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取名为《雨中车站》
我又来到了这个车站。
说不上是第几次了。它总是在我最无防备的夜里悄然浮现，带着那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气息——仿佛是我童年时常去的那个长途车站，却又分明添了几条从未见过的巷口，几盏冷白代替昏黄的新式路灯。
我要接一个人。是谁呢？梦里这最要紧的事，偏生想不起来。只晓得非等不可，非接到不可。
雨刚停不久。地面湿漉漉地映着零星灯光，像撒了一地的碎玻璃。空气里有种南方冬天特有的阴冷，能钻进骨缝的那种寒。我站在出站口，看形形色色的人从我身边流过——拖着行李箱的旅人，小跑着迎接亲人的孩童，大声招呼的出租车司机。他们都有明确的方向，都有可归的去处。
只有我，像个被遗忘的标点，定格在这篇喧闹的文章里。
手机握在手中，已经有些发烫。我一遍遍拨打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明明是烂熟于心的，可每次拨出去，听筒里传来的都是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起初是忙音，后来干脆没了信号，屏幕上的无服务三个字，像最终的判决。
一个小时过去了。也许更久。时间在等待里变得黏稠而缓慢。
就在我终于要被焦躁吞噬时，他出现了。不是从出站口，而是从车站旁那条暗沉沉的小巷里走出来的。我竟没觉得奇怪，仿佛他本该从那里出来。
“别等了，”他说，声音干涩，“接不到的。”
“可是答应了要等的。”
他笑了，笑得很难看。“你等的真是别人吗？”
这话像根针，扎进了我心里最虚软的地方。我突然失控了，所有积压的焦虑、委屈、被辜负的信任，都化作尖刻的言语，像子弹一样射向他。我说他不懂承诺的分量，说他和这车站一样虚伪，说所有等待都是愚蠢的自欺。
他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脸上甚至没有表情。等我骂完了，喘着粗气停下来，他才轻轻地问：“说完了吗？”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我终生难忘的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寻常的折叠刀，打开，将左手按在旁边的水泥栏杆上。在我还来不及反应时，刀光一闪。
两根手指——拇指和食指，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血滴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很快晕开，像暗红色的花。
“这样，”他脸色苍白，汗珠从额头渗出，声音却在发抖中带着一种奇怪的平静，“就再也不会握住不该握的东西，再也不会指向别人了。”
他把那把刀扔进下水道，然后掏出手机，看了看依旧无信号的屏幕，用力将它摔在地上。机身碎裂，零件四溅。
“现在，”他转身离去，背影融入夜色前最后说道，“我们都自由了。”
我猛地惊醒。
窗外，真实的雨正下着。我躺在床上，心脏狂跳，手心却下意识地攥紧——仿佛要确认什么。
拇指和食指都还在。
可那种被切割的痛楚，却真实地残留在这个醒来的世界里，不肯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