巷弄迂回的河原町通，并一直绕着它南下，打算从东海道逃回江户。
沿路上没有半个追兵，鹿野以为自己可以顺利逃过新选组的追捕。
鹿野沿着河原町通，途中经过只园。
那是京都有名的名胜，就算是夜里，仍旧是夜夜笙歌。
他避开喧嚣的公路，改走阴暗小巷。
此时后方传来阵阵马蹄，似乎是他的行踪被发现了，新选组的追兵策马奔腾而来。
情急之下，鹿野闪入一旁的巷弄，但是那里早有埋伏。
一名新选组队士就挡在他面前，鹿野顿时脸色大变。
看样子他今天实在是倒霉透顶。
「鹿野！抓到你了！」
对方的刀已经出鞘，声音很宏亮。
此人是他的好友，筱原裕介。
与鹿野同为江户人，两人曾在伊东甲子太郎的道场习武。
元治元年，新选组曾回江户招募新血时，他们满怀热诚加入，如今已经过了两年。
筱原天生是个剑术好手，有北辰一刀流的免许资格。
他一加入就立刻被编入属于机动部队的第一组，担任伍长。
鹿野则是预备队士，鲜少参与实际行动。
「可恶…」
鹿野很惶恐。
因为在此见到筱原，
就表示追捕自己的人马是号称新选组最厉害，手段也最残暴的第一队。
不过并非所有的队员都是没天良的刽子手。
残忍的只有他们的组长，人称天才剣士的冲田总司。
———他是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手。
一提到冲田，大家都会闻风丧胆。
这个年轻人可以毫无顾虑地杀害任何人，
总是刀下不留情，甚至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良心。
一旦被冲田盯上，没有人可以苟且偷生。
筱原常形容自己的队长根本就是地狱派来的厉鬼。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就算再怎么令人畏惧，他还是人类。
这名冷血的年轻人最近身体不太好，老是咳嗽，因此被土方下了禁足令。
———这是个好机会。
鹿野看准冲田不在，于是游说筱原一起逃走。
筱原当然不肯，他也很怕触犯局中法度。
———脱队的话唯有一死。
当然新选组不尽人情的地方还不只这些，
逼不得已深陷其中的队士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留在新选组。
但是不平等的待遇接二连三，终究令鹿野萌生逃离的想法。


※土方形象崩坏注意
3.
鹿野一直压抑着对新选组的不满。
身为预备队士的他无法参与任务，自然就没有所谓的赏金可以领。
鹿野就是气这一点。
他的好朋友筱原这两年来屡次建功累积了不少财富，令鹿野萌生妒意。
一天，他向其它的队士抱怨土方的方针不公，结果传到了土方耳中。
虽然局中法度里没有这条“说土方坏话者就得切腹”的规定。
但土方心眼狭小，最恨别人在背后说他坏话。
这与他的出身有关。
土方出身农家，从小向往武士，
特别不喜欢像山南以及伊东那些自视甚高，自我感觉良好的读书人。
土方虽不像他们一样饱读诗书，但骨子里聪明绝顶，擅长靠计谋取胜。
而局中法度就是土方用来拢固自己地位，
维持近藤的尊严，统领新选组的手段。
从新选组创立至今，不晓得有多少人中了土方的圈套，
全都因为违反法度而被迫切腹。
像是前局长新见锦，以及才子山南敬助等等。
所以得罪土方的鹿野注定难逃一死。
只是莫名其妙被告知要切腹，鹿野当然不服气，这是什么荒谬的歪理？
他又不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祸，不过是跟人诉苦了几句，竟然要切腹！？
———这也太不通人情了吧！！
他无法坐以待毙，因此策划了这次的脱逃。


4.
筱原也不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朋友被迫切腹，
不过他不敢替鹿野求情。
毕竟一个弄不好，下一个切腹的就是自己，所以他选择保持沉默。
他这么做并不是因为怕死，而是他有个不能死的理由。
这个不能死的理由是女人。
在江户，筱原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对方是个西医的女儿，才刚满18岁。
筱原用这两年来的积蓄在京都的下町买了房子，
打算在今年抽空回江户向心上人求婚。
一想到好事将近，筱原每天春风满面。
虽然他很同情鹿野，但他可不愿意受牵连。
新选组鬼之副长是个心胸狭窄到容不下一只苍蝇的男人一事人尽皆知。
更何况隔墙有耳，土方的心腹之一的“监察役”山崎烝无所不在，
他会躲在暗处监视大家，并把大家的一举一动报告给土方知道。
———鹿野根本是明知故犯。
筱原说什么也不肯跟他一起逃走，他才不想被拖下水呢！
「放过我吧！拜托！」
不得已鹿野只有央求筱原放过他。
筱原起先很犹豫，他并不打算杀鹿野，他只是奉命前来抓人。
但再怎么说鹿野是他多年的好友，筱原实在于心不忍。
「这…你这是在为难我……总之，你快逃得远远的吧！」
拗不过鹿野的请求，善良的筱原决定放他一条生路。
于是鹿野再三感谢之后，立刻闪身消失在前方的小巷弄内。


5.
放走鹿野，筱原松了口气，他将刀收回刀鞘中。
这时迎面而来，有个部下边喘气，边慌张的喊着：
「筱原先生，不好了，“组长”他………」
他没听错吧？
正当筱原还在怀疑自己的听觉时，
理应逃远的鹿野突然又气极败坏的折了回来，
他看起来极为狼狈，脸上尽是惊恐。
「筱原，你竟敢背叛我！！」
鹿野愤恨的吼着，但是他话才说到一半，
下一秒他就已经脑袋分家，鲜血从他颈上断裂处喷出。
鹿野狰狞的头颅掉落到一旁，滚至筱原的脚边。
筱原吓的一动也不动，因为那个一刀砍了鹿野的男人正一步步的朝他逼近。
这不是照理说应该要躺在床上休养的第一队队长冲田总司吗？
———他人怎么会在这里？？
「把人放走的………是你吗？」
冲田总司面无表情，他手里拿着沾血的武士刀。
此时乌云退去，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更显得冰冷。
这回筱原想赖也赖不掉了，他实在后悔莫及，
刚刚真是吃错药了才会答应放走鹿野。
「组…组长……」
筱原还想替自己辩解，但是冲田总司却不给他机会。
瞬间冲田眼神变的锐利，飞快地冲了过来，随即一刀划过筱原的身体。
冲田总司的剑术之利落，筱原还感觉不到任何痛楚，他的生命就结束了。
临死前，筱原满脑子都是他的恋人的身影，
于是他情不自禁的喊了她的名字…
「千……鹤……」
就这样筱原不明不白地死去了。


※冲田形象崩毁注意
6.
斩杀了两个人，却感觉不出冲田总司有任何一丝的不舍或惋惜。
即使是这两年来一同出生入死的伙伴也是一样。
这名年轻人向来如此，不把人命当一回事，
所以他连看都没看筱原最后一眼，用力挥掉刀上所沾的血迹，将刀收回刀鞘。
突然，冲田感觉到他脚下好像踩到什么东西。
于是他低头一看，是一把非常漂亮的梳子。
似乎是刚刚筱原倒下时，从他袖口中掉出来的东西。
冲田将它捡起，在月光下仔细的鉴赏。
那是两年前筱原上京时，心上人送他的定情物。
是用非常珍贵的龟壳所制成的精品，上头还刻有一只非常漂亮的白鹤。
只不过被冲田一踩，梳子已经出现了裂痕。
「千……鹤……？」
冲田念出梳子所有人的名子，就刻在那只白鹤旁。
虽然图案已经有了缺口，但这个年轻人生性极为怪异，
他反而觉得这道伤痕带出了那只白鹤的优美。
于是他二话不说将这把梳子占为己有。
自新选组成立以来，只要是土方派出冲田去追捕犯人，
肯定是他一点都不打算要让该人继续活命，甚至不愿意让罪人以有尊严的方式死去。
因此冲田的工作就是现场处决该名在逃人犯。
鹿野跟筱原命中注定死于今晚。
月亮又被乌云盖住了，小道瞬间暗淡下来。
———接着就让监察的人趁着黑夜善后吧。
冲田总司收起刀，他的任务已经完成。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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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没有人知道，
这是否是因为他对于将死的命运感到无奈，所以借着杀人尽情地发泄情绪。
不过他的脸上至始至终都不曾流露出任何失落，
反而挂着更加灿烂的微笑。
只是那道笑容背后，却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哀伤。


3.
庆应三年一月，京都还飘着细雪。
  
今天，冲田看起来神清气爽。
昨晚的高烧让他流了一身的汗，于是他特地起了个大早，前去澡堂冲凉。
  
———果然心情舒畅许多了。
他顶了个半干的湿发，就坐在西本院寺佛堂前的阶梯上吹风。
寒风刺骨，这对病人来说似乎不是很好的举动。
不过就算再怎么休养，也改变不了他将死的命运。
冲田总司对自己的未来看的很开。
新选组移居此地少说也有两个年头了，西本院寺是新选组的第二个屯所。
由于占地广大，除了队士们平日使用的广场以及大厅之外，还座落着不少雄伟的厅堂。
冲田常常一个人在这做日光浴。
他抬头望着蓝天白云出神。
小时后，冲田常常要求姊姊给他念唐诗，
就算闭上眼睛那些优美的辞句也会在他的脑海中印出一幅幅漂亮的美景。
来到京都后，他很喜欢像这样静静的吹风，
然后望着蓝天或是庭院的花草树木来回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新选组里头大概也只有他有这种闲情逸致。
在得知自己快死了之后，他望着风景发呆的时间也变长了。


4.
冲田将毛巾披在肩上，他伸长双手，懒洋洋地向后仰。
他盯着天空中的浮云，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身体不好的日子，他都被要求要留在房内静养，
躺着躺着他觉得自己都快要生锈了。
前几天，久违的刀感似乎又变得更钝。
总有一天他恐怕连刀都要握不了了吧？想到这，冲田的眼神更加落寞了起来。
———无法斩人的杀手…
一旦失去了这个能力，他到底还剩下些什么？
「我除了杀人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冲田觉得好闷，以往的蓝天已经无法再治愈他烦躁的心情。
他并不是对于将死的未来感到焦虑，
他只是在害怕，害怕这个新选组已无他的立足之地。
就算土方跟近藤什么都没说，
但是像他这样连刀都握不好的人，还有什么脸可以赖在这里不走？？
———帮不上近藤师傅的忙，我已经一无是处………
冲田叹了一口气，难得皱起眉头。这个年轻人也有哀声叹息时候。
正当他闭目养神，在阶梯上小憩片刻时，
忽然前院的正门那里传来阵阵拉扯叫嚣的声音。
  
「———站住！」
  
冲田总司一瞬间打开眼皮，神情显得很不悦。
噪音吵的他不能安静休息。
好不容易要平静下来的情绪又开始焦躁起来，他忽然有些坐立难安。
耐不住性子，这个年轻人决定前去一探究竟。


5.
冲田来到正院。
  
他远远地看见西本院寺的入口处，有个娇小的身影正跟守门的队士起冲突。
走近一看，对方身着男装，绑着马尾，腰上还插着一把小太刀，
是个有模有样的小少年。
不过冲田总司怎么看，都觉得“她”是一个女人。
———这女人在干嘛？
只见“她”不顾一切的想要闯入西本院寺，正被守门的队士给拦了下来。
除了冲田以外，在场的人似乎都不认为“她”是一名女性。
冲田之所以马上就猜到“她”的真面目，也只是观察力比一般人还要敏锐罢了。
「站住！」
守门的队士吼着，他们用长枪架住这名不速之客，想阻止“她”闯入西本院寺。
「放开我…！」
少年…不，少女发出尖锐的叫声。
听到这样的声音，还不认为“她”是女人的话，可见这名守卫的耳朵也有问题。
「你们在做什么？」
众人回头一看，
见冲田双手环胸，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但他脸上自始至终都挂着笑。
冲田实在很想破口大骂，只是他很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表露出真正的情绪，
所以他耐着性子，顶多就皱一皱眉头这样。
「冲田组长！」
队士们看到冲田，都很惶恐。


6.
这个平常笑容满面的年轻人令人们畏惧。
大家很担心惹怒他，特别是出错的时候。
如果是被土方的“心腹”山崎烝逮到，至少还有切腹这个尊严的死法。
冲田的话就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斩后奏。
就某方面来说，这个年轻人可以说是比土方还要恐怖的存在。
  
「实在很抱歉，这人说什么都要加入，但是新队员招募早已结束，我正打算把他赶走…」
一名队士慌张地的向冲田解释。
不过冲田根本没在听，他一直在打量眼前这个奇怪的少女。
「哦…想加入新选组啊…」
  
「我也是秉持着一颗为国捐躯的决心来到此地，请务必让我加入新选组，拜托！」
少女表现出决心。
  
———这家伙娇小归娇小，还挺有气势的…
冲田露出轻蔑的眼神，他认为女人就该柔弱。
先撇开“她”是女人不谈，
那眼神中所充满的意志力却让人有种说不出的震撼，彷佛蕴藏着什么决心。
冲田不禁纳闷，
他突然很想知道为什么“她”要不顾一切，女扮男装加入新选组。
一般来说，新选组恶名昭彰，
加入者多半是走投无路的浪士，加入后只为了求口饭吃，
运气好立了功，还可以分得几个钱。
以前新选组处于巅峰时期时，少说也有两百多名成员。但是死的死，切腹的切腹，现在所剩寥寥无几。
就算公开招募新队员，也因近来情势有所改变，人们认为幕府过于迂腐，对其失去信心，
不少人都转为投靠萨长，致力于倒幕。
胸怀大志有梦想的青年，根本就不会想要来加入新选组。
———该不会是有什么企图吧…？
冲田这么想着，他忽然心血来潮。
「你可知道加入新选组可是要接受剑术比试的？」
「冲…冲田组长！！」
队士们急急忙忙想阻止他，因为这个年轻人又要自作主张了。
冲田向来我行我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管后果。
但他任意妄为，土方也治不了他，受重罚的永远都是其它的队士。
因此大家都很怕被牵连。
而且再怎么说，新队员的筛选势必要经过土方与近藤双方面同意才行。
所以众人拼命地想要劝他打消这个念头。
只是…………
  
听到要考试，少女起先有些不安。
不过她很快地下定决心，握紧佩刀，鼓起勇气说道：「如果是剑术的话，我能行的。」
  
冲田被她的气势震住。
———“她”当真想比剑？
  
真不是知道是过于有信心，
还是说她没听过说鼎鼎大名的剑术天才冲田总司的恶名。
  
在新选组里头，所有的人都害怕跟冲田比剣。
就算只是练习，这个年轻人也会打到你满地爪牙，哭着求饶。
「那我就跟你比一场吧，如果你赢了就可以加入，如何？」
他最后一句话是对着一旁的队士说的，说完还不忘了送上一个灿烂的微笑。
队士们劝阻不了他。
「真的吗？」
少女非常得开心，“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加入新选组。
  
「我是说如果你赢的了的话…」冲田总司再次声明。
少女大概没搞懂他的意思。
———想打赢剑术天才冲田总司，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一旁的队士纷纷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之前的入队考试时，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惨遭冲田的毒手。
被他那般凶狠的对待之后，那些不合格者都无法用自己的双腿步出新选组的大门，
全因身受重伤，被人用担架抬出去。
「我会努力的，请您赐教。」
「真有自信…」冲田发出冷笑。
  
———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少女积极的态度，令冲田很不爽。
他的心又开始焦躁。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