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给余叔岩打了三十多年鼓,促成我们俩合作,却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当初我给王凤卿、陈德霖打鼓之后,我又交了许多朋友,有的是内行前辈,也有不少票界人士,他们对我都有很大帮助。像有名的琴师陈十二(陈彦衡)、鼓师樊迪生等人。他们虽然是外行,可是比有些内行还高明,因为他们有文化,知识渊博,对于戏曲艺术有很高的成就和独特的见解。
陈彦衡先生与内行外行交往很广。当时在北京的名演员、名票友,他都认识,所以他经常约我到一些朋友家里去。大约是1915年初的一天,他约我到北京甘石桥一位姓李的票友家里去,正赶上余叔岩在那里,经陈彦衡介绍,我跟余叔岩才认识了。那时候余叔岩大约二十多岁,倒仓还没恢复过来,没有演出,在家休养。这期间他经常到浙慈会馆和春友会票房去,结交了不少票友。这天,大家请余叔岩唱一出,陈彦衡也说:“唱吧,让子和大哥给你打鼓。”这以前我听说余叔岩学谭派戏学得很好,今天也想趁机会听听,余叔岩也没推辞,就唱了一段《碰碑》,胡琴是陈彦衡拉的,我打的鼓。余叔岩那时候还不像后来那么出名,嗓子也不好,可是对于吐字发音、气口韵味、板眼尺寸,无一不是模仿谭老板,听得出来当时他嗓子虽然不太好,可是功夫很深。尽管我们这次是初次见面,但是这出《碰碑》合作得很严实,因为唱的、拉的、打的,都是谭派的路子,大家都很满意。
离开李家走在路上,陈彦衡问我余叔岩的玩意儿怎么样。我说挺好,他嗓子要是变过来,准能成个好角儿。后来我给余叔岩打鼓以后,余叔岩也跟我说:“自从您那次给我打《碰碑》,我就想将来嗓子变过来,就请您给我打鼓。那次咱们没对戏就不谋而合,您打的鼓我唱着舒服。”从这次与余叔岩见面以后,我们就不断地来往了。
大约又过了三四年(约在1917年),余叔岩的嗓子已经完全恢复过来后,打算重新登台唱戏了,就请慈瑞泉来找我给他打鼓,我就答应了。他这次登台演出,开始是在天津一位姓王的家里唱堂会,一共三天。因为当时我还给王凤卿打鼓,要跟余叔岩去天津,王凤卿那边就请人暂时代替我。
由天津回北京以后,余叔岩开始在北京演出,先是在天桥西香厂新明大戏院,这是他嗓音复原后第一次在剧场公开演出。因为他在童伶时期以“小小余三胜”艺名在京、津两地演出,很红,后来嗓子坏了,停演多年。所以,这次登台又红了,一个多月场场客满。他唱的都是谭派戏,有《击鼓骂曹》《空城计》《捉放宿店》《托兆碰碑》《定军山》等戏。当时跟他同台演出的有王凤卿、白牡丹(荀慧生)等人。
余叔岩在新明大戏院的时期演出情况非常之好,可以说是“开门红”,观众爱听他的戏。他不但在戏园演出上座好,请他唱堂会戏的也逐渐多了起来。他经常与梅兰芳合作演出堂会戏。他们最常唱的戏有《打渔杀家》《审头刺汤》《游龙戏凤》等。这一期间,余叔岩的艺术虽然还没达到独树一帜、另创一派的程度,在唱念等方面,模仿(谭鑫培)还多于创新,但是由于他经过了几年的刻苦钻研,已经充分掌握了谭派艺术的精华。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此时的余叔岩已经具备了自成一派的条件。
因为余叔岩刚刚开始演出就红起来了,堂会又多,我一个人同时为余叔岩、王凤卿两人打鼓,自然忙不过来。我打算辞退其中一方,但又感到有些为难:我和王凤卿已经合作了好几年;而余叔岩这边,刚刚露演,也需要有人协助,而且我们戏路相同,合作起来也很顺利,这两方面我都难辞退。幸好这时候上海来人邀请余叔岩去沪演出,借着这个机会,我辞去了王凤卿的活儿,从此就专为余叔岩打鼓,一直和他合作了三十多年。
《余叔岩与余派艺术》 学苑出版社 2011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