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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志原文·瓷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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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楼给本文作者梁慧玲


1楼2011-03-27 18:48回复
    一如没有人知道我是怎样烧制出那些美瓷的。
         而我最大的痛苦和幸福,竟然都是源于制瓷。
         它们或瑰丽绝伦,或沉稳雅静,或浑然天成,或精灵古怪,但全都可遇而不可求。
         对烧制并拥有最完美的瓷器的执著向往和追求,一直是我全部的精神信念。
    


    3楼2011-03-27 1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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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11-17 04:5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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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的瓷师首先是位画师。设计出瓷器的款式和画样,在素胚上勾勒出心里的物象,然后,借助土火之合与天意,成就一件瓷器,也成就自己的情衷。
           骄傲是不必言说的,中原谁人不知我的宁玉瓷?就连官窑上贡的瓷器都要仿我的款绘。但,只得形似罢了。
           然而每次开窑检视自己的瓷器,心情都很复杂。
      是我亲手调和土与水做的素胚,是我描的画样,是我兢兢业业烧的窑。
      但最后的作品却每每让我有既熟悉又陌生之感。就像面对自己刚出世的孩子,既有为人父母的狂喜,又会油然生发对自然造物的惊奇慨叹。
           洞悉这一神秘,怎能不使我在小小的成就感后,警醒、臣服、感恩呢?
      是父母孕育了婴儿的身体,孩子也遗传了父母的一些身心特质。但你不觉得婴儿从胚胎到出生,从眼睛鼻子到五脏六腑,从呱呱坠地到牙牙学语,无一不蕴藏着自然的神秘力量吗?
      我把这称之为“自然之力”。
           就像我的瓷器,我给予它色身,它也带有着我明显的审美取向。但它的诞生更多的其实是自然之力、造化之功。
           我不过是造化假借的那只手,就像孩子的父母。
           而手和手是不一样的。孩子、瓷器也是各不相同的。
           也许,我的手势别具气质。
           都说宁玉瓶绘为一绝。我在素胚上绘的多是花鸟。
           无论一花一木,或是小鸟、小鱼,形象往往怪异、夸张、倔强。松高古奇崛,丑中见美;鸟儿们则蜷足缩颈,一副受欺侮又不屈的情态,落墨不多,却使人有不可一触,触之即飞之感。
      


      4楼2011-03-27 1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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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忘年交——清泉寺的小师父明月,说我的东西都是“以物写心”之作。
             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画的,一出手便是如此。如夏虫自鸣天籁,不择好音。
        每样只此一件。每件都有我自己也无法超越的高度。我从不重复。事实上也无法重复。
        下一件新的作品永远是我的憧憬和期待。
             我能做的,就是静静地全身心等待冥冥中灵感的再度光临。
             一旦制成问世,这件瓷器就有了它独立的生命和命运。
             然后,渐渐与我也无关。
             它们能在架子上陈列赏析,历时多久,那都是瓷器们自己的后话。
             可能比我消失得更早,如同尘归尘、土归土;或者在我之后仍留存珍藏,占得小小一席之地。
             只有时间知道答案。
             不管世事如何,我只想烧好自己的一窑瓷器,谋生,以及自娱,别无他想。
             我最好的朋友——瓷州著名画师狄生,倜傥不群,极富才气,喜欢素描我的瓷器。
        呵呵,我亦喜欢烧制他的丹青。
        初次见到他,是在他的画坊,意外目睹无数张我瓷器上的绘图,惊讶得就像遇见了另一个自己。
             要知道我窑中的瓷器一年也不过卖个几件,对看不上眼的人还坚决不卖呢。件把就足够生活了,一窑瓷器我只取一两件满意的,其余皆毁弃,有时甚至满窑不取,向来以孤品绝品闻名于世。
             而狄生能觅到这么多画下来,不知登门寻访苦求过多少买主呢!
        仿我的人很多,但他画的是真的好,形神兼备,几可乱真。
        那一瞬间我是感动的。抛开其他功利的因素不谈,我知道唯有发自内心的喜欢,才会画得这样既多且好。
             我想他或许懂得我。很欣慰。
             我们就此逐渐成为好朋友。
             有两件瓷器我珍藏着秘不示人,只狄生看见过,但不管是我自己还是他,都绘不出其神韵。
             那是我私藏的窑变瓷。
             瓷器在开窑后得到的器物,于色、彩、形等方面发生了特异变化,既说不出原因又不能重复制作的,都称之为“窑变”。人们认为这种瓷器是极其不祥之物,会立即砸碎了深埋。
        我却被这种天然奇异的美深深震撼与折服。譬如这个窑变的青花釉瓶,孤标秀逸的莲荷,釉色与青色底釉隐约互动,幻化出缤纷诡谲、神奇美妙的色彩,更显出了不一般的韵致。而青釉只是很普通的釉,平淡无奇,只不过颜色有些深浅变化而已。
             另一件是窑变釉三牺瓶,原本纯色拙朴的牛羊釉变后,斑斓魅惑,流光溢彩。
             所以,我不顾那些荒诞的禁忌,悄悄将它们都留存下来,时或欣赏。
        我从不工笔描绘实物,也可以说对现实中的事物通常是视而不见的。我只描绘心里的那些物象。但狄生说,其实那些图景不过是我周遭际遇和耳濡目染的曲折变异罢了。
        他的话使我的心猛地一动。
             幼时家中是窑瓷大户,也曾享尽父母疼爱,在数位名师指点下,绘得一手好画,制瓷天赋初露峥嵘。14岁那年,父母先后染病去世,半年不到,哥嫂仅给了一口最小且破的瓷窑就将我扫地出门,视同陌路。此后我将一腔悲愤融入画中,画风大变,笔致情态傲岸不驯,奇绝野逸,竟自成一派,颇受瞩目。
             那么,窑变岂不是这变异的又一变数?
             正如窑变是对普通釉色的突变。
             这天,狄生送我一枚淡粉色的树叶形小物,并让我猜是什么东西。
             端详片刻,我说,看它的质地,倒有点像珍珠呢。
             狄生颔首笑道,好眼光!
             如果说瓷器烧制过程中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奇美效果是瓷变,那么我这枚就是珠变了。
             我想象着漫长岁月里,这只蚌围绕着侵入它体内的、令它痛苦不适的异物,一层又一层地不断地分泌珍珠质,孤独,隐忍,自娱自乐,最后居然成就这样一颗奇异美丽的树叶珠。
        每只蚌的境界、实力、心力有高下之分,珠也不尽相同。有圆润硕大的,有晶莹高贵的,更多则是平平适中的。比起那些硕大圆美的珍珠,对我而言,这颗叶珠更弥足珍贵,因为它是真正独一无二的。
             原来每只蚌每颗珠每件瓷每个人皆各有自己的根性因缘。
             嗯,敝帚自珍,不卑不亢。
             我在一只素胚上点染了无数奇形异状的珍珠。
             和狄生一起,我绘他的,他画我的,我中有他,他中有我。渐渐我们难分彼此,连灵感也会雷同了。
             偶然目光交接,微笑着继续埋头各自描绘练习,但我心上是喜悦的,笔下也不觉有了情义,莲与叶缠枝交绕,锦鲤色白花青,直欲出水。
             我和狄生给的菊花主题的绘画,他在瓶上引用了一句诗:
             数去更无君傲世,看来唯有我知音。
             吟哦了一遍又一遍,欢喜不觉在我嘴角漾开。
             狄生的花鸟虫鱼经我绘出,立刻脱胎换骨,而我的新奇古怪经狄生的妙笔也顿时有血有肉,着染了人间烟火的温暖气息。相得益彰,真是奇妙。
             我和狄生之间,用明月的话来说,可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我是梅,狄生是雪。狄生以形见长,而我以神略胜一筹。
        


        5楼2011-03-27 1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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