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下楼可比上楼轻松多了，陈濯抚抚咚咚跳动的心脏，深呼吸一番，抬手敲门。
很快，屋里隐隐约约传来一句“好好快去开门”。
之后便是拖鞋踩过地面，包裹着她闷闷应答的声音。
他不觉变得紧张，猛吞了吞口水，不安地搓了搓冰冷的双手。
秦方好不用想就知道敲门的是谁。
她冷着脸打开门，黑暗的楼道里照进一束光亮，小姑娘的眼里是毫不遮掩的嫌恶。
陈濯假装没有看见，微笑道：“好好，我们明天早晨一起上学吗？”
秦方好懒得回答，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往屋里去。
陈濯伸手及时截停要关上的房门，跟进玄关。
“小濯来啦！”在厨房忙碌的袁小满探出头来打了一声招呼。
陈濯笑露出一对小虎牙，叫人：“袁阿姨好！秦叔叔好！”
“小濯吃晚饭了吗？要不要在我们家一起吃点？”在厨房给老婆打下手的秦铮走出来说道。
陈濯应道：“好啊！”
“好个屁！你自己没家么？”秦方好的屁股在沙发上还没坐热，腾地一下就跳了起来，大声指责：“就知道来我家蹭饭，你还要不要脸！”
“好好，什么语气？怎么说话呢？”秦铮微蹙起眉头，轻声呵斥。
陈濯立刻维护起她：“秦叔叔没关系的，好好是在和我开玩笑呢。”
秦方好这么一听，彻底炸了：“爸爸！妈妈！你们不也常说他老来我们家蹭饭很烦！我们又不是他家里人，凭什么要给他饭吃！难道他是乞丐吗？”
“好好！快住嘴！”袁小满挥动着手里的锅铲，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小濯你……”秦铮还想补救，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
陈濯搓搓冰冷僵硬的双手，忙赔笑脸道：“袁阿姨！秦叔叔！其实我今晚在家吃过饭了！我就是来问问好好明天早晨要不要一起上学…那个你们吃晚饭吧……我先走了。”
话音匆忙撂下，他原地转身急步往房门口去。
秦方好看着这人如同老鼠逃窜，真是大快人心！
她故意大声抛出一句：“以后可别再来了！”
陈濯过分清瘦的脊背狠狠一僵，明明是以前打开过无数次的防盗锁，可眼下却难开得要命。
他的手指尖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头晕眼花一时加剧，呼吸凌乱，耳朵里都是剧烈的心跳声。
袁小满追上前去：“小濯你别管好好说了什么，今晚你就留在我们家吃饭。”
“不…不用了，我吃过了…谢谢袁阿姨…”陈濯侧着脸庞不敢看人，只结结巴巴说道。
他发抖的指尖仍在抠着防盗锁，脆弱的指甲几乎劈叉。
终于，“噶哒”一声，房门成功被打开了。

【2】
陈濯逃也似的离开，闷头冲进楼栋外的夜幕之中。
袁小满一脸铁青的走回屋里，神色凝重的望着对面的父女俩。
秦方好深深知道自己的好妈妈最在乎邻里之间的面子，遂躲去爸爸的身后寻求保护。
秦铮为女儿美言道：“好好这不是为你排忧解难么？你不是老抱怨陈濯经常来家里吃饭？这下好了，他以后不会再来了，多好的事呀！”
虽然这话听上去不好听，但的确是事实。
袁小满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秦方好适时从爸爸的身后探出脑袋，举手握拳道：“以后有我在，就绝不会让他再踏进我们家半步！”
“你呀！以后说话别那么直接！”袁小满没好气地瞪女儿一眼，瞪着瞪着自己却又笑了，催着父女俩赶紧收拾好饭桌，等下要吃饭了。
秦铮倒很好奇：“好好，你和陈濯以前不是最要好吗？”
秦方好一听那还得了，吹胡子瞪眼道：“爸爸，我以后和他这种人势不两立！”
逃走的陈濯一口气冲到附近的小巷才敢停下。
久病的身体像是被抽尽所有的力气，狼狈摔坐在墙边。
咳嗽整个爆发，他捂着难受不已的心口，感觉肺都要炸了。
好半天，咳嗽终于变得断断续续，不至于一连串的涌出来。
陈濯满嘴甜腥，抬手摸摸湿黏的嘴角，将熟悉的血迹擦在自己的黑色裤子上。
他的脑袋晕乎乎的，视线也是模模糊糊的，皮肤上沁着细密的冷汗。
陈濯努力屈起双腿，左边的胳膊肘撑在膝上，掌心勉强撑住有点发热的额头。
他闭上眼睛，以此来躲过眩晕的发作。
这是最便宜、最简单的方式了。
小巷一直无人经过，幽静且深邃。
过了许久，陈濯感觉自己好受了一点。
他抹了把额头和脸上的冷汗，眼神落寞无比。
原来自己这些年一直在给好好和她的父母添麻烦。
还吃得那么多，人家对他有意见是对的。
秦叔叔和袁阿姨不好意思点破，好好这样对他，也是对的。
当下，陈濯无处可去。
他拖着疲软的身子慢慢晃悠到附近的小公园。
锈迹斑斑的秋千坐到上面便吱吱呀呀作响，轻轻晃动一下就能带起摇摇欲坠的轰隆声。
一晃眼，都十年了。
陈家和秦家是差不多时间搬来这里。
陈濯和秦方好从小就是最好的朋友。
她经常送他国外的糖果和大城市里流行的玩具，而他拿不出任何能回礼的东西，就每天很早很早的起床来小公园帮她占秋千。
那真是一段最美好的时光。
陈濯一阵叹息，却多了许多像是小时候被欺负时只能缩在墙角那样的无奈。
其实国庆假期开始前的那一天下午他才出院回家。
从那时开始，好好就不理他了。
他细数自己在好好家吃过的鸡鸭鱼肉，加起来真是一笔“巨款”。
他再算算自己捡破烂能赚的几毛钱，真不知道要还到什么时候去。
唉！好好可能以后都不会再和他做好朋友了吧！

03
时间过得很慢，陈濯也不太好这么早就回去，客厅亮着灯，他们还没有睡下。
他抬起的目光最终落在好好房间的窗户那儿。
里面拉着窗帘，屋里的灯光透过缝隙，落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陈濯抱着膝盖在墙边小心翼翼坐下，右边脑袋碰靠在墙面上，默默计着时间。
如果放在之前，他这会儿大概会和好好一起坐在她房间的书桌前，被她补习功课。
可他实在太笨了，听着课都能不小心睡着。
“小濯……小濯？醒醒，别在这里睡。”下晚班归来的王师傅看到楼栋口的黑影不禁吓了一大跳。
陈濯被晃动肩膀好些下才昏昏沉沉的醒来。
他揉揉昏花的眼睛，听声音回道：“王叔叔好，你下班啦？”
“是的，我下班喽。”王师傅看他大晚上一人坐在这儿，不免有点心疼：“怎么还不回家去？又被赶出来了？”
“没有，没有。”陈濯连忙否认，微微笑道：“我在看星星，看着看着就不小心睡着了。”
这大院谁不知道他家那点破事？
王师傅没忍心揭穿小孩的谎言，拍拍他肩膀道：“看完就快回家去吧。”
“好的，好的。”陈濯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目送王叔叔上楼后，伸手扶住身边的墙壁借力准备站起身来。
他正努力和变麻木的双腿做斗争呢，头顶上方一直合上的窗帘猛地被拉开——
秦方好气急败坏道：“烦不烦人啊！在别人家窗户边讲话！吵不吵啊说谎精！”
陈濯一屁股跌坐回去，下意识往墙边贴紧身体，脊背深深弯下，像一只非常合格的鹌鹑躲在角落一声不吭。
秦方好仍是气不过，瞥眼看见自己书桌上的水杯，脑子一热就将其拿了起来，用尽全力将里头的果茶泼向那个懦夫。
贴在角落里的人被淋到了头发和衣服。
陈濯拼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颤抖的双手紧捂住呼吸的口鼻，唯恐会再次让她不高兴。
撒了气的秦方好顿时心情美好了许多，她动作麻溜的重新关上窗户，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争取不往外露出一丁点的灯光。
陈濯确定好好不会再开窗数落他的不是，脱力那般放开紧捂住嘴巴的手，大口大口往肺里呼吸新鲜的空气。
泼到头顶的果茶因咳嗽带起的动作缓缓流向后脖颈。
他摸摸被打湿的衣服，无声苦笑了一下。
晚上十一点多钟，陈濯蹑手蹑脚地回到家。
不敢开灯就摸黑潜进卫生间洗漱。
不能弄出太大的动静一直是他时刻遵守的规矩。
要不小心在黑暗中碰掉什么东西，他总一秒石化，僵硬地维持着当时的姿势，直到确定那一家三口的睡眠质量没有受到自己的影响。
这个家没有属于陈濯的一张床。
他平时都睡沙发，老式纯木头风格，秋冬铺一床被，春夏连被子都能省去。
为此，他老觉得自己像是寿司卷里的那根细长条的黄瓜，每天入睡前都要努力卷起单薄的被子。

04
清晨五点，陈濯在生物钟下醒来。
就像以往无数个清晨一样，他需要平躺一小段时间来适应晨起的眩晕状态。
鼻子囊囊的，国庆节一过，夜里气温骤降，身下不铺被子显然不行。
晕头晕脑的陈濯慢吞吞地收拾好自己，顶着一张苍白的脸在厨房煮上稀饭，然后轻手轻脚出门去。
他在熟悉的早餐摊边踌躇了小半天。
直到老板娘忙完手边的活，才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靠拢过去。
老板娘一早就瞅见这小孩了，要说心疼也是真心疼，要说生气也是真生气。
“小濯，不怪阿姨心狠不讲情，你这老来拿早餐也不是个事啊！你家都欠了我们快两个月的早餐钱了。”
陈濯苍白的脸上浮现两朵窘迫的红晕，尴尬地四处望了望，小声开口：“姨，我再拿最后一次行吗？等我回家会让他们尽快来把钱付上。”
老板娘看小孩子也挺难堪的，顿时心软，皱皱眉装作很烦躁的样子，说：“这是最后一次。”
“谢谢姨。”陈濯低低垂下羞愧的脸庞，小小声以赊账的方式买了两笼小笼包和两根油条。
“喏，多给你一个馒头。”老板娘随口说道。
“不用了，谢谢姨，我得赶紧回去了。”陈濯根本没脸再多收人家的施舍。
就像好好一家那样，他已经给姨带去那么大的麻烦，不能再这么厚脸皮了。
陈濯半走半停，足足花了二十多分钟才回到家里。
电饭锅里的稀饭已经煮好，他拿出一个碗来盛上一些，偷摸放一点白糖搅一搅，端着它走回沙发边缓缓坐下，一边用碗身暖着冰冷的手，一边用嘴巴吹凉米粒稀稀落落的米水。
他不觉幻想着一笼笼冒着热气的小笼包和一根根炸得酥脆的油条。
早晨六点半，秦方好在一阵“兵荒马乱”的收拾后，一边穿鞋一边冲出家门。
陈濯照例在转弯的墙角等她。
秦方好早就知道说牛皮糖不会那么轻易甩掉，遂目不斜视地经过他的身边。
陈濯连忙跟上她的步伐，努力走在她的身侧。
“好好，对不起啊，我以后都不会再去你家吃饭了。”他气喘吁吁说道，嘴唇褪尽血色，“你早上吃饭了吗？要不要我去帮你排队买寿司卷吃？”
秦方好只觉他吵得烦人，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想给，直接迈开腿往前跑走。
陈濯自然是跟不上的，这一小段路磕磕绊绊追过来已经是他身体的极限了。
意识到自己在发晕，他下意识捂住憋闷的胸口蹲下。
一瞬间，冷汗大片大片冒出。
他一个腿软，人整个歪坐在路边。
秦方好没有跑多远就停了下来，回头看，那块牛皮糖早不知道歇菜在哪里晕着呢。
她知道他跑不了步，她就是故意不让他撵上的。
陈濯不知道国庆假期回校后的第一天就要月考。
他摇摇晃晃，忍耐着头晕目眩的难受挪进班级。
教室早已按照考场布置结束。
他的课桌不见了，他的同桌好好也不见了。
讲台上的班主任面无表情地指挥某个男生将放进杂物间的课桌搬出来摆放在靠墙的角落。
他说：“我还以为你这次赶不及回来参加考试。”
陈濯别开与班主任对视的目光，低着头默默走到自己的课桌边坐下。
身体上的病痛尚能忍受，可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实在太糟糕了。

dd

05
一整个早自习，陈濯无心临时抱佛脚，只默默看着秦方好的背影发呆。
少年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和好好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三开学一直都是同桌，他们从未分开过。
所以在班主任拿来他的准考证时，他忍不住问出了口。
可班主任神色淡淡的看着他，平淡地说：“等考完这次月考以后再说。”
陈濯没有追问下去的勇气，指尖攥着那一片薄薄的纸，转身慢慢走开。
他的考场在最后一个，只有十五个人。
吊车尾的成绩，看着如同天书的试卷。
陈濯捏捏胀痛的眉心，左手撑着犯晕的脑袋，一点点把自己会写的题目写完。
剩下的时间便是趴在桌上闭上眼睛以缓解眩晕发作的难受。
他想吐，但不能吐，只能自己努力忍耐。
陈濯拼命想着点别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其实，他读小学时的成绩一点都不差的。
好好能排第一，他就能排第二。
就是读初中以后他的贫血越来越严重，导致直立性低血压的症状也越来越严重。
以前还能快走几步，后来是连正常走路都很吃力了。
长年生病，自然没办法很好的兼顾初中的学习。
初三那年，他费了老大的劲才和好好一起考进这所当地最好的高中。
仅一分之差，他们就会分开了。
上午数学考试结束铃声响起。
监考老师挨个收走试卷，学生们冲出考场，大步流星直奔学校的食堂。
陈濯撑着课桌缓缓站起身来，甩甩晕沉沉的头，歪歪扭扭地走出教室。
他去尽头的卫生间吐了好一会儿，然后掬起一捧水漱漱口，用湿漉漉的手掌拍了拍发热的额头和滚烫的脸颊。
由于去的比较晚，食堂里大批用餐的学生已经离开。
陈濯在打饭窗口前用饭卡买了一份0.5元的米饭。
食堂每天都有免费的汤供应，西红柿鸡蛋汤、青菜鸡蛋汤、紫菜鸡蛋汤，他都很喜欢。
一碗汤泡一份0.5元的米饭就是一顿很好的午餐了。
陈濯一边吃一边思考好好不再和自己做同桌的原因。
但想来想去仍旧一头雾水。
好好和他从来没有生过这么长、这么严重的气。
中午，所有在校生都需要回到班级午休。
陈濯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从书包里摸出一板补血的铁片。
一共十二片药，目前还剩下四片。
他想了想，很快做好过两天再吃的决定。
他给自己找借口——
这药片真的太难吃了，别把他中午吃下肚的饭给呕出来。
秦方好目前调去了第一组的第三排坐。
上早自习时，她就能感受到那块牛皮糖死死盯住自己脊背的目光。
当下，那样的感受又来了。
秦方好烦躁地皱了皱眉，猝不及防回头，神情不悦地向对角线看去。
陈濯猛地一惊，黑葡萄似的眼睛布满慌乱和无措。
秦方好狠狠瞪他一眼，继而转回头去。
同桌方乐琦拿手中的黑笔戳戳她的手臂，小声询问：“好好，我听说陈濯每天放学都会去捡破烂，这是真的吗？”
秦方好听后，心情好像坐上了过山车，此刻莫名觉得兴奋。
她一脸认真地点头，说：“是的，他从小就喜欢捡破烂，每天都捡。”

06
由于身体原因，陈濯一直申请不参加学校的晚自习。
下午最后一门考试结束了，学生们四下散去，结伴前往食堂吃饭。
他慢吞吞地走出考场，慢吞吞地背上书包，慢吞吞地穿过校园、离开学校。
一整天他都没有找到机会和好好讲话。
同学们似乎对他也颇有敌意。
陈濯失落极了，低着头默默往前走。
经过熟悉的垃圾桶时，他停下了脚步。
少年弯下包裹在宽大校服里的身子，歪着脑袋屏住呼吸使劲往桶里看了看。
瞟见两个空瓶子和一个纸箱子，陈濯不管不顾脏兮兮和臭烘烘的环境，执意伸出手臂努力捡起。
一路有破烂可以捡，他尚且还有点动力。
就这样翻过所有的垃圾桶，能卖钱的东西都捡了一丢丢。
眩晕突然大发作。
陈濯攥着自己最重要的口袋，及时闭上眼睛蹲下身去忍耐。
久病成医，他现在十次有八次都能保护好自己，不至于摔到地上磕得头破血流。
刚开学那会儿，好好还和他说过，如果他能保证一个月不摔伤，她就准许他去捡一次破烂。
可现在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好不仅不理他了，他也没忍住捡了破烂。
“小濯，这一口袋东西最多能算你五毛钱。”破烂收购站的老板不忍心说道。
陈濯借用他家在院子里的水管洗了洗手，又拍拍滚烫的额头，温声笑道：“那很多了，我还以为只能卖两三毛钱呢。”
老板随手从腰间的包里找出一个五角硬币给他。
陈濯道出谢谢，伸出双手接过，把一枚沉甸甸的硬币装进校裤口袋。
老板看时间那么晚了，招呼道：“要不要在我家吃点？”
陈濯连忙摆手，折好自己装破烂的口袋，身形不稳地离开。
家里自然不会等他一起吃晚饭，倒是会留下一片狼藉给他收拾。
陈濯随便吃点他们的残羹剩饭，再龟速把卫生搞定。
陈屹川坐在单人沙发上看报纸，开口喊住经过的他，眼睛没有多抬一下，只管下达命令道：“等高三一毕业就去你林阿姨哥哥家的服装厂上班吧，他们那儿缺给衣服剪线头的人手。”
“好啊。”陈濯摸一把额头上泌出的冷汗，有点惨然的笑了笑。
虽然之前答应好好会争取和她一起考上大学，但他知道那都是些哄她开心的话。
他的成绩不好，家庭又复杂，高三一毕业就打工赚钱才是早就定下的路。
“爸爸，您能叫林阿姨出来一下吗？我想和你们说一件事。”陈濯毕恭毕敬说道。
陈屹川这才从看的报纸上移开目光，微皱着眉头看他一眼，往小儿子陈知远的房间喊道：“阿凤！”
在屋里给儿子辅导功课的林凤过了好一会儿才开门走出来，语气冷淡：“怎么了？”
陈屹川继续低头看起报纸：“陈濯有话要说。”
林凤不高兴的朝那个病怏怏的瘦猴看。
瘦猴本猴陈濯绷紧神经连忙道：“爸爸，林阿姨，是这样的，我想以后都停掉吃铁片了，这个药我吃了十几年还是贫血，就不必要每个月再浪费买药的钱了。”

07
林凤心里很高兴，嘴上依旧不饶人，冷哼道：“早该如此！不然这个家都要被你搞散了！”
陈濯知道，林阿姨指的是这么多年常因自己而引发的争吵。
他捏捏手边的衣角，大着胆子，再度勇敢开口：“还有从明天开始我就不帮大家买早饭了，早餐摊的老板娘说我们家欠了快两个月的钱没有给，以后不给赊账了。”
这关乎吃进肚子里的东西，陈屹川终于上了点心，扭头看向自己的妻子。
林凤被他这么一看，瞬间炸毛：“你看什么看？家里养着这个病秧子哪里还有余钱？也是个死脑筋，不知道换家店买！”
可是人家做的都是小本生意，本就不应该拖欠这么久。
陈濯虽不同意他们的话，但也不敢反驳，只眉眼低垂道：“我以后都不吃补铁片了，就拿这笔钱去付大家的早饭吧。”
林凤瞪他：“你那药才值多少钱？我们这一家的健康不比你金贵？”
陈濯被怼得不说话了。
十块钱一盒药，可以够他吃六天，一个月需要五盒，一共五十元。
这很多了，他要捡很久很久的破烂才能攒到呢。
好吧，他还是装哑巴比较好。
林凤喋喋不休，还不忘阴阳两句，这才冒出明天会过去结账的话。
陈濯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就是嘛，以后少了买铁片的钱，爸爸和林阿姨都会很高兴的。
那让他们去付清拖欠的早饭钱也相对简单一些。
不久后，陈濯趁大家不注意又偷偷溜出门去。
他提着装破烂的口袋慢慢往楼下走。
心里想着分布垃圾桶的地图，还差一条街没有去捡。
晚上九点五十五，秦方好下晚自习了。
在校门口等候的袁小满接上她，母女俩一起步行回家。
大院的路口支着一馄饨小摊。
秦方好嚷着肚子饿，袁小满便要了两碗鲜肉小馄饨陪她一起吃。
斜对面蹲着一个瘦弱的人影。
陈濯靠在墙边，低头整理着自己刚拾回来的破烂。
他要把塑料瓶里的水都倒光，然后塞到脚底下去踩扁，最后重新拧回盖子。
他弄得很慢，时不时要闭上眼睛去缓解发作的眩晕感。
瓶子吱吱呀呀作响，袁小满被吸引了注意力看过去——
“好好，那是陈濯吗？”
秦方好刚刚只瞥了一眼就知道是他，这会儿心生厌恶道：“除了他还能是谁？”
恰好摊主端来两碗小馄饨，叹息道：“陈家这娃多可怜呐，之前还朝我要了一碗汤喝。”
袁小满有点坐不住了，想到昨晚的事，碍于邻里之间的面子，还是觉得应该把孩子叫过来一起吃。
“李师傅，再来一碗鲜肉小馄饨吧。”
这次，秦方好没有反对妈妈的话。
她也想看看烦人精到底能不能说话算数。
“陈濯！”袁小满朝对面喊出声来。
被喊的人懵懵的，抬手抹掉额头上的冷汗，一手扶墙借力，一手攥着口袋，缓慢且吃力地站起身子。
“陈濯！”袁小满又一次喊出声，“快过来！”
陈濯忙着与低血压做斗争，好像听见有人在叫自己，遂慢吞吞地扭过头去。
可视线里一切都是模糊的。
他看不清，便想抬手去揉揉眼睛。
才抬起手，强烈的眩晕感席卷而来。
陈濯单薄的身形晃了晃，不受控制地压向装满破烂的口袋，猛地一下磕摔在地上。

还要看！还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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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袁小满见状连忙站起身，李师傅也打算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秦方好突然拽住了妈妈的手腕，说：“妈妈，你别去，小心会被他家讹上。”
“什么？”袁小满闻声回头，一旁要迈开脚的李师傅亦跟着扭头看过去。
这件事，已在秦方好的心里憋了很久。
她说：“上个月他在学校清洁区摔倒晕过去，刚好只有他和苗苗在擦窗户，陈叔叔和林阿姨就一口咬定是苗苗推的，让苗苗的父母赔一万块钱。”
一万块？袁小满和李师傅一脸震惊。
“更可恨的是！苗苗的爸爸腿有残疾，妈妈在饭店当洗碗工补贴家用，家里本来就很困难了，他们居然还说这笔钱一分都不能少，要是不拿，就闹得她上不了学。”
袁小满一屁股又坐了回去，满眼认真的询问：“陈濯也由着他们这样干？”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秦方好就更气了。
“我原以为他能帮苗苗澄清一下，结果他倒打一耙，班主任当时都在现场呢。”
袁小满听完，眼神复杂地看向对面。
要说陈家那两口子平时的作风，这种不要脸的事情的确做得出来。
只是她没想到，表面看着一向单纯的小孩背地里会这么坏。
一旁的李师傅听得义愤填膺，干脆直接走回摊位，将那碗即将出锅的鲜肉小馄饨轮给下一位等候的顾客。
“这小孩，白给他喝汤了！”
“就是就是！李叔叔，你以后别再那么好心对他了，万一他父母也来讹你就麻烦了。”秦方好说道，心里头有了终于泄愤的爽感。
对面的陈濯失去意识好一会儿，等再醒来，脑袋又晕又疼，轻眨眼睛便有黏糊糊的液体盖住了视线。
他攒了攒体力，然后慢吞吞的撑坐起来。
聚集在眼皮上的血珠滴到了坑坑洼洼的地面上，那里有一块凸出的石头，尖尖上面缀着血迹。
陈濯用衣袖擦去眼睛上的血，过分苍白的脸庞被昏暗的路灯隐藏的很好。
他本人倒觉得这没什么，突然一瞬间就倒下去的情况以前不少发生过。
就是这样没办法做出任何补救反应的，所以受伤在所难免。
不过刚刚，是不是有人在叫他？
可是谁会叫他呢？
兴许是幻听了吧。
陈濯简单收拾好自己，努力蹭着墙壁站起身来，甩甩晕沉沉的头，吃力地拿上口袋甩在肩后，摇摇晃晃地迈开脚。
他不明所以的往路对面走过去。
母女俩刚吃完小馄饨，眼看要迎面遇上，这会儿走不是，不走也不是。
陈濯缓慢经过飘着香味的馄饨摊，突然又停下脚步后退回来，像不确定似得使劲揉了揉眼睛。
“袁阿姨好！”他努力挤出笑容说道。
秦方好冲他翻个白眼，和妈妈一起“横眉冷对”。
陈濯自顾自地说起来：“袁阿姨，对不起，我以后都不会再去你家吃饭了，以前的我实在太不要脸了，给你们一家添麻烦了。”
袁小满没吱声，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给身边的女儿使使眼色，准备起身回家。
陈濯看她们要走，连忙又说：“好好，从明天开始我就不等你一起上学了，如果你想吃寿司卷了，记得早一点起床去排队，千万别饿肚子。”
秦方好被他念得烦，斜睨他一眼，拉住妈妈的手臂，和她一起快步离开小摊。
陈濯松了一口气，傻乎乎地笑了笑，看看她们的背影，继而背起口袋往收购站去。

希望大大多更点，很好看

呜呜求苍天辨忠奸 什么时候才能真相大白

OMG 他应该不知道吧，不会倒打一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