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梦】
我总记得仙居深处的日子，金甲映着她眼中的光。那时我螯钳刚猛，毒刺凌厉，却甘愿伏在她裙下——风月魔，我的妻，毒敌山琵琶洞的无上女皇。她修“动”字门之道，洞中常闻笑语，我不过是她众多道侣之一，直至我们诞下那窝孩儿。
【离心殇】
可一窝仔蝎竟无一只母的！她眼底的光灭了，连带着对我也不再顾盼。我领着儿子们走出山洞那日，山雾浓得像是西梁女国永不散去的胭脂气。孩儿们问我为何离开，我只说：“你们的母亲，心里住不进公蝎子。”
【鸡鸣劫】
那夜洞府方向火光冲天，我冲回山中时，只见她被人剥了衣裳，尾巴被割，身躯捣烂在坡前——像团被踩碎的杜鹃花。西梁女国的散修说，是昴日星官一声鸡鸣破了她的法身，也湮了她的魂。
我抱着她冰冷的螯钳，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空余恨】
我在废墟里重建琵琶洞。她昔日点拨的功法在我这公蝎体内艰难运转，毒敌山日渐衰微。儿子们渐长，总问母亲的事，我只说过：
“记住坡前那摊血，别记她当年的模样。”
【黄花观】
投靠百眼魔君本为结盟复仇，他却安排蜘蛛精来相看。四个儿子亮出金螯，那些蜘蛛精却掩口轻笑。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在她们眼里，我们父子不过是群丧家之犬。
【绕仙醉】
如今守着紫云山这颗血茧，茧中那孽禽异变的号泣声让我既恐惧又痛快。在绕仙居灌下烈酒时，我竟分不清是想撕碎它，还是盼它多受些苦。醉眼朦胧间，有个持铁棒的身影掠过山道……
我那死去的仇恨，忽然又活过来了。
【败与赠】
铁棒如山岳压顶，我金甲迸裂，终是倒下了。千百年的苦修，竟敌不过一根毫毛所化的猴……也罢，这命，本就是从灰烬里偷来的。
可他没下杀手。那猴子收棒而立，指尖遥指巢云顶的方向。我懂了，那双火眼金睛里，映着与我同样的仇火。
昴日鸡是孙悟空的旧友。
我摸索着解下腰间那只从未离身的酒葫芦——是她当年与我同修时送的，里面曾装过仙居最烈的酒，也盛满了我最醉的岁月。葫芦已空，如同我心。我将它抛了过去。“走吧。”我说。不是对那猴子，是对我自己。
【乌鸡鸣】
巢云顶上，那东西已不再是鸡。
浑身冒血的骷髅骨架，裹着瘆人的腥气，与天命人缠斗。可它一抬头，那姿态，那令人骨髓冻结的气息——我仿佛又回到了她死去的那个山坡！
“哇呀呀呀呀呀呀——！”我冲了上去，金螯不顾一切地撕扯，毒尾疯狂刺击。什么功法，什么防御，都不要了！我用身体硬接它的利爪，甲壳碎裂声如此清脆，每一声痛楚都让我更清醒地记起她的脸！
它被激怒了，仰起头——天地骤暗，血月凌空，那声撕裂苍穹的鸡鸣，比当年震杀她时，凄厉何止十倍！
【终章】
我听见自己血肉糜烂的声音，像琵琶洞崩塌时的梁柱。视野模糊地倒下，最后看到的，是那猴子回头的目光。无尽的黑暗涌上来，奇怪，我并不恨这猴子……只觉得一阵轻松，终于……可以去见她了。
只是，只是……我那四个孩儿……
“可怜……我那几个……小儿……”
最后一点余魂，消散于淅淅沥沥的血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