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奇吧 关注:14贴子:1,420
  • 3回复贴,共1

老头的一点点初见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十一月的哈尔滨,寒风已如刀锋般削过街巷,鸟市却仍挤着些不怕冷的闲人。青石板上结着薄霜,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咔声,混着笼中画眉、绣眼、靛颏的啁啾,竟也酿出几分市井暖意。鸟贩子们裹着厚棉袄,呵出白气,一边搓手一边高声讨价还价,铁笼子叮当作响,谷壳与鸟粪的微腥在冷空气中浮荡,又被一缕从巷口飘来的茉莉花茶香悄然压下。
禅妄就站在那茶香源头的摊位旁,身形颀长,裹在一件墨灰羊绒大衣里,领口松松系着条暗金纹路的丝巾,袖口露出一截骨节分明的手腕,腕上一串沉水香佛珠,珠子油润如凝脂,泛着幽光。他正俯身看一只蓝靛颏,指尖轻轻叩了叩笼柱,动作轻得几乎无声,却让那鸟倏地缩了缩脖子,黑豆似的眼珠警惕地转了转。
他今日没带随从,也没穿那身惯常出入无住骰阁的绸缎长衫,倒像是个闲散的文人,只是那双眼睛太沉——眼尾微微下垂,瞳色如深秋的松针,看人时不动声色,却像能剖开皮肉,直抵骨髓。他刚从松花江边钓完鱼回来,大衣内袋还揣着半盒没抽完的雪茄,烟草与冷冽江风的气息在他衣襟间缠绕,又被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沉香压得极淡。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踩在霜上,像雀鸟啄食。他没回头,却已从余光中瞥见一抹浅米色羊绒大衣的下摆,衣料柔软,裹着纤细的腰身,衣角沾了点街边糖炒栗子摊飘来的糖霜。那气息很年轻,带着暖烘烘的甜,与这寒市格格不入。
他缓缓直起身,佛珠在指间无声滑过,拇指摩挲着其中一颗珠子上细微的裂纹——那是他十七岁时,父亲在黑拳场上被人打断肋骨那夜,他捏碎佛珠留下的痕。四十三年,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过。
他终于侧过脸,目光落在那年轻姑娘的侧影上。她正踮着脚看一只金丝雀,脖颈线条如天鹅般优雅,发尾微卷,在冬阳下泛着栗色的光。他喉结微动,像吞下了一枚冰珠,心口却无端地软了一下,仿佛那笼中鸟啄开了他胸腔里某处锈死的锁。
“这只蓝靛颏,”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温润,像温过的黄酒,“喉间那抹靛蓝,是去年秋天才褪尽的稚羽,如今叫得脆,却还带着野性——姑娘若是喜欢听歌,不如再等它一季,待春雪化时,它才真正懂得如何婉转。”
他说话时,目光并未直视她,而是落在她耳后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上,指尖却已悄然将笼门扣得更紧了些。那蓝靛颏在他掌下微微颤抖,细爪抓着横杆,绒羽因紧张而蓬起,像一团被风揉皱的蓝绸。他能感觉到它的心跳,急促而微弱,透过铁笼传到他掌心——就像他此刻胸腔里那阵陌生的、几乎要挣脱理智的鼓动。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5-11-19 21:47回复
    ,只是那双眼睛太沉——眼尾微微下垂,瞳色如深秋的松针,看人时不动声色,却像能剖开皮肉,直抵骨髓。
    我很喜欢这一句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5-11-19 21:48
    回复
      2025-12-11 02:57:01
      广告
      不感兴趣
      开通SVIP免广告
      “啊....叔叔好厉害,这都看得出来...我就是来鸟市寻个鸦类,亲人又好生养的,不追美貌与歌喉,这小鸟儿身子骨弱,我怕养不活”
      怀克斯憨憨一笑
      禅妄听见那声“叔叔”,眉梢几不可察地一动,像是被冬日里一星未融的雪落进衣领,凉而微痒。他并未显出不悦,反而唇角极淡地弯了弯,那笑意未达眼底,却已如薄雾般柔化了他锋利的轮廓。他缓缓将手中鸟笼搁回摊架,动作轻得连笼底的谷屑都未惊起,随即从大衣内袋取出一方素白棉麻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指腹——方才触碰铁笼留下的微凉与尘。
      “鸦类?”他低语,嗓音如古琴泛音,在喧闹鸟市中竟奇异地沉静下来,“寻常人避之不及,嫌它晦气,姑娘倒有慧眼。”他终于侧过身,正面对向怀克斯,目光自她冻得微红的鼻尖缓缓上移,落进她那双清澈却不知世事的眼里。那眼神坦荡又懵懂,像初雪落在未染尘的琉璃瓦上,干净得令他心头一紧。
      他不动声色地垂眸,从袖中取出一只青瓷小瓶,拔开木塞,倒出几粒深褐色药丸,递过去时指尖几乎未与她相触。“这是党参、黄芪、熟地熬炼的养元丹,给鸟儿补气固本——若真寻到鸦雏,头七日喂它半粒,溶在温水里,混些碎蛋黄。”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她肩头飘落的一片枯叶,“姑娘心善,却不知乌鸦虽通人性,却极认主。一旦认了你,便是死,也飞不离你肩头。”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缓如常,可袖中左手却悄然攥紧,指节泛白。四十三年,他见过太多“认主”的下场——有人为忠仆挡刀,有人为情郎焚身,也有人,像他父亲,为一句“义气”断送半生。他不信情,却在此刻,竟想将一只未出世的鸦雏,亲手引向这女孩的掌心。
      寒风卷起他大衣下摆,露出内里一截黑色长裤,裤线笔直如刀裁。他微微倾身,从摊主手中接过一只空竹笼,递向怀克斯。“若姑娘不弃,这笼子送你。铜丝细密,底板加厚,夜里铺层干艾草,它便不怕冷。”他声音更低了些,几乎成了耳语,“鸦鸟聪明,夜里若听见你咳嗽,会啄你被角替你掖好——只是……莫让它见血。它若见你流血,便会日夜啼鸣,直至声竭而亡。”
      他话音落下,目光却已越过她,望向鸟市尽头那片灰蒙蒙的天空。一只寒鸦正掠过枯枝,翅尖划破云层,像一道无声的谶语。他忽然觉得,自己这半生精心构筑的樊笼,正被这女孩一句“叔叔”轻轻撬开了一道缝。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5-11-19 21:53
      回复
        “多谢您...”
        怀克斯的脸颊微微泛红,不知是冷的还是羞的,只是那双眼睛亮的好似星子
        他看着她脸颊上那抹淡红,像雪地里悄然绽开的一朵山茶,薄而柔,却足以灼穿他四十三年冰封的胸腔。
        禅妄没有立刻接话。他只是将那青瓷小瓶轻轻搁在她掌心,指尖在触到她皮肤的刹那,几不可察地顿了顿——她的手,比他想象中更小,更暖,指节纤细,掌心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茧,是常年握笔或抚琴留下的痕迹。他心头一颤,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他后退半步,大衣下摆随风轻扬,露出腰际一截暗银色的链扣——那是他从不离身的旧物,内嵌一枚微型铜镜,镜面刻着“无住”二字,是他亲手所刻,也是他所有罪孽的印信。此刻,那铜镜却映出她低垂的眼睫,和她身后一笼被风惊动、扑腾翅膀的灰羽寒鸦。
        他忽然觉得,那鸦,像是替他开口。
        “你不必谢我。”他声音低得几乎被鸟鸣吞没,却字字清晰,如冰泉滴落玉盘,“我送你这笼,不是为救鸟,是为……”他顿住,喉结缓缓滑动,像吞下了一整片霜雪,“是为替我自己,寻个能听懂它啼声的人。”
        他抬手,将一缕被风拂乱的额发轻轻拨回,动作优雅得如同抚过古琴的弦。可那指腹,却在发丝滑过眉骨时,微微颤了一下。
        远处,卖糖炒栗子的老汉正吆喝着“热乎的栗子嘞——”,甜香混着焦糖味,在冷风里蒸腾。他忽然想起,自己已十年未尝过甜食。母亲曾说,甜是人心最柔软的牢笼。他不信,却在今日,想为她买一纸包栗子,看她剥开时,那栗肉金黄软糯,沾着糖霜,像她此刻眼底的光。
        他转身,从摊位后取出一只红漆木盒,打开,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七颗刚炒好的栗子,还冒着热气,香气扑鼻。他未言一语,只将木盒轻轻推至她面前,指尖在盒沿停留了一瞬,似是怕烫,又似是怕惊扰了什么。
        “天冷,吃一颗。”他说,声音依旧温润,却比方才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哑,“暖胃,也暖心。”
        他未等她回应,便已转身,大衣在寒风中如墨色羽翼般轻轻一扬,走向鸟市深处那片被枯柳掩映的石阶。可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在等身后的人追上来。他甚至故意让袖口那串沉水香佛珠,在风中发出极轻的、如叹息般的碰撞声——那是他唯一允许自己流露的乞求。
        他没有回头,却已听见她轻声说:“……叔叔,您也吃一颗吧。”
        那一瞬,他脚下一滞,心口像被什么温热的东西轻轻一撞,险些碎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无波澜,只有深不见底的静。
        “好。”他应道,声音轻得像雪落。
        他没有回头,却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将那颗栗子,缓缓含进了唇齿之间。
        甜,却苦。
        像他这一生,所有温柔的算计。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5-11-19 21:56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