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
上
那年他带着他回来的时候，已是物是人非。
这个时隔不知多少年的归来，云天青内心深处是极度矛盾的——想回来，却不敢回来；不想回来，却又已经无处栖身。倒是身边那个人放得开，破了结界，召唤了几个式神出来收拾收拾，等云天青回过神来的时候，青鸾峰又是依稀旧模样。
对于旧地，玄霄显然要显得淡定得许多，云天青不知道这是不是这些年在东海的日子真的让他看透了一切。但是既然看透了一切，又何苦——又逆天而行。
云天青低下头，忍不住要去看玄霄的影子。玄霄的影子很淡，几乎要看不到。但是一旦看到的人势必要大吃一惊的——玄霄的影子，是被囚禁的。
说是囚禁或者也不准确，那影子只是脚上被戴上了脚镣。
——还不过来？
那边玄霄转头去看云天青，从语调上听，似乎隐隐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云天青无言地跟了上去，正要走进小屋，却蓦然被一阵熟悉的气息惹得停住了脚步。云天青与玄霄双双转身，只见一蓝衣道人御剑而至。
——玄霄师伯，云师叔。
那道人单膝跪下，行的仍是琼华时候的礼。
——琼华已然不存，慕容紫英，你行的又是哪门子的大礼。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那不是更加可笑了，琼华与我，早已恩断义绝。我与琼华那笔帐，算了几百年也没算清，你倒是算清楚了？
云天青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内心乱七八糟的的叫嚣着什么，但是最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此地虽有结界保护，却已经久无人烟，那臭小子定然是不肯离开此地的，就算离开此地……又去哪里了。
慌乱之中，目光扫过四周，只见两座墓碑并立一边，心里已然明白了几分。
自己没在鬼界看见那臭小子，不等于那臭小子还活着。
满心的慌乱，在接受了这一事实后，如同渐渐熄灭的炭火一样，啪啪拉拉地响着，最后归于平静——平静的只是炭火，被灼烧过的心，依然很痛。
人生不过百年，那臭小子已经偷得了比常人多得多的时光了。纵然走过生离死别，但是有挚友，有爱人，有知己相伴，也算不枉此生一回。
那边玄霄早就注意到了云天青的现状，慕容紫英仍是倔强地跪着，言谈之中，却没说起过云天河，想必也……
——天河如今……
——前年走的，晚辈斗胆，让他与菱纱合葬一处。
——是天河的意思？
——自然。
——他葬在何处？
——师伯想复活天河？
——不，我是说云天青，我要他的肉身。
慕容紫英愕然，他早已发现云天青虽然重现人间，却气息诡异。既无生人的活气，也无死魂的阴气。
那边云天青更是默然，生死不由己——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果然是只有年轻的时候才说得出来的混话么？若是千百年说，说不定云天青还真会吼出几句什么我的事与君何干之类的话。但是问题在于——第一，面对玄霄此刻的境况，他吼不出来；第二，他面对的是玄霄。
生死一回一世，死而复生，他面对的玄霄，不管变化了多少，仍是玄霄。云天青对玄霄来说，就如同玄霄对云天青一样，他们都是彼此的克星。
——慕容紫英。
玄霄淡淡地露出笑意，指了指自己脚下的影子。
——我以一魂一魄留给阎罗，如今我魂魄不齐，受制于人，就是为了换得此人的复活。我这样说，你可愿意帮我？
他已然说了个“帮”字，莫说是慕容紫英，便是找一个认识玄霄又知道前因后果的人，自然都说不出个“不”字。
慕容紫英站了起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玄霄摇摇头，走到慕容紫英身边耳语几句，云天青心里头乱糟糟的一片，也没心去听他们说些什么。只听得片言只语，略过几个“玄霄师伯……这不是……”“晚辈明白”“你先行去准备”之类的话。
很多很多很多年前，云天青面对琼华一意孤行，并无制止的能力；很多很多年前，云天青抱着柳梦璃，手里还牵着夙玉的手，面对着穿着一样衣服的琼华弟子，依旧只能说一句得罪而无能为力；很多年前，先走一步的韩丫头告诉他玄霄成魔被囚，云天青还是只能摇摇头，无能为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