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漫步在卡兹戴尔的城墙上。残阳的余晖从破裂的云层间倾泻而下，肆意洒落在远处翻腾的海面上。那片海洋早已淹没了无数的城市，如今正以极其缓慢、近乎温柔的姿态吞噬着大地的最后一寸呼吸。风拂过陈旧的石砖，带着盐分与锈蚀金属的味道，那是移动城市腐烂的气息。
城墙内由死魂灵驱动的熔炉已然熄灭，昔日随意散落着源石又熙熙攘攘的街道如今静得连回声都被海浪吞没，就连源石的尘埃都所剩无几。
这本该是阿米娅、凯尔希、特雷西斯与特蕾西亚所祈愿的未来——源石不再存在于卡兹戴尔，乃至整个泰拉大陆。没有人会再被源石病折磨。可如今，除了海嗣之外，泰拉已无生命。
博士解下沉重的面罩，深吸了一口空气。那气息带着潮湿的咸腥，却又意外地清新。他的目光随风掠过街角，一只羽翼洁白的海嗣蹒跚在废墟间，用翅膀拂起地上的尘埃。每一次轻振，空气便随之旋转，源石的微尘被精准地卷起、附着在羽毛之上。片刻后，那只生物拍动双翼，带着一抹光辉飞向大海——像是在执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博士怔怔地看着它，直到背后的脚步声打断了沉思。那是“她”。
自从伊比利亚海岸的那场决战后，她就一直沉默地跟在博士身后。明明她在那场战斗中亲手杀死了博士所有的干员，但从那之后，她一直都像一个守护者一般，在博士睡着的时候给予博士食物与淡水，维持着博士的生命。
博士曾无数次想要杀死她，也尝试过。可“她”不是原本的“她”。她会替他包扎伤口，用那双曾沾满鲜血的手轻抚他的伤痕；她会用自己的血液处理博士的伤口也让博士恢复了自己曾为前文明的记忆。
夕阳逐渐沉没，博士无意识地走到一座巨大的雕像下。那是他曾背叛“巴别塔”的地方——一段被时间与记忆共同抹去的过往。博士仰头望着那座雕像，目光空洞而漫长，直到力气被抽干般瘫坐在基座旁。
“博士……”
她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斯卡蒂奔到他身前，俯下身，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聆听那混乱的心跳。随后，她双手托起博士的脸，额头轻轻碰上他的额头。
斯卡蒂的额头轻轻抵上博士的额头，那一刻，呼吸交融，空气仿佛也静止了。
博士怔住了——这种姿势，他记得。那是在很久以前，斯卡蒂还未与“大群”同化之前。那时她也曾这样做，在一次激战后，为了确认博士的状态，她俯身、轻触额头，用那双还带着海风与血腥味的手去探寻他的体温。
如今的她，也做着同样的动作，只是那份温度已经不同了。
“原来你连这个也学会了啊……”博士苦笑，声音沙哑，“可你的温度……早已不再属于人类。”
博士推开了她，却又在下一瞬放弃了抵抗。他缓缓伸出双臂，将斯卡蒂抱入怀中。那一刻，他明白——无论理智如何挣扎，自己终究会像被海潮卷入深渊的浮木一样，无法抗拒地沉沦。
“你的心跳很混乱。”斯卡蒂轻声说道。她背靠着雕像坐下，拍了拍身旁的地面。“像从前那样，睡在我身边吧。等到时候到了……我们就一起离开这里，好吗？”博士仰望夜空。星荚消逝后的天穹，重新显露出千年前的模样——清澈、寂静，像被遗忘的梦境。
“我曾想过变成海嗣的未来吗？”他喃喃道。随后放松了身体，缓缓阖上双眼。“我曾以为，自己能从容面对深蓝计划的成功——无论是源石计划也好，深蓝之树也罢。文明的存续，总要有人付出代价。可现在……我后悔了。阿米娅....还有泰拉大陆上的其他生命不应该拥有这样的结局。”
博士仰望着夜空，星光透过云层在他眼底微微闪烁。那光像是旧日的回忆，一点点黯淡，又一点点远去。风带着海的气息拂过，咸湿而冰凉，他感到一阵久违的倦意从身体深处涌上来。
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手臂垂落在地，指尖还微微颤抖着。意识开始模糊，思绪被浪潮一点点冲散——阿米娅的笑声、凯尔希的目光、那片被源石照亮的战场还有与普瑞赛斯的约定，都在黑暗里融成一体。
“我真的……已经做完了吗……”博士低声喃喃，像是在问谁，又像是在问自己。“普瑞赛斯，对不起”
风的声音替他作答，温柔却空洞。
夜色更深。斯卡蒂轻轻托起博士的身体，让他的头安放在自己的腿上。她抚开他额前的碎发，指尖掠过那张疲惫却安宁的面庞。博士在梦中微微皱眉，嘴里发出低低的呻吟。
“博士会做什么样的梦呢，在梦中会痛苦吗？”她低声问，却无人回应。
微风吹动她的发梢。斯卡蒂俯下身，声音轻柔得像浪花：“博士……我没能拯救我的同僚，而你，也没能拯救她们。请成为我的血亲吧。这样的话，无论深海还是星空，我们都不会再孤单了。”
海浪在远方低语，像是回应，也像是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