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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薄荷☆】电影〈告白〉小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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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嘟——


1楼2011-03-02 18:38回复
    正文 ——————————————————————————————————————
    第一章   神职者
         喝完牛奶的人把纸盒放回标着自己学号的架子上,回到座位坐下。大家似乎都喝完了。“连学期最后一天都要喝牛奶啊!”虽然有人这样说,但牛奶时间也就在本日告终。辛苦各位了。“明年没有了吗?”没有。今年S中学被选为“厚生劳动省全国中学生乳制品推广运动”的示范学校。因此每人每天都要喝两百毫升的牛奶。四月体检的时候,身高跟骨质密度增加率是不是会超过全国平均值呢?颇令人期待。“我们是实验品啊?”的确,对有点拉肚子或是讨厌牛奶的学生来说这是糟糕的一年也未可知。示范学校是教育委员会随机挑选的,纸盒跟架子上都标着班级跟学号,以便确认是不是的确喝了。这样让人有被当成实验品的感觉也不奇怪。只不过刚刚还愉快地喝着牛奶,一听到实验品这个词就皱起脸来的人,请稍安勿躁。每天喝牛奶是坏事吗?大家现在正值出现第二性征的时期,天天在家喝牛奶好让骨骼健壮,有多少人真能实行这种呼吁?此外,牛奶中的钙质不只是骨骼成长的必须成分,也有益于神经传导。常常焦躁不安的人会被说:“是不是缺乏钙质啊?”指的就是这一点。家里开电器行的渡边同学好像能消除成人影片九成的马赛克部分呢。装在课业研讨会纸袋里的片子在男生之间流传,由此可知各位在这个阶段显著成长的不只是身体,心理上也有相当大的变化。例子虽然可能举得不好,但这就是第二反抗期。性征期跟反抗期一起总称为青春期。会被微不足道的话语刺伤,容易受到些微小事影像;然而同时也深切地追求确立自我。大家有没有想起些什么呢?比如刚才要是有人说:“每天能喝免费牛奶真是lucky!”的话会怎样?我想现在这里有点不愉快的气氛就会完全不一样了吧?这世上多的是只要看的角度不同,同一件事就会完全不一样的情况。从牛奶的话题扯到这个,或许你们一时之间脑子还转不过来。虽然如此,各学科的老师都称赞说今年的一年级同学无论哪个班都比往年来得稳重,说不定这就是牛奶意想不到的效果呢。
         牛奶的话题先放在一边,我这个月就辞职了。“要去别的学校任教?”不,是不当老师了。放弃这个职业了。所以一年二班的各位就成为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最后一届学生。发出惋惜声音的人,谢谢你们。“辞职是因为那件事吗?”是的。最后我有些话要跟大家说,那件事也包括在内。
    


    3楼2011-03-02 1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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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8-13 19:2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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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家常用“信赖”这词来描述师生之间的关系。从国中生也人人都有手机的时候开始,我就常常收到想死啦、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啦,之类的简讯。大概都是在半夜两三点的时候。我也想过对在这种不像话的时间发来的简讯无视就好了,但却不能真的不予理会。的确也有恶意的例子。女学生发简讯给年轻的男老师说:“老师救命啊,我朋友危险了。”要老师去宾馆。既然是那种地点,当老师的自然也有点警戒,但还是十万火急地赶去了。结果在那里被偷拍了照片。第二天家长就找到学校来,还报了警闹得不可开交。但是我们这些同事立刻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因为该老师外在的性别跟他内在的性向并不相符。没有必要为了这种胡说八道公开自己有性别认知障碍的私事,大家是这么劝他的。但该老师为了维护教师的尊严,跟家长和学生说了真相。这个女生因为老师告诫她上课的时候不要聊天,觉得怎么就只针对我呢?真让人不爽。原因就是这么无聊的事。“处分?”没有。这所学校怎么让人妖跟单亲妈妈担任情绪不稳定的青少年的导师啊!家长只字不提自己女儿做的错事,反过来指责校方,结果算是学校败给了这种家长吧。教育场所也扯到胜负是有点可笑啦……“是那个老师吗?”他去年转到了别的学校,现在以女老师的身份在那里任教喔。
           虽然这个例子有点极端,但要是别的男老师碰上这种事我想就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从那时开始,S中学的做法是就算是自己班上的学生来找,只要是异性的话,就联络别的同性老师去。一年级有四个班,男女导师各两位,这样安排就比较容易处理了。本班的男同学要找我出去的话,我就联络一班的户仓老师,让他代替我去。反过来要是一班的女同学有什么事情的话就由我出面。“根本不知道?”那是因为没有告诉你们。“来的是户仓老师的话,真的紧急情况联络你也没用?”长谷川同学,你上体育课的时候是不是不守规矩?刚才长谷川同学说真的紧急情况,我想其中的确也有那样的简讯。但不好意思,根据我的判断一年里大概也没几次。当然发简讯的人当时真的觉得想死,真的觉得活着没意义,真的觉得走投无路也说不定。可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觉得世界上只剩下自己孤单一人。就算这样也无妨,但至少顾虑一下你发简讯的对象可能在做什么,稍微替别人着想吧。即便如此,会发简讯来可能还是好事。真的抱着黑暗负面想法的学生是不会发简讯给老师的。
           仰赖简讯的人不如说是我呢。
           *
          
           就算身为老师,也不可能成天只想着学生的事。我有更重要的人。大家都知道我是单亲妈妈,未婚母亲。我本来要跟四岁女儿爱美的爸爸结婚的。他是我打从心底尊敬的人,拥有我所没有的特质。婚礼之前我发现怀孕了。这下子是奉子成婚啊,我们一面这么说,一面觉得真是喜上加喜。因为我怀孕,他也一起做了健康检查。其实只是顺便而已,没想到却发现他身染重病,于是取消了婚礼。“因为生病的缘故吗?”当然。“他很可怜?”是啊,井坂同学。的确,对方突然生了重病但仍旧结婚,夫妇一起度过难关的人很多。但要是你的话会怎么办呢?自己的男朋友或女朋友染上了HIV的话……HIV就是后天性免疫不全症候群,也就是爱滋病的病毒。这种说明没有必要吧?暑假的读书心得,班上大部分同学都选了同一本小说。大家都说“好感动”、“泪流不止”等等。既然大家都这么说我也看了。是讲援丆交的女孩子感染了HIV,最后病发身亡的故事。“内容没这么简单吧?”好像有人不满呢。但是就算被故事感动,碰到跟HIV带原者性丆交过的人还是会退避三舍吧?滨崎同学,坐在第一排也用不着屏住呼吸。空气不会传染的。虽然现在的气氛好像是我周围半径数公尺内都没人想靠近,但其实握手、打喷嚏,洗澡或是游泳、共用餐具等是不会传染的;也不会透过蚊虫叮咬或是宠物传播。轻微接吻也不会感染。就算身边有带原者,也不会因为日常生活传染,班上有带原者也不会传染给同班同学。这些那本书里都没有提到。我该早点说的,我并没有感染。大家的表情都难以置信的。的确性丆交是HIV传染的途径之一,但也并非百分之百一定会感染。我做产检的时候结果是阴性,但是因为很难相信没有感染,还再度检查过。后来知道性丆交的感染率才恍然大悟。各位很容易被数字影响,所以感染率到底是多少我就不说了。想知道的人自己去查吧。
      


      5楼2011-03-02 1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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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在海外过着自暴自弃的生活时染上HIV的。当然我没法子无动于衷地接受这个事实。知道他有爱滋的时候,我检查结果虽然是阴性,还是非常震惊。要是接受健检的顺序反过来,我绝对会担心自己会不会感染而吓得半死。我虽然没感染,但肚子里的孩子要是感染了可怎么办呢?每天都夜不成眠。我再怎么敬爱他都还是有憎恨的时候。他对我道歉过不知多少次,一面道歉一面恳求我把孩子生下来。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堕胎。堕胎是谋杀。他知道自己染上了爱滋也没有自暴自弃。所谓自作自受就是这样了。也有很多像血友病患者等等,并非己身过失而感染了爱滋的例子啊。
             即便如此,我想他心中的绝望一定深不可测。我跟他说我们还是结婚吧。双方都了解状况的话日常生活并没有太大的障碍,即将出世的孩子也需要父亲。但是他顽固地拒绝了。意志坚定的确是他的长处,但其实他是个非常顽固的人。他说孩子的幸福最重要。刚才很多人一瞬间似乎屏住了呼吸,好像看见什么怪物似地。这世间对HIV带原者确实存有偏见。就算孩子没感染,要是给人知道父亲是带原者的话不知道会面临什么待遇。即便交了朋友,朋友的爸妈可能会对孩子说不能跟那个人一起玩。上学的话虽然吃饭啊体育课啊什么的都不会有问题,但难保不会遭到同学甚至老师的欺负。没爸爸的小孩的确也可能被歧视,但是相形之下社会还比较能接受。我们讨论过之后决定不结婚,我自己把小孩生下来。
             爱美出生之后确定并没有感染。我真是如释重负。绝对要好好养育她。我要守护这孩子。我在心里发誓,把全部的爱情都投注在女儿身上。要是问我班上的学生跟女儿哪边比较重要,那自然是女儿。这是理所当然的答案。爱美曾经问过我一次说,爸爸呢?爸爸在没办法跟爱美见面的地方努力工作喔。他放弃了父亲的名分,将人生仅存的热情全部灌注在工作上。
             但是爱美却已经不在了。
        


        6楼2011-03-02 1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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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大家知道这个案子有比杀人犯更受责难的人吗?
               那就是犯人学校里的理科老师。这里我们考量到当事人的隐私,称呼他T老师就好。T老师对教学非常热心,也非常重视安全,连危险性低的实验都不太让学生做。他对于近年理科教学方式虽然有异议,但却积极地投入实验跟实习的安全措施。“你认识他吗?”其实事发前几天,我们刚好有机会在“全国中学科展”的会场上聊过。犯人在暑假前跟T老师说:“我想去拿忘在化学实验室的笔记本。”带班的T老师在几分钟后有家常面谈,不疑有他地把实验室钥匙给了平日乖巧的女学生。案发之后发现,犯人用来做实验的**几乎都是在自家附近药房或者是线上购物买的,只有氰化钾是从学校拿出来的。于是舆论严厉地追究T老师的管理责任。不仅如此,竟然还有“是不是T老师怂恿女学生”这种无稽之谈,最后被逼到不得不辞去教职的地步。T老师被剥夺的不只是工作而已。连日的诽谤跟中伤让T老师的太太身心严重耗损,现在世间已经淡忘了这个案子,但她仍旧住院疗养,小学三年级的儿子则送到遥远的外婆家,改用母姓上学。撇开跟T老师有一面之缘不谈,身为同业者,案发之后我也收到了教育委员会发的危险物品彻底管理通知书。中学的理科教学虽然用不着氰化钾,但T老师说不定是有别的考量。尽管有这种东西还是随便就把钥匙交出去,或许的确是管理失责。然而像本校虽然没有氰化钾,但能杀人的**可也不少。化学**柜子的钥匙放在学生拿不到的地方,但是用金属棒之类的打破玻璃,还是一样可以到手。这么说来家政教室的菜刀呢?连体育馆仓库的跳绳也能杀人。我们当老师的原本就算知道学生制服口袋里有刀,也不能强行没收。即使那个学生打算用刀伤人,只要说是上下学途中防身用的我们也不能怎样。跟上面报告也只会说:“严重告诫吧。”要到刀子生出事端才终于能没收。当然那时已经太迟了。于是就会被指责:“既然知道学生带着刀,为什么不防患于未然?”真正不对的到底是谁?
               真的是没能严厉管教学生的老师不对吗?
               那我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9楼2011-03-02 2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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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就让她不小心掉到游泳池里吧。B抱起爱美,把她扔到冰冷混浊的水里,然后逃之夭夭。B最后补充说当时因为非常惊慌,所以不怎么记得了。但说到这地步也已经足够了。
                 以上就是爱美死亡的真相。
                 *
                 虽然我已经知道真相,A跟B还是照常来上学。警勹察也没有要到学校来的样子。为什么呢?A带着恍惚的表情坦诚之后,我对他说就算这样也是意外。绝对不是你期待的惊天动地杀人案件。我也这样告诉把一切和盘托出后松了一口气的B,以及听到自己儿子的告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的B的母亲。身为人母我恨不得把A和B都杀了。但我也为人师表。告诉警方真相,让凶手得到应得的处罚虽然是成人的义务,但教师也有义务保护学生。警方既然已经断定为意外,事到如今我也不打算翻案。听起来很像神职人员会说的话吧?B的父亲下班回家听说后,打电话来要给赔偿金,但是被我拒绝了。我要是收了钱,对B而言这件事就算结束了。我希望B谨记自己犯下的罪过,走上正途。B承受不住沉重的罪恶感的时候,还请爸妈用温暖的亲情守护扶持他。这样不是也挺好的么?
                 要是A再杀人怎么办呢?
                 很冷静呢。这就是所谓打电玩的头脑吗?听谋杀案比HIV的事要镇定,对我而言难以理解。只不过说A还会杀人是误会了。竹中太太来我家的那天晚上,我到学校把绒布小包拆开,把电线重接起来测了电压。详细数值略过不提,结论是别说有心脏病的人了,就算是四岁小孩也不会因此心跳停止。直接用手测试,湿手碰到洗衣机电线触电的程度比这要强多了。爱美应该只是昏倒而已。刚才也说过,爱美的死因是“溺死”。案发第二天,A听到爱美的尸体在游泳池里被发现,责问B说:“干嘛多管闲事啊!”话中含义虽然完全不一样,我可也想这样跟B说。去找人来帮忙,要不,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闪人也好。
                 那样的话,爱美应该还活着。
                 *
                 我并不想当神职人员。
                 之所以没有跟警勹察说明真相是因为不想把A和B的处罚委交法律。A虽然有杀意但并没有直接下手。B虽然没有杀意但却杀了人。就算交给警方,两个人顶多进少年院、要不保护管束处分,甚至有可能无罪释放。我想把A电死,让B淹死。但是就算这样爱美也回不来了,A和B两人也无法忏悔自己犯的罪。我希望这两人知道生命的可贵。我希望他们知道这点,了解自己罪孽深重,然后背负着重担活下去。这样的话该怎么做才好呢?
                 眼前不正有以这种方式活着的人么?
                 我们从钙质不足讲到这里。大家缺乏的不只是钙质而已。自古以来日本人就有能享受食材原味的纤细味觉,但近年连甜咖喱跟辣咖喱都分不出的小孩越来越多了。据说这是缺乏锌引起了味觉障碍。各位的味觉,不对,A和B的味觉如何呢?牛奶好像全喝完了,有没有觉得怪怪的,比方说有铁锈味之类的味道呢?因为是看不见内容物的纸盒牛奶才能这么做。我把今天早上抽的血混入两人的牛奶里了。不是我的血。我偷偷让两人喝的,不是希望他们都能成为好孩子的“劝世鲜师”,樱宫正义老师指甲缝里的污垢,而是他的血。
                 看来大部分的人终于都明白了。
                 没办法立刻晓得会不会有效果。两三个月后请一定要去验血。要是有效的话,通常潜伏期是五到十年,在这段期间请好好体验生命的可贵。我深切地寄望两人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对爱美诚恳反省谢罪。各位还要继续做同班同学,请用温情守护这两人,绝对不要排斥他们。我们班已经没有会随便发“我想死”这种简讯的人了吧。我还没决定今后要怎样活下去。说不定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了呢!那样的话缓刑就到效果出现为止。“要是没效怎么办?”说的也是。那就请尽量小心不要出车祸吧。
                 我跟爱美的父亲从案发之后就住在一起了。我们本来要结婚的。从这个春假开始我想跟他平静地过日子,直到最后为止。各位也请过个有意义的春假。这一年间谢谢大家了。
                 我的话到此为止。
            


            14楼2011-03-03 2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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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殉教者
                   *
                   悠子老师下落不明。难以相信不过几个月前我们还每天都见面。老师没有把夺去宝贝女儿的两个少年交由法律制裁而自己下手,然后就从我们面前消失了。我觉得老师这样有点不负责任。要是决定自己制裁的话,总要看那个少年最后到底怎样了吧!
                   老师应该要知道制裁之后发生的事。我这么想着写了好长的信,要怎样才能让老师看到呢……想来想去想出一个苦肉计,决定把这封信投给以前老师在休息时间常在办公室看的文艺杂志新人奖征稿活动。近年来有很多十几岁的得奖者,所以我想也不是没有可能啦。
                   看是我有点担心。这本文艺杂志上“劝世鲜师”的连载专栏四月号就结束了。要是这封信得奖刊登了,老师不知道会不会看到。就算这样我想有一点机率也好。
                   但是老师,我绝对不是要跟你求救。我只是有一件事无论如何都想问老师而已。
                   *
                   进入正题之前,老师有没有注意到班上的气氛?
                   凝重、清新、停滞、流通……我认为气氛是在场所有人氛围的综合。而我每天都非常敏锐地感受到气都喘不过来的地步,大概是因为我没法好好地跟大家打成一片吧。总而言之虽然是春天,但我们二班教室里的气氛一言以蔽之就是……
                   诡异。
                   *
                   老师制裁了小直跟修哉是上学期最后一天,那也是小直最后一次到学校来。新学期开始,二年二班教室里就看不到小直的踪影了。只有小直没来,修哉还是来上学。包括我在内,大家对修哉来上学比对小直没来还感到惊讶。没有人跟修哉说话。大家都保持距离观望,一面窃窃私语。
                   修哉对大家的反应似乎完全不在乎,按照学号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拿出包着书套的小说开始看。这不是在逞强,他从一年级的时候就每天早上都这样。一切都没有改变。我想这在大家眼中看来反而令人毛骨悚然。
                   天气很好,教室窗户都开着,但气氛却很凝重。上课铃在沉重的空气中响了,新的导师走进教室。年轻的男老师意气风发地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从学生时代开始人家就叫我“维特”,你们也这样叫我吧。
                   突然这么说教人不知如何是好,但这里我们就叫他维特吧。
                   ——话虽如此我可没有烦恼喔。
                   听到这句话没有任何人发笑。
                   ——喂,你们也看看书啊。
                   维特夸张地摆出叹气的样子这么说。他的名字叫做良辉所以昵称维特(* 这是日文谐音的转换游戏,良辉<yoshiteru>维特的日文为ウェルテル<weruteru>,“良”意为“好”<well>。),被套上“少年维特的烦恼”也可以理解。但是喂,拜托你也看看班上的气氛啊。我的感觉是这样。
                   ——喔,差点忘记了。直树感冒请假……还有其他人缺席吗?
                   维特确认开学第一天的出席状况,亲热地直呼同学的名字,然后立刻开始自我介绍。
                   我中学的时候绝对不是认真的学生。背着爸妈抽烟、讨厌某个老师就乱整人家的车子……但是二年级的时候班导师改变了我。只要有谁有事情,就放下正课诚恳地跟我们谈。为了我也花了有五堂英文课吧……哈哈。
                   老实说八成没人在听维特自我介绍。大家在意的是直树感冒请假的事。
                   我知道那当然是假的,但至少小直还没转学让我松了一口气。不少人偷瞟修哉。修哉虽然做出好学生的样子面向老师,但看起来并没在听老师说的话。即便如此维特还是兴致勃勃地说个没完。
              


              15楼2011-03-03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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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今年春天刚刚被学校聘用,二班是我带的第一个班级,很值得纪念的。我不想对大家有先入为主的成见,所以你们一年级的导师写的品行行为报告我没看。大家可以坦然面对我。有什么困扰都可以来找我,不要把我当老师,当大哥好了。
                     先是维特,现在又是大哥。大家、大家叫个不停。开学典礼前漫长的班会最后,热血沸腾阐述自己理想的维特,用新的黄色粉笔在黑板上写了满满的大字:
                     ONE FOR ALL! ALL FOR ONE!
                     我不知道悠子老师是怎么看我们每一个人的,更何况还写了小直跟修哉的品行报告更是难以想象。但要是维特好好看了报告的话,我想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
                     *
                     黄金周结束进入五月半,教室里的气氛比较安定了。小直还是没来学校,大家也都避着修哉。
                     然而大家可能是习惯了避着修哉(这种讲法很奇怪吧),并没表现出对他的厌恶,而是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一样自然地躲着他。凝重的空气也沉稳下来,变得理所当然,也就没那么令人喘不过气来了。
                     有天晚上电视播了一个以教育为主题的节目。
                     节目里介绍了某处的中学“利用早晨小班会短短十分钟,全班一起阅读。”阅读不只可以丰富感性,还能提高集中力,增进学习能力。我一面看着电视一面想起了修哉。
                     第二天教室后方就设置了班级图书馆。是维特从自己家带来组合柜跟书做的。
                     ——不好意思这是我的旧货,大家一起读书丰富心灵生活吧!
                     虽然他很单细胞,但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只不过看到排排站的书我都呆掉了。连对长得不赖的维特开始有好感的志保她们也都退避三舍。三层的组合柜最上层全部都是“劝世鲜师”的著作。
                     维特看见大家对他费力做的班级图书馆反应冷淡不知是否有些不满。我们在他担任的数学课堂上做习题,他走到教室后面,拿下一本书突然开始大声朗诵。
                     ——我对宗教毫无兴趣,但是在浪迹天涯的时候,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随身带着圣经。马太福音第十八章里有这么一段:“一个人若有一百只羊,一只走迷了路,你们的意思如何?他岂不撇下这九十九只羊,往山里去找那只迷路的羊吗?若是找找了,我实在告诉你们,他为这一只羊欢喜,比为那没有迷路的九十九只欢喜还大呢!”……我在这里看见了教育的真谛。
                     维特念到这里合上书,慢慢地开口。
                     ——今天我们不上数学课了,改开班会。大家一起讨论直树的事吧。
                     他大概觉得直树是迷途的羔羊吧。维特连习题答勹案也不对,就教我们把课本收起来。小直不来上学的理由开学第一个星期是感冒,之后就变成身体不好。
                     维特这么说了。
                     ——在此之前我都骗大家说直树是因为身体不好所以请假。但直树并不是装病逃学。直树虽然有想来上学的意志,但是他心里有病让他来不了。
                     意志跟心似乎是在同一个地方吧。这是维特自己的解释还是直树的妈妈说的就不得而知了。
                     ——一直瞒着大甲镇对不起。
                     我觉得维特这样道歉有点可怜。小直或许的确心里有病,但是不知道他之所以这样的原因只有维特一个人。那天悠子老师告白的事勹件真相,没有任何人传出二班之外。老师离开教室以后,全班的手机都接到同样的简讯邮件。
                     把二班里的告白传出去的家伙就是少年C。
                


                16楼2011-03-03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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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8-13 19:2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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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联络方便,班上所有人的邮箱地址都互相登录,但这是谁发的却不知道。
                       维特提出一个建议。
                       ——我们来创造让直树想上学的环境吧。
                       大家都默不作声。连平常附和维特无聊笑话的健太都低着头不语。维特好像以为大家是在认真地考虑他说的话,满意地开始说了好几个方法。搞不好他本来就没打算征求大家的意见。
                       ——大家把上课的笔记送到直树家吧。
                       教室里明显不情愿的“ㄟ——”声此起彼落。
                       ——亮治,你为什么这种态度呢?
                      维特问声音最大的亮治。亮治露出“糟了”的表情,低头顺口说出了个好借口:“因为我家在反方向……”
                       ——这样大家轮流影印笔记,我跟美月每星期送到直树家一次好了。
                       为什么是我?因为今年我是班长(顺便一提副班长是佑介),而且我家离直树家很近。我忍住没露出不情愿的表情也没反对,维特却对我说:
                       ——美月是不是在跟我客气?
                       我根本不知道他在问什么。
                       ——美月没有绰号吗?
                       看来维特是不满意我不叫他维特。虽然如此也不是除了我之外全班每个人都叫他维特啊。大家都叫我美月,所以我就说没有。就在这时候绫香大声说:“美蛋!”的确我小学低年级的时候几乎全班同学都这样叫我。
                       ——这不是很可爱的绰号吗!很好,从今天开始我也叫美月“美蛋”了。其他人也叫好吗?能当同学是缘分啊。大家就这样打破彼此之间的隔阂吧!
                       拜维特热心地呼吁之赐,我从那天开始再度被人叫美蛋了。
                       *
                       第一次送笔记去直树家是五月第三个星期五。小学低年级的时候我常常跟直树的二姐一起玩,去过他家很多次。
                       迎接我跟维特的是直树的妈妈。
                       好久不见的伯母跟以前一样,梳妆打扮得好好的。
                       小直喜欢吃松饼当点心。我切洋葱流眼泪,小直拿着我最喜欢的手帕来说,妈妈不要哭了。小直参加书法比赛得了第三名呢。
                       小直、小直……我跟小直的二姐玩,他根本不在场,但伯母总是说小直的事。
                       我以为把笔记送到就可以走了,但伯母却请我们进客厅。维特虽然有点迟疑,但似乎一开始就有这个打算。
                       我也曾经在客厅跟小直玩扑克牌黑白棋之类的。小直的房间就在客厅正上方的二楼,二姐总是对着天井叫:“小直拿扑克牌来。”姐姐现在在东京上大学。我抬头望着天井上方,但是看不出小直在不在。伯母端出红茶,对维特说:
                       ——小直会有心病都是去年的导师害的。要是所有老师都跟您一样热心,那孩子也不会变成这样了……
                       看伯母的样子,小直应该没有把结业式那天受到的制裁告诉妈妈。要是知道的话,伯母应该没办法这么沉着地发牢骚。
                       没有跟妈妈说,就表示小直自己一个人在苦恼。伯母一面避免谈起那次事勹件,一面继续责怪悠子老师。或许他以为儿子只是卷入意外事勹件也说不定。
                       小直没有要出现的样子,结果我们像是专程来听伯母的怨言一样。但是煞有介事跟伯母应答的维特还挺得意的。至于话听进去多少倒是个疑问。
                       ——伯母,直树的事就交给我吧。
                  


                  17楼2011-03-03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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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佑介的表现的确很好。但是努力的只有佑介一个人吗?棒球是团体运动。不管有多厉害的投手,一个人也没法打棒球。所以我想赞美连佑介在内的所有队员,以及没有选上正规队员的其他棒球社成员。
                         维特这些话为什么不在称赞佑介之后再说呢?要是悠子老师的话一定会先称赞佑介,然后称赞棒球队全体队员,最后让我们大家拍手祝贺。
                         不只是佑介,之前被悠子老师称赞过的学生当时或许没注意到,但一定都觉得若有所失,想要发泄失落的感觉。但是大家并不是在这种心情下才开始攻击修哉的。
                         *
                         我每星期五都跟维特一起去小直家。第一次去的时候小直的妈妈请我们到客厅坐,发了一堆牢骚,但我们去得多了她应对的时间就越来越短,地点也从客厅变成玄关,到后来玄关也没让进,连门链都不取下,只让我们从门缝中把信封递进去。
                         从门缝里可以瞥见伯母仍旧打扮得体,但嘴角好像肿了。
                         小直的大姐已经出嫁,爸爸每天都很晚归,家里只有小直跟妈妈。而且小直还隐藏着无法跟妈妈说的严重焦虑。
                         我跟维特说,就算继续家庭访问小直也不会来上学不说,可能还会给他更多的压力。维特一瞬间露出明显不悦的表情,但立刻装出笑脸。
                         ——我想现在对彼此来说都是关键时刻,只要越过这个关卡,他一定会明白的。
                         他完全没有要放弃家庭访问的意思。他说的彼此是谁跟谁,关键时刻是怎样的状况呢?话说回来,维特见过从开学当天就没来学校的小直吗?事到如今我也不想问了。
                         星期一,维特在数学课的时候拿出一张色纸。
                         ——大家在这上面留言鼓励直树吧!
                         我准备好面对沉重的气氛。然而教室里的气氛跟我想象中不一样,有点诡异。
                         有的女生一边写一边哧哧地笑,也有男生一面咧嘴而笑一面写。我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色纸传到我这里的时候已经写满了三分之二。其中有这样的句子。
                         人并不是孤独的。世道虽然险恶,还是幸福地活下去吧。
                         要有信心。NEVER GIVE UP!
                         ……现在我写下来才恍然大悟。我真是笨啊。这种诡异的气氛让大家乐在其中呢。
                         *
                         那天悠子老师跟我们讲了少年法。我是受到保护的一方,但在老师提起这个话题之前,我就对少年法抱有疑问。
                         比方说“H市母子惨案”的少年犯(现在已经不是少年了),杀害了女人跟婴儿。电视上一天到晚都在播被害者的家属哭诉两人惨遭杀害是如何无辜,之前过着多么幸福的日子等等。
                         我每次看见都想其实不需要审判。把犯人交给被害者的家属,爱怎样处置就怎样处置。就像老师自己制裁小直跟修哉一样,被害者的家属应该有制裁犯人的权利。没人制裁的时候再审判就好了。我是这么想的。
                         令人不爽的不只是少年犯,过分庇护犯人,若无其事地提出任何人听来都觉得牵强的理由来辩护的律师也让人生气。那种人或许也有自己崇高的理想,即便如此,在电视上看到那个律师,还是每次都觉得这人要是走在我前面我想推他一把,要是知道这人住哪我想去他家丢石头。
                         原告被告两方我可都不认识。从报纸跟电视新闻报导得知在遥远的城市发生的案件而已。既然我都会这么想,全日本有这种念头的人应该很多吧?
                         但是现在我写这封信的时候,想法有点改变了。
                    


                    19楼2011-03-03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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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突然响起手机的铃声。孝弘说:“糟糕,”慌忙伸手到桌子抽屉里关掉手机电源。学校并不禁止带手机,但是上课的时候一定要关掉。维特拿走孝弘的手机,对全班说:
                           ——我现在正为了大家在讨论非常重要的话题。然而只要有一个人不守规矩,话就被打断了不是吗?连关掉手机电源这种理所当然的规矩都不能遵守,简直比小学生还不如……
                           维特说教个没完。对她而言自己的话被打断似乎比班上有人被欺负来得严重。不该跟维特求救的,纸条的主人可能正在后悔怨叹呢。
                           但是恶梦由此而生。女巫审判开始了。
                           *
                           当天放学后,没参加社团活动的我打扫完毕正准备回家,在鞋箱前被真树叫住。新学期开始,真树还是跟以前一样,每天都替绫香跑腿,看她的脸色讨好她。
                           ——绫香好像有事要找你。回教室好吗?
                           不出所料是替绫香传话。我虽然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但要是拒绝了之后可能会很烦,没办法还是回去了。
                           我从教室后面的门进去的时候,真树突然从背后推我。我往前跪倒在地上,惊讶地抬起头,看见绫香站在我面前。回过神来有五六个男女同学把我围住。
                           ——跟维特打小报告的是你吧,美蛋。
                           绫香这么说。这误会可大了。在回教室途中我多少猜到大概是这件事。
                           ——不对,不是我。
                           我望着绫香说。但是绫香根本不听。
                           ——骗人,我们班会做这种事的想来想去也只有你了……班上有同学被欺负,什么啊?太耸动了吧。我们只是在制裁杀人犯而已。喂,美蛋,你不觉得悠子老师很可怜吗?还是你是杀人犯的同党?
                           跟她吵嘴太可笑了,我只默默地摇头。
                           ——知道了。那证明给我们看吧。
                           绫香递给我一盒牛奶。
                           ——你扔这个我就相信你是清白的。
                           我接过纸盒,瞥向绫香旁边看见了修哉。他手脚被胶带缠住倒在地上。大家一面笑一面看我。
                           要是现在不朝修哉扔牛奶,明天我也会跟他一起受罪。他们可能是要借我发泄不能直接对修哉出手的郁愤。
                           我迎上修哉的视线。他并没求援,也没挑衅,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眼神非常平静。我一面望着他一面对自己说,他什么也没在想。他没有人的感情。他是可怕的杀人凶手。悠子老师说直接下手的虽然是小直,但要不是他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杀人凶手!杀人凶手!杀人凶手!……犹豫消失了。
                           我站起来朝修哉走近两三步,闭上眼睛举起手,把牛奶盒朝他胸部附近扔过去。听见砰地一声响起,在那瞬间我感到体内窜过一股奇妙的恍惚感。
                           这个杀人凶手,还想给他好看!
                           再来、再来,这是制裁!
                           大家的笑声阻止了我体内窜流的信号。很奇特的嘎嘎笑。我慢慢睁开眼睛,倒抽了一口气。牛奶从修哉的脸上流下来,他右边的脸颊有点红肿。我扔出去的牛奶打中的不是修哉胸口,而是他的脸。
                           ——干得好!美蛋。
                           绫香的声音让大家嘎嘎笑得更厉害了。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啊……修哉以我出手前同样的眼神望着我。但是我觉得现在的视线似乎有话要说。
                           你有制裁我的权利吗?
                      


                      21楼2011-03-03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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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眼中修哉像是被愚民亵渎的圣人。
                             ——对不起……。
                             我不由得脱口而出的话没逃过绫香的耳朵。
                             ——等一下,这家伙刚刚跟杀人凶手道歉了耶。告密的果然是美蛋!处罚背叛者!
                             绫香好像圣女贞德一样大声说。她本人应该是不知道这号历史人物的……。
                             我根本没机会逃,就被人从背后勒住手臂,虽然知道是班上的男生,但不知道是谁。好痛、好可怕、救命啊……我脑子里只有这些念头。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这家伙的同党了。
                             绫香这么说。我两臂被反勒住,背后的人强迫我弯着膝盖倒在地板上。修哉的脸距离我只有几公分。
                             亲嘴!亲嘴!亲嘴!
                             不知道是谁开始一边叫一边拍手。不要、不要、不要!我分明要大喊,但是却吓得发不出声音。背后勒住我的人用单手把我的头压向修哉。……我听见钝钝的电子音。
                             ——绫香,快看!清楚大特写!
                             随着真树的声音我被放开了。我抬起头看见大家围着真树看她用手机照的照片。他们又嘎嘎地笑起来。
                             ——美蛋,这是初吻吧?
                             绫香取过真树的手机,把画面凑到我眼前。我跟修哉嘴对嘴的照片。
                             ——这要怎么办就看你了哟,美蛋。
                             悠子老师,小直跟修哉是杀人犯的话,那这些人又是什么呢?
                             *
                             在那之后我是怎么回家的已经记不清了。脱掉染上牛奶味道的制服洗完澡,晚饭也不吃就躲在自己房间里。手臂上还残留着被人反绞的感觉,嘎嘎的笑声在耳边萦绕不去。我无法停止颤抖。天永远不要亮就好了。就这样有核勹弹飞过来消灭一切就好了。
                             闭上眼睛好像又会重演那可怕的一幕,我也无法入睡。
                             半夜十二点左右,手机的简讯铃声响了。搞不好是传那张照片来。我胆战心惊地打开手机,上面是眼生的联络人:修哉。内容是要我到附近的便利商店前跟他碰面。我虽然有点迟疑还是去了。
                             修哉把脚踏车停在便利商店停车场的旁边,站在那里等我。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默默地走到他面前。修哉也一言不发地从牛仔裤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成小方块的纸递到我面前。
                             虽然有路灯但一下子看不清楚写着什么。我定睛望去,上面有许多数字。看到最后一项我才发觉这是修哉的验血结果。仔细一看最上端印着修哉的名字跟检查项目,日期是一周前。
                             ——回家的时候收到的。因为发生了那种事所以给你看。
                             修哉把纸原样折好,放回口袋。我不由得流下了眼泪。然而我不想让修哉以为这是安心的眼泪。
                             ——我早就知道了。
                             修哉听我这么说,惊讶地望着我。不是杀人犯少年A的面孔,而是许久不见有某种感情的表情。
                             ——修哉,我有话要跟你说。
                             修哉从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罐果汁汽水放进脚踏车的篮子里,叫我上后座。要说那件事的话,深夜的便利商店太过热闹了。
                             *
                            
                             三更半夜骑着脚踏车的两人,在别人眼中看来是什么样子呢?我们几乎没有碰到别的行人跟车辆。本来也不是那种关系,但我心头还是有点小鹿乱撞。
                        


                        22楼2011-03-03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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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修哉很瘦,但他的背比我想象中要宽。修哉好像是来拯救在黑暗中期望世界就此毁灭的我一样。
                               要是为了救我而大半夜特地跑来的话,我也非得告诉他那件事不可了……
                               骑了大约十五分钟,修哉把脚踏车停在离住宅区有段距离的一栋河边平房里面。修哉家应该不是这里,感觉起来也没人住,但修哉从口袋中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门。他告诉不安的我说这里是已经去世的阿嬷家,现在当他家店里的仓库使用。
                               从玄关进去修哉开了灯,走廊上推着许多大纸箱。屋里堆满了东西通风不良,热得跟三温暖一样。我们决定坐在门口。我把玩着修哉买的罐装葡萄柚果汁汽水,告诉修哉那天我做了什么。那是连悠子老师也不知道的事。
                               *
                            
                               悠子老师的一番话有一点我怎样都无法相信的地方。最后那里。听的时候真的背脊发凉,觉得老师好可怕。老师离开后小直走出教室,大家也逃命一样作鸟兽散,最后只剩下我一人。我正打算走的时候看见黑板旁边的桌上还放着摆空牛奶盒的架子。
                               值日生是谁?我想不管是谁都不愿意碰这玩意才对。我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小直跟修哉的牛奶盒上。
                               老师的那番话里一再提到道德观。这样的话,反复强调“道德”的老师自己的道德观如何呢?我虽然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想象老师的痛苦跟悲伤,但不可能完全理解。我虽然有喜欢的人,但那人还活着不说,就算假装他死了也想象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但是我觉得老师无论怎么憎恨小直跟修哉,心里还是有“道德观”存在吧。
                               我把两人的牛奶纸盒放在扫除工具柜里的塑料袋中带回家。当然要是只有这两人的纸盒不见的话,之后搞不好会有什么问题,所以我把大家的牛奶纸盒都装在可燃废弃物的垃圾袋里,没有回收而拿到体育馆后面的垃圾场去丢了。路上碰到好几个老师,都说辛苦我了,没有人想到要查垃圾袋里的东西。班长的头衔在这种时候还挺有用的。回家以后我立刻打开两人的牛奶纸盒,滴入检查血液反应的溶剂。我手边刚好有而已。
                               结果不出所料。
                              
                               *
                               ——谢谢你没跟大家说。
                               我讲完之后修哉跟我道谢。
                               我吃了一惊。我并不是为了修哉才保持沉默的,只是没有可以倾诉这种大事的朋友,所以没跟任何人说而已。的确这件事要是让班上同学知道的话,对修哉的恶作剧大概就会升级到暴力的程度。
                               ——悠子老师的话你不相信的只有那部分?
                               我点头。
                               ——这样的话跟我在这种地方独处不害怕吗?
                               我再度点头。
                               ——我是少年A喔?
                               我直视修哉。你是少年A的话,班上那些人是什么呢?比那更可怕的是丢纸盒牛奶的自己。修哉的脸颊还有点肿。我喃喃地说:“对不起,”一面好像要确认自己做的事般用指尖轻触修哉的面颊。指尖传来修哉的体温,比想象中要热让我有些疑惑。
                               我想不是因为我一直握着冰的灌装果汁,也不是因为修哉的脸有点肿,也许是我心底一直认为修哉是冷血的杀人凶手也未可知。但修哉只是个普通的男生。
                               ——为什么把验血的结果告诉我?
                               我从刚才就抱着这个疑问。
                               ——因为我觉得你跟我很像。
                               原来不是要来拯救我啊。让人有点失望。我正要打开罐头。
                          


                          23楼2011-03-03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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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哉把最里面的房间称为研究室。他在那里也不准备考勹试,埋头制作某种像是手表的东西。问他是什么也不肯说。但是我很喜欢在旁看着努力做事的修哉。七月中完成之后他才告诉我是测谎器。皮带的部分装了脉搏探测装置,脉搏乱了表面就会发光还会作响的样子。
                                 ——试试看吧。
                                 修哉这么说。要是触电怎么办啊?我忐忑不安地把皮带系在手腕上。
                                 ——你在想要是触电了该怎么办,对不对?
                                 ——咦,没有啦。
                                 哔哔哔哔……表面发光了,响起像是便宜闹钟的铃声。
                                 ——好厉害!好厉害!修哉你太强了!
                                 我佩服地直说好厉害,修哉略微羞赧地笑起来,握住我的手把我拉近。
                                 ——这样就够了……我只是一直希望有人这样称赞我而已……
                                 是指那件事,我心想。这是修哉第一次触及那件事的话题。我把另一只手覆在握住我的手腕的修哉手上。
                                 ——小孩在从对方那里得到想要的反应之前,都会慢慢越说越夸张。我跟那种情况是一样的。空地上发现猫的尸体耶。哎……。其实是我杀的。咦,不会吧。没骗你。我有时候会杀掉小猫小狗喔。哎,真的啊。但是不是普通随便杀的。那是怎样杀的?用我自己做的“处刑机器”杀掉的。好厉害喔!……老师,里面有好东西打开来看看。喂,美月,我到底犯了什么罪?究竟还是杀人罪吧。那我以后该怎么办才好呢……?
                                 修哉哭了起来。我一言不发抱住修哉。不知怎地手腕上的闹钟铃声又响了。
                                 那天我快天亮才回家。
                                 *
                                 针对修哉的恶作剧停止了,最高兴的是维特。修哉在教室常常露出笑脸,期末考也是全学年第一名。第二学期举行的学生会干部选举,二班本来理所当然会推佑介参选,然而最近也有推荐修哉的声音。维特对教室里压抑的沉静气氛毫无所觉,自顾自在那里得意。有一次我看见英文老师在走廊上称赞修哉,维特在旁边对着修哉眨眼。
                                 不是对我眨眼,我却觉得想吐。
                                 但是维特还面对一个大问题。那就是小直的事。这样一直不来上学的话,第二学期开始要怎么办呢?以后的出路变更之类的,就快到不得不解决的时候了。
                                 悠子老师对于做不到的事坦诚“做不到”,会有怎样的迟疑呢?还没做就说“做不到”的人不算,我觉得说出来需要很大的勇气。维特应该抛开自尊,坦诚自己没办法让小直来上学。
                                 要不然也该跟别的老师讨论。比方说是否该建议他转学?
                                 因为小直不来上学的原因就在这个班上。
                                 *
                                 第一学期结业式的前一天,放学后我跟维特一如往常前往那个小直家。到的时候大约六点。太阳还很大,站在大门口满身是汗。
                                 这天我给小直写了一封信。测试牛奶纸盒的结果只告诉修哉感觉有点不公平。当然我只简单写了结果,完全没说:“来学校吧!”之类的话。来不来上学暂且不论,我想这封信应该能让小直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吧。
                                 大门打开一条缝,维特先把装着影印笔记的纸袋跟卷成礼物一样的色纸递给小直的妈妈。我吃了一惊,原来色纸还没给啊。不,要是一直忘记给就好了。
                                 家里可能开着冷气,小直的妈妈在这大热天也穿着厚厚的长袖衣服。看不清楚脸。她要关门的时候我急急想把信递进去。但这时候维特突然用脚堵住门,朝室内大喊。
                            


                            25楼2011-03-03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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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8-13 19:1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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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树,你在的话听我说。其实这一学期痛苦的不只是你。修哉也非常难受。他被班上同学欺负了。非常恶劣的欺负手段。我对大家说这样做是不对的,我非常用心地劝说。……大家明白了我的苦心。直树,跟我说你的苦恼好不好嘛。我会全心全意接受的。我一定会替你解决。希望你相信我。明天结业式一定要到学校来喔。我等你。
                                   我感到一股说不出来的愤怒。之前不是闪烁其词说不是欺负是忌妒吗?怎么事情解决之后就变成欺负了?从外面看上去,二楼直树房间的窗帘好像微微动了一下。
                                   维特大概是太兴奋了,两眼发光不知再看哪里。他对愕然的伯母深深一鞠躬后关上门。维特对听见大小声探头出来的附近邻居也微笑鞠躬,然后转向我。
                                   ——美蛋,谢谢你一直陪我来。
                                   话虽是对着我说,但不知怎地好像是说给旁观者听一样,声音特别大。独角戏。从一开始就是他的独角戏。
                                   而我只是从第一幕就开始看的观众而已。之所以带我一起来是要我做维特热心家庭访问的证人。我把没能交给小直的信在裙子口袋里捏成一团。
                                   当天晚上,小直把伯母杀了。
                                   *
                                   学期结业式缩短了,下午召开临时教师家长会。
                                   ——昨天晚上发生了一起跟本校学生有关的案子。目前详细的状况还在调查中,大家不必担心。
                                   小直的事情校长只这么对学生说明。但是大多数的学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教室里大家对小直议论纷纷,好像想知道详情。分明发生了严重的事情,气氛却浮躁得很诡异。结业式结束之后的班会上维特完全没提案子或者是小直。虽然他一副有话想说的脸,但大概是校方要他不要多说吧。班会结束后大家被强制离校,只有我被告知要留下来。我在小直犯案之前几小时才去过他们家,所以也是没办法的事。
                                   修哉给了独自留在教室里的我一个“护身符”。等了一会儿,维特来了。
                                   ——美蛋不用担心。不管问你什么照实说就可以了。
                                   维特把双手搭在我肩膀上,用坚决的语气这么说。我没有推开他的手,只直直望入维特眼中。
                                   ——老师,我可以先问你一个问题吗?但在我问问题之前请把这个系在手腕上。没什么,是最近流行的占卜玩具一样的东西。
                                   确定维特把我拿出的“护身符”好好系在手腕上之后,我问他:
                                   ——老师每个星期去家庭访问,是因为担心小直吗?还是老师的自我满足?
                                   ——你在胡说什么。美蛋不是每星期都跟我一起去,难道不明白吗?我都是为了直树着想,担心直树才去家庭访问的啊。
                                   哔哔哔哔哔哔……响起的电子音像是苦笑。维特讶异地望着发光的表面问:
                                   ——这是什么啊?
                                   ——请不要介意……。这是最后审判终了的信号而已。
                                   *
                                   我被维特带到校长室。校长、担任学年主任的老师,还有两个警勹察都在里面。我跟维特并排坐下,没有人告诉我案子的详情,只要我说跟小直有关的事情,无论什么都好。我就实话实说了。
                                   ——我每个星期五都跟良辉老师一起到小直家去送影印笔记。接待我们的一直都是小直的妈妈,小直从来没有露过面。伯母一开始好像欢迎我们,但渐渐就露出为难的样子。伯母在大热天也穿着长袖的衣服,虽然有化妆遮掩,但脸上曾经有过淤血。我怀疑小直是不是对妈妈暴力相向。因为我们老是去,伯母一定跟小直说要他来上学吧。
                              


                              26楼2011-03-03 2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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