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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那是个纯黑的世界。
一步。两步。三步。
少年将单调的动作如此重复着。一步。两步。三步。步伐规律到甚至不敢停顿,就好像一秒歇息对他来说便是整个人生。
究竟是在后退还是在前进呢他自问着。可这种事,早就忘记了啊。
原地徘徊也好,方向迷失也好。只是想确认自己还活着。
只是固执的想听自己的脚步声而已,听它们在那个世界的死寂中发出尖叫,竭斯底里。
不是还没有死掉吗。
什么都看不见的少年抱着这样的想法笑得一脸不知趣。停不下来了只能继续了。出口的话,什么结构的迷宫最终都会有一个吧?
他愉快着伸直了双臂想看看能不能碰到墙砖之类的东西,就算他根本没有期待过能触摸到什么。
如果永远找不到迷宫的边界,也自然永远不可能知道尽头在哪。换句话说,这样的情况下说不定就会更加恐惧与焦躁一些。随后颤抖起来,直到全身发软至站立不能。
那麼就试着让我害怕吧。这样想着的他故意停下了步伐。就算不再走动,还有呼吸和心跳能证明我的存活啊。你看,我做出让步了呢。所以,还不能成功的话,可是要嘲笑你的无能了哦?
突来的痛感。
疼痛从指尖开始扩张,并迅速延伸到整条手臂的长度。
是被什麽咬住了吧,用很尖很尖的牙。可几秒后他全明白了,并不是什么割伤或者刺伤。
中毒。
中毒。中了那种名为绝望的花的毒素。它绽放了啊在他不小心的时候。
一朵,然后一丛。毒香越来越浓浓到和氧气成为正比。它们被他一齐吸入胸腔后在肺泡处狠狠摩擦起来。
有些痒,但更多的却是炽感。
喉管烫得快燃起火来。好难受好难受。
是血吗。在那里堆积的血液会被自己喷出口腔的吧他想。
有什么动起来了。
摇摆。晃荡。最后是整个空间的崩塌。
地面没有啦,它消失得比他重心不稳还快。,
直线坠落。
如果目的地是什么硬一些的东西就好了。身体接触下一个平面时将发出什么声音呢。细胞们会因为可以飞到外面看一眼世界的长相而开心吗。它们会喊些什么呢。又或者,一如既往的安静着,默不作声?
之前的黑全碎了,它们玻璃一样裂成好几十块一块接一块往下掉着。它们来陪我啦少年开心的想。他想张开双臂来迎接它们的可是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然后他听到扑通一声。
那是少年掉进水里的声音。
只是扑通而已。他本来以为会是一种更动听些的死亡之音的。
很冷。
液体的冰凉从四面八方涌上来。他的体温被夺走了他的双眼被它们糟蹋了。
身体沉得无法动弹。
会淹死的啊这样。会淹死的。
我才不想英年早逝呢他开玩笑一样抱怨着。他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变细了。细到只剩线状的呼吸被压在他身上的液体们轻易剪成了两段。离少年远一些的那份呼吸马上被谁抢着吃掉了。啊啊一定是某个饿到要吐出什麽来的家伙吧,居然连这麼一缕还不足以塞牙缝的呼吸都不愿意放过。
朦胧间少年瞥见了光。哈哈天使吗天使终于要带走我了。
可这是多刺眼的光啊天堂比起这来不该是更柔和些的吗。
眼睛好痛看不见了彻底看不见了。
沉了沉了呼吸好细世界好暗。
沉了沉了。
沉了。
「咳——」
凌晨五时。
水月几乎是从床上跳起来的。
他用双手抱住头颅死命咳着,被心跳声填满的大脑也因为那些咳嗽而逐渐混乱得更加厉害。好几次他以为自己的肺真的要被咳出来了,可它和心脏爬到口咽后似乎都没有谦让对方的意思,最终一齐挤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他伸手抓住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在它滑落在地之前狠狠给自己灌了几口水。无济于事,喉咙仍然好烫烫得冒起黑烟。后来他发现他的大脑可是极其厌恶那股烟的,所以在几秒后脑和间脑突然就想要报复什么一样开始作痛起来,毫不留情。
贪婪着捕捉氧气。大概永远也捕捉不到捕捉不够吧。
少年咬着牙紧闭了双眼。你们不要闹了你们都不要闹了我求你们了好吗你们这些家伙他说,但和曾经的几次一样他根本没有收到任何回答。这时他猛然想起了什么,有些的艰难从抽屉中摸出一个几毫米长的药瓶扯出橡胶盖。
他看见瓶子从自己剧烈颤抖的手中逃开了。
药片撒了一地。它们躺在刚刚碎掉的水杯上默不作声。
真是可笑。为什么我非要依赖这些圆形片状物体才能活下去啊他想。
嘴角扯出抹嘲讽的弧度,可最终还是把药塞了两片进嘴里。他扭过头让视线定在身体左边的落地窗上,拼命抑制住大笑的冲动。一瞬间。一瞬间,心脏又变得不安分起来,活蹦乱跳活蹦乱跳像是要撕碎他每一根神经的那种活蹦乱跳。真讨厌真讨厌真讨厌他死死揪扯住自己的头发好让痛感把他弄清醒一些。实际上他怎么可能会昏厥呢不是已经吃过药了吗杞人忧天吗。
有晨光穿过导轨式白色窗帘怯怯窜入屋内。不算太亮的惨白,与房间里偏绿的青色配起来似乎刚好合适。体内的躁动总算是平息了一些,除了呼吸依然很细以外。有些疲倦的少年咂着嘴,头一仰就重重摔回了床上。
还真是奇怪的梦境他想。
再度合上双眼。头颅还在发痛但已经没有几分钟前那么剧烈了。这该死的病他自嘲着。就算被判了无期徒刑,我也还是要….
水月笑了笑。也就是在这时,他终于发现原来全身上下早已被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冷汗。
真无力啊。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