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册
当他老了,坐在摇椅里打盹的样子就足够权威的时候,有年轻又充满理想的新人问过他这一生中所能记起的最光辉耀眼的时段。
他看着那些眼睛明亮充满期待却又有些紧张的年轻人,想着他们或许是等他说出某一个耳熟能详的桥段,就像是有很多人为他写过的书或是做过的评论那样,某一刻他光芒耀眼站在万人之间,无冕之王气定神闲。
可是他只能抱歉的笑一笑,告诉那些年轻而不知疲倦的青年们他迄今为止漫长而壮阔的一生中,最为光辉耀眼的并非而立之后位于巅峰或临阵千军时的那一段岁月。
让他最为心动铭记的那一刻发生于他还勉强算是个少年的时候,身量拔高肢体修长,最好不过的年华,有人热切又真挚的对他重复‘你真棒,你做得到的。’
言之凿凿,坚定不退缩。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陷于一种巨大而繁盛的喜悦之中,光芒四射无可比拟,远胜于日后被各样闪光灯刺痛眼睛,心跳速急喉头哽咽,是年少时被在乎的人所肯定认同的那一种无法比拟的欢喜。
再也不能,再也不能,再也不能有那样一个人再带来如此耀眼绚烂的光,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人,于同样的场景同样的神情下对他讲出那样的话。
唯一无法重复,唯一无法遗漏的时光,唯一心念至今的爱。
年轻人们还在期待的看着他,热切又期待,他却总想走神去讲那么一个算不上好听的故事,仔细的把那些尚在记忆之中的情节范拓而出。
他觉得那会是一本绝世巨著,厚重沉闷,跌宕起伏悲喜与共。
但是最后却不过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只言片语和几张图片,倘若付印势必惹人发笑,所书情节想必也看客寥寥,甚而有人会圈点而出那些不明所以的词句来。
也是,除了那年岁那境况下的他们,那些看似晦涩又只带不明的笑话还有谁能懂呢?
如此一来连那簿册都不再需要了。
他张了张口,只能歉意的给出个笼统又引人遐思的答案来。
他说他最为光辉耀眼之刻存于他尚未功成名就之前,存于他爱而弥深之时。
年轻人们无法抑制的哄堂大笑,在他们看来这些话由一个耄耋老人口中而出显得分外矫情而故作姿态,爱或是其他,理应只属于他们,也该只属于他们才对。
他和善的笑起来,这些人一如他当年,他也是曾年轻过的人,也曾落魄无助坎坷难堪,有些事情有些感情年轻时习以为常不为所动,年老时方知珍贵。
只不过不便言明罢了,就算是说出来又有几个人懂呢?
情至深,不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