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盘的皮套有些磨损了，摸起来涩涩的。她倒好，一上车便歪着头睡去，呼吸匀停，像个放下了所有戒备的孩子。三个多小时，山里的夜色浓得化不开，只有车灯劈开的一小段路是清楚的。弯道多，我却开得稳。她迷迷糊糊间嘟囔过一句：“跟着你这位老司机，我放心。”这话轻，却比什么山盟海誓都沉，稳稳地落在我心里。
直到昨日午后，车流忽然稠了起来，高楼像山一样拔地而起，只是这山是玻璃与钢铁的，映着晃眼的日光。五一广场上人声鼎沸，她牵着我的手，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手心有微微的汗。我这才恍然，我这条山里的野狗，竟被她牵着，走进了这滚滚的红尘里。
然后便是昨晚。我刷着手机，毫无防备地，我们的照片便撞进了眼里——在山上拍的，雾气缭绕；在溪边拍的，水光潋滟；还有方才在广场上，背景是喧嚣的人潮与霓虹。她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只平平常常地发着，仿佛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我看着，心里那头奔突了许多年的、不安分的野兽，忽然就安静了。它像是终于认得了回家的路，不再向往别处的山林，只肯蜷伏在她的身旁。
我这才明白，她哪里是要我领着她看山外的世界。她是要牵着我这只山里野惯了的犬，一步一步，走回人间的烟火里去。本月二十五号去见她的父母，明年五月二十号，去领那一纸婚书。日子竟被她安排得这样明白，这样踏实。
窗外，城市的灯火正酣，是一派我久违了的热闹。可我心里却异常地静。回头看她，她又睡着了。我这条野狗，算是被她彻底地捡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