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老家县城,风扇呼呼转,屋里热得睡不着。
成绩还没出来,凌晨一点半,我给他发消息:
“叔,睡了吗?”
他秒回:“没,抽烟呢。你怎么还不睡?”
我:“睡不着,脑子乱。”
他:“来,叔给你讲个故事,讲完你就困了。”
我抱着手机蜷在被子里,像等着。
他先发了一张照片,就是那张我反复看过无数次的裁剪军装照。雪地,白桦树,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肩膀上半截被裁掉的手。
我问:“叔,这旁边到底是谁呀?”
他隔了很久,打了一行字:
“小孩儿,叔这辈子爱过一个人,爱了八年,赔了八年。今晚跟你说了,你别笑叔。”
我心跳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回:“我不笑,你说。”
然后,他语音给我讲。那一夜,我们足足聊了四个小时,我听得眼泪一直掉,却舍不得擦。
“小孩儿,叔1976年生,湖北农村娃,18岁当兵,去的很冷的地方,新兵连那天,零下二十八度,我冻得直哆嗦,班长把我们往操场一赶,说站军姿两小时。
就那时候,我看见他了。
我叫他M吧,湖南人,长得白净,眼睛弯弯的,笑起来有虎牙。他站我旁边,偷偷把自己的手套塞我兜里,说‘乡下人怕冷’。
我当时铁直男,家里早给我订了娃娃亲,,我妈天天写信催我tuiyi回去结婚。
可他不管。
他追我追了三年。
第一年,他给我洗澡把毛巾藏起来,逼我光着身子去敲他宿舍门拿。第二年,半夜把我拽到操场,说看星星,其实把手塞我兜里,攥得死紧。第三年,2000年除夕夜,全连放假,只剩我们值班。他把我拉到水房,窗外烟花噼里啪啦,他直接亲上来了。
小那一刻我脑子轰的一声,像后脑勺挨了一枪托。我推开他,骂他神经病,跑回宿舍一宿没睡。天快亮,他爬我上铺,声音发抖:‘王哥,我喜欢你,真的。’
我没理他,但其实我内心有点激动,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把这当作我们两个深厚的兄弟情,M是我这辈子的兄弟。
退役后,我们一起办留原籍,把关系转地方,又一起南下深圳。2005年,深圳到处是机会,我们租宝安一间三十平单间,一张床,晚上挤着睡,白天送外卖、搬砖、发传单。
2006年,我们捡了一只流浪猫,三花,叫咪咪。我们把它当儿子养,猫砂盆是我用纸箱改的,猫粮是我俩省烟钱买的。
我们攒够钱,在南山注册了一家小物流公司,就我们俩加一个司机,天天跑东莞、惠州,拉货到凌晨三四点。累了就靠在货车车厢睡觉,他把外套脱给我当枕头。
公司终于赚到第一桶金,我们在福田租了一套两居室,买了冰箱、洗衣机,还给咪咪买了猫爬架。那时候我俩最常做的事,就是下班回家,咪咪往我们腿上蹭,我做饭,他洗澡,然后一起窝沙发看《亮剑》重播。
八年,没吵过一次架,连大声都没大声过。
我生日那天,2010年3月17日,我三十四,他三十二。我给他买了个蛋糕,只有拳头大,上面插一根蜡烛。他许完愿吹蜡烛,突然跪在我面前,说‘W,嫁给我吧’。
我当时笑得直不起腰,把他拽起来亲了一口,说‘老子娶你’。
我们自己偷偷请人拍了张照,人是他请的,请的圈子里的人,M这小子人际关系真的好,穿的还是军装翻出来的,我俩一人戴一朵红绸花,笑得跟**一样。那张照片我存在手机里,后来……删了。
好日子过了三年,我们还养了狗,哈士奇,拉布拉多,他闹着要养,但每次都是我牵下去遛狗,懒死了
2013年春节,我们一起回他湖南老家。他爸是转业干部,妈是中学老师。他想带我回家见家长,说就说是战友。
结果大年初二,他爸看到他手机,看见我们锁屏是我俩亲嘴的照片。
那天晚上,他爸拿皮带抽他,他妈哭着骂‘畜生’‘丢人现眼’。他爸把我赶出家门,说再不走就报警。
我站在他家小区门口抽了一夜烟,下着雪。他半夜跑出来找我,抱着我哭,说‘王哥,我不孝了,跟你走’。
我把他推开,说:‘回去。’
他不走。
我吼他:‘M,老子命令你回去!’
我跪在雪地里哭,哭到哽咽,说‘我不能让你没家也断后’。
我转身就走,没回头。
后来他还是结了婚,对方是单位介绍的老师。婚礼那天我没去,一个人在深圳把家里的东西全扔了,只留了咪咪的猫碗。我把咪咪送给了邻居小女孩。
2013年3月,我一个人回了湖北,回到了原单位,办理了复职,八年,像一场梦,醒了就碎了。
小孩儿,那张照片,就是2010年我们在雪地里拍的,旁边那只手,是他的。
我裁掉他,是因为不敢看,一看就疼。”
于是挂断了电话。
我哭得满脸都是泪,手机都拿不住,手抖得打不了字,只能发语音,哭得断断续续:
“叔……你怎么这么傻……八年……你怎么舍得放手……”
他回语音,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
“小孩儿,因为我爱他啊。爱他才放他回去体面地活。我不后悔,就是……有时候夜里睡不着,还是会想,要是他爸那天没翻手机,我们是不是现在还在深圳遛猫。”
我哭着问:“那你恨他吗?”
他沉默很久,才回:
“不恨了,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老天幸运的是让我遇到了你,不要丢下叔好吗。”
我抱着手机,把脸埋进枕头里,哭得喘不上气。
“只有你变心,没有我变心”我颤抖着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